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醫生意外的來到了李維的房間。她坐在凳子上低著頭很沒有精神的樣子。她無意間看到了比格勒少爺送的燭台——它擺在房間角落裏的木櫃上麵便拿在手裏擺弄了一會。當她現那燭台是銀製的時候她眼裏有了些許光彩但一眨眼就熄滅了。她隨手把燭台丟了回去繼續沉默著。


    “怎麽有什麽事不開心嗎?”李維問道。


    “沒有。”醫生用右手的兩個手指拈著一縷頭無聊的左右搖擺。她蒼白的手腕在昏暗的房間中顯得格外紮眼。“就是沒有開心的事。”


    “是嗎。”李維應付道。他正在紮一隻布口袋打算把自己僅有的兩件財產格拉萊斯留下的彎刀特羅德送的幸運石都裝進去。


    早些時候李維在行李堆裏找合適的布料時意外的現了一隻絲綢編織成的小口袋口袋中央用金線繡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他記起那是裏爾斯的斯博德子爵家的東西。原來醫生並沒有把它賣掉。


    看來她也蠻喜歡那個可愛的小錢袋呢。


    不過李維沒有選擇用它來裝自己的東西。他找了幾塊碎布把它們縫合在一起做成一個口袋。那個繡著玫瑰的錢袋醫生看到它會覺得尷尬的。少年總是在心底相信著她並非像看起來那樣的貪財。留下這個小錢袋便暴露了她的心事。而她又一定不會承認。


    小口袋縫好了。把兩件寶物塞進去一試大小剛剛好。少年滿意的籲了一口氣。他把小口袋放在床頭又看了看呆坐著的醫生。她默默的坐在黑暗中顯得十分落寞。


    李維打算隨便找個話題來打破冷場。


    “對了醫生。有些事想請教你。”


    “哎?”她抬起美麗的眼睛看著李維。她顯然有點高興雖然她掩飾得不錯還是瞞不過李維。


    那麽醫生就是來找我聊天的?這可真夠奇怪的。還以為她會忙得不亦樂乎呢。那麽多追求者。


    “是關於雇傭兵的事。”李維說道。“最近總是聽到別人談論著‘盟’啊‘攻城戰’啊‘盟約之日’啊什麽的聽得一頭霧水!老實說這幾天還有一個達文的少爺經常來我這邊。那個人就是達文的銀刃盟盟主的兒子。他還送了不少東西給我們呢。呶那邊的銀燭台就是他送的。”


    “銀刃盟盟主的兒子?”醫生的眼睛為之一亮又看了櫃子上的銀燭台一眼。“他一定很有錢吧?”


    “應該是吧。”


    “他生病或者受傷了沒有?”她關切的問道。


    “都沒。他健康的很呢。他好像……”


    “唉。為什麽有錢的人都這麽健康啊。”醫生抱怨道。


    他好像是對醫生你有興趣。


    這後麵的半句話被醫生打斷了。李維隻好把它咽回到肚子裏。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盟’的事?”她眨著眼睛問道。“還有‘盟約之日’?”


    “是啊。”


    “你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


    “就是隨便問問。”


    “那些啊……”她想了想說“其實都是騙局!”


    “騙局?”


    “嗯!所謂盟就是國家承認的雇傭兵行會。雇傭兵行會非常多數不勝數但國家承認的可就少得很了。艾索米亞隻有不到二十個龍翼和佛盧斯就更少了而且普遍沒什麽勢力。可那些沒有得到承認的雇傭兵行會也不會被取締。因此盟隻是一個虛名。申請建立盟的程序非常簡單要行會中至少十個幹部的簽名再上繳一萬枚金幣的注冊費……”


    “一萬枚!”李維吐了吐舌頭。“可真不少!趕上我債務的百分之一了……”


    “對啊!所以我說是騙局!根本是想賺雇傭兵的錢嘛。”


    “但既然付了錢總該有好處的吧?”


