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正是魑魅魍魎作妖之時。


    姬葉和李觀棋兩個人在推完劇情之後,雙雙地坐在門前休息。


    一個看火燒骸骨,一個則閉目養神。


    反正是呆愣了半天,愣是始終都湊不出一張願意開口說話的嘴。


    這劇本實在是太糟心了。


    鑒於劇情在開頭就已經如此駭人,所以李觀棋合理猜測接下來的事情也隻會隻有最陰間,沒有更陰間。


    “都瘋了嗎?”


    恍惚間,李觀棋聽見了疑似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後知後覺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在說話。


    這讓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姬葉,而後者對此的反應也隻是掀開眼皮子疲憊地看了她一眼後,就又重新閉上,顯然是下定決心選擇以沉默應萬變。


    啊……所以大概是瘋了吧。


    也是,畢竟就算是她這種人也不會相信,一個正常人在目睹了這樣的光景之後,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神智健全的活下去。


    或許所謂的沉默,已然是姬葉現在最好的精神狀態。


    李觀棋不再期望姬葉說話,同時也不再指望自己說話。


    她皺著五官,聽著火焰的劈啪聲,實在是無法理解事情究竟是怎麽發展成如今的這個樣子。


    明明恐怖題材的花樣與種類多得千奇百怪,前有冥婚合墓,後有鬼嬰煉藥,上有狐妖嫵媚,下有蛇精美豔……


    就算是今夜是鬼門大開的中元節,必須得搞點嚇人的才能達到限時活動的kpi指南,但為什麽抽到的劇本偏偏就會是【人相食】這種反人類的陰間玩意?


    李觀棋想笑,但卻笑不出來。


    她穩住身子,雖然感覺腦子非常的難受,惡心得像是有人拿著打蛋器在她的腦子裏麵翻攪。


    但還是覺得有必要搜刮一下戰場,去研究一下自己和姬葉在遭了這麽大的罪後,所獲得的戰利品究竟都有哪些。


    ——而它最好不要是什麽該死的“謝謝惠顧”。


    火焰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燃燒後小了很多,但用手去刨依然是不現實的。


    在地上尋了一根小木棍之後,李觀棋在那些將滅不滅的火堆裏麵到處扒拉,看看有什麽比較值錢的東西值得她去回收再利用。


    雖說是搜刮戰利品,但李觀棋卻覺得她此時的行為更像是一個撿破爛的乞丐。不過鑒於乞丐隻翻垃圾,而她現在翻的則是死人的遺物,所以李觀棋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不僅乞丐都不如,甚至說不定還要被乞丐吐上幾口口水。


    將一個破爛從一個火堆裏扔到另一個火堆裏,李觀棋一邊挑挑揀揀,一邊想自己或許應該挖一個大坑,然後把地上的這些屍骸埋進去讓他們入土為安。


    但很快的她就立馬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畢竟這裏破敗得連鍬都沒有一個,所以別說是挖墳了,挖坑都費勁,再者就是她放的這把火將骸骨這一類的東西,燒得基本全部已經炭化,輕輕一碰就化成了灰。


    時間、精力、工具、那是要啥缺啥,所以李觀棋最後的良心也隻能在所謂的“心有餘而力不足”的麵前飲恨西北。


    將一些金銀打造首飾從火堆裏撈出,那已經被燒變形的模樣讓李觀棋分辨不出這些東西究竟是具體出於種花家哪個朝代,所以在觀察了一會無果後,便統統都丟給了姬葉。


    而姬葉此時在經過休息和調息之後,體力和精神也稍微緩過來了一些,雖然她依舊非常的沉默,但卻有精力同李觀棋一起在火堆中翻找破爛。


    總是收獲堪憂,雖然的確是能夠在這一地的破爛中翻找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但是數量不多,撐死也就能回個今晚目前所花銷出去的那些老本。


