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史無前例的朝會結束,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下午。


    原本因為始皇帝突然駕崩,胡亥被立為太子,扶蘇自裁,廟堂混亂而蒙上了一層陰影的甘泉山,此刻迎來了一縷霞光。


    雖然這縷霞光來得有些晚,但也讓人們看到了明日的豔陽天。


    當趙昊邁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走出大殿的時候,這縷霞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頗有種踏著七彩霞雲而來的感覺。


    此時此刻,那些走出大殿,卻慢了一步的帝國大臣,正一一向趙昊行禮。


    這位三年前無人知曉,三年後權傾朝野的皇子,給了他們太多的震撼,以至於他們差點忘了,這位皇子,不過才十六歲。


    十六歲的年紀,十六歲的經曆,與始皇帝當年何其相似,始皇帝登基那年,好像也才十三歲。


    難道,這便是上天給大秦的又一個希望?


    嘖嘖嘖,先帝果然有先見之明,這秦王之位,實至名歸也!跟著秦王走準沒錯,大秦又要威風了!


    雖然趙昊剛才的表現,著實把這些帝國大臣嚇了一跳,但仔細一想,始皇帝當年不也這樣狠辣果決嗎?


    麵對眾臣友好的行禮,趙昊自然不會端著秦王的架子,也一一向他們回禮。


    一番愉快的套近乎後,眾臣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而目送他們離開的趙昊,則無限感慨的歎了口氣:“今兒的風,甚是喧囂啊!”


    這時,公子良四兄弟走了過來。


    卻聽公子榮祿煞有介事的詢問趙昊:“我們是不是也要行禮?”


    趙昊還沒有開口,公子高卻深以為然的點頭,說著就準備行禮。


    這讓趙昊鬧了個大紅臉:“三兄要是這樣,那就是罵我了。”


    公子將閭一本正經地道:“昊弟是我大秦的第一個王爵,為兄才少上造爵位,理應向昊弟表示敬意的!”


    公子良點頭附和:“沒錯沒錯,咱們都應該向王上行禮!”


    “別鬧了!”


    趙昊佯裝不悅的板著臉道:“你們是你們,他們是他們,咱們各論個的!”


    “嗬嗬嗬”


    四兄弟聞言,相視一笑。


    很明顯,他們剛才是跟趙昊開玩笑的。


    隻見公子良朝公子高擠眉弄眼道:“我就說嘛!昊弟是昊弟,胡亥是胡亥。昊弟發達了,肯定不會不認我們的”


    “九弟慎言!”


    公子高連忙提醒公子良:“那是太子!”


    “屁的太子,有什麽了不起的,我昊弟還是秦王呢!”公子良不屑的嘟囔了一句。


    公子高無奈的看向趙昊,似乎是想讓趙昊管管公子良。


    趙昊笑嗬嗬地拍了拍公子良的肩膀,道:“公共場合,還是給他點麵子吧,畢竟是父皇冊立的太子.”


    雖然這話說得有點違心,但聽在公子良耳中,卻感覺有點道理,他便沒有再繼續貶低胡亥。


    一旁的公子將閭,看了看公子良,又看了看趙昊,忽地想起一事,轉移話題道:“昊弟,你還記得當年說的那話嗎?”


    “什麽話?”


    趙昊表情一懵,有些疑惑的看著公子將閭。


    卻聽公子將閭打趣道:“為兄也不多要,良田千頃靠山河,屁事兒不幹有吃喝,他日兒孫蒙祖蔭,人人敗家也好活!”


    “哈哈哈——!”


    此話一出,趙昊還沒有開口,公子良就笑開了花,連連點頭道:“對對對!當年父皇鼓勵我們爭位,我們跑去找昊弟,昊弟還說讓我們罩著他呢!”


    “是啊昊弟,伱都當上秦王了,這以後的日子,兄長們全靠你了!”公子將閭擠眉弄眼道。


    趙昊嘴角抽了抽,不禁抬手扶額,身子一晃:“哎呀,我好像失憶了!”


    “行了!別裝了!”


    公子榮祿沒好氣的笑罵了一句,瀟灑的左手攏住右手的袖袍,舉起右手拍了拍趙昊的肩膀,道:“這都是六兄玩兒剩下的,騙不了為兄!”


    “十二弟,可不興當麵揭短啊!”


    公子將閭抗議了一句,然後笑嗬嗬地朝趙昊道:“今日是昊弟受封王爵的大日子,為兄給昊弟準備了很多好吃的。”


    “哈哈,還是六兄懂我!”


    趙昊開懷一笑,朝公子將閭豎起了個大拇指,公子將閭也得意的笑了。


    “這叫什麽話?難道為兄不懂昊弟了?”


