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喜歡你,你也有可能會喜歡上我的,對嗎?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張無限放大的臉以及臉上被粉底掩蓋得嚴嚴實實的若幹個坑。我閉了閉眼再睜開,臉還是那張臉,坑還是那些坑。


    我“嗖”地坐起來,距離拉遠後,看到wendy半趴在我的床沿。因為我的動作太過於猛烈,她也同時醒了過來。


    我問道:“你怎麽在我家裏?”


    wendy抹了一把臉說道:“你真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說:“我喝醉酒了吧?感覺和上一次喝醉的時候差不多。”


    wendy驚喜地說道:“那你記得你做了什麽嗎?”


    我靜下心想了想,上次喝醉的時候和林大人上了床,但這次是在粉絲們的眼皮底下喝醉,即便我有心想扒了林大人的衣服,色女們也不會同意,於是我稍稍放了心,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我一般喝醉酒都比較安靜,睡死了似的。”


    wendy跟看怪物一樣看了我一眼,說:“那是。你喝醉酒了專門扔深水炸彈,你安靜了,別人都沸騰了。你說你爆料的時候能不能給我們點兒時間做思想準備啊。人家拆樓爆破還有個倒計時,你倒好,殺我們個措手不及。”


    我眼皮直跳,人果然不能有太多秘密,被wendy這麽一咋呼,我直覺那些不能說的秘密貌似已經由本人廣而告之了。我心虛地起身倒了杯水,坐在床邊說道:“那你倒是給我說說,我講了些什麽。”


    一般來說,敢於談八卦的人大多是沒有機會也沒有膽量在八卦女主角麵前說的,一來容易被戳穿,二來容易被潑硫酸。現在wendy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八卦女主角自行邀請對方講八卦,不由得精神抖擻,繪聲繪色地手腳並用描繪起昨晚我斷了回憶後的場景。看完這場堪比單口相聲的表演之後,我除了感歎wendy不去參加周星馳的星女郎選秀活動,真是埋沒了一顆極有潛力摘取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的未來新星以外,竟震驚得說不出其他話來。


    wendy說:“你咧著嘴說你給王軒逸寫過情書,還罵罵咧咧地說男人不是什麽好東西,說你等了好幾個小時,回去感冒發燒了兩天,連畢業照都沒有趕上。當然可能也沒有人稀罕跟你一塊兒拍照,或許也有稀罕的,這樣他們拿出照片的時候可以跟別人顯擺說:你看你看,這個人就是我們學校很有名的那個女生,曾是咱校百年不遇的校草的情敵。接著你又吸鼻涕說,其實你也不是很在乎拍不拍畢業照,但是總想著這大學四年過得連個見證都沒有,而且本來過得很淒慘也就算了,將將結束了還非要被人愚弄,又病得連個收拾行李打包回家的幫手都沒有。然後你就哭啊哭,那眼淚啊,把長城都哭倒了,海平麵都上升了,也不見你休息一會兒,你就抱著咱林大人蹭啊蹭,鼻涕都抹在林大人的西裝上了,可憐林大人一身的burberry,就被你當抹布擦了。”


    我打斷道:“喂,要擦也是當毛巾擦,好吧?”


    wendy對我的打斷相當不滿,覺得破壞了她邏輯思維的貫通性,白了我一眼後,又說道:“毛巾也被你擦成抹布了。接著說啊。王軒逸看你哭得這麽慘,就一步一步越過旁邊的人走過來。話說帥哥就是有氣場啊,他這麽一走,旁邊的人立刻給他讓出一條通道來。他就這麽優雅又憂傷地走到你旁邊說:‘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語氣又柔又沉,低得能凝出水來。可憐co小姑娘在那邊恨不得自己哭上一把,可惜找不到什麽理由,隻好作罷。沒想到你這孫子哎,居然抱著林大人,腦袋轉也不轉一下地說:‘不原諒。’


    “然後王軒逸扶著你,試圖改變一下你不雅的坐姿,你就一臉嗜血地對他說:‘王軒逸,你別碰我,男女授受不親知不知道?你碰我就代表你喜歡我,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要碰我。’


    “王軒逸愣住了,但是帥哥就是帥哥,能屈能伸大丈夫,不過幾秒,他低眉順眼地牽著你的手說:‘那我是不是更要這樣做你才能明白呢?’


    “當時我們所有人都石化了,大家都在猜這裏麵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可妖子你最牛了,你平時是不是《大話西遊》的鐵杆粉絲,你當時那副唐僧樣把我們都逗樂了。你說:‘你喜歡我啊?你要是喜歡我的話你就說話嘛,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喜歡呢,雖然你很有誠意地看著我,可是你還是要跟我說你喜歡我的。你真的喜歡嗎?你不是真的喜歡我吧?’然後你又一轉身抱著林大人說:‘不過,你要真喜歡我,我也不稀罕。’


    “說完之後,王軒逸整張臉都白了。可不是嗎?這麽好看的人哪遭到過這樣的調戲啊。全場人民都憤怒了啊。可是你還嫌事情不夠亂,又傻嗬嗬地對著林大人說:‘你剛才不是說和你心上人的時機不熟嗎?我告訴你一個方法,時機不熟你就把它煮熟了。’