    “嗯。盟的號召力會比普通的行會大一些但這對於能成為盟的那些大行會來說完全沒有意義。提出申請固然簡單通過審批可就難了。難就難在根本不知道審核的標準!我猜想這裏麵貓膩多多。哦跑題了。”她抱歉的笑了笑。“對於盟來說好處其實隻有一個。就是攻城戰。”


    她頓了一頓像是在給李維思考的時間又接著說道:“以艾索米亞為例。艾索米亞有四個自治都市從南到北依次是佛奧裏亞西博斯達文普奧林。這些自治都市大多很富裕隻有極個別的例外存在。自治都市的統治者有權製定本地的大部分法規政策從當地的各個行業中征收稅務在年末時自治都市的城主要向王室交納一定數額的貢金。統治這些自治都市的不是地方上的貴族而是雇傭兵行會盟。每年有一個法定的攻城日以不傷害市民為前提任意盟都有資格對自治都市的統治盟動攻城戰爭奪自治都市的統治權。但是在一年中的其它時間都不可以攻城。具體來說在攻城日結束時占領自治都市中心城堡楚奧斯大廳的一方算是勝者。也有一方提前認輸的情況存在。”


    “但是。”李維很快從醫生的話裏找出了一點矛盾之處:“自治都市的統治盟可以製定法律向市民抽稅那樣的話它會越來越強大吧?攻城戰的日期又是確定的統治盟可以提前做好各種準備攻城的一方怎麽會有勝算嘛。”


    “盟對競爭對手的限製還不止你說的這些呢李維。”醫生對李維的分析感到很滿意笑著說:“他們還會製定各種不合理的法規打壓競爭對手。其它的盟在攻城日到來之前都會把自己的核心組織遠離自治都市也不再那裏進行任意形式的交易。可即使如此攻城的一方也還是有勝算的。”


    李維不解的看著她。


    醫生把李維的胃口吊足了又接著講道:“我說過了。都是騙局嘛。盟攻城戰盟約之日就是三個騙局。李維你錯過了很關鍵的一句話。在攻城日任意盟都有資格對自治都市的統治盟動攻城戰。注意是‘任意’盟。也就是說……”


    “圍攻。”李維一下子就明白了。“統治盟會遭到很多盟的圍攻。”


    “沒錯。”她嘉許的笑了。


    “可是自治都市的統治權是唯一的。多個盟之間如何分享權利呢?”他馬上又想到了第二個問題。


    “占領楚奧斯大廳的盟奪得一切。它的盟友將會一無所得而且在接下來的一年當中繼續做為被打壓的對象。不過是施暴者換成了曾經的朋友罷了。”


    “天啊。”少年感慨道。“這可真是……混亂!”


    “他們本來就是在互相欺騙。所以雇傭兵的守護神才是楚奧斯嘛。”


    “那麽‘盟約之日’?”


    “這個是最大的騙局。盟約之日其實沒什麽意義的隻是盟處理內部事務的時間。一些重大的改變如改變盟的名字盟主的非正常替換等等必須要向王室報告的都在盟約之日上報。設立這個日子本來是因為王室對雇傭兵們懶得管理但既然對方已經在王室注冊了又不能不管於是就把相關事務集中到一天處理。這就是盟約之日。盟約就是指盟。名字好聽點罷了沒什麽意義的。可是卻偏偏有人在這一天動了攻城戰。”


    “什麽?那豈不是違反了王室的規定?”


    “先聽我講完!”她正講到興頭上不滿的瞪了他一眼。“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西博斯的箭頭盟在盟約之日對統治盟動了奇襲。統治盟已經忘了叫什麽名字被完全毀滅了——促不及防隻是稍做抵抗就繳械投降了他們把希望都寄托在王室身上希望軍隊出麵來懲罰違規的箭頭盟。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箭頭盟在占領了楚奧斯大廳的當晚就舉行集會正式更名為寒冰盟並且連夜向王室派去信史通知這一變故。因為是盟約之日他們有權這樣做。而當時在位的艾索米亞國王是個怕事的無能家夥不願對西博斯兵於是就默許了寒冰盟對西博斯的統治。當時王室在西博斯表的公告大致是這樣的意思:違反雇傭兵行會規範的箭頭盟已經不存在了。控製著楚奧斯大廳的盟既是西博斯的統治盟。那當然就是指寒冰盟了。”


    “明明是詭辯嘛。”李維道。


    “是啊。可他們就是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作文章。有了這個先例盟約之日也變成攻城日了。因此一年中實際有兩個攻城日。因為攻城日隻對盟有損傷而新取得統治權的盟一般也會沿襲前一個統治盟的法規日後慢慢在細節上做些修改所以對自治都市的影響並不算大。”


    她講得興致勃勃蒼白的臉頰上現出一絲紅潤。


    “這些盟真是些卑鄙的家夥!”聽了醫生的話李維對雇傭兵們背信棄義的行為感到十分不齒。


    “嗯。可是他們都很有錢。嗬嗬不知我們是否也該創立一個盟來圈錢呢。”


    李維把一杯還冒著熱氣的水遞到醫生手裏:“呶喝水醫生。”


    “謝謝。”她愉快的向仆人點點頭。“啊說起來又一個盟約之日就要到了呢。無數的明爭暗鬥又將上演。達文現在一定很熱鬧吧?”


