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昏暗,地麵潮濕,黑甲殼的蟑螂肢體橫在地上到處爬動,綠頭蒼蠅嗡嗡繞著天窗飛舞,一股皮肉糜爛的惡臭撲鼻而來。


    狹窄的走道上,明滅陰沉的橘黃色火把燃燒著火苗,透過火焰映到牆壁上的幾束影子,揮舞著皮鞭,沸騰著熱油,一陣陣哀號聲與哭叫聲從牢房深處傳出來,鬼哭狼嚎,淒厲揪心,像是人間煉獄,處處散發著壓抑的氣息。


    “老頭兒,咋家勸你,還是老老實實招了吧,這麽大歲數了,何苦再要遭罪呢?”


    地牢深處一間簡陋的審訊室裏,十字形的木頭樁上綁著一具人形,身上的衣衫被皮鞭抽打出一條一條汩汩滲著血水的傷口,滿頭的糟發一夜間白了銀雪,胡茬拌著打碎牙齒的血塊粘在嘴角,被嚴刑拷打折磨的遍體鱗傷的老人已經奄奄一息。


    “若是真犯了......大周律......老夫自當認罪......但現在......何罪之有!”


    桐伯手指微微動了動,綁在十字樁上的身體頓時如同撕裂般將傷痛席卷而來,疼得他咬了咬牙,依舊頑強地說下去,“你們鬼閣......嚴刑酷法、屈打成招......不知道殘害了多少忠良之士......當真以為這天下,沒有王法了嗎?”


    手執著皮鞭的瘦子嘴角陰邪一笑,翹在太師椅上的二郎腿收回來,起身,緩緩的踱步過去,猛地抬手掐住了老人的下巴,另一隻手攥拳使勁磕上去,劇痛難忍張大嘴的老人登時低沉的吼起來,牙床上下打顫,胸膛呼哧呼哧的強烈起伏。


    嗬—呸——


    瘦子陰陰的一笑,從喉間咳出一口濃痰,掰著桐伯的嘴就吐了進去,另一隻手又是一拳打在年過半百的老頭身上,老人的鼻子嘴巴上溢出了血,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通紅。


    “嗬嗬嗬,死老頭兒,怎麽樣啊,這滋味,嘖嘖,咋家可沒虧待你吧?可別出去了再說咱們鬼閣沒用心招待客人呐?”


    瘦子收回了雙手,朝著身邊一招手,頓時有個身著飛蟒袍的下屬恭敬呈上毛巾來,瘦子一臉嫌棄的用毛巾擦擦手,眼角一撩,將身上黑竹箭袖的衣袍一並抹一遍,轉身,將毛巾隨意砸在了老人的臉上,悠悠踱著步子坐回太師椅上。


    幽明的火把側映著瘦子骨白無血的臉上,暗金滾花的袍腳被步雲履輕輕蹬著,隨後瘦子陰陽怪氣兒的又開了口,“要說這王法嘛,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咋家可不就是王法?那萬千閹人組建的鬼閣可不就是王法嗎??萬人之上的奉聖娘娘可不就是王法嗎???”


    “呸!爾等宵小之賊,聚齊一幫閹宦舞權亂政,奉聖娘娘身為太後非但不以身作則輔佐新帝,反而垂簾聽政把持權柄,大周朝廷上下烏煙瘴氣、鼠輩橫生,又豈能由你們來斷定王法,簡直無恥至極!”