    “當時林大人已經似笑非笑地看著你了,他特別禮貌地配合你說:‘那敢問你有何高見?’唉,你說這兩個男人見你這麽瘋還能保持風度也真不容易啊。你扭動了一下腰說:‘生米煮成熟飯哪。’我們當時真佩服你的魄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那兩個畢業實習生都坐不下去了,連林大人的臉色也變了變。你非要過把癮就死,再來個高潮才謝幕。你猜你說啥?你說:‘roger,我們不就是這麽熟起來的嗎?’你這一句話說完,王軒逸和林大人的臉都黑了,全場所有女性的臉也都黑了。就你一個人小臉紅撲撲地傻樂呢。


    “幸虧林大人保持清醒,說你醉了,讓我住在你家好有個照應。王軒逸搶著說他照顧就行,可是林大人輕聲跟我交代,萬一你某個時刻想抱著王總深入交流了,王總的清白就毀了,那我們這個眼見就要圓滿成功的項目就毀了,妖子你就是公司的罪人了。所以啊今天托你的福,特別為了你帶薪休假了呢。


    “不過林大人也真有意思啊,人家為了完成項目恨不得把職工扒了衣服往客戶那裏送,就我們老總還攔著不讓的。妖子,你說你和林大人是不是真有那麽一腿啊?你跟我說老實話,我保證我會把你的答案爛在肚子裏,帶到棺材裏,直到走上奈何橋喝了孟婆湯為止。”


    我沉浸在wendy描繪的世界裏許久,心想著蒼天真是沒有眼,把不該說的話都說出去了,怎麽就不狠狠心順便讓我說一句“我愛你林大人”得了。正所謂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也不稀罕這亂局中再亂一局,也算是了結了我永遠暗戀無門的慘劇。


    wendy推了推我,又催了我一遍說道:“你聽見沒有?你倒是說說呀。”


    我要是說了“是”的話,我相信這個答案還來不及咽到她的肚子裏就已經傳遍公司的角角落落,連公司的保安都會知道。再說保證這個東西跟誓言是一個道理,沒有任何經濟賠償負擔,也沒有任何道德約束力,說了跟放屁一樣就過去了,我信才怪。


    我抓了抓頭發,爭取表情逼真,不屑地說道:“如果有一腿,我還至於租房子嗎?我還至於去上班嗎?我還不得打扮打扮去銀座喝喝咖啡談談人生啊。”


    wendy看我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又問道:“那你和王軒逸之間算怎麽回事啊?你真的給他寫過情書,他真的約過你?”


    我看她放過了我和林大人的事情,鬆了口氣說道:“那時候青春年少唄,跟風作品,你就別摻和著挖古董了,還不如去挖挖他現在的八卦,也好過八一段似是而非的往事吧?”


    wendy執著地說:“關鍵是現在的八卦能八的對象也是你啊。昨天你是沒看見,他表現得那麽曖昧,眼神又那麽深情,什麽叫柔情萬種啊……”


    我打斷她的話,說道:“我昨天不是跟你說過嘛,他最近發春發得比較厲害,有一陣子更文藝,簡直就是瓊瑤戲的禦用男演員,要擱在林青霞的時代,他肯定比秦漢都要火。不然怎麽會深受co這種小女生的青睞呢?”


    wendy又點頭道:“那倒是,你知道現今這個時代的潮流就是要男人長得比女人還細致,心思比女人還細膩,感情比女人還豐富,他就是這種形象的最佳代言人,何況他家裏清一色的名牌貨呢。你看見他家的鞋櫃了沒?裏麵都是今年t型台的新品,連手寫本都是愛馬仕的,真是燒錢啊。不過也怪,人家這麽有錢還住在這小房子裏,要不是你以前提過是他先搬過來的,我都以為他真跟小說裏演的那樣,是為了你才委屈自己蝸居的呢。電視上不都這麽演的嗎?道明寺不是還住在杉菜家的矮房子裏?”


    我驚歎wendy對奢侈品洞察力敏感的同時也不忘反駁一句:“你看電視裏演的杉菜好歹還住在自己家寬敞的房子裏呢,家道中落好歹還租個帶大客廳的呢,哪跟我一樣一來就租個不到五十平方米的房子?王軒逸以前說過住大房子空虛。有錢人家嘛,住的是房子,玩的是寂寞,不是我等草民能想象的。”


    wendy沉思了一會兒,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又見我實在沒有額外八卦可以提供,隻好替在公司等候佳音的“八公八婆”們表示了一下失望,我也讓wendy替我向昨天在王軒逸家濟濟一堂的花癡們說一下抱歉。於是就此別過。


    臉是丟得差不多了,上班的行程卻不會因我丟臉而中斷。


    第二天整裝待發,雄赳赳氣昂昂地上班去了。我一向習慣怪異的眼神,有事實依據的傳言總比空穴來風的謠言更容易讓人接受,所以進辦公室之前無需停頓立足,也無需調整呼吸,直接刷門卡進入便可。


    果然,辦公室所有人向我行注目禮,沒有電視劇中竊竊私語或者假裝繁忙的場麵,反倒是一片寂靜。這些行注目禮的觀眾裏,有好幾位是前天晚上現場目擊者,我想此刻她們所有人的腦子裏都構建著她們以為的真相,並等待我去印證它。但說到底她們等待的不過是一個交談的過程,事實永遠比她們的幻想要黯淡得多,會讓她們失望萬分。因此我自動放棄了一些無用功,讓沉默成為此次事件的最佳落幕方式。


