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陸勵行這次從醫院回來,陸老先生請了幾名醫生住家,不少醫療設施也從醫院搬到了陸勵行的房間,時刻監控著陸勵行的身體狀況。


    說得不好聽,陸勵行就是回家來等死的。


    落葉歸根,許多人病重不願意死在醫院,醫院隻能遵從患者的意願讓他們回家。


    陸勵行對自己的身體心裏有數,可這種事說出來太過匪夷所思,不好直說,隻委婉向陸老先生表示:“爺爺,您別擔心,我覺得好多了。”


    這麽一說,房間裏的人臉色皆是一沉,連紀輕輕看他的目光中都帶了幾分憐憫。


    果然是回光返照。


    “好,你覺得好就好。”陸老先生握著佛珠的手直顫,顫顫巍巍站起身來,紀輕輕在側連忙扶了一把。


    “你好好休息,爺爺……爺爺待會再來看你。”陸老先生揮了揮手,“出去,都出去!”


    房間裏的人個個麵容沉重,緩緩走出房間,安靜得沒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裴姨在客廳哭得肝腸寸斷,見陸老先生下來,連忙起身,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問道:“老先生,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去最好的醫院請最好的醫生,或者,去國外……”


    她泣不成聲,怎麽也不肯相信陸勵行是個命不久矣的病人,“我看少爺精神還好,能走能笑能說話,或許病情還沒那麽糟糕?”


    老先生聽了這話闔上雙眼,一個月的時間,無數專家會診,但凡有一絲的機會,他又怎麽會輕易放棄?


    “我知道你從小照顧他長大,看著他病成這樣心裏難受,我這個當爺爺的何嚐不是呢?這孩子從小就為了繼承陸氏,從來沒有一天的空閑時間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如果早知道……”陸老先生頓了頓,如鯁在喉。


    裴姨聲淚俱下:“老先生,我……我真的不能眼睜睜看著勵行他就這樣在我麵前……他還這麽年輕,還沒娶妻生子,他怎麽能就這麽走了?”


    “有些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就得試著接受,在醫院,陳主任明確告訴過我,勵行恐怕就是這幾天了,有些東西,也該準備起來了。”


    裴姨膽顫心驚地問:“準備什麽東西?”


    陸老先生閉上眼,沉沉歎了口氣,“葬禮該準備起來了。”


    葬禮兩字從陸老先生疲憊的嘴裏說出,這個身體還算硬朗的老人家頃刻之間,又老去幾歲。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對一個先失去兒子,不久後又要失去孫子的老人家而言,再殘忍不過。


    “葬禮?”裴姨聲音顫抖,死死望著陸老先生良久,頹然坐在了沙發上,“老先生,少爺他還……”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當年勵行他爸去世的時候我也無法接受,”陸老先生疲憊揮手,“這件事我已經交給了秦邵去辦,男人辦事,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多多看著點。”


    裴姨顫顫巍巍起身,強忍著心中的悲痛,“我知道了。”


    陸老先生將目光放在紀輕輕身上,他心裏還懷揣著一絲僥幸,聞大師說過,勵行隻要和紀輕輕結婚,就能轉危為安,現代醫學已救不了陸勵行,現在紀輕輕是他唯一的希望與寄托。


    “輕輕,勵行的病情你也知道,我明白我這是強人所難,但我還是希望這些天,你能陪在勵行身邊。”


    老先生言辭懇切,帶著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懇求。


    紀輕輕心軟,不忍心辜負陸老先生的一片慈愛之心。


    “老先生,您放心,這段時間我會好好照顧陸先生的。”


    陸老先生慈祥笑道:“好孩子,去吧,去勵行房裏陪陪他,讓我一個人靜會。”


    紀輕輕點頭,上到二樓時看客廳那巋然不動的背影,滄桑佝僂著。


    再次推開陸勵行房間的門時,她竟看到陸勵行從床上坐到了窗邊的辦公椅上,正拿著平板看著什麽。


    紀輕輕眉心一皺,身體都這樣了,還在堅持著工作?


    她知道陸勵行是個工作狂,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有二十個小時在工作,甚至於陸勵行還有連續工作七十二小時不睡覺的記錄。


    可那是之前身體健康的陸勵行,現在的陸勵行,大限將至,這樣的身體狀況怎麽還能工作?


    就是鐵打的身子,也不能這樣糟蹋。


    紀輕輕深覺這人對自己身體沒點數,疾步走到他跟前,伸手便將他手裏的平板奪走。


    她將平板放到桌上,知道自己多管閑事,但看到陸勵行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透支自己的生命,依然振振有聲,“陸先生,我知道我沒那個資格管你,但是你剛從醫院回來,身體狀況醫生說過了,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躺床上休息,難道工作比你的身體還重要嗎?”


    被奪走平板的陸勵行微楞片刻,就著被抽著的平板將視線望向紀輕輕。


    陸勵行挑眉,“管我?”


    “你以為我想管你?如果不是……”紀輕輕想說如果不是你快死了,我才懶得管你!


    可這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了,一個快死的人,你和他說死,未免也太過殘忍,“如果不是老先生為你的身體擔心得睡不著覺,我才懶得管你!”


