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子莫非忘了大秦的地下商隊?”


    麵對扶蘇詢問匈奴王庭位置的事,王離神秘兮兮的笑道;


    “公子昊通過大秦的地下商隊,向匈奴暗中輸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六國舊裝備,與匈奴各部落聯係緊密,想要打聽他們的王庭所在,簡直易如反掌。”


    “這”


    扶蘇語塞,不知該說什麽好。


    自己小老弟倒賣‘軍火’的事,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覺得匪夷所思。


    按理來說,倒賣‘軍火’到國外是犯法的,相當於通敵賣國,但自己小老弟居然說服了父皇,簡直就是離譜。


    不過,如今聽王離這麽一說,好像也有點物超所值。


    畢竟大秦的軍備一直在更新,那些六國舊裝備,對大秦軍人的威脅越來越小。


    特別是現在最新鍛造出來的鋼製盔甲,別說六國舊裝備,就是秦國最強的弩箭,都射不穿。


    如此代差,似乎也沒什麽好在意的。


    “既然這樣,你且說說你的計劃,盡量詳細一些。”扶蘇正襟危坐。


    王離又接著道:“前幾天,蒙德給我寫信,說陛下和公子昊已經從南海回來了,但是鹹陽的情況好像不太妙,依照他的推測,鹹陽應該有什麽大事發生!”


    “為避免長公子在此事中波及,我與大將軍商量,先讓長公子以清剿匈奴王庭之由,遠離九原,等鹹陽大局穩定之後,再回來!”


    “這怎麽能行?”


    扶蘇皺眉,似乎有些不情願:“父皇既然派特使來傳旨,那就是君命,哪有臣子違抗君命的?”


    “可是.”


    王離有些糾結的看了眼蒙恬,又試探著說道:“萬一那聖旨不是陛下的命令呢?”


    “哪有那麽多萬一?”


    扶蘇笑了:“你的意思是,我父皇的聖旨有假?”


    “先不說聖旨是否有假,就說這特使,長公子應該知道,負責傳旨的人一般都是公車司馬,而公車司馬,隸屬衛尉,在鹹陽是機要職位;


    衛尉楊端和乃秦軍大將改任,後來卸任了一段時間,由韓信代任衛尉之職,可不管是楊端和,還是韓信,他們在任之時,都沒有動過衛尉官吏,也就是說,公車司馬的官吏,一直都是固定的;


    而我與大將軍,經常與衛尉打交道,自然認識衛尉府的公車司馬,可如今,這位傳旨的公車司馬,我與大將軍皆不認識,何其怪哉?”


    “這有什麽?鹹陽不是在施行科舉考試嗎?說不定這新任的公車司馬,就是考核入仕的!”


    “不可能!”


    王離斷然否定道:“科舉考核入仕的官吏,一般都是從縣衙,或者無關緊要的小吏開始任職的,這樣重要的職位,怎麽可能讓一個新入職的人擔任?”


    “那依王將軍之見,此人與聖旨有何關連?”扶蘇沉聲道。


    王離想了想,道:“陛下用人,若無大罪,斷不可突兀罷黜。今日這個特使,肯定有蹊蹺!”


    “不過。”


    說著,他話鋒一轉,又接著道:“我與大將軍商量出一策:立即拘押這個特使,由末將率軍五萬,秘密從涇水進入中山,伺機而動;


    若鹹陽真有異常,且太子之位並非長公子或公子昊,便由大將軍領五萬飛騎南下,包圍鹹陽,請求麵見陛下,擁立長公子即位!”


    “若鹹陽無異常呢,你們又當如何?”扶蘇麵無表情的詢問。


    “若鹹陽無異常.”


    王離沉吟片刻,鄭重其事道:“我與大將軍甘願受罪!”


    “荒唐——!”


    扶蘇怒發衝冠,猛拍桌案:“為了我的皇位,蒙氏、王氏懼滅,簡直豈有此理!”


    “公子,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此間關要,當以大局為重!”


    蒙恬拱手正色道。


    王離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我說的甘願受罪,隻是萬一”


    “又是萬一!什麽都是萬一!你們是拿自己家人的命開玩笑嗎?憑什麽你們的決斷,就讓你們的家人遭遇無妄之災?!”扶蘇已經怒的滿臉通紅,連頭頂濕漉漉的頭發都被怒火蒸幹了。


    蒙恬聞言,不禁老淚縱橫:“難道聖旨有問題,長公子寧願束手待斃嗎?”


    “大將軍”


    扶蘇也哽咽了:“我與父皇的間隙才剛剛消磨,父皇也看到了我在九原的努力,我不想再讓父皇失望了,而且,我也誌不在皇位;


    大將軍與我父皇相伴數十年,既是君臣,也是好友,豈能因為扶蘇而兵戎相見!