    我默默地坐在我的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沒多久,就聽見靜謐的環境響起了久違的細語聲。我抬頭一瞥,就看見王軒逸走進我們辦公室,眼光剛好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識地低頭。


    前天晚上的事情其實起源於王軒逸和林大人兩朵妖豔綻放的花兒,散發著百裏香,吸引了一眾充滿著雌性荷爾蒙的愚昧昆蟲蜂擁而上。而我就是一隻蒼蠅,劃出了我自己都無法確定的雜亂無章的飛行軌跡。


    看見王軒逸,就如同看見那天我化為橫衝直撞的蒼蠅的模樣,讓我尷尬和懊悔。


    餘光看見王軒逸正穩步地走到我麵前,視線能及處,是他淺色的領帶上一枚金色的領帶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讓人刺目。


    他對我說:“我找你有話說,你出來一下。”


    我心想完了,說話語氣這麽僵硬冰冷,這回真是惹怒他了。


    我站起來,尾隨他走出去。


    王軒逸提議去天台。我說又不是拍《無間道》,大冬天的,高處不勝寒啊。


    他瞪了瞪我,倒也沒說什麽,徑自把我帶到了樓裏的咖啡廳。


    其實這個地方還不如天台。咖啡廳的服務員和樓上的工作人員都熟,簡直就是八卦根據地和情報交換機構,每個人的眼睛都如同隱形攝像機,讓你如坐針氈。


    王軒逸顯然不知道咖啡廳有著如同武俠片裏“悅來飯店”的功效,兀自坐在一個三百六十度無視線遮擋的顯眼地方,抬眼等我配合地坐下來。


    未等我坐下,服務員兼監察員便翩然而至,遞上咖啡單子,並用充滿著審視和思考的眼神掃描著我。


    坐下後,我們一陣沉默,相對無言,服務員悻悻離去。


    我偷偷看了王軒逸一眼。今天的打扮比那天晚上成熟太多,臉色也比前晚穩重一些——就是蹙著眉、黑著臉的表情。


    我先發製人地說道:“那天的事情我聽說了,對不起。我不是惡意的。”


    王軒逸道:“你指的哪一段不是惡意的?”


    我以為這是一句反問句,主要作用就是表達生氣和質問的意思,於是我鄭重地說我酒喝多了,說了很多糊塗話……


    王軒逸又打斷我說:“哪段話是糊塗話?”


    我琢磨著他這麽咄咄逼人有些不正常,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很多話說得不真心,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你想,喝酒的時候說的話怎麽能當真呢?”


    王軒逸如同著了魔地問:“你說哪段話不真心?妖子,你哪段話說得不真心?”


    我忽然領悟到他連續問的這幾句話仿佛不是質問,而是詢問的意思,而我詫異於王軒逸糾結於細節的執拗程度,不知從何答起。一來我無法確定wendy告訴我的是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二來我也不清楚王軒逸目前介意於哪件事情,無法像以前低頭認錯一樣,專挑對方想聽的話說給他聽,我一下子局促不安起來。


    我曾經和林林探討過認錯這個問題,她極其推崇,認為“認錯”“寫檢查”是她從小到大逐漸累積的為數不多的特長之一,她將之作為撒手鐧,用得特別熟練。她曾告訴我,女人平時任性一點兒沒關係,但要把握好任性的度,來不及刹車超了度,那你趕緊裝可憐,刺激別人產生同情心。如果刺激不出同情心,那你就反複認錯,從而讓人產生一顆不勝其擾的惶恐之心,最後往往能抹平很多事情。因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而林林列舉了她這二十多年來幹的很多雞飛狗跳的事情都是由認錯擺平,我不得不認同她的觀點。


    所以,我既然不知道他要聽什麽內容,不能對症下藥,我就反複認錯吧。


    我做深刻反省狀說道:“我那天說的所有事情都是糊塗話,絕無惡意。要是傷害到了你,我很抱歉。大學裏那點兒風花雪月的事情再風花雪月,也已經過去了,我不應該這麽對待你的。尤其是你現在這麽潔身自好,我在這麽多人麵前毀你的名節,讓你功虧一簣。我昨天晚上已經想過了,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找完你,我就跟公司所有人開個記者招待會,當然我說的是類似於記者招待會一樣的‘party’,解釋一下。”


    說完我偷偷瞄了瞄他。最近王軒逸性格多變得跟練葵花寶典的嶽不群一樣,我後悔前兩天嘚瑟過頭,以為跟他是患難兄弟,放鬆了警惕,說話不注意分寸,但是人家好歹是有錢人家,有錢人家除了錢多以外,自尊也特別多,不好得罪。


    王軒逸看著我說:“我不介意別人說我以前是浪蕩子、花花公子,人都會有報應。對不起多少人,就會積累多少怨氣,所有的怨氣終會一一報應到我的生活。我現在活得像清教徒,信仰基督的清教徒。”


    我隻好訥訥地說:“清教徒是好的,他們活得自律誠信理性,以配得上這個完美的世界。不像我們其他人,隨性狡詐瘋狂,還怪世界太亂跟不上我們的步伐。”


    服務員送來兩杯榛子摩卡,放到我們跟前,戀戀不舍地離去。不遠處有兩個人掏手機在拍照。王軒逸這張臉不劃弄幾刀太可惜,到哪裏都這麽招蜂引蝶,我感歎老天的報應總是讓人費解,因為我等凡人實在無法從這麽精致的臉上找到任何殘缺和遺憾,仿佛用其他的替換品都無法創造出比現在更好的效果。


    這張完美臉的主人歎著氣說:“妖子,你說你怎麽這麽容易跑題呢?”