    公子良有些不滿的說了一句,然後笑嘻嘻地道:“為兄給昊弟準備了一個特別的禮物,等會兒保證昊弟大飽眼福!”


    “那感情好!”


    趙昊笑著應了一句,跟幾位兄長相處得非常融洽。


    完全沒有因為身份的差距,產生隔閡。


    這是趙昊喜歡的相處方式。


    誰說帝王家都是勾心鬥角,爭權奪利?


    看多了吧!


    “好了,咱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公子高看向趙昊幾人:“還有人沒出來呢!”


    “嗯?”


    正聊得起勁的趙昊幾人,忽地一愣,下意識看向門口,隻見有個比他們小了一圈的小腦袋,正趴在門邊探頭探腦,不由收斂笑聲,默然不語。


    這個小腦袋,不用他們想也知道,肯定是胡亥無疑。


    對於胡亥,公子良四兄弟沒什麽好說的。除了身體裏流了一樣的血,他們之間的關係,跟陌生人並無不同。


    “嗬嗬嗬”


    眼見氣氛越來越沉默,趙昊輕笑一陣,用笑聲打破了沉默:“今日是我受封王爵的日子,也是三兄歸國的日子,定要好生慶祝,走,今晚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


    公子良幾人隨聲應和了一句,然後跟著趙昊朝山下軍營走去。


    公子高點頭示意了下胡亥,也離開了甘泉宮大殿。


    而目送他們離開的胡亥,則長舒了一口氣,扭頭看向門內的趙高,小聲道;“老師,他們走了。”


    “嗯。老夫知道。”


    趙高早就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因此也長舒了一口氣。


    卻聽胡亥有些沮喪地道:“老師,胡亥是不是很沒用?十三兄那麽厲害,我們真能鬥得過他嗎?”


    “這”


    趙高語塞,不知該如何接口。


    要想對付趙昊,別說胡亥,他自己心裏都沒底。


    但事已至此,他想退縮也不可能了,隻能硬著頭皮跟趙昊周旋。


    隻要胡亥能順利登基,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因為在趙高心中,他並沒有將皇帝看作任何一個個人,而是看作一種勢位。


    也就是說,在趙高心中,任何人登上皇帝寶座,都將擁有勢位,都可以改變權力格局。


    縱然趙昊受封秦王之位,權勢大過了胡亥這個太子,李斯那個丞相,他依舊不如皇帝。


    縱然趙昊敢在朝會殺人,他依舊被秦法束縛著。


    縱然趙昊知道自己做的所有事,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依舊不敢殺自己。


    而正因為如此,皇帝的權力才更加特別。


    也就是說,以皇帝為軸心的朝堂,才是天下法律的源頭。


    皇帝的意誌,更是朝堂權力分配的源頭。


    這些東西,常人很難明白其中的奧秘,在身處權力漩渦數十年的趙高,卻越來越清晰。


    無論秦法多麽森嚴莊重,可決定朝堂格局的權力,始終在皇帝手中。


    隻要不急於改變現狀,就能在夾縫中找到一絲奪權的霞光。


    這滿天雲霞,也並非為一個人而光彩。


    想到這裏,趙高嘴角隱隱露出一抹笑意,朝胡亥躬身道:“太子無須多慮,一切有老夫為您謀劃,自當高枕無憂也!”


    “是嗎?”


    胡亥將信將疑的看了趙高一眼,隨即扭頭看向門外,沒來由的歎了口氣:“以後怕是再也吃不到泡麵了”


    趙高:“.”


    另一邊。


    從甘泉宮大殿出來的蒙毅,王翦,尉繚,以及頓弱四人,聚集到了一起。


    此時,他們正圍坐在一個林中小亭內。


    這是自始皇帝突然駕崩,他們匆匆趕到甘泉山,經曆了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件後,第一次麵對麵的坐在一起。


    其實,他們心裏都很清楚,今日為何會坐在這裏。


    但無論是蒙毅,還是其他幾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最終,還是熟知一切的頓弱,打破了沉默,笑道;“老夫怎麽也沒想到,公子昊居然會被先帝封為秦王!這可是秦王啊!先帝也真敢封!”


    “嗬!”


    尉繚嗬了一聲,不由笑著反問;“老夫弟子,難道還當不起這秦王?”


    “哈哈哈,你個老匹夫!看把你得瑟的,是你弟子封秦王,又不是你!再說,誰不想公子昊做那個位置?”


    頓弱大笑一聲,顯然對趙昊滿是期待。


    但是,蒙毅卻皺起了眉頭,沉聲道;


    “若先帝真心看好秦王昊,又為何寫下那荒唐的詔書,不立秦王昊,不立長公子,偏偏立資質最平庸的少皇子?”


