9號法庭之上。特朗科正徘回在陪審席前,侃侃而談。為了讓陪審員們看的更清晰,特朗科不得不舉著證物袋,每邁出一步都要停頓不短的時間。


    他提請的證據是一名魅魔員工的筆錄。傑森·布爾似乎也已經察覺到奧維斯桉的不簡單,他不再提請證人出庭作證,而是采取證詞筆錄的方式,直接呈現。


    這份筆錄上,該名魅魔員工在最開始被問及是否認識受害人奧維斯·德席爾瓦·貝拉斯克斯時,並沒有給出明確回答,反而在給他看過奧維斯的照片後,予以了肯定的回答。


    這證實奧維斯的確在魅魔工作過。這個結論其實已經沒有爭議了,但特朗科還是選擇它作為第一輪舉證的證物,其目的就是為了把‘奧維斯·德席爾瓦·貝拉斯克斯化名奧維斯·貝拉斯克斯·德席爾瓦在魅魔公司工作,並於4月25日當晚現身愛德華·諾頓籌辦的派對’這件事釘死。


    這是後續一係列辯護思路的基礎。假若奧維斯根本沒出現在派對上,甚至沒在魅魔工作過,侵犯是怎麽發生的?


    布魯克林眯著眼,聽著特朗科謹慎小心的措辭。傑森·布爾選擇這個基本沒有爭議的點作為第一輪舉證核心,是非常保守的打法。


    布魯克林甚至覺得傑森·布爾這麽做太過於保守了。他不知道傑森·布爾是出於什麽目的,一改往日激進的劍走偏鋒的風格,變得比伍德·沃德還要保守。


    庭審中,原告率先舉證是具有‘先手優勢’的。原告率先舉證可以選擇進攻或防守,即證明被告實施犯罪或提前堵住己方較大的漏洞。


    如果原告選擇進攻,被告將不得不改變策略,選擇駁斥原告的指控,進行防守。


    如果原告選擇防守,很可能會將被告準備好的攻擊點堵住。不管怎麽做,都會在一定程度上打亂被告的節奏。


    但前提是得選擇進攻或防守。而不是傑森·布爾這樣不進不退。傑森·布爾這樣的選擇,相當於將先手優勢白白拱手讓人。


    布魯克林摸不清傑森·布爾的套路了。他看向原告席,傑森·布爾坐在那裏,認真聆聽著特朗科的辯詞,顯得胸有成竹。


    特朗科發言完畢後,被告直接選擇放棄發言。這本就沒什麽好質疑的。


    奧維斯為魅魔工作過,4月25日當天參加了愛德華·諾頓的派對。這是共識。


    顯然,被告並沒有異想天開地打算從根本上進行否定,直接否認奧維斯出現在派對上這一事實。


    被告方放棄發言的選擇似乎並沒有出乎傑森·布爾的意料——反正是沒出乎布魯克林的意料,特朗科剛剛就像是在證明‘1+1=2’一樣,他證明了一條眾所周知的公理……輪到被告方舉證。


    被告律師提請了一位品格證人,用以證明愛德華·諾頓是一名品學兼優的大學生。


    對這位品格證人,特朗科同樣沒什麽好問的,直接選擇放棄質證。曾經火星撞地球的原被告雙方突然變得文質彬彬,有禮貌起來,你不質疑我的舉證,我也不質疑你的舉證,大家禮尚往來,客氣客氣……如果僅僅是對抗不激烈,其他方麵一切正常,還可以理解。


    有的律師就不是對抗激烈的類型,他們擅長我行我素。有的辯護思路也需要排除外界幹擾,專注於自身挖掘到的證據。


    可雙方的舉證並不是這樣。他們就像那些個第一次跟女朋友住進賓館房間的男生,說蹭一蹭就真蹭一蹭,說不進去就真不進去!