    我說:“哦,跑題也是一個技術活兒,你還沒看見過我在論壇上把一個帖子弄得麵目全非,而且壯烈得我想呼喚法海過來看看水漫金山有沒有這麽水呢。”


    王軒逸黑著的臉終於有些明朗起來,卻執著地說道:“妖子,你那天晚上說的話很傷人知不知道?”


    我低頭認錯。


    王軒逸問道:“那天你等了我這麽久嗎?為什麽等那麽久?”


    我反應過來他說的“那天”應該是畢業前夕那個晚上,於是便輕輕鬆鬆地說道:“能有什麽為什麽啊,好奇唄,想看看你會說什麽。我大學四年才過得像奉行禁欲主義的清教徒,好不容易有一次正式的約會,能不去嗎?誰知道你這麽孬種?事情過去這麽久了,你也別問了。你真要有贖罪之心,還是找那些被你虐得死去活來,連嫁人的動力都沒有了的無知少女吧。在她們那些筋脈全斷的血淋淋的傷口前,我這種靠創可貼就能好的小傷口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的。”


    我發現在王軒逸麵前,我總是有能力將氣氛往對我有利的方向上引導。比如此刻的會談本來是我在劣勢,在我的幾句話之下,我就搖身一變成了不計前嫌、頗有度量的基督,專門占上風來接受別人的告解。可能潛意識裏,總覺得王軒逸應對我抱有放我鴿子的愧疚之心或曾幫她女友出頭的感激之心,所以總是有一些債權人的底氣在,不像麵對林大人永遠是一副欠債者般低賤。


    王軒逸果然非常配合地說:“對不起。”


    我擺擺手,做出釋然狀:“沒關係沒關係。”


    王軒逸沒等我把手擺出個來回,又說道:“那你說的那句如果我喜歡你,你也不會喜歡我呢?”


    我的手就停在那裏,又不好隨便放下以顯出我的錯愕,於是便形成了一個不尷不尬的姿勢,我順勢將手往頭上一放,準備做個無賴:“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不可能不可能。”


    一般情況下我是不會隨隨便便耍無賴的。但是我一旦隨便起來,耍無賴都會耍得無比堅定和真情。針對王軒逸剛才那句問話,我要是說“我也會喜歡你”,那就純粹是勾引和耍曖昧。鑒於耍曖昧的難度比耍無賴的難度要高很多,我是不願意做的;而要是說“我不會喜歡你”,那就是否認一個帥哥的存在價值,造成帥哥終生的心理傷害,又是我無法承受的。


    王軒逸不滿地說:“你明明是說過的,好吧?有那麽多人在場,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連忙說:“那我怎麽知道當時怎麽想的,也許那時我腦子根本就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邏輯可言。本來喝醉酒的人智商和小孩子沒什麽區別的。我小時候因為自己特別想學好樂器,還偷偷地跑到郊區的廟裏拜抱著琵琶的四大金剛呢。”


    王軒逸又問:“那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喜歡你,你也有可能會喜歡上我的對嗎?”


    我說道:“那你得問數學家去,這是個概率問題。世界上也沒有絕對的事情。”


    王軒逸忽然轉話題道:“下周四平安夜,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說道:“公司一堆光棍,估計平安夜當慶功會組織了。聽說我們這個部門有四個麥霸,按照以往經驗,八九不離十是去唱歌。”


    王軒逸了然地說:“哦,我也會去。到時候我有話跟你說。這之前我要去一趟美國,沒時間來找你了。”


    我說道:“你不是基督教徒嗎?平安夜不去教堂唱哈利路亞,跟我們這些人混什麽。況且你不怕你去引起其他男性同誌的公憤嗎?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和女孩子套套近乎,展現一下魅力,何必斷人家活路呢?施主,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像你這樣一竿子打壞了一個包廂的婚,得拆多少座廟啊。即便你家上帝住教堂,也不能隨便擠對咱菩薩家的房子。你們家做房地產的,可能不知道現在一所房子對一個菩薩意味著什麽,小心人家不甘心地做釘子戶,到時候和你們家上帝鬧翻了,後果不堪設想。”


    王軒逸笑著說:“妖子,你說你這人腦子是什麽構造?我說一句,你有十句等著我,十句裏有九句不在譜上的。我們家上帝說讓我平安夜收妖去,沒有必要駐紮在教堂。”


    我不樂意地說:“收妖這種活你們上帝也接啊。你家上帝怎麽搶中國神仙的事情做?真是全球化了,連仙界的國門也敞開了,改革開放得真徹底。”


    王軒逸:“……”