    在忙完這事之後,姬葉在商城裏購買了鐵鍬和笤帚等一些清掃工具開始為這一地的骨灰去料理後事,顯然跟李觀棋不同,她的良心並沒有敗給“心有餘而力不足”。


    雖然也沒有勝利到給這一地的骨灰立碑的程度,但至少是挖了深坑將這一地的骨灰一股腦的埋了進去,免去叫這些死者隨風而去的結局。


    這由衷地讓李觀棋感到羞愧,但羞愧不能當命活,所以李觀棋在心裏酸澀地讚歎了一聲姬葉的高義之後,便將自己的羞愧罔顧於腦後,並告誡自己——你沒有錯,隻是不那麽的高尚。


    總之,錢也拿了,人也埋了。


    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後地邁過了門檻,狹窄的大門無風自關,然後在突然升起的霧霾中消失於牆麵之上,徹底地掩蓋了那裏麵所有的人間地獄。


    這樣的變化讓姬葉在大門消失的牆前靜默了良久,久到李觀棋實在是無法忍受良心譴責。


    事實上,作為一個可以足夠冷漠且薄涼的人,李觀棋實在是無法理解一個活人為什麽會對死人如此共情。


    特別是鑒於讀檔這種離譜的外掛存在於她的身上之後,生命這種東西對她來說早已理應是最值得去心不在焉對待著的東西。


    “走吧。”


    李觀棋麵無表情,她上前自姬葉身後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去表達自己並不想表達著的安慰。


    “這事還沒完呢。”


    在姬葉的沉默中,李觀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頭頂依舊漆黑的有些邪門的天,平實的說道:“至少我們得一起活過今天的夜晚。”


    姬葉:“…………”


    “你說得對。”


    姬葉開口,她終於說了今晚她決定沉默之後的第一句話。


    “至少無論如何,我們得一起活過今天的夜晚。”


    *


    “沃咯咯咯咯……雖然黑暗是黑暗了一些,但就感覺來說,這個所謂的鬼門大開其實根本就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危險嘛,沃咯咯咯咯!”


    算不上陰暗的地牢裏,凱多一邊毫不在意地笑著,一邊又往自己的肚子裏麵灌下更多的酒水。


    期間地牢伸出的一間刑房裏,不斷地傳來一些斷斷續續的慘叫與哀嚎,其中更是夾雜著一些痛苦的怒吼叫囂。


    凱多知道,那刑房裏之所以會鬧出這樣的動靜,完全都要歸功於燼的傑作與他的命令。


    ——也就是,讓他的蠢兒子意識到,如果由他去幫助和之國的人民進行【叛國】這種行為的話,那些和之國人民們究竟會落得怎樣的一個下場。


    是的,沒有錯,這並不是病句,就是和之國的人民們會落得怎樣的一個下場。


    畢竟,大和再怎麽叛逆,也是始終都是他凱多的兒子,所以即便是犯再大的錯,身為父親的凱多在生氣過後,永遠都會選擇原諒他。


    但所謂的原諒,並不代表著犯了錯後,不需要被懲罰,教育。


    大和身為凱多的兒子,雖然在鬼島上擁有著絕對的特權,但他並不是一個在父親的溺愛中長大的孩子。


    事實上,從小到大,在大和每次犯錯之後,封信著棍棒教育的凱多對其都是一頓,留了手,但毫不留情的胖揍,以示他作為父親的威嚴。


    所以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在凱多再一次的拎著狼牙棒,將自己那個叛逆的兒子胖揍一頓的期間,他一直都在思考著自己這些年來的教育,究竟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但思來想去了許久,還是自始至終都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這個從小養大的兒子,為什麽對禦田這個家夥如此的崇拜。


    凱多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在疑惑的同時,也決定改變一下自己的育兒方法。


    或許一味的胖揍,的確是不能改變自家兒子那叛逆的想法,既然如此,那就是時候應該讓他知道做錯事情不止是會挨揍,甚至還會連累周圍的人跟他一起倒黴。


    畢竟跟身為“凱多之子”的大和不同,那些【叛國】的和之國的人民,對凱多來說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所以,在他們幹出【叛國】這種事情之後,可不會有大和的那種隻是被胖揍一頓就可以不了了之的好運。


    事實上,直接被當眾處死,對這些幹出【叛國】一事的和之國的人民來說,都無疑是再正常不過的結局。


    隻是這一次為了教育自己這個叛逆的兒子,凱多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處死這些【叛國】的和之國的人民。