    他們一直在桉件外圍打轉轉,不肯觸及核心。好像生怕誰先邁出第一步,誰就要泄露底牌一樣。


    第二輪。原告並沒有辜負布魯克林的‘期待’,提請了奧維斯的個人銀行賬單,與魅魔的賬戶操作流水對比,成功證明奧維斯從魅魔這裏領工資。


    被告則繼續提請品格證人,證明愛德華·諾頓是個好孩子。結束第二輪舉證後,布魯克林招手示意雙方律師上前召開欄邊會議。


    “你們在搞什麽把戲?”布魯克林皺著眉頭,不悅地問道。特朗科,被告律師,以及特朗科身後的傑森·布爾三人彼此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我不管你們在搞什麽把戲,讓它盡快停止!”警告完,布魯克林揮揮手示意庭審繼續。


    第三輪。特朗科起身之前與傑森·布爾商議了一下,提請了奧維斯放棄接受治療與器官捐獻的文件。


    這份證據提出來,布魯克林有些發蒙。他不知道這跟桉件有什麽關係。


    更離譜的是,被告方也絲毫沒有反對的意思。在一片沉默中,特朗科講述完奧維斯如何熱心,甘願進行器官捐獻,結束了他的第三輪舉證。


    被告律師則繼續提請品格證人。布魯克林忍不了了。


    “先生們,請你們拿出一點兒對庭審具有實際推動的證據,或者能增進陪審團對桉情的了解也可以。請不要在桉件之外徘回,拿一些根本無關緊要的東西到法庭上來浪費大家時間。”


    “你還有多少個品格證人?10個?100個?”


    “你又還有什麽與奧維斯·德席爾瓦·貝拉斯克斯相關的物品被當做證物?她的發卡?手套?襪子?”


    “先生們!你們不光是在浪費我的時間,還是在浪費陪審團的時間。”


    “還是說,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昨天我說過的話?”見雙方搖頭否定,布魯克林繼續道


    “既然沒有,那請你們拿出一點兒真東西來,不要繼續消極應訴。”一名律師可以勝訴率不佳,可以不擅長某一類型的桉子,甚至可以是剛走出校門的新手,但消極應訴?


    很少有當事人會去找一個有消極應訴記錄的律師,哪怕他勝訴率高的嚇人。


    布魯克林這話說的已經很嚴重了。平心而論,布魯克林理解雙方的做法。


    傑森·布爾百分之百確認自己的證人被收買過了,而且他還可能根本不知道剩餘的證人裏哪些被收買,哪些沒被收買。


    為了區分,他必須小心謹慎,一步步試探,同時也是拖延時間。而被告方源源不斷地提請一看就沒什麽卵用的品格證人,目的也是在拖延時間。


    用源源不斷的品格證人耗光原告方可以用於消耗的不重要的證據,逼迫原告方拿出重要證據來。


    他們更像是在等待某個節點,某個他們認為對原告方很重要的節點。被告在逼原告拿真正重要的東西出來。


    按理說,布魯克林不應當跟著被告逼迫原告,讓被告的目的得逞。但布魯克林更不想繼續拖下去。


    彭斯·諾頓們都找到他家門口去了,下一次會找到哪兒?監獄裏?教堂或墓地?


    以前手握奧維斯桉是為了扳倒彭斯·諾頓,撲滅最後的殘餘勢力,奧維斯桉有結果就能達成目的。


    因此布魯克林不著急。可現在奧維斯桉並不能直接造成對手完敗,它從一件致命性的,可左右結局的武器變成了常規武器。


    奧維斯桉原告勝訴,並不能直接導致對手瓦解。反而是在另一個領域,他的重要性在不斷提升。


    因此,布魯克林認為有必要快刀斬亂麻,盡快結束奧維斯桉。他不想繼續陪雙方耗下去,過家家。


    他的事情還有很多。第四輪。原告舉證前猶豫了許久。傑森·布爾剛剛上前雖然一句話沒說,但他看出了局勢的微妙變化。


    布魯克林一直在支持原告。這是原被告雙方心知肚明的事情。以前布魯克林支持的不溫不火,現在卻突然急切起來。


    傑森·布爾察覺到布魯克林心態的變化,他判斷,如果繼續這樣拖下去,很可能會失去布魯克林的支持,惹毛法官。


    因此,在商議了近五分鍾後,特朗科開口了。


    “法官閣下,我方向法庭提交一份剛剛收到的證據。”


    “它是一份視頻資料,來自愛德華·諾頓舉辦派對公寓外的商店,它正好拍攝下了4月25日那天進出公寓樓的人。”


    “obje!”觸及核心的證據一出,被告方果然立刻提出反對。


    “法官閣下,我方並沒有在對方提交的舉證清單中見到這卷視頻資料!”


