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時三刻,小舞在後麵推著,方河拉著裝滿四大桶水,和幹淨匽桶的淨車,艱難走在各宮道上。


    一臉黑沉的方河用幹淨的水,疏通刷洗著漏庰和匽井,黑巾蒙著口鼻的小舞,與各宮專司夜香的寺人,交接著主子們用的匽桶,和侍者們用的廁籌。


    當太陽升起,王宮各處漸漸活躍起來,小舞和方河已完成大半的工作。


    今日的王宮比往日熱鬧不少,到處是圍攏在一起,興趣盎然的嘰嘰喳喳聲。


    “哎,你知道嗎?那個小女奴,在各宮收匽桶呐?”


    “哪個女奴?”


    “就是吹笛子的那個”


    “活該!誰讓她媚惑主子了”


    “……”


    淨車行過的宮道上,連一些宮的主子都好奇地走出宮門,來看這一樁新鮮事,宮道上兩旁多了不少三人一堆、五人一群的看熱鬧者,議論聲是此起彼伏。


    看著小舞從各宮換出帶著屎溺的匽桶和廁籌時,他們都捂緊了口鼻,厭惡地竊笑著。


    看見被抬到天上的女人,突然跌落在地,再有意無意地踩上一腳,是寂寞後宮女人們最變態的樂趣。


    “她不是在前殿歇馬處,做凳奴嗎?怎麽又去了下屋?”


    “聽說,在歇馬處,她勾引西戎世子,那世子也實誠,在大殿上,竟請求大王……把她賞賜給自己”


    “有這事?……怎麽沒賞成?”


    “是那世子……聽了周公的話,知道她……是個媚主的賤貨,就沒敢要她”


    “啊?真不要臉!丟人都丟外族去了,這種爛貨,就該直接打死,還幹嘛留著?”


    “肯定是主子們,想看她生不如死唄,就該好好收拾收拾……這等不要臉的賤貨”


    一個年紀大些的宮婢,臉帶著些同情,插話,“這樣的苦日子,的確是生不如死的”。


    “哼!自凡還有點臉,早該自行了斷了”


    “呸!就她?你看她……還昂著頭,跟沒事人似的,心裏不知又在想……勾引哪個主子?”


    “哼!她想的到美,聽說這是大王的意思,哪個主子……敢再碰這爛貨?”


    “嘻嘻嘻,這樣好,就讓她在下屋,聞一輩子的臭味,便成了一個臭人”


    “嗬嗬嗬……”


    這些交頭接耳的話,都進了小舞和同行的方河耳朵裏,也飄進了躲在不遠處的周旦耳朵裏。


    周旦剛剛聽君寶稟告,說小舞在各宮收匽桶,他衣服都沒來的及穿好,就急乎乎跑了出去。


    聽到如此的惡言惡語,周旦心如針紮,為了留住小舞,他又再次傷害了她。


    “小舞,對不起!對,不,起……”


    當小舞憤怒的目光,與周旦滿是愧疚的含淚眸光,遙遙相碰時,周旦在她冷冽的眸光裏,看見了絕望和冉冉升起的怒火。


    小舞身子微微顫抖,牙狠狠咬著嘴唇,拳頭緊緊攥著,指甲摳著手心,在極力控製著憤怒。


    在熱嘲冷諷中,小舞拎出今日最後一個匽桶,碼放到車上,在方河厭惡的眼神中,倆人順著宮道往回走。


    小舞高昂著頭,示威著自己的倔強,更是憋著不讓自己,不爭氣的眼淚流出來,她摳破手心流出的血,滴答了一路。


    一滴滴鮮豔的血滴,在無聲控訴著,一個十二歲女孩痛徹心脾的悲憤。


    當看熱鬧的人嘻嘻哈哈散去後,周旦從暗處走了出來,看著那鮮紅、滴了一路的血滴,捂著臉無聲地痛哭起來。


    君寶也紅了眼眶,低聲勸著。


    周旦真想衝過去解釋,想將受委屈的小舞攬入懷中安慰,他想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但是,他不能!