    老將軍與通武侯,為大秦統一六國立下了汗馬功勞,本該安度晚年,享享清福,難道因為扶蘇,要他們晚節不保?


    王離可是王家的獨苗啊!


    扶蘇豈能為了一己私欲,讓王家絕後!?”


    說完,眼淚不禁滾滾流下,痛徹心脾,伏案大哭。


    “這”


    王離見狀,頓時手足無措,扭頭看了眼蒙恬,抱著扶蘇哭成一團。


    蒙恬長歎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次日清晨,扶蘇穿戴整齊的走出了房門,來到九原將軍幕府。


    從他憔悴且紅潤的眼中不難看出,他昨夜肯定沒有睡好。


    但是,沒睡好的,也不止他一個人。


    王離同樣一臉疲態的出現在幕府衙門,打著哈欠,顯得十分沒有精神。


    “王離,你有看到大將軍嗎?”扶蘇來到王離身邊,輕聲說道:“特使宣讀皇帝的聖旨,大將軍若不到,於禮不合!”


    “來人!”


    王離聽到扶蘇的話,沒有多說,直接將蒙恬的護衛司馬叫了過來,沉聲道:“大將軍何在?”


    “這”


    護衛司馬麵露遲疑之色。


    扶蘇臉色一板,低喝道:“有什麽就說,吞吞吐吐作甚?!”


    “回回長公子,大將軍還在榻上沉睡!”護衛司馬小心翼翼地拱手。


    扶蘇和王離對視一眼,皆露出詫異的表情。


    他們與蒙恬相處的這段時間,從未見過蒙恬雞鳴還在榻上的時候。


    “說,昨晚發生了何事?”


    “回長公子,大將軍昨夜回來,獨自在房中飲酒,醉得不省人事,後來末將扶他上榻的時候,還隱隱感覺他額頭有些發燙”


    “混賬!你怎麽不早說!”


    王離聞言,一把抓起護衛司馬,就要教訓他。


    這時,一旁的扶蘇連忙攔住他,下令道:“快去通知大秦醫館的醫生!”


    “諾!”


    護衛司馬麵帶哀求的應諾一聲,王離憤憤的將他推開,然後徑自衝出幕府衙門。


    扶蘇深感不安,也跟著王離去了。


    沒過多久,他們便出現在了蒙恬的房門外,等待大秦醫館的醫生診治蒙恬。


    這是鹹陽大秦醫館在九原城開的分館,也是大秦為數不多的分館。


    裏麵的醫生,都是從鹹陽大秦醫館調來的,醫術並不遜色於宮中禦醫。


    可是,就在大秦醫館的醫生來到蒙恬房中為蒙恬診治的時候,蒙恬卻突然醒了。


    “走吧!”


    蒙恬從榻上醒來的第一句,並不是對醫生說的,而是對門外的扶蘇二人說的。


    他也沒詢問扶蘇二人的來意,就草草洗漱之後,大步出了房門。


    扶蘇二人對視一眼,不禁有些尷尬,卻又無話可說,隻對那名護衛司馬遞了個眼神,讓他好好看住蒙恬,別讓他出什麽意外。


    當護衛司馬領著幾名士兵趕來照料蒙恬的時候,素來愛兵如子的蒙大將軍,罕見的對他們拳打腳踢,怒喝出聲:“老夫一生戎馬,從不畏懼死亡!何畏幾壺酒?滾!都給老夫滾!”


    眾士兵聞言,一片唏噓,連忙讓開身形。


    “哎!”


    扶蘇見狀,搖頭歎息一聲,眼淚再次涓涓流下。


    王離無話可說,卻隱隱有點想念自己好兄弟趙昊。


    若是趙昊在這裏,肯定不會讓自己這麽鬱悶,且憋屈。


    當驛館令迎接扶蘇等人進入驛館的時候,擔任特使的李福,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昨日見蒙恬那麽冷落自己,李福已經感覺不妙了。


    在這虎狼之師中,蒙恬殺他跟殺一隻螞蟻那麽簡單。


    李福既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理直氣壯的宣讀詔書,隻能眼巴巴的看著三人,等待他們先開口。


    其實,李福隻是李斯府邸裏的一名管家。


    之所以被李斯提任為新的公車司馬,主要是這份詔書無足輕重,且沒有任何意義。


    當然,這隻是詔書的內容。


    除了詔書的內容,李斯對李福的交代,主要是離間扶蘇和蒙恬,以便後續他跟趙高斟酌,如何處理扶蘇和蒙恬。


    畢竟扶蘇和蒙恬手中有三十萬長城軍團,稍微處理不慎,很有可能釀成大禍。


    所以,為了穩妥起見,李斯先派李福來離間他們,再進行下一步計劃。


    可現在這種情況,李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別說離間扶蘇和蒙恬,他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似乎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扶蘇微微一笑,率先打破了沉默:“貴使不遠千裏來九原宣旨,想必我父皇是有緊急之事交代吧?”


