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年將頭沉的很低,良久,又吞吐低聲開口。


    “我們倆……本來好好的,但後來……我提到……想要去提親,她突然就變了,找各種借口……躲著我,我急壞了,不知哪又惹了……她不高興?”


    周錦年停頓片刻,平息了一下心中澎湃起的情緒,又繼續道:“後來,我買通了……她身邊的侍女春紅,才徹底搞明白,她說……她家小姐,打聽到……黃期期一直想嫁的……是周公,也覺得周公最好,就是從那日開始,她就不願……再搭理我了”。


    小舞側臉望著,沉浸在痛苦中的周錦年,想起自己寫下那首,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是第一才女黃期期寫給周錦年的情詩,想自己完全是出於想幫助周錦年,沒想到卻被識破,反給他帶去了麻煩。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寫那首詩的,但,我當時……”


    望著一臉歉意的小舞,目光落入幹淨澄澈的大眼中,周錦年有一霎的恍惚,之後,他用手拍了拍小舞的後背安慰。


    “嗨,你是好意,我怎會不知?又怎能怨你?她……,其實一直對我……都不是真心的”


    “不會吧?”


    周錦年自嘲地冷哼了一聲,“哼!實際上,薌蘭……是周旦最喜歡的,這個……你應該知道的”。


    小舞當然知道,在周公宮的花園中,就種著一片薌蘭,周公偶爾還會親自去打理一下。


    沉默半晌,周錦年繼續道:“最過分的是,她用……我給她種薌蘭的山穀……去討好周旦,她費盡心思把我支開,瞞著我……邀請周旦,去山穀品花……和品鑒新笛曲,她,千方百計……想勾引周旦”。


    “啊?!……,可公爺,要娶夫人了,不會……”


    小舞吃了一驚,轉而低下頭,沉聲回應著周錦年,不知怎的,心裏竟突然有恍然若失,空落落的感覺。


    周錦年瞅了一眼,正傻呆呆的小舞,明白她年紀還小,也不懂什麽情事,但自己癟了許久,心裏委屈的要命,能和她說說話,覺得好受了不少。


    周錦年知道,小舞不會笑話自己,更不會看不起自己,所以,也算是毫無保留,把心底的不快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是!聽春紅說,周旦對她,一直很冷淡,甚至可以說……是很討厭,一看情景不對,周旦就匆匆離去,給她弄了個沒臉”


    “噢?……噢”


    小舞沉眉想了想,這是周旦的風格,他雖是個謙謙君子,但也有文人的耿介,在關乎男女聲譽的事上,能做出不給人留情麵的事。


    周錦年沒注意到小舞的情緒變化,“但是,小賤奴,你能想到嗎?五日後,她竟恬不知恥,和周鮮……在上次的酒樓……私會,還給他吹新笛曲,兩人……還手握著手……不舍得撒開,眉目中都是……”。


    周錦年說不下去了,臉上又掛上了悲憤與戾氣。


    小舞沒有抬頭,她手裏玩著一根枯草,聲如蚊蠅般回應。


    “其實,那日……我就……看出來了”


    周錦年身子一震,側轉身,雙手抓住小舞的一隻手臂,眉毛緊蹙著。


    “你怎麽不早說?唉!……你說說……怎麽看出來的?”


    被周錦年的舉動嚇了一跳,小舞目光在他悲憤交加的臉上,梭巡了一番後,長歎了一口氣。


    “那日,起初……她對你很平淡,但對後來的周鮮,卻……卻雲嬌雨怯,眉目傳情。在我給她……看那情詩之後,她對你……才一反常態,我當時就覺得,她隻是處處……在與黃琪琪攀比,她的愛……不純,小侯爺,我覺得,你所遇非良人”


    周錦年的手無力地垂下,他也曾看出些端倪,隻是當時被來之不易的愛情,完全衝昏了頭腦,沒有去多想。小舞說的話,坐實了他的曾經的懷疑,頓時又氣鼓鼓的,覺得自己被愚弄。


    “她,一心就是想攀附權貴,想一步登天,她與那些庸脂俗粉……是一樣的不堪,卑鄙!下賤!……”


    見周錦年被氣的罵咧咧,小舞突然問:“小侯爺,不能讓自己……變的更好嗎?”。


    周錦年正氣著,腦子也不清爽,沒理解小舞話裏的深義,自覺對雋詩已做的夠多夠好,好到都快丟失了自己,認為小舞不幫著自己說話,反卻怨自己做的不夠好?