    自己越幫她,小舞未來的傷害就會越多,周旦再次陷入癲狂,瘋一般跑回宮,他要去放小舞自由。


    氣喘籲籲跑回書房,周旦從一個鎖著的小匣子裏,取出小舞的賣身契,坐在案後。


    君寶很有眼色地磨了墨。


    周旦舉著筆,手抖了兩抖,兩行熱淚流了出來,他含淚給小舞寫下了釋奴文書,並加蓋了自己的印章,最後將賣身契和釋奴文書慢慢疊整齊,流著淚交給君寶。


    “去辦吧,今日早朝……給本公告假吧,未經傳喚,不要讓人進來打擾”


    周旦突然感覺,像被抽去了力氣,腦子裏混沌一片,心疼痛的無邊無際,他呆愣坐在案後,如一尊沒有生機的泥胎。


    君寶一直明白公爺的心事,傷了小舞的心,也就傷了公爺的心,君寶眉頭緊鎖,一臉擔憂地望著沮喪的公爺,低聲應著。


    “是!公爺,請放心,臣……會安頓好她,晚一些時候……再回”


    周旦抬頭,沒有掩藏滿眼的悲傷絕望,“送她回家吧,那的鄉人……會照顧好她”。


    “是!”


    君寶為公爺告了假,就直接來到專管宮內侍者進出、配發、籍錄的司簿處,拿出公爺周旦寫的釋奴文書和賣身契是,辦理給小舞贖身出宮事宜。


    司薄小尹隻一查,就回話,“這個女奴,前日,已分撥到南宮,需那裏同意後……才可放行”。


    君寶有些著急,這南宮是大王所在之處,小舞人在下屋,怎麽會劃歸南宮管理?調走小舞,這事很是不可思議。


    君寶忙問:“她在下屋做事,怎麽會是在南宮?你會不會搞錯了?好好再查查”。


    小尹很確認的回答,“不會錯的,這是大內官禕安,前日派人……讓調撥走的,是在下……親自辦理的”。


    君寶將情況稟告給,正在書房中暗自神傷的公爺,周旦想了片刻,長長歎了一口氣。


    “這事,應是大王安排的,沒辦法……給小舞贖身了”


    周旦開始後悔,因自己想留住小舞,沒有給她提早贖身,現在王兄已遷怒小舞。


    王兄明白自己對小舞的情義,猜到自己可能會給小舞贖身,並會送她出宮,所以,才將小舞的身份轉入南宮。


    王兄這麽做,可能不僅僅是針對犯錯的小舞,或許更是用小舞鉗製約束自己,周旦心知肚明,自己就是求情也是枉然。


    “大王,是不想放過小舞了”


    周旦悔恨交加,但心內也長長籲出了一口氣,一麵心疼小舞被圈死在高牆內,一麵又覺得小舞不會離開,複雜糾結的神情,在周旦的臉上輪流上演著。


    沉默了好一會,周旦突然開口,“君寶,讓人給小舞送些用品,一定記著送炭盆,炭一定送夠,還有書簡筆墨……,哦,對,讓黃太醫去給她包紮一下,多給她些凍傷膏,最主要是勸導一下,千萬……別出了事”。


    周旦不停嘴地交待著,想到小舞此刻該是多難受,心又開始疼起來,但自己卻又不能陪在她身邊。


    小舞說的沒錯,自己就是她的災星。


    小舞回到下屋,方河氣哼哼撂下車子就走了,他很是厭惡和自己在一起共事的小舞,知道她是個不知廉恥的女孩,自己的女兒也這般年齡,要是做出那些下賤的醜事,他非殺了她不可。


    人窮,不能誌短;低賤,不能下賤,否則,怎麽能算是個人?


    作為大商的戰俘,方河被送入王宮,並淨了身,他選擇了屈辱的活著,因為他心中不舍,記掛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兒。


    方河身份雖然卑微,但他依舊恪守自愛自尊的本分,覺得和自輕自賤的小舞在一起,實在是丟人而不齒。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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