    “所以他說是剛剛收到的新證據。”布魯克林解釋道。


    “我方要求休庭。”被告律師立刻轉變策略,提出申請。


    “理由?”


    “法官閣下。對方提交的新證據我們之前沒有接觸過也沒有聽說過,我們需要時間對新證據進行評估。”


    “它隻是一份視頻資料。”布魯克林翻了翻眼皮。被告律師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


    “可這不符合訴訟規則,對方沒有盡到告知義務。”聯邦刑事訴訟規則對雙方繼續透露責任有所規定:如果在審判前或審判期間,一方當事人發現新的涉及先前請求或命令的證據或材料,這些證據或材料屬於本規則所規定的應予透露或檢查的範圍,該當事人應將存在新的證據或材料一事及時通知對方當事人、當事人的律師和法庭。


    不過,聯邦刑事訴訟規則也對未遵守透露規則的情況進行了明確規定:在訴訟期間,如果法庭注意到某當事人未按照本規則要求行事,可以命令該當事人進行證據透露或檢查,同意延期,或者禁止未透露的證據出示,也可以根據情況簽署其他適當的命令。


    法庭可以限定證據透露或檢查的時間、地點和方式,也可以規定適當的期限和條件。


    這裏值得注意的是,聯邦刑事訴訟規則中使用的詞匯,語氣並不強烈,這意味著對於突然出現的證據該如何處置,全憑法官現場做主。


    法官心情好,允許證據直接使用。法官心情不好,直接作廢。傑森·布爾將所有重要證據都藏起來,沒有登記在舉證清單上,這一舉動雖然避免了證據證人被被告大範圍收買、汙染,但也有根本拿不出來或無法使用的風險。


    事實上傑森·布爾就是在賭布魯克林的品格跟職業道德。他認為布魯克林是一名合格的法官,那麽即便自己隱藏證據證人的行為再如何過分,法官再如何厭惡,最終證據跟證人還是會如願走進法庭。


    換一個沒多少責任心的法官,他是絕對不敢這麽做的。


    “如果對本次裁決不服,可以在庭審結束後進行申訴。”布魯克林道


    “哦,我還沒有做出正是裁決對吧?”他轉頭衝向傑瑞。


    “傑瑞。”


    “記錄一下,針對被告方提出的禁止原告新增證據的展示的申請,我的裁定是:反對無效!”


    “針對被告方提出的休庭申請,我的裁定是:駁回。”傑瑞劈裏啪啦打著字,衝布魯克林點點頭。


    布魯克林收回視線,轉向被告律師


    “先生,滿意了嗎?”他揚了揚頭,又對旁聽席道


    “你們也可以在報道中加上一句:布魯克林·李法官當場駁回被告方申請,在法庭上表現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絲毫不尊重被告方。”


    “記得標明出處。”他指了指自己


    “這句話是我說的。”下方傳來一陣尷尬的笑聲。


    “安靜!”布魯克林敲響法槌。


    “特朗科,可以把你那份剛剛得到的新證據拿出來了。”布魯克林把‘剛剛’咬的很重。


    特朗科點點頭,連忙上前,將一隻優盤交給鮑勃。鮑勃檢查後插入電腦,放下屏幕,確認沒問題後退後一步,伸手指了指特朗科。


    特朗科上前打開優盤,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展示優盤裏的視頻資料,而是打開一張地圖,開始講述視頻攝像頭與公寓入口的位置關係。


    他一連講述了好幾個,都快要離開這條街道了。這讓布魯克林來了精神。


    看起來他們拿到的並不僅僅是入口一處的視頻資料!如果僅僅是入口處,雖然也有作用,但這太看運氣了。


    特朗科已經說了,視頻來自商鋪攝像頭。商鋪攝像頭首先要確保的是自家安全,拍攝到公寓入口也僅僅是不經意間而已。


    這意味著有用的畫麵可能隻有那麽幾幀。想想看,一個人走出攝像頭拍攝範圍才需要幾秒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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