    周錦年氣哼哼地回嘴,“小賤奴,我哪裏……做的不好了?我為她做的……還不夠多嗎?”。


    小舞眸光微動,心裏掂量著,該不該在周錦年受情傷時,說一堆大道理,但轉念一想,以後可能都沒機會再見麵,還是覺得開誠布公的好。


    “小侯爺,京城兩大才女……都想嫁給周公,甚至是……已有很多女人的管公,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突然被個小女孩質問,周錦年神情一滯,接著不忿地回答。


    “他倆……是大王的親弟弟,自然比我……更有地位,也更有權力”


    “不全是!大王還有其他成年的弟弟,比如蔡公,她們都沒選,而是隻選了二人”


    “你個小丫頭,到底想說什麽?”


    小舞斜睨了一眼,生氣而氣餒的周錦年,繼續道:“小侯爺,我跟隨周公近三年,可以說,我從沒見過……他睡覺……超過三個時辰,他的時間……不是在處理公事……就是在學習,他被大王重用,都是自己打拚來的,他今日……取得如此成就,將來……更是會不可限量”。


    周錦年撇嘴不屑,“哼!你眼裏……就隻有他,當然說他好”。


    見周錦年不服氣,小舞又道:“好,那就說管公,你知道……我最恨他,我沒必要替他說話的。管公,是他靠在戰場上的拚殺,贏得了戰功……才受到重用。他和周公,是大王最親近的弟弟,每時每刻,還都在各自忙碌,小侯爺,你每日在做什麽?”。


    小舞停頓了一下,轉頭,突然看見周錦年正吃驚地望著自己,碰見自己的目光時,立馬垂眸並別轉頭。


    雖然沒有等到周錦年的回答,但知他聽進去了,小舞繼續道:“我小時候,娘和我講過,獅子是這世上……最厲害的野獸,所有動物都怕它,但是,他們還是會挨餓,隻有最強壯勇敢的雄獅子,才會打敗很多對手,獲得更大的領地,有資格擁有眾多的母獅和子女,因為他的強大,能抓住更多獵物……養活整個獅群。”


    “……”


    “娘說,女子要嫁……就嫁一個能養活妻兒的好男兒,女子除了情愛,更想活著,讓自己和子女能活的更好些。那所我理解的……好男兒,應該是那些……能靠自己的本事,打拚出一番成就,嗯?最起碼……有養家糊口能力的。好男兒,女子傾慕他們……也沒什麽錯?”


    覺得小舞說的很對,但周錦年還是不服氣地懟道:“那周旦……喜歡你,那你為什麽……就不投懷送抱?”。


    小舞被問愣,糾結好一會,支吾著回答,“那是……那是因為,沒有人……比我師傅……更強,沒有人!”。


    “哼,一個無名之輩,能強到哪?借口!”


    見周錦年懷疑師傅的能力,小舞也孩子氣起來,生氣地爭辯,“你又沒見過我師傅,你怎會知道,他有多強?這麽說吧,一百個,不!一千個大王……都不如他強,他……,隻是不想出名罷了”。


    見小舞被惹炸毛,周錦年也妥協下來,“好好好,你師傅最強,你……繼續說吧”。


    小舞抿了抿嘴唇,平複了一下心中的不忿,覺得還是應把話說完。


    “他倆是大王的親弟弟,還在努力,取得成就……被男人敬仰,被女子青睞,連豐城最優秀的兩個女人……都心心念念想嫁給他,別說去費心費力討好她們,就是給個好臉……都懶得給,但女人們……仍然愛他們,你知道……這是為什麽?”


    周錦年沒好氣地回答,“為什麽?哼!因為……她們賤!”。


    見周錦年不好好回答,小舞也不理他的話茬,自己揭開答案。


    “因為,跟他們在一起,能帶給她及家族帶來榮耀、權勢和富貴,就像母獅子,為了自己和女子活的更好些,委身強壯的雄獅子一樣,這讓我想起一句話,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哼!”


    小舞也不怕周錦年生氣了,直戳其痛處。


    “而小侯爺一心巴結,卻還被拋棄,就沒想想……自身的原因嗎?其實,小侯爺未來的路……也很清楚的。憑要你自己……在朝堂上獨擋一麵,你心裏該明白,自己的能力德行,能行不?……答案是顯而易見,你不行。”


    被一個小女孩輕視和數落,周錦年被氣的直瞪眼,他忍著沒爆發,是還想聽聽,小舞還能說什麽,更膽大包天的話?