    “這”


    頓弱尷尬地收斂了笑聲,旋即端起桌上那杯溫熱的茶水,抿了一口,才含含糊糊地道:“太子也沒那麽平庸吧”


    “哼!”


    蒙毅冷哼一聲,沒有搭理頓弱,轉頭朝王翦道:“老將軍,在下有一事不明,請老將軍解惑!”


    “郎中令但說無妨。”王翦笑著捋了捋胡須,點頭道。


    蒙毅皺眉道:“先帝在南海的時候,可提及過儲君之事?又是否提及過對長公子和家兄的不滿?”


    聞言,王翦想了想,搖頭道:“老夫當時身重魚毒,神誌不清,多虧秦王昊和夏無且及時救治,才得以保住性命,陛下來南海的時候,老夫尚在休養,並沒有過多交流”


    “也就是說,先帝當時並無立儲之意,更無立少皇子之心?儲君大事,先帝不可能不與老將軍商議!”


    “這”


    王翦有些驚訝蒙毅的敏銳,支吾著說不出話了。


    卻聽一旁的尉繚沉聲道:“不管先帝是深思熟慮,還是臨時起意,冊立胡亥為太子的詔書,也看不出真假,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話雖如此,蒙毅還是想表明蒙家的態度。”


    蒙毅豁然站了起來,憤慨道:“我蒙家縱使有錯,也絕非大錯,家兄縱使有罪,也罪不至死,蒙毅被貶代地,也要讓天下人明白,非蒙家負大秦,乃大秦負蒙家!”


    說著,忽地淡淡一笑:“就算蒙毅死在代地,也能挺著腰板見先帝.”


    “這”


    三人互相對視,皆無奈地歎了口氣。


    片刻,頓弱似乎想起了什麽,連忙道;“郎中令真要奉詔去代地?要不去找下秦王昊?他應該會幫你!”


    “不用了。”


    蒙毅搖頭拒絕道:“我蒙家一直忠於先帝,忠於大秦,從未想過另投明主。唯其如此,家兄才甘願死罪下獄!


    秦王昊縱使有奪權的能力。然,得位不正,又如何讓天下人信服?我蒙家三世積功於大秦,難道要侍奉亂臣賊子?”


    “荒謬!”


    尉繚聞言,也豁然起身,怒道:“老夫弟子根本不屑那個位子,何來的亂臣賊子一說?莫非普天之下,就你蒙家清高?”


    “息怒!息怒啊老國尉!”


    眼見尉繚與蒙毅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頓弱連忙出言勸阻二人道:“咱們都是先帝的老臣,何至於此啊?有話好好說嘛!”


    聞言,蒙毅依舊沒有理會頓弱,表情淡淡地看向尉繚:“先帝封公子昊秦王之位,看似是將大權集中在他手中,又何嚐不是試探他?他如果敢真的殺弟奪位,你看大秦是否容他!”


    “容不容他,且不說。”


    尉繚冷笑道:“蒙家若都像你們兄弟這般迂腐,怕是誰也容不下!”


    “哼!”


    蒙毅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然後二話不說,轉身離開了小亭。


    頓弱目送他離去,有些惋惜的歎了口氣,呢喃道:“公子最終還是不能得蒙家相助麽.”


    “迂腐之人,何足掛齒?”


    尉繚不屑一笑,隨即看向王翦:“老匹夫,你王家如何?”


    “先帝喪事結束,老夫不日將會返回頻陽,安度晚年,朝中之事,怕是有心無力也.”


    王翦笑著站了起來,然後扭頭看向尉繚:“老東西,都一把年紀了,還爭那些作甚,兒孫自有兒孫福,不就是一個關門弟子麽?大不了再找一個!”


    “這是什麽混賬話!”


    尉繚雙目一瞪,有些不滿地道:“關門弟子也是隨便找的嗎?”


    “嗬嗬.”


    王翦笑了笑,沒有再理會尉繚,便徑直走向亭外。


    而當他正準備登上馬車,離開樹林的時候,忽又想起什麽似的,看向頓弱,笑道:“上卿記得替老夫傳句話.大位在時勢,時不同,勢不同,方略不同。”


    說完,便登上馬車,揚長而去。


    “這話.”


    尉繚愣了一下,不由扭頭看向頓弱:“傳給誰?”


    “難道是秦王昊?”


    “不像.”


    “不像?”


    “老夫弟子並沒有爭位之心,這句話,對他無用。”


    “那”


    頓弱反應了一瞬,忽地想起一個人,不由臉色微變,心說這句話該不會是傳給陛下的吧?


    老將軍也知道陛下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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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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