    桐伯被麻布繩子套住脖頸的腦袋微微垂著,聲音微弱。


    “哦?所以你們才義憤填膺的暗自操練兵馬,企圖謀反殺入紫金宮?”瘦子挑著眉看他,皮笑肉不笑。


    “胡說八道,從無義憤之意,更無謀反之心,今日,你就算說破了天,也不可能把白的描成黑的!”捆在十字樁上的老人劇烈地咳嗽起來,氣血攻心。


    “好,好,好,咋家,可就是喜歡你們這些死鴨子嘴硬的。”


    瘦子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身子正了正,拍打了一下手心,稍後,冰冷潮濕的地牢門吱啦一聲打開,從外麵進來幾個挎著刀的黑衣人,扛著一具鐵架以及幾個炭火盆,最後又擺上了一桶倒映著粼粼水光的大缸,一群人又默不作聲的走開了。


    “老頭兒啊,可別怪咋家心狠,你想要自己擔罪名,可惜了,我鬼閣的手段可多著呢,咱們,一樣一樣的來伺候,直到你說‘實話’為止。”


    瘦子桀桀的笑起來,隨後一招手,兩旁侍候著的幾名下屬上前將桐伯從十字樁上解下來,桐伯頓時如同一灘軟泥伏在了幾人身上,有氣無力,臉色蒼白。


    裸露的胸膛上,隱隱還有著幾塊方形的散發著腥臭的皮肉外翻著,花白的、血紅的,傷口猙獰結了痂,但是已經終生抹不掉那幾枚騰騰火紅著的烙鐵貼在血肉之軀上的痕跡。


    夾棍、腦箍、釘手指、烙鐵......


    幾天來已經數不盡身體被折磨了多少次,那慘無人道的刑法,那不見天日的地牢,那喪心病狂、窮凶極惡的拷問,老人都一一咬牙挺了下來。


    他知道,一旦自己退卻了,自己畢生要守護的那個人,將會迎來滅頂之災,老人執著的相信,真相,總有大白的那天。


    嘩啦啦——


    鐵架上鋥鋥閃耀冷光的鉤子被撥動起來,叮叮當當的聲響回蕩在氛圍死寂的地牢裏,每一下都挑戰著旁觀者的神經。


    “老頭兒啊,也別怪咋家心狠手毒,無論你覺得咋家是走狗也好是瘋子也罷,咋家也是在天子腳下混飯吃的啊,命裏注定這紫金宮裏同咋家一樣成千上萬的閹人都要當一輩子狗奴才,這已經夠可憐啦,咋家這樣下賤的人,至此等境地,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差事,自然,要不擇手段的去保住飯碗呐。”


    瘦子站起身來,走過去,抬起手,指骨細長蒼白,泛著幽幽涼意,撚起蘭花指輕輕拍拍老人的臉,隨後,黑竹箭袖的袖袍一拂,扶住老頭的幾個人一把按住,將老人抬到掛滿尖鉤的鐵架上。


    伴隨著一陣鐵鉤入肉的聲音,桐伯被強烈的痛感刺激到聲音低吼起來,額頭上瞬間再次布滿密汗,身子劇烈的顫抖著,周圍的人使勁摁著,能感受到鐵架上的尖鉤鏈子鈴鈴作響。


    尖銳的鉤子刺進了桐伯兩肩的琵琶骨上,橫穿出去,掛出幾塊血肉醜陋的暴露在外麵,血水滴滴答答的順著鎖骨處流淌下來,老人隻感受到一股鑽心的痛楚,當場疼得昏了過去。


    瘦子轉回身來,袖袍掩著鼻子一臉厭惡的看著渾身是血的老人,一擺手,旁邊幾名獄卒退下去,隻留一個較為身強體壯的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水,並沒有從昏迷的人頭頂上澆灌下去,而是兩處肩膀鐵鉤穿透琵琶骨的位置倒下,老人掛在鐵架上,隨後肩胛一陣冰涼......還有火辣辣的痛。


    啊——


    桐伯被一陣痛徹心神的撕裂感弄醒過來,琵琶骨上抖得厲害,被鹽水澆過的傷口赤裸裸的觸動著神經,那是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桐伯一陣掙紮,奈何琵琶骨被尖鉤刺穿,踉蹌的身子掛在鐵架上,越動越痛。