    “達文?那個城主老西爾沃好像很會賺錢哩!修蘭伯爵一提起他來就咬牙切齒呢。”


    “那兒一定又是銀刃對飛鷹。”醫生自顧自的說道:“達文的格局已經許多年沒有變過了。今年的攻城戰又是一點懸念都沒有吧?隻要老西爾沃往楚奧斯大廳的門口一堵飛鷹盟有再多戰士也衝不進去……”


    “老西爾沃有那麽強?”


    “不是他強李維。是他拿著的那件魔神器‘死靈監獄’。沒有人敢殺‘死靈監獄’的主人。”醫生正色說道。“那把魔劍會把殺死的人的靈魂變成怨靈禁錮在劍裏。如果劍的主人被人殺死那麽他臨死以前可以對殺死自己的人下一個詛咒讓死靈監獄中的怨靈一輩子纏著他。”


    “不能破解嗎?”李維好奇的問。他雖然從沒摸過一把真正的劍但對那些魔法兵刃的傳說卻一直很感興趣。


    “除非劍的新主人向代森神敬上可以抵消詛咒的祭品。產生詛咒的是前代劍主的性命祭品得與之等價才行。”


    “也就是說如果劍的新主就是那個被詛咒的凶手他非得自殺才能擺脫痛苦嘍?”


    “就是這樣!”醫生道。“所以說沒有人能衝過老西爾沃這一關。再說銀刃盟的勢力還在顛峰呢以飛鷹盟和那幾個不成器的盟友的力量根本到不了老西爾沃麵前……”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輕微而急促的敲門聲。老馬費爾南多飛快的從裏麵的房間衝了出來頭上頂著一個空盤子。它旁若無人的走向門口。


    醫生驚訝的看著它又看看李維她的眼睛分明在說這馬怎麽這樣?李維聳了聳肩:它本來就是這樣的你不知道嗎?


    費爾南多打開了門。銀刃盟的大少爺比格勒玉樹臨風的站在門口。他今天穿的格外華貴。背後還藏著一束鮮花。李維盯著比格勒身後露出的幾朵花瞧了半天好像是黃色與紅色夾雜的蝴蝶蘭。


    此時船艙狹窄的走廊盡頭裏站了五六個人都緊張的盯著比格勒的側影。他們都是他的隨從。他們用很小的聲音相互交流著意見。


    “我看少爺有點太心急了!”


    “他本來就缺乏勇氣。越是膽小的人往往就越衝動!”


    “估計少爺不會有好果子吃!”


    “但那花兒挺美的是女人都喜歡。即使少爺嘴笨對方也該看看花的薄麵。”


    比格勒閉上眼睛用一秒鍾時間來適應房間的黑暗。緊接著他嘴角一抖立刻擺出了千錘百煉的笑容。他踩著溫文爾雅、堅定、有自信的步伐走進了李維的房間。


    房間裏的兩個人醫生和李維不禁麵麵相覷。


    醫生:他是誰?


    李維:他要幹什麽?


    答非所問。兩人又同時轉向比格勒。而那位大少爺正在四處尋找小白狗的影子。他準備的台詞很多都是和它相關的。


    終於小狗“汪——汪汪”的叫著從裏麵的房間跑了出來。比格勒蹲下身子想把它抱起來卻現一邊背著手拿著鮮花一邊抱小狗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不過他還是做到了。用一隻手。


    “哈哈……”因為隻有一隻手能動比格勒無法阻止小狗舔自己的臉。他狼狽的笑著。“好好可愛的小狗啊……”


    “你是誰?”醫生問道。對這位奇怪的意外到訪的客人不帶半點客氣。


    “我是您的崇拜者!美麗的可利小姐!”他自信滿滿的笑了。這少爺的笑容非常完美曾經令達文無數少女為之怦然心動。他自己對此也很有自信期待著對麵的佳人能回一個微笑。


    “可……”她左側的眉毛神經質的跳動了兩下最後豎立起來。“可利!?你在說誰?”


    “當然是說您美麗的小姐!……”比格勒努力的躲開小狗熱情的舌頭繼續把想好了的台詞往外拋:“這隻可愛的小狗叫什麽名字?”


