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斯入駐甘泉宮以來,始皇帝的葬禮都是他一人操持的。


    對於始皇帝的葬禮,李斯從未有過懈怠。


    或許是愧對始皇帝的信任,或許是展現獨擋一麵的決心,他一直盡心盡力,想要把始皇帝的葬禮,辦得隆重至極。


    禮者,謹於治生死者也。


    生,人之始也。


    死,人之終也。


    始終俱善,人道畢也。


    大臣之所以重視君主的葬禮,兒子之所以重視父親的葬禮,皆在於此。


    所以,生前不重視,死後也不會安寧。


    所以,天子諸侯的棺槨裏,一直保留生前用過的東西,就是要始終如一。


    李斯為了展現始皇帝生前的功績,超天子諸侯規格舉辦喪禮。


    首先,自然是始皇帝的陵墓,宏大無比。


    據《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陵,以水銀為山川大海,江河湖川,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


    葬既已下


    樹草木以象山”


    由此可見,始皇帝陵是何等的宏偉雄奇。


    就後世發掘的兵馬俑軍陣,以及尚未考古挖掘,且科學探測過的驪山帝陵,都令後人歎為觀止,被稱為人類奇跡。


    有人說,秦始皇陵之所以修得如此宏偉雄奇,是因為秦始皇好大喜功,窮奢極欲。


    其實不然,始皇帝一身勞碌,忙於國事,不到五十歲就突然駕崩,無論是他的心誌,還是國家當時的現狀,都不可能讓他縱容如此鋪張浪費,且盛大的葬禮。


    這裏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想象力幾乎與始皇帝匹敵的李斯,為始皇帝精心準備的葬禮。


    以李斯老師荀子對葬禮的講究,李斯自然不會弱於他老師,所以營造出此等冠絕曆史的葬禮,很符合曆史邏輯。


    而始皇帝葬禮與陵墓,幾乎跟始皇帝‘暴政’沒有必然關係。


    人們往往喜歡將過錯歸咎於那個貢獻最大的人,而忽視他身邊輔助他的人,李斯便是這樣一個人。


    所以,李斯在大秦曆史上的作用,特別是大秦末期的作用,鮮少有人深究。


    此時此刻,浩大的靈車,在黑旗招展的禁軍護送下,緩緩前行,嬴政坐在趙昊的秦王馬車內,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由喟然一歎:“朕還是第一次參加朕的葬禮呢”


    “噗——”


    原本正襟危坐,生怕嬴政再打自己的趙昊,聽到這話,竟是忍不住撲哧一笑。


    嬴政見狀,有些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忽又想起什麽似的,追問道:“你不是從夢中人那裏了解過曆史麽,說些朕不知道的事來聽聽?”


    “父皇想聽什麽?”趙昊歪頭。


    嬴政想了想,笑道:“就說朕的葬禮如何?”


    “說實話,父皇的葬禮,怕是亙古未有的葬禮.很少有人能想象父皇的葬禮有多宏大,就是後世史官的隻言片語,都令人遐想連篇!“


    “哦?”


    嬴政聞言,頓時來了興趣:“意思是,後世還存有朕的陵寢?”


    “那可不!”


    趙昊也來了興趣,侃侃而談道:“父皇的陵寢,被稱為世界奇跡。別的不說,就說兵馬俑,每日看兵馬俑的人,就多達數萬人!”


    “兵馬俑?”


    嬴政眉頭微微皺起,不由生起一抹古怪之色:“看那東西幹嘛?不就是陪葬品嗎?”


    “說是陪葬品,其實是文明的曇花一現!”


    “此話何解?”


    “父皇有所不知,自三代以來,無論是諸侯王,還是世家貴族,都有人殉的傳統。但人殉是非常不人道的,父皇用陶俑陪葬,可謂開古今之先河。然,父皇之後,人殉又複興起,讓多少家庭,支離破碎.”


    說到這裏,趙昊不禁欷歔一聲,想起了‘大明堡宗’唯一的功德,那就是廢除了人殉製度。


    似乎感受到了趙昊的情緒,嬴政也變得十分嚴肅,沉著聲音道:“以後朕會頒布法令,徹底禁止人殉!”


    “父皇英明!”