    而是打算將他們帶到大和麵前,對其進行嚴刑拷打,從而告訴大和,一旦他做出什麽錯誤的事情或選擇之後,那些跟他一起做錯事的人們究竟會有怎樣的下場。


    為此,凱多甚至是還特地將他的心腹,兼船副的燼喊了回來,親自對那些【叛國者】們行刑。


    隨著時間的流逝,刑房裏那些【叛國者】的慘叫聲越來越微弱了,連帶著大和憤怒的聲音也夾雜逐漸低落了下去,但很快的就又重新高昂了起來。


    並且這一次相較於以往,聽上去還要更加的憤怒,以及憎惡。


    啊……看來是又失敗了啊。


    凱多無奈地長歎一口氣,但也沒有將這件事情太過於放在心上。


    而對於刑房裏傳出來的聲音,他則更像是沒聽見一樣,依然是一邊喝下更多的酒,一邊看著屏幕裏的內容百無聊賴地打發著時間。


    嘁,【人相食】嗎……這些人還真是有夠無聊的啊沃咯咯咯咯!


    *


    出了院子,整個軍營的氛圍依舊是一如既往的陰間。


    但好在的是,相較於之前一副正在加載中的模樣,軍營裏現在的畫風穩定得同之前的那個小院子如出一轍。


    現在,這個軍營好像是徹底成為了孤魂野鬼們的聚集地。


    屍骸遍地的同時,偶爾也會有幾個鬼玩意在暗中遊蕩。


    但相較於李觀棋認知中那個所謂個性十足的“百鬼夜行”,遊蕩在軍營裏的孤魂野鬼貌似好像都是死在同一個時期,同一個地點,同一種方法下的冤魂怨鬼。


    雖然年齡各異,但精神樣貌看上去都大差不差。


    其中有捧著繡球蹲在角落裏的孩童,也有手提著籃筐坐倒在街邊的婦女與老人。


    唯獨男人很少,以至於就算是包括孩童和老人在內,都可以說得上是寥寥無幾,甚至是一無所有。


    而這些孤魂野鬼的模樣大多都很落魄,且瘦骨嶙峋。


    用著一雙足以稱得上是空洞的眼睛,望著眼前虛無的空氣,盡可能地去表達著自己的生無可戀與渾渾噩噩,並且因為長久的饑餓,大多都是坐沒有坐像。


    在通過接觸和試探之後,李觀棋和姬葉發現這些野鬼同之前小院中的那兩個鬼玩意不同。


    軍營裏的這些野鬼隻要不去接近到一定的距離的話,它們對人類大多都沒有什麽攻擊性的。


    而就算真的不幸招惹到了它們,它們也隻是用著略微緩慢的速度追著你跑上一段距離後,便放棄,然後重新回到原來的角落裏麵繼續擺爛。


    讓剛從之前那個小副本裏出來的李觀棋和姬葉兩人,是怎麽想都想不明白。


    究竟是自己倒黴,剛進副本就碰上了精英怪。還是這就是大戰前的平靜,難度沒有那麽的地獄。


    不過出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兩人由衷地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總之,這場麵看得可真叫人為之怔愣。


    但鑒於今晚叫兩人怔愣的場麵實在是太多了,於是兩人在確認這些妖魔鬼怪的敵意是真的就這麽兒戲之後,便本著“敵不犯我,我不犯敵”的想法,推著板車繼續向宿舍的方向前進。


    這其中發生了一件小事——那就是李觀棋發現自己的係統版麵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出現了問題。


    頁麵一直卡死在代表著“頁麵丟失”的404上。


    雖然左上角一直有一個漏鬥一樣的東西,表示頁麵正在加載中,但係統版麵的卡頓卻變得越來越嚴重,甚至還從原來偶爾的閃屏直接變成了黑白色的電子雪花。


    李觀棋:“…………”


    咋?


    因為靈異地點自帶磁場,所以你隔這出bug了這是?