    “這”


    李福先是一愣,而後看向扶蘇溫暖和煦的笑容,不由心頭大定,壯著膽子站起來,躬身行禮道;


    “監軍長公子與大將軍當麵,在下多有失禮,還望海涵,在下李福,深為景仰!”


    說著,又轉身朝王離行禮:“老將軍與通武侯勞苦功高,在下也深感佩服,見過王離將軍!”


    李福臨行前,李斯就一再叮囑他,依據法度,特使不知詔書內容,得禮數周到後,再當眾宣讀詔書。


    扶蘇見李福彬彬有禮,心中對這個陌生的特使並不厭惡,也笑著回了一禮,道:”特使可以宣詔了!”


    “諾!”


    李福恭敬應諾一聲,便彎聲開啟書案上的銅匣,捧出詔書,高聲念誦了起來:


    “朕東巡天下,製六國複辟,懲不法之徒,勞國事以安秦政;


    今從南海返回鹹陽,悉知蒙恬、扶蘇請奏匈奴兵事,感慨近年戰事頻繁,老秦人生存不易,且南海戰事剛剛平息,舉國不宜再開大戰;


    而北疆目下,當以防守為主,清理邊患為輔。


    故此,著李斯曉諭九原幕府,蒙恬主理九原軍政,扶蘇從旁協助,莫回鹹陽,此乃大局也!”


    “嗯?”


    扶蘇三人聞言,不由大感詫異。


    這份聖旨跟他們之前預料的,簡直天差地別.好像說了,又好像沒說。


    他們之前確實向始皇帝請奏過出兵事宜,因為那時候匈奴與大月氏聯合出兵進犯長城,讓他們大為惱火,想跟匈奴與大月氏聯軍決一雌雄。


    然而,後來大月氏與匈奴舊仇複燃,分道揚鑣,聯軍不攻自破,始皇帝也久久沒回他們消息,他們便放棄了出兵的打算。


    沒想到,一個多月前的事情,現在才得到批複,而且還是以聖旨的形式批複,簡直出乎意料。


    眼見扶蘇三人再次陷入沉默,李福下意識將頭壓得很低,不去看他們的表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扶蘇才語氣古怪的開口詢問:“這,這真是我父皇的旨意?”


    “回長公子,這確實是陛下的旨意,您可以親自查看,上麵有加蓋玉璽.”李福雙手捧著聖旨,呈到扶蘇麵前。


    “這”


    扶蘇遲疑了一下,扭頭看向蒙恬。


    隻見蒙恬的臉色極具變化著,時而困惑木然,時而眉頭緊鎖,終於大手一伸,從李福手中奪過聖旨,仔細查看。


    玉璽印是真的,筆記也是皇帝的筆記,隻是這聖旨的內容,怎麽感覺有些不對?


    特別是‘莫回鹹陽’四個字,好像陛下知道他們會回鹹陽一般!


    這怎麽可能?


    陛下雖然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但也不是神人,怎麽可能事先知道他們會回鹹陽?


    不行!如此有蹊蹺的詔書,自己一定要南下鹹陽麵見陛下!


    “敢問大將軍,有何見教?”李福不卑不亢的詢問道。


    “老夫要與特使一起回鹹陽,麵見陛下!”


    “依據法度,大將軍自是有權麵見陛下,但是”


    說著,李福話鋒一轉,神色肅然的道:“大將軍也聽到了,陛下聖旨已經明確了,大將軍與長公子,此時不宜回鹹陽!”


    “好個不宜回鹹陽!”


    蒙恬麵色肅殺:“本將深得陛下器重,掌管三十萬大軍,今有國事麵見陛下,一份聖旨,何阻我蒙恬?!”


    “大將軍之意,是要亂命?”李福冷冷一笑。


    “亂命又”


    “夠了!”


    蒙恬的話音還未落下,扶蘇就近乎咆哮一般打斷了蒙恬,怒道:“大將軍不可再胡言亂語!”


    “長公子”


    蒙恬捧起詔書,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下去。


    扶蘇餘怒未消的喘了口氣,伸手拿過詔書,朝王離冷冷道:“好好安頓特使,晚上設宴款待,不可無禮!”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驛館。


    期間再也沒跟蒙恬、王離多說一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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