    “怎麽樣,老頭,不是嘴硬嗎?來來來,再說兩句給咋家聽聽。”瘦子抱著肩膀走近鐵架,眼睛裏泛著戲謔的光芒。


    眼睛腫脹化膿,結成厚重眼翳的老人微微抬起頭來,模糊的看著眼前趾高氣昂的瘦子,心底閃過一絲悲涼,隨後,挺起胸膛,匍匐的胸口動了動,一口夾著剛才那口粘稠唾液的濃痰從老人嘴裏吐回到瘦子的臉上。


    登時,髒了徹骨的臉棱。


    瘦子凝住眼神,笑容呆滯,指掌緩緩地攥起,喀嚓作響,隨即臉色變得鐵青起來,眼底逐漸起了一層寒霜,漸漸變得森寒、陰鷙。


    “拿鐵刷來!”


    尖細的嗓音幾乎要咆哮出來,喑啞怪異。


    身旁,一隻打磨鋒利、爪尖高翹的刷子遞過來,火光照耀,清冷的光芒在爪尖鋒銳的位置流動。


    唰——


    瘦子將手上的鐵刷猛地揮起來,嗚嗚帶著風聲,鐵刷落在了老人的背脊上。


    皺紋抬起的脊梁上,十道觸目驚心的抓痕登時掀起了皮肉,桐伯淒厲的一聲嘶吼出來,劇烈的疼痛逼得他將牙齒咬的咯吱響,深入骨髓的、痛不欲生的苦楚。


    看著老人這副死去活來的樣子,瘦子興奮地大笑起來,眼底泛著變態至極的嗜血,又一把將鐵刷浸到鹽水中,唰的拔出來,再次抓在老人皮開肉綻的傷體上,爪尖掛著細碎的皮肉,血腥至極,瘦子卻一臉戾氣的一下一下將蘸著鹽水的鐵刷刮在老人的皮肉上,抽皮扒筋,樂此不疲。


    “哼哼,哈哈,老不死的東西,你繼續硬啊,你不是挺能抗的嗎,怎麽這會兒就蔫了,咋家還有好多手段沒上呢,你可別這麽容易就死嘍!”


    瘦子猙獰著扭曲的麵孔,滿臉血跡,跳著、吼著、笑著,像是從地府爬出的阿修羅,揮舞著鐵刷的手臂有些微微顫抖。


    “咳......咳,有本事......就殺了我。”一陣沉默過後,老人將血液粘結到一起的眼皮睜開,慘無血色。


    “你說你較什麽勁,把罪名都推給小戰王不就得了,就說他暗操兵馬,結交疆臣,意欲不軌,隻要你肯認了,咋家馬上就放了你,送你出神都過安穩逍遙的日子去。”


    “嗬......在戰王府......不會有一個孬種的!”


    陰暗的角落裏,瘦子讓人將布滿了裂痕的梨木圓桌搬來,隨後一把扯過刻著山水鳥魚的太師椅,袍擺一掀坐了上去,如鬼魅般凹陷的眼眶瞪了瞪身邊的人,很快,有人將筆墨紙硯帶進來,一一鋪陳在圓桌上。


    “老頭兒啊,這個罪名,你擔也是擔得,不擔也由不得你了,大不了,今日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咋家還就是要將你給屈打成招了,至於口供嘛,咋家,親自幫你動筆寫!”


    “你敢......欺君罔上......奸佞之徒......你注定......會遭天譴的!”老人聲嘶力竭的發出了聲音。


    瘦子冷冷的掃了一眼這個已經遍體鱗傷,隻剩一口氣老人,攤開紙張,研磨筆墨,稍後,拿起了狼毫筆一筆一劃的在紙上書寫起來,書寫內容涉及養兵謀反、結交內臣、勾結奸佞等等大罪,彈劾的矛頭直指向同一個目標,戰王府。


    “鼠輩,休要亂寫,不然,老夫就是死了,也定要化作厲鬼與你字字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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