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舞持劍立在血泊中,渾身都是血,就如地獄裏走出來的嗜血惡魔,她高聲嘶喊著。


    “給我一輛車子!”


    “你過來”


    周珷站在看台上,一臉陰鷙,眼神示意禕安,高聲對小舞召喚著。


    小舞擰眉望著台子,陽光很刺眼,看不清看台上人的臉,但她知道,站在看台上的高大身影,定是周大王周珷。


    世上又兩種力量最為可怕,一曰愛,二曰恨,愛與恨,可以讓人不惜粉身碎骨,不死不休,亦可以毀天滅地。


    三年了,小舞沒有忘記周珷,她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怨恨到周珷身上,她發憤圖強,以嬌弱之軀,在千挑萬選的精英堆裏,依舊能脫穎而出,靠的就是對周珷的仇恨。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此刻,小舞心疼的如被刀割,一是為剛死去的四個壯士,另外就是為周大王周珷。


    小舞雖然沒想過,要向周珷報墨刑及殺身之仇,但對欺淩侮辱自己、高高在上的周珷,早已恨之入骨,她選擇不報仇,不是怕,而是理智使然,知道周珷對天下民眾有用。


    周珷就向自己心中的傷疤,不去碰還不怎麽疼,一碰就疼如骨髓,見麵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折磨。


    “自己不能失信四個壯士,一定要埋葬他們,不能表現出憤慨,對薑先生等不好”


    小舞眼中怒意翻滾,死死盯住那個身影,呆立片刻,在心中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能魯莽,她漸漸地恢複了理智。


    小舞一甩手,將劍刺在平台上,深深歎了一口氣,朝看台走去,低頭垂眸走上看台,一臉不願意地呆立住,猶豫該不該跪下,她心中實在不願意,給自己烙印的禍首跪下。


    但眼睛餘光看見了,紅了眼眶,一臉擔心的周旦,小舞的心頓時柔軟下來。


    薑先生氣的胡子直抖,暴喝,“大膽!跪下”。


    小舞沒法,於情於理她都必須這麽做,於是心不甘情不願地直挺挺跪下,垂眸根本沒看周珷一眼。


    周珷是順光而立的,小舞臉上的每個表情,他都看的清楚,明白小舞還在恨自己。


    周珷低頭看著,梗著脖子、難掩一臉怒氣的小舞,跪在自己麵前,他氣就不打一處來,三年了,還是死不改悔的老樣子,沒學會不折不扣執行命令不說,還處處起幺蛾子。


    今日,不但自己摘了麵具,還自報姓名,還默許自己是個女的,這哪一項違規,都夠她被打個半死。


    自己還沒動怒,她倒先耍騰起來,周珷一步一步逼近小舞。


    小舞能感覺麵前的光越來越暗,巨大的壓力鋪天蓋地襲來,她本能繃緊肌肉,如臨大敵。


    小舞垂眸,看見周珷抬腿就向自己踹來,她想躲又怕給自己和大家惹麻煩,就生生挨著,結果被踹飛。


    小舞憤怒的目光,對上周珷同樣憤怒的目光,兩人像兩隻鬥架的公雞,一時空氣中充滿火藥味。


    這一幕,讓周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讓薑先生和台下的薑二,手裏都攥緊拳頭,恨不得衝過去揍憋惹禍的六四。


    小舞率先妥協,爬起身又跪回原處。


    周珷一把抓住小舞的衣襟,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低聲咬牙道:“該死的東西,你竟敢記恨孤,還死性悔改,屢屢犯錯,信不信?孤,會擰斷你的脖子?”。


    小舞紅著一雙眼,迎著周珷憤怒的目光,毫無畏懼,根本不接他的話茬,低聲吼著,“大王,答應過我,我要一輛馬車”。


    周珷氣的喉結不斷滾動,拳頭攥的咯吱直響,麵對一雙清澈靈慧的大眼,他終究沒能舉起拳頭,一腔怒氣是無處排解。


    這是怎樣的孽緣?


    周珷突然知道,拿一個人沒辦法是什麽樣子了,打又舍不得,不打又氣死個人。


    周珷一摔手摜開小舞,氣的直喘粗氣,沙啞著嗓子,沉聲問,“說!還敢自暴身份嗎?”