    一上午過去,沒見林大人來找我,總感覺有些不踏實。想過去找他,又擔心現在八婆們的氣勢太足,給他造成不必要的困擾。畢竟林大人不喜歡被人家當茶餘飯後的談資,而我作為一個專業的小道消息製造者和第一線人,應該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何況他還有喜歡的人,他在想辦法創造時機,要是借我這烏鴉嘴,他這幾天正在試圖把生米煮成熟飯也說不定……


    這麽說來,食堂裏的飯粒瞬間變得難以下咽起來,我實在咽不下去,正打算收拾一下走人,卻看見林大人端了餐盤款款地走過來。餐盤上的菜品紅綠相間,熱氣騰騰。


    林大人很少會到食堂吃飯。他曾有幾次做親民狀到食堂裏吃飯,但幾位同事實在太開放,嘰嘰喳喳地圍繞在林大人旁邊問個不停,唾沫星子足夠盛一碗湯,把林大人的飯做成粥,這之後,他再也沒來過食堂吃飯。因為林大人的缺席,食堂就餐率下降到了冰點,而來食堂吃飯的清一色是男性,偶爾進來都會產生進入男廁或男澡堂的錯覺。


    我今天中午來食堂,也是想避免吃飯時間和“八婆”們麵對麵的尷尬,那我連吃頓飯也不安生了。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他,真是意外。


    林大人走到我麵前,坐了下來,撥了一下菜後問道:“酒醒了?”


    我想這都過去一天半了,就算我泡在了酒壇子裏,也該清醒過來了。


    我訕訕地笑,回答道:“今天怎麽到食堂來吃飯了?不去陪kelly,小心kelly看見我們一起吃飯,到時候冤枉了我們,說我是狐狸精怎麽辦?”


    林大人不慌不忙地嚼了口菜,說道:“你不覺得你自己確實長得很有妖精樣子嗎?不然為什麽稱自己‘妖子’?”


    我點了點筷子,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這麽護著你家那位啊,連臆測都不讓我們做了,真是沒天理了啊。那你趕緊讓林思聰和她培養培養感情,繼母難當,小心你到時候顧此失彼,爆發家庭內戰。”


    林大人一臉不樂意的樣子,不說話,拿筷子在我的餐盤裏撥弄起菜來,挑中唯一一塊瘦肉,仔細端詳後才施施然地塞進嘴裏,嚼盡咽下後說道:“最近得問一下物業了,怎麽提供的菜品越來越差?”


    前言不搭後語後,林大人繼續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我這幾天都要出差,沒時間和你一起吃飯了,平安夜有活動,我盡早參加。”


    我思考了一下除了醉酒這一次我有輕度失憶以外,平時雖然記憶不好,但不至於錯亂。林大人說這些話說得這麽理所當然,就好像我們一起吃了無數頓飯一樣。但事實上,我這半年以來,除了工作上的應酬,私下和他一塊兒吃飯的時間一隻手就能數出來。當然如果他堅持在同一時段不同地點吃飯也算是一起吃飯的話,那倒是可以再加上一雙腳趾頭的數量,大概有那麽十多次是在同一時間吃飯的——林大人一般為了錯過高峰期,在下午兩點吃午飯,而我在上午十一點就開始思考菜單了……


    林大人見我不說話,獨自繼續說道:“還有,最近幾天變天嚴重,你注意身體。”


    我誠惶誠恐地看著林大人,等待更雷的話語出現。


    林大人一般是不走尋常路的,也不是我等凡人可猜測的。他停止了雷人的自白,轉換成一個普通的問題:“這幾天你有時間嗎?幫我照顧一下聰聰吧。我前陣子讓我爸媽出國旅遊了,沒想到臨時又要出差,他一個人住家裏,總歸有些不放心。聰聰白天報了個班,隻要你晚上照顧一下他就好。”


    還沒等我答應,林大人已經將一把明晃晃的鑰匙放在我麵前了:“你住我那裏吧。這是我房間門鑰匙。防盜門的密碼是1227,是聰聰的生日。聰聰有單獨的房間,睡相比你好,不會踢被子之類的,隻要給他解決晚餐和早餐就好,你不會太操勞。你們兩個別吃泡麵了,冰箱裏有一些有機蔬菜,家裏也有幾本菜譜,你學習能力挺強的,暫且學幾天吧。要是學不成,附近有幾家中餐館不錯,你們去那裏吃。還有,唉,算了,我說了也怕你記不住,今天上飛機前我帶你去一趟我家吧。下午有空嗎?”


    我的內心獨白從“誰要住你家裏啊”到“誰的睡相差了”到“竟然讓老娘做廚娘”到“林大人既做爹又做媽,拉扯孩子到這麽大真不容易”,思緒跌宕起伏了些,還沒來得及調整過來,就看見林大人看了一下手表說:“下午時間可能來不及了,現在就出發吧。”


    說完站起來把我的餐盤和他的一並拾起,朝收餐盤的地方走去。留我一個人對著一張空餐桌惆悵。


    惆悵完後,我又屁顛屁顛地跟著林大人出了門。


    林大人的公寓在一個高檔的小區裏麵。其實來北京這麽兩年,我還沒有來得及去調查北京高檔小區是什麽樣子。之所以立刻判斷出來這是個高檔小區,是因為門口站著一個雕像一樣的保安,身材魁梧,姿態筆挺,目光有神,天庭飽滿,麵相上充滿了力量和智慧。我以為我新搬進的小區已經很高級,保安是一個長得比較憨厚的農村小夥子,說一口可愛的河北話,有著王寶強的氣質,而我原來住的小區保安是一個步履不穩、目光混濁的六七十歲的老頭,是以覺得新小區必然是一個高水平的小區。沒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保安自有強中手,在這個小區的保安麵前,我家小區的保安立刻能自慚形穢,不敢見人了。


    我不由得讚歎:“roger,你作為一個鑽石王老五,居然獨身這麽久,真是高風亮節啊。難道半夜不會有人敲你的窗嗎?”