    小舞依舊自顧自說著,“那剩下的,就是你繼承,你爹的一方封侯之位,但你真有自信?自己有能力震得住……西戎等虎視眈眈的部落?你能比你爹……把封地管的更好?如果你做不好,那結果會是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那嫁給你的女人,最後得到的,會是好結果嗎?……答應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她們不會不想這些前因後果,又怎敢冒險嫁給你?小侯爺,這些事……你都想過嗎?”。


    見周錦年陰黑著一張臉,緊皺著眉頭,小舞知道,他不但不愛聽,還會很生氣,但覺得自己是為他好,才說這番費力不討好的話。


    “我知道,小侯爺很生氣,但我……純屬好意。我的意思是,說到底,不論你什麽出身,要做好事情,最終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和肯付出的努力。雄獅打敗對手,從來靠的都是自己,不會帶著他爹和他哥的。想要有本事……就得花時間去學習長進,靠別人……終是靠不住的。”


    “哼!你懂個屁!”


    “切!你別不服氣,別說雋詩小姐……不敢信你,就連我這個小奴婢,都看不上……你這樣的紈絝……子……弟”


    還能再撒野一點嗎?簡直要上天啦?


    周錦年氣呼呼地一把抓住小舞的衣襟,另一隻手舉拳就要打,嘴裏開始罵罵咧咧。


    “該死的小賤奴,本指望你,安慰小爺幾句,你卻句句話擠兌小爺,看不起小爺,看我……不打死你?”


    小舞假裝怕怕,舉著雙手擋在臉前,大喊,“啊!……小侯爺,忠言逆耳呐”。


    周錦年拳頭緊了又緊,自然不會打對自己良苦用心的小舞,拳頭最後頹然落下,一會兒,臉上又布滿挫敗。


    “小賤奴,我覺得,你,你……你比我堅強、樂觀”


    “那是,因為……,我已……死過兩次,但好在……都熬過來啦”


    “什麽?你,死,過……兩次?”


    答案遠超過周錦年的想象,他吃驚地看著一臉無所謂的小舞,他已聽說過,小舞出疹子差點死掉,但不知還有另一次,那又是因為什麽?


    周錦年滿臉焦急,“小賤奴,除了你病那次,難道有人要殺你?你說……是誰?”。


    直視著周錦年噙著緊張和關切的大眼,小舞沉默片刻,喃喃回答,“我,自,己”


    “你自戕?!”


    周錦年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會自殺,那一定是感到生不如死了。


    小舞低下頭,沒吱聲,自己不堪回首的糟心經曆,若不是為了勸周錦年,她真不願意自結傷疤。


    從小舞的默認中,周錦年已確認自己說對了,他的心劇烈地抽痛起來,想想那時小舞,該有多傷!多痛!多絕望!


    周錦年帶著滿臉的疼惜和擔憂,猛地抓住小舞的手臂。


    “小舞,你受苦了!你不能再留這了,我偷偷……把你帶出宮,你和我……一起回封地吧”


    小舞心中百感交集,直視著眼前的周錦年,雖然他一口一個小賤奴叫著,但從來沒有輕視過自己,對自己也非常關心。


    周錦年要走了,此生可能都不會再見,小舞心裏是難過的,但知道是不能拖累他的,況且自己也不能走。


    “謝小侯爺!我不能走,就是走,我也會……正大光明地……從這宮裏……自己走出去。”


    “小舞!”


    “小侯爺,我師傅說,每個人都有一雙翅膀,翅膀是長在心裏的,翅膀就是人的誌向與本領,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帶著我的翅膀……飛到你的封地,去看看你……也長出翅膀沒有?”


    還能再說什麽呐?小舞的言外之意,已再清楚不過了。


    周錦年全明白,小舞的一番好意,在她自己還深陷苦難中時,她卻在鼓勵自己。苦難沒有打到小姑娘,反讓她堅強,也更成熟。


    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周錦年突然很感動,猛地一把將小舞拉入懷裏,動情地抱了一下,在小舞被嚇愣,還沒緩過神時,周錦年已經站起身。


    兩雙清澈的大眼默默相對,萬語千言都在無言中……


    半晌,周錦年甩下一句話,“小賤奴,照顧好自己,要是再敢自戕,我會……看不起你的,我倆……一定……會再見麵的”。


    周錦年說完,就大步流星地邁步離去。


    望著周錦年堅定離開的背影,小舞心中半是不舍,半是祝福……


    第二日清晨,小舞和方河忙完,在冰湖中洗浴完,又洗好衣服晾上,正準備練劍,就見方河急急來找,說剛剛疏通好的一處庰匽,又堵了。


    望著方河欲言又止的樣子,小舞明白,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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