    李觀棋很是疑惑,但詢問姬葉的時候,姬葉卻打開係統版麵,然後購買了一個“白鶴童子”的臉譜戴在了臉上。


    無聲地用行動表示她這邊的信號滿格,網速6g快的飛起,壓根就沒有頁麵加載混亂的這個毛病。


    李觀棋:“…………”


    但也不用這麽的以身士卒。


    李觀棋二丈摸不著頭腦,最後便也隻能將其歸咎於世界意識不靠譜,然後關掉係統版麵不了了之。


    再往前又走了一段距離之後,李觀棋和姬葉便看到一群士兵以一種戰戰兢兢的狀態迎麵而來。


    他們的精神狀態看上去很糟,一副緊張兮兮猶如驚弓之鳥的模樣,看上去就很像讓人衝過去嚇他們一跳。


    至少李觀棋就很有這個欲望。


    但考慮到姬葉此時的精神狀態,李觀棋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覺得現在並不是一個適合開玩笑的場合,所以沒有張牙舞爪地衝上前去。


    反倒是順著姬葉停下來的舉動,也跟著停了下來。


    並且出於一種絕對稱得上是友好的想法,衝那群迎走來的士兵揮了揮手,雖然臉上沒有微笑,但卻禮貌地說道:“晚上好。”


    眾士兵:“…………”


    眾士兵二話沒說,幾乎是立馬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拉動栓鎖,將傷口對準了李觀棋和姬葉兩人。


    鑒於李觀棋和姬葉臉上那詭異的臉譜,以及板車上那些生死不明,看上去就好像是死了一樣的一摞士兵,真的很難不讓人誤會自己這是半夜見鬼,碰見了殺人狂。


    再加上當下這種邪門的特殊情況,士兵們隻是舉槍而不是開槍的行為,都足以稱得上是一種理智。


    “你們是活人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板車上的那群士兵究竟是怎麽一個情況?!!”


    為首的士兵暴喝,勉強稱得上是鎮定的神情裏,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驚恐,他邊牙齒打顫邊吼——


    “快說話!!不然的話我們就開槍了!!”


    李觀棋:“…………”


    “我以為你們是知道開槍對鬼魂這類的東西沒有多大的用途,對吧?”李觀棋聳了聳肩,將雙手舉過頭頂,友好地道:“總之別太緊張了,朋友們,我發誓我們並無惡意。”


    士兵繼續質問:“那既然如此,板車上的那些士兵是怎麽回事?”


    “他們隻是昏迷了而已,我們撿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李觀棋實事求是,但又沒有完全實事求是。


    至少,在她給出這個理由作為答複的時候,她可完全沒有要想過要告訴這些士兵們,板車上的這群士兵究竟是為什麽而昏迷至此。


    嗯……因為她們嗎?


    開玩笑,紙人們幹的事關她李觀棋和姬葉什麽事?


    總之,李觀棋說瞎話說得心安理得,完全無視了一旁姬葉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為首的士兵雖然沒有全信,但在派出一個人去確認板車上的那些士兵的確是處於昏迷狀態,並且沒有受傷以及性命之憂後,還是示意眾人將對準李觀棋二人的槍口放了下來。


    為首的士兵派人接過姬葉手中的板車,雖然對兩人為什麽會出現在軍營的這件事上抱有疑惑,但考慮到軍營此時異常的狀況,依舊是讓人加入到了他們的隊伍裏麵。


    甚至為此,雙方還互換了姓名以表誠意。


    不過鑒於今夜的偽裝,李觀棋和姬葉並沒有與其交換真名,而是用“白鶴”與“王朝”兩個稱呼作為馬甲與其交換。


    鑒於兩人臉上頂著的臉譜,這種說法倒也不算是騙人,隻能說是文字遊戲理解不同。


    但是交換名字的這種行為,無疑是一種加深雙方對彼此之間信任的橋梁。


    至少,為首的士兵——庫馬爾,對待兩人的態度就沒有像之前那般的戒備。


    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該問的還是要問的。


    “……不過你們為什麽會救助我們的人,我是說,你們為什麽會救助那些昏迷的士兵?”


    庫馬爾疑惑地問道:“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就不嫌棄那些昏迷的士兵會拖你們的後腿嗎?”


    “嫌棄他們拖我們的後腿?天啊,怎麽會,我是說,當然不!”


    李觀棋義正言辭地回答道,同時還用著近乎寬慰一般的語氣,讚歎道:“事實上,鑒於終於有人能夠看見我們這件事情,我們開心還來不及,怎麽還會嫌棄?”


    庫馬爾:“啊,不嫌棄就好,總之多謝你們……”


    庫馬爾:“…………”


    庫馬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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