    紀輕輕十分羨慕陸老先生對陸勵行的疼愛,這份親情,爺爺對孫兒的那種慈愛她從來沒有感受過,以致於看到陸勵行如此不將陸老先生的擔心當回事時,心底升騰起一抹濃烈的憤怒。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王八蛋!


    “而且你不是說了嗎?我是你陸勵行的妻子,難道……我沒權力管你嗎?”紀輕輕說這話明顯心虛,聲音都有些發抖,她為什麽成為陸勵行的妻子自己心知肚明,因為這理由,說話都理不直氣不壯。


    更何況陸勵行還不是個好惹的,小說中陸勵行若不是早死,哪裏還有男主的份?


    聽著紀輕輕的話,陸勵行有一絲別樣的情緒,“我沒工作。”


    紀輕輕臉上嚴肅表情一愣,偏頭望向桌上的平板,屏幕上網頁的內容,全是有關於自己的資料。


    昏迷一個月,作為醒來後便有了妻子的陸勵行,認為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這位妻子。


    網上對他這位妻子的評論如潮,但十之八|九是惡評。


    打壓新人,搶戲,被包養,炒作,演技差,全是負|麵新聞,圍繞紀輕輕的話題也是以#滾出娛樂圈#諸多。


    最近甚至還背上了刑事案件。


    紀輕輕氣勢瞬間弱了下去,臉上表情瞬間僵硬,半晌才硬擠出一抹力求讓自己不太尷尬的笑意,“即使不是在工作……醫生也囑咐了讓你好好休息,不能太操勞,你想知道什麽,我告訴你就是。”


    她知道陸勵行這人生性嚴謹,身邊無緣無故出現了一個素未謀麵的妻子,他當然要將這人了解透徹。


    陸勵行瞟了她一眼,“你被一個叫沈薇薇的人起訴了?兩千萬的賠償金?為什麽?”


    陸勵行無法將麵前他還不算太討厭的妻子,與網上粉絲口中所說的囂張跋扈愛慕虛榮的女人聯係起來。


    比之從別人嘴裏知道真相,陸勵行更願意相信自己親眼所見,一手了解到的。


    紀輕輕仔細回想了下新聞,老老實實交代,“具體情況我也不太記得了,我好像是推了她一下,她摔下了山丘,全身有多處骨折,還毀容了,她願意與我庭外和解,不過讓我賠償她兩千萬,否則就要起訴我,讓我坐牢。”


    沈薇薇的受傷究竟與她有沒有關係紀輕輕不太清楚,但平心而論,‘紀輕輕’雖然囂張跋扈惹人討厭,卻沒有做過什麽這類傷天害理的事,沈薇薇在小說中雖然是女主,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件事真相是怎樣,還真不好說。


    “你知道天娛娛樂是誰的嗎?”


    “知道,是……”


    “是我的。”


    紀輕輕心停滯了三秒,而後砰砰直跳。


    是了,她忘了,後來男主回到陸家,女主也因此得到天娛娛樂不遺餘力的力捧,那是因為天娛娛樂原本就是陸家的產業之一,小說中陸勵行過兩天就要死了,男主到時接手陸家理所當然,可現在陸勵行還沒死,天娛娛樂自然還是陸勵行的。


    她現在和陸勵行結婚了,也就是說,她就是天娛娛樂的老板娘?


    紀輕輕適才還一直在擔心之後繼續待在娛樂圈會不會像小說中那樣處處受排擠欺負,沒想到瞬間便翻身做主人?


    就算不公布自己與陸勵行的婚姻關係,陸家也不至於看著自己被人欺辱吧?


    或者等陸勵行死後,她解決了沈薇薇的事,撈上一筆作為自己後半生的開銷,及早撤退,不在男女主之間礙眼就是。


    陸勵行放下平板,揉了揉眉心,好整以暇看著她,刻意冷了語氣,“我和你沒有任何感情基礎,我清楚的知道你和我結婚的原因,我也知道娛樂圈的人最注重婚姻關係,我們之間的關係要不要公開全在於你,至於沈薇薇的事,你放心,我會調查清楚,解決你的後顧之憂,但是我這裏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你必須隨叫隨到。”


    控製欲?


    陸勵行有著變態般強烈的控製欲,屬於他的東西,不允許任何人指染。


    紀輕輕暗自嘀咕,過兩天我估計就得參加你的葬禮了,現在還能見著幾麵?還能隨叫隨到幾次?


    “我和你雖然是夫妻關係,但是你放心,我對你沒有興趣,不會碰你。”陸勵行起身,繞過書桌給自己倒了杯水,“還有,我會讓裴姨另外給你安排房間,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私自進我的房間。”


    紀輕輕白了他一眼。


    就算陸勵行有那個的興趣,以他這身體狀況,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更何況,她是看在陸老先生的麵子上才來照顧他,否則她才懶得來。


    “我有這個自知之明,陸先生,你放心,我會嚴格遵照你說的話去做。”


    紀輕輕繞過書桌往外走。


    ——“死亡警告,五分鍾內,請達成與紀輕輕牽手一次的任務。”


    陸勵行手一頓,差點沒能握住手中的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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