    趙昊笑著拍了嬴政一個馬屁,忽又想起什麽似的,試探著追問嬴政:“父皇,兒臣一直有個疑問,這驪山帝陵,真的是您的陵墓嗎?那唐舉之所謂的驪山格局,您真的不相信?”


    “這”


    嬴政遲疑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著趙昊:“你問這個做什麽?”


    “其實有件事,兒臣一直沒告訴父皇,夢中人說,蒙恬最後死在了獄中,他曾言,自己修長城,斷了大秦的龍脈”


    “胡說八道!”


    還沒等趙昊把話說完,嬴政就低喝打斷了他:“朕曾數次派出勘輿家,勘探山川走勢,地脈走勢,怎可能斷了大秦龍脈!”


    “果然.”


    趙昊會心一笑:“父皇果然信封玄學!”


    “你!”


    嬴政反應了一瞬,頓時一頭皮削過去,斥道:“你小子敢詐朕!”


    “哎呀!”


    趙昊吃痛一叫,齜牙咧嘴道;“我就是懷疑驪山帝陵不是父皇真正的陵寢,才這樣問的”


    “哼!”


    嬴政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沉沉道:“朕本來也沒想過葬在驪山帝陵”


    “那為何修驪山帝陵?”


    “是修給天下人看的.”


    “原來如此!”


    趙昊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又好奇的追問:“那父皇想葬在哪?”


    “你這麽想知道幹嘛?”


    嬴政臉色一板,隱隱覺得這逆子沒安好心,眯著眼睛道:“莫非你小子還敢挖朕的陵寢?”


    “哪能啊!”


    趙昊嚇了一跳,當即遠離嬴政身旁,躲到馬車角落,惶恐著擺手:“兒臣怎麽敢做這種事,純粹就是好奇!”


    “好奇個屁,朕也不知道在哪!”


    “啊?”


    趙昊有些詫異:“父皇居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陵寢在哪?”


    但嬴政的表情卻非常認真:“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朕也才去過一次,而且還是剛登基不久的時候去的,那時候呂不韋問朕,有沒有想過死後葬在哪?朕說,朕都死了,哪管那些!


    呂不韋說,生前要為身後考慮,以後才能走得遠!


    朕想想也是,就說肯定是葬得越遠越好,最好是誰都找不到朕的地方,這樣朕就可以做很多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就算以後死了,也沒人能找朕報仇!”


    “我也覺得,葬得越遠越好,越安全!”


    “嗬嗬.”


    嬴政淡淡一笑,忽又嘴角上揚,似笑非笑的看著趙昊:“要不,你死後就葬在朕的身邊,永遠陪著朕?”


    “大可不必!”


    “哈哈哈——”


    嬴政朗聲大笑,忽地覺得這個注意不錯,以後就讓這小子葬在自己身邊,永遠陪著朕。


    正在此時,車外忽地傳來一道稟報聲:“啟稟大王,前方距驪山不足十裏,丞相邀大王共商葬禮流程!”


    “知道了。”


    趙昊與嬴政對視一眼,當即正襟危坐,沉聲回應。


    很快,浩浩蕩蕩,綿延十數裏的送葬車隊,便緩緩停了下來。


    另一邊,胡亥所在的太子馬車上。


    趙高拿著幾封緊急奏折,放在胡亥的書案上,將銅管筆遞給他道:“請太子批寫詔語。”


    “嗯?”


    胡亥正在昏昏欲睡,忽見趙高如此作為,不由懵懵懂懂的搖頭:“批寫什麽?不是有丞相嗎?”


    “太子,丞相是丞相,太子是太子,太子是儲君,比丞相大,便是丞相做事,也要太子同意才能做!”


    “可是.”


    胡亥滿臉愁苦的看了眼奏折,不耐煩地道:“現在不是參加父皇的葬禮嗎?何急於這一時!而且,老師不是說,讓我別再違逆丞相麽?我能說什麽!”


    “太子是未來的皇帝,自然可以說!然則,有些事不同,太子自然不能違逆丞相!”趙高正色道。


    “這又是為什麽?”


    胡亥笑了:“還分事情決斷?”


    “太子現在還沒有登基,若不尊崇丞相,以後丞相便不管太子,擁立秦王登位了!太子就別想做皇帝了!”


    “啊?”