    “不敢了!”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


    小舞知道自己是違規了,因此答的沒有遲疑。


    今日違規,大多都是話趕話出來的,對將死之人的要求,小舞自覺無法拒絕。


    錯就是錯!錯,認錯也是應該的。


    況且惹怒大王,自己也沒什麽好果子吃,想想那“鼠籠”,脊背涼氣直竄,她怕極那折磨身心的東西。


    見小舞服軟,周珷的氣消減了一半,知道她心裏也不好受,定是翻騰的厲害。


    想到自己第一次殺人時,幾日都緩不過勁,恐懼如影隨行,何況她是個女子,還一下殺了四個,這四個臨時前,還對她有恩,教了她最有用的招數。


    想到此,周珷的心柔軟下來,但嘴上依舊不依不饒,咬牙道:“以後,再敢膽大妄為,孤,就親手宰了你……滾!”。


    小舞敢怒不敢言,起身要離開。


    “等等!”,一臉冷汗的周旦,突然喊住小舞。


    剛才周旦沒有相勸,因為他最熟悉的兩個暴脾氣都在氣頭上,此刻,同樣驕傲倔強的人,是聽不進任何聲音的。


    兩個人心裏的怨恨,還得他們自己去解,雖然會很難,但需要他們自己麵對。


    周旦早看出來了,雖然小舞惹怒了王兄,但知道王兄並不會傷她。


    王兄向來愛才,小舞的天資悟性,那可是百年難遇的,否則,王兄也不會讓弄,小舞假死的那些假象,更不會有今日,親自來看她的實戰。


    王兄是在意小舞的。


    小舞並沒有回頭,知道是周旦,不想和他表現的很親近,雖然她也經常想起他的好。


    周旦轉到小舞麵前,將一個浸過水的雪白帕子遞給她,滿眼憐愛望著她,緩聲說:“給自己擦擦吧”。


    小舞很是聽話,接過帕子,開始擦臉上的血跡。


    周旦將腰間一塊玉佩摘了下來,遞給小舞,“拿著……你用的著,馬車和人都準備好了,去吧”。


    小舞這才抬眼,神情複雜地望了一眼周旦,抿了抿嘴唇,接過玉佩,緝了一禮,轉身離開。


    周珷和周旦目視著小舞和四個武士,將屍身抬進一輛馬車,日光下的小舞堅毅而決然。


    周旦轉向周珷行禮,“大王,請回宮吧”。


    周珷瞥了一眼小舞,對周旦抱怨,“你說,那個該死的東西……是不是欠收拾?”。


    周旦忙行禮,一語雙關道:“大王將一塊頑石,剛打造成了一柄好劍,還需磨礪後,才能煥發光彩”。


    望著已靈巧上馬,英姿颯爽的小舞,周珷冷哼,“哼!……對了,周公,孤給你選了幾個人,也包括那個膽大的,好好帶帶她”。


    “是!”


    周旦難掩心中的喜悅,連忙行禮應話,他沒想到自己竟有機會,可以和小舞在一起呆上一段時間,這真是意外之喜。


    周珷望著行禮的四弟,眼中劃過一抹擔憂和意味不明。


    對緊跟上來送行的薑先生,周珷欲言又止,半晌,終於還是開口,“六四,今日表現的不錯,就……功過相抵吧,你配合周公……安排好,要執行的任務”。


    作為特訓營的營長,薑先生自是聰明絕頂的人,馬上心領神會,他早看出,大王和周公對女扮男裝的六四,那可是不一般的關照,大王再生氣,也是不舍得責罰她。


    薑先生行禮回話,“是,大王,臣會教導六四……絕對服從命令”。


    小舞和四個武士騎著馬,帶著裝著四具屍首的馬車,出了城外的辟雍。


    小舞沒想到,周公竟安排人去買了四口棺材,她選了一處衝陽,能看見前麵風光的山坡,找了一處平坦的地方,對四個武士說:“就這吧”。


    又帶上麵具的小舞和四個武士拿著鐵鏟,心情沉重地一起挖了四個墓穴,全程誰都沒說話。


    剛挖完,帶著四口棺材的兩輛馬車就到了,四個武士忙著收斂,小舞坐在不遠處,在四塊長木板上刻名字。


    小舞在木板上刻上了談笑風生,視死如歸,死在自己劍下的四個勇士的名字:


    一塊給威嚴魁梧的大哥-----尤大虎


    一塊給高大粗黑的二哥-----姒二順


    一塊給雅儒的三哥-----薑峰


    一塊給嬉皮笑臉,沒個正形的六弟-----黃小五


    小舞認真的刻著,回憶著四人的音容笑貌,她紅濕了眼睛。


    四人不惜舍身,到底取的是什麽義?


    世道人心讓小舞再次陷入迷茫,帶著心中的疑問,她把四塊墓碑釘牢在地上,並供上果點,在送棺車夫燒冥紙飛起的灰燼中,小舞端起一杯杯酒,灑在墓碑前。


    突然,一陣蒼涼的無奈感湧上心頭,小舞對天長嘯。


    “壯士!一路走好!”


    良久,小舞壓下心中沸騰的情緒,也硬壓下要流出的眼淚,又舉杯對天空高聲問。


    “結了伴的路……應該不寂寞吧?若有來生,我願為弟,日日伺候兄長們身側,以贖我……今生之罪”


    小舞將手中的一碗酒,一飲而盡,此刻,她流淚了……


    不勝酒力的小舞,腦子也不太清醒,久壓在胸的悲憤、恥辱感,又一股腦湧上心頭,她抓起酒壺又灌了自己幾大口,流著淚大喊。


    ”今日我葬你,他日……誰葬我?我……一個奴隸,一個……苟延殘喘……永遠的奴隸,誰葬我!?”


    振聾發聵的呼喊,讓來幫忙的武士也很動容,但也驚異,他們沒想到,小舞竟是個奴隸。


    他們剛剛見證了,小舞比武殺人的一切,原以為小舞是辟雍一個有些來曆的學子,見大王親來觀看,猜想可能是位王家子弟。


    戲本子上常說,王家的事再怪也不怪,昨日還是王子皇孫,今日成為階下囚、刀下鬼,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作為一個武士,他們現在的職責,就是把這個醉了的年輕學子,安全帶回去。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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