    林大人說道:“半夜能敲上我的窗,隻能是蜘蛛俠。”


    當我走進林大人的家裏,我才認識到林大人所說的話的意義。


    林大人的家一半是玻璃建築,而且在高空十五層,即便蜘蛛俠來,估計也會因為玻璃沒有摩擦力敲不上他的窗。


    是三室一廳的房子,有很大的客廳,敞開式的廚房,兩個臥室一個書房,光線充足,視野開闊,幹淨明亮。要是沒有一些盛滿塑料水果的水果籃,我都懷疑這是一家準備給裝修雜誌拍照用的樣板房。


    林大人把我領進聰聰的房間,說道:“聰聰的外套都在這個衣櫃,換洗的內衣褲在下麵的抽屜裏。聰聰自己也知道,平時也會整理的。”


    我不由得問道:“那你告訴我幹嗎?”


    林大人頓了頓說道:“哦,信息共享一下。”


    我說:“哦,謝謝。”


    林大人又把我領進廚房,打開冰箱,對著滿滿的貨品說:“有西紅柿、雞蛋、芹菜這些最基本的蔬菜。肉在下麵一層。”


    我打斷問:“我記得你不會做菜,幹嗎買這麽多菜在家?”


    林大人狐疑地問:“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會做菜了?難到這麽多年我靠外賣把聰聰拉扯大嗎?我可是一個負責任的家長。”


    我追著說:“那你上次在我們家幹嗎吃泡麵?”


    林大人歎了口氣說道:“哦,我以為你會做菜,誰知道你端出來的是泡麵啊!你這兩年在北京是靠什麽活著的啊?難道都是泡麵?”


    我說:“啊,當然不是,有微波爐飯、速凍水餃、速煎印度飛餅,偶爾還買粽子。市場這麽豐富,怎麽能局限在泡麵上,再說泡麵也有油炸和非油炸,還有幾十種口味讓你挑選……”


    林大人扯了扯我的嘴角,輕聲說道:“讓你說你還來勁了。”


    做完這個動作,我們兩人都傻在原地,這個動作早已超過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在青天白日之下,散發著曖昧的光芒。


    剛才說過什麽來著,我確實是有著做狐狸精的潛質啊。


    林大人收得比較快,立刻說道:“你不會,我教你做吧。你喜歡吃什麽,我教你做什麽。說說看你喜歡吃什麽?”


    我拿出手指頭清點:“紅燒肘子、糖醋排骨、油燜大蝦、清蒸鯽魚、烤乳豬、燉牛腩、羊雜煮、雞豆花、鴨血湯、韓國烤肉、日本壽司……”


    林大人說道:“對不起我問錯問題了,那你不喜歡吃什麽?”


    我義正詞嚴地說:“蔥。”


    林大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又是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我說:“中午你沒怎麽吃,我給你做一個西紅柿雞蛋麵吧。你看我怎麽做。”


    其實整個過程中,我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做麵或是做菜的過程。因為麵比起做麵的人來要遜色很多。我也懂得了為什麽《天天飲食》當時是讓普通話也不標準,臉也長得乏善可陳的劉儀偉主持了,如果換成林大人這樣的帥哥去主持,那幾乎沒有人會學會做菜,隻會讓家庭主婦心裏著了魔,引發家庭危機。


    林大人脫了外套,隻剩一件單薄的白底條紋襯衫,領帶微微鬆開,圍了一條湛藍色的圍裙。室內暖氣很足,林大人赤著腳,在冰箱和灶台前遊走。陽光灑下,白色的牆壁也變得溫暖,整個感覺像是在拍mtv。


    我不得不說,廚房裏的男人是最性感的,尤其是像林大人有著年齡的沉澱,不像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一樣急躁,給人的感覺更多的是這麽多年單身父親和職場生活磨煉出來的從容穩定。不曉得二十多歲的他,聲音是否也是如此低沉並富有磁性,是否也燒了一手好菜,是否也將自己的房子布置得很像個家。


    於是,在林大人有步驟地說了一句“切西紅柿的時候小心濺汁”,並用標準動作演示給我看刀法後,我仍然脫線地問道:“roger,你二十多歲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林大人拿刀的手停下來,眼裏留著溫柔的光:“這樣是指什麽樣子呢?”