    “可利。”醫生冷冰冰的回答。


    “天!”這可真出乎他的意料。比格勒愣了一下急中生智說道:“和主人一個名字!主人一定非常喜歡你!”他把小狗高高的舉了起來表達出對它的親熱。


    “他是誰?”醫生問李維。


    “比格勒少爺。就是我跟你說過的……”


    “請別叫我什麽少爺!”比格勒上前兩步含情脈脈的看著醫生“可利!我寧願是一名奴仆如果我能夠停留在您的身邊……”


    醫生和李維同時打了個冷戰。


    “你要做可利的奴仆?”醫生問道。


    “當然!”比格勒斬釘截鐵的說生怕語氣不夠鄭重無以表達他的決心。“請讓我……”


    醫生忽然向著比格勒伸出兩隻纖纖玉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頓時目眩神迷昏昏欲醉覺得好像有一陣帶著桂花香氣的涼爽的風隨著她一雙嬌嬈的小手撲麵而來。比格勒忍不住閉上了雙眼不敢看她舉世無雙的容貌。


    天啊。我真幸福。能和可利小姐如此的接近!


    比格勒一邊想著一邊被醫生推出了房間。房門“砰”的一下關上了。從裏麵丟出一句話:“那你就去陪可利吧。”


    比格勒呆呆的抱著狗不知道生了什麽事。


    比格勒的隨從們忍不住議論紛紛。


    “少爺被攆出來了!還拿著花呢!”


    “沒來得及出手!”


    這時房門又忽然打開了。眾人連忙閃身到拐角裏隻露出一排從上到下的腦袋偷看。


    “把狗還給我!”醫生抓住小狗的兩條後腿粗暴的把它從比格勒的懷抱裏扯了出來。小狗都沒有來得及出慘叫。房門再次出“砰”的一聲巨響。


    遲疑了一會比格勒終於鼓起勇氣趴在門縫上小聲喊著:“可利小姐可利小姐……”


    “我不叫可利!快滾!”


    醫生抱著可利氣乎乎的坐到凳子上。“哪來的傻瓜?”


    她拿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水。


    “哈。我也不知道。”李維裝傻和比格勒劃清了界線。


    老馬費爾南多走到門板邊傷感的打著響鼻。可惜了。那個好心的人這次帶來很別致的食物呢。紅的黃的那麽嫩還散出花的芬芳。醫生怎麽把他給趕走了?


    費爾南多想著少爺藏在背後的鮮花怨恨的瞪了醫生一眼。


    房門以外傷心的少爺正在被忠心的隨從們圍著。


    “少爺怎麽了?被拒絕了嗎?”他們七嘴八舌的追問他。


    “她的名字不叫可利!”少爺傷心欲絕的大喊道。


    “那誰是可利呢?”


    “她說是小狗的名字。”比格勒帶著哭腔回答。


    “怎麽可能?誰會在紫牙烏項圈上寫寵物的名字?根本不可能!”


    “那一定是氣話!”眾人推斷道。


    “少爺”一個機靈的隨從說道“你不是說那位小姐是逃婚的貴族小姐嗎?那個可利會不會是她的未婚夫的名字?”


    眾人一下子都沉默了。顯然有這個可能。那些狠心的逼婚者知道純潔的小姐舍不得心愛的小狗就在項圈上寫下了男方的名字在小姐身邊安插了一隻眼睛。而純真的她則對此一無所知。另一方麵那位小姐一聽到“可利”這個名字就怒不可遏雖然她是那麽的溫柔善良還是忍不住把我們的少爺趕出門更加驗證了這個推測。


    “天啊!”比格勒傷心的大哭“我真是太愚蠢了!傷了你的心!我真該死!我死不足惜!”


    他開始用頭往艙板上撞眾隨從連忙抱住他。


    可憐的少爺!可憐的那位小姐!諸神啊你們如此殘忍怎能讓兩個純潔的靈魂互相傷害呢。


    這時一個隨從大聲說道:“少爺我記起來了!”


    “什麽?”比格勒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心裏又萌生了一線希望。


    “我好像聽那位李維先生叫過一個名字好像是……艾拉。對就是艾拉。少爺你想這會不會是……”


    “艾拉?艾拉?”比格勒不停重複著。


    “艾拉一定是狗的名字!”一個年邁的隨從說。他的舉止十分沉穩在這些隨從當中德高望重。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對!艾拉一定是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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