    我側身靠在櫥櫃前,找合適的詞匯說:“成熟、健康,讓人安心。”


    林大人低下頭,快速地將西紅柿切成一片一片,刀子觸碰到砧板發出清脆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他說:“二十多歲時發生的事情我都快忘了,但絕對稱不上成熟。現在看起來的成熟,也是一種假象。人在死之前,永遠是不成熟的狀態,會被誘惑,會有貪欲,會受傷,隻要有七情六欲在,就永不會成熟。而我享受目前不成熟的狀態。”


    哦,我忘了林大人喜歡看禪學方麵的書,曾經跟我說過很多東西可以借鑒到商業中來。沒想到這樣的問題也能說得這麽哲學。


    這件事發生很久之後,我忽然在某次入睡前回憶起第一次進這裏的情景,我想:“女人嘛,都容易被陽光下廚房裏的男人迷惑,當時我肯定看見帥哥當前,內心激動澎湃,一下子忘記了此人在我驚魂未定時開了一個關於腦瘤的幼稚玩笑。總之,月亮能惹禍,太陽能讓人犯傻便是了。”


    之後林大人快速地幫我做好麵,又將廚房收拾得非常幹淨,特別交代我燃氣使用注意事項,並要求我複述一遍,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才離開。離開的時候說道:“我房間的床頭櫃裏有一張銀行卡,卡的密碼是你的生日,這幾天要有什麽急事用到錢的,你從裏麵拿。”


    林大人凡事追求效率,沒想到這樣“托孤”的事情不到一個小時搞定,中間我這個受委托的人還沒來得及說句答應的話,我已是一個人在林大人家裏了。真是恍然如夢啊。


    林大人的臥室一牆是透明玻璃落地窗,相對的另一牆是嵌入式衣櫃。乳白色的牆體,亞麻色的地板。屋裏一張低矮的雙人床和一個單邊床頭櫃,床上是白色的鬆鬆的羽絨被。房間的一角放著一盞落地燈、一張迷你的茶幾和一把素色藤椅,茶幾上散落著兩本財經雜誌,雜誌旁放著純藍色的瓷杯。我想大概林大人每天晚上都在這裏喝茶看書。我側臥在床尾,麵向著玻璃窗,想象著夏天的時候會有徐徐的風吹進來,翻動一張張書頁;冬天的時候就能看見玻璃窗上結晶的冷霜,在暖色的燈光下晶瑩剔透地閃耀。這果然是一張可以孕育出美感的溫床。


    我躺在軟乎乎的溫床上,笑得一臉猥瑣,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窗外的天空已換上了晚裝。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到外麵,卻看見林思聰坐在沙發上,吃著餅幹看娛樂雜誌。


    我有些不好意思,到這裏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睡覺,說出去也不像回事。


    林思聰不滿地說道:“妖子阿姨,你可起來了啊。爸爸一通知我,我就跑回來看你,沒想到你居然在我家睡著了。你再睡下去,附近的餐館就關門了,那我又得吃泡麵了。你這樣怎麽追得到我爸爸啊?”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小孩子什麽都不懂,瞎嚷嚷什麽呢。”


    林思聰翻著雜誌說:“你剛才在我爸爸的床上睡得這麽香,要是我爸爸還沒追你,就是你追我爸爸。那我爸爸追你了嗎?”


    這下我沉默了。現在的小孩子邏輯能力太強,而我現在腦子還處於混沌狀,不能隨便挑釁。


    過了好一會兒我說:“那你爸爸在追哪家閨秀啊?你的王阿姨嗎?”


    林思聰合上雜誌說:“王阿姨一把年紀,已經不叫閨秀了。我替我爸爸否決她。”


    很有見地嘛……我端著大人應有的態度說:“王阿姨哪裏惹你了,除了年紀大之外?”


    林思聰烏溜溜的眼睛盯著我說:“王阿姨纏著爸爸好多年了,簡直是陰魂不散。她總以為自己了解我爸爸,在我麵前表現得知道我爸爸很多秘密一樣,最討厭女人這樣了。”


    這個觀點我倒是很讚同,以前總覺得kelly古怪,經林思聰一點撥,才回憶起來,她在我前麵老表現出一副和林大人恨不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模樣,確實容易讓人不由自主地不爽。


    林思聰站起來穿外套,跟我說:“妖子阿姨,吃飯去吧,我實在不想吃泡麵了。離這裏不遠有個拉麵餐館,我爸爸常帶我去,我認得路,帶你去吃正宗的紅燒牛肉麵吧。上次吃的紅燒牛肉泡麵裏實在是連紅燒牛肉的影子也找不到。”


    林思聰已經長得越來越像林大人了,說話的方式也慢慢地在向林大人靠近。比如他已經開始學會用看似建議實則逼迫的方式提出邀請了。


    我邊穿外套邊說:“那你爸爸喜歡哪種類型的?”


    林思聰靠在門框上,邪笑:“原來你真的喜歡我爸爸啊。嗬嗬,你放心好了,現在女人長得漂亮的不下廚房,下廚房的不溫柔,溫柔的又沒主見,有主見的又沒女人味兒,有女人味兒的又亂花錢,不亂花錢的又不時尚,時尚的你又不放心。哪有什麽類型可以選啊。”


    我“嘶”了一聲,小家夥幾天不見,段位高了不少,前一陣子見他快要發燒的時候還留了點兒小孩的可愛之處,這幾天就已經參透了社會百態和普世真理,真是日進千裏。


    我問道:“誰教你說這些話的?小小年紀你瞎說什麽呢。”


    林思聰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在網上找你說的名人軼事,不小心就知道了幾個知名網站,不小心又知道了一些名言名句,僅此而已。”


    我們下了樓,順著一路亮白的路燈順利找到了拉麵館。


    我給林思聰用熱水洗了洗筷子,遞給他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很有做丫鬟的潛力,僅比那些給皇帝試吃驗毒的太監差了一步。林思聰接過筷子說道:“妖子阿姨,你要是喜歡我爸爸,就要抓住他的要害。他的要害就是我,所以你好好伺候我,事半功倍。”


    我瞥了他一眼:“小子啊,阿姨我好說歹說也是引你入門的師傅,為你也挨了陌生人一巴掌,給你幾分顏色,你就給我開染房了是吧。我要是早幾年認識你,還能給你換尿布,把你看光光呢。”


    林思聰差點兒被水嗆到,說:“你……你文明點兒好不好?”


    我嘴角的弧度揚到耳根:“喲,現在害羞了?”


    林思聰一臉惱怒地說:“我哪裏有?你不要胡說。我爸爸要是早二十幾年認識你,也能給你把尿呢。”


    本來我是打算壓一壓林思聰的氣勢的,沒想到這小子這麽容易就被激怒了,大概他平時說話太過於文明,碰上我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難免失了方寸。


    我喝了口水說道:“我還巴不得呢。那我多好,打小和你爸爸赤誠相對,你爸爸把我看光光,不得對我負責啊,對我負責了之後,哪來的你啊?”


    林思聰沒想到攻擊我的時候把自己繞進去了,生氣得整張臉都紅了,又想不到什麽話來反駁我,最後使用了小孩必殺技,告訴家長……


    林思聰立刻掏出手機,迅速撥下快捷鍵,還沒來得及讓我攔下,就跟對方嚷道:“爸爸,阿姨說你把她看光光了,還要讓你對她負責!”


    這下我的臉都綠了。我想現在的小孩子真是太會摘取精華了,那麽多段對話中,非要挑這麽引人遐想的話出來,而且林思聰非常巧妙地將假設統統去掉,連個虛擬語態都沒有就說了出去,而這個去掉虛擬狀態的事實竟是發生過的曆史。這下我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了。


    林思聰聽他爸爸說了一會兒,又不滿地嚷道:“爸爸,你偏心。”


    過了一會兒,林思聰默默地把手機給我,說道:“我爸爸讓你接電話。”


    那邊是林大人沉沉的緩緩的聲音:“你打算讓我怎麽負責呢?”


    我連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剛才說的是如果那什麽,那就要負責。”


    林大人那邊傳來淺淺的笑聲:“所以我就是要負責了。你嫌棄我兒子嗎?”


    雖然林大人看不見,我也搖著頭說:“怎麽會嫌棄?林思聰長得這麽萌,灑脫直率,簡直是所有偽娘和‘怪蜀黍’的第一殺手,也許過一陣子會有人要求你寫一本《正太養成手冊》呢。”


    說完我偷偷看了一眼林思聰,小家夥聽了幾句好話後,臉色立刻多雲轉晴,唉,跟他爸爸一個德行。


    林大人笑聲比剛才重了點兒,說道:“既然你不嫌棄,那我勉為其難地負責一下吧。你們好好吃飯,和平相處,不要掐架。乖。”


    說完那邊收了線,傳來嘟嘟聲,我懷疑剛才那一聲“乖”是不是我的幻覺。


    我把手機還給林思聰,順道問他:“你爸爸平時跟你說‘乖’之類的哄你嗎?”


    林思聰嘟著嘴說:“我又不是女孩子,爸爸怎麽會跟我說乖不乖的。爸爸怎麽這樣,你還沒有過門就偏心眼,明明是你的錯,還要來說我。他以前都沒有這麽說過我的。”


    我好奇地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麽?”


    “爸爸他說妖子阿姨的話是對的,男人要有所擔當,既然看光光了就要負責,還讓我長大後不要隨便對女人看光光,不然就隻好娶回家了。”


    我樂嗬嗬地說:“那你爸爸說得很有道理啊。”


    孩子沒有隔夜的仇,第二天我和林思聰便相安無事。尤其是在電視和上網方麵,我們有著難得的共性,大家都是一副英雄所見略同,惺惺相惜的模樣。情到深處,我們兩人就揮斥方遒,盤點今年娛樂圈熱門事件之最,來個“countdown”和“top 10”,簡直比娛樂現場更娛樂,比天涯八卦更八卦。


    於是,林思聰又恢複成我的鐵杆粉絲和堅定戰友了。


    某些時候我懶得帶他出門,他竟也能湊合吃一個泡麵喝杯果汁,並配合地在電話裏告訴他老爸,晚餐吃了意大利麵,就是味道有些鹹。他這麽說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看林思聰看剩下的娛樂雜誌,並欠了欠大腳趾頭,以示鼓勵。


    這樣竟懶懶散散地過了一周多,直到平安夜。


    平安夜是中西兩界人民一起守夜等著西方人民過年的日子。每年到這個時候,我們這個外資公司都會發放一定活動經費到個人賬戶上,就跟我們中國人過年發壓歲錢一個道理。


    今年的平安夜,策劃部正好趕上項目慶功,反正剩男剩女多,竟沒有一個人想請假單逛,孤單到這個程度,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何況策劃部裏四個麥霸,占全了錢櫃包廂裏四個麥,這樣k歌就成了小型演唱會,其他人隻能揮個搖鈴喝喝飲料,要多無趣就有多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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