    胡亥驚訝道:“李斯要擁立十三兄做皇帝?”


    “對啊!所以太子不能輕易得罪丞相,要順從他,讓他為太子跟秦王作對,坐收漁人之利!”


    “哦——原來是這樣!”


    胡亥恍然點頭,又道:“胡亥明白了,丞相要做的事,咱們支持它,丞相不想做的事,咱們反對它!”


    “太子天資過人,英明神武也!”


    趙高連連點頭,笑口常開。


    胡亥又有些不耐煩地道;“那這些奏折交給丞相處理啊,交給胡亥做什麽,反正都要順從丞相!”


    “太子天賦異稟,方能登基做皇帝,何須計較這些,隻不過是做給大臣們看的!”趙高拱手道。


    胡亥瞬間反應過來,笑嘻嘻道:“做做樣子嘛,胡亥懂的!”


    說完,才拿起手中的筆,在奏折上寫了起來。


    趙高一邊查看,一邊指導:“能寫就好好寫,認真寫.”


    “老師放心,胡亥曉得!”


    “太子天賦過人也!”


    “嗬嗬.”


    胡亥笑著聆聽趙高的恭維,在奏折上按照趙高的要求,寫下一個個不屬於他智謀的批語。


    接下來的始皇帝葬禮,更是讓他體會到了權力的快樂。


    而與此同時。


    公子良四兄弟的馬車上。


    因為趙昊的緣故,他們重新恢複了自由,可以參加始皇帝的葬禮。


    但是,四兄弟現在卻非常不開心。


    因為趙昊不讓他們坐自己的馬車,而是讓他們四個人擠一輛馬車。


    雖然這輛馬車足以坐下他們四個人,但他們依舊覺得趙昊變了。


    明明昨晚才一起嗨皮,一起喝過酒,怎麽提起褲子就不認人了?


    “喂,九兄,是不是你昨晚灌昊弟酒,把他灌生氣了?”


    公子榮祿有些鬱悶的看著公子良。


    公子良委屈巴巴地道:“我沒有啊,他就喝了幾壺,我喝了有一壇!怎麽可能是我灌他酒?”


    “不錯!我也沒灌昊弟!是他自己喝多的!”


    公子將閭一本正經地道。


    說完,三人齊齊看向坐在角落裏的公子高。


    公子高正看著窗外,神情恍惚,突地感覺有幾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茫然扭頭,疑惑著問了一句:“怎麽了?”


    “三兄,您沒事吧?”


    公子榮祿皺眉道:“我怎麽感覺您從南海回來變了個人似的!”


    “沒錯,我也感覺到了!”公子將閭點頭附和道。


    公子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們感覺誰都變了,就你們沒變!”


    說著,又扭頭看向公子高,擠眉弄眼道:“是不是想夫人了?說實話,我也想了,在南海那段時間,最難受的就是沒有女人!”


    “切!”


    公子榮祿吐槽道;“什麽沒女人!那越女不是女人麽?我看你連母羊都沒放過!”


    “狗屁!”


    公子良勃然大怒:“我那是想吃涮羊肉了,琢磨著怎麽弄來吃,倒是你,糟蹋了那棵樹的事情,我可記得!居然還想汙蔑我?”


    “樹?”公子將閭震驚了:“十二弟你是怎麽做到的?”


    “六兄別聽九兄胡說八道!”


    公子榮祿擺手道:“我那是追閩越軍的時候,路上全是樹,我聽昊弟說,如果在樹林裏迷路了,先做個記號,這樣便不容易迷路了,所以,我當時看到了一顆奇特的樹,就跑去做記號了!”


    “隻是做記號?”


    “廢話!”


    公子榮祿瞪眼道:“難不成我還真把樹糟蹋了?”


    三兄弟轟然笑了起來。


    公子高也跟著笑了笑。


    就算他們貴為皇子,離開了皇宮,也跟大多數老秦人一樣,在戰場上死命拚殺,吃盡各種苦頭。


    要說包括王翦在內的那些老將是大秦的支柱,那麽他們這些皇子,乃至關中老秦人子弟,就是大秦的基石。


    正因為有了他們,大秦才能統一六國,才能統一南海,做到真正的華夏一統。


    畢竟,這可是上百萬關中老秦人,關中子弟,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


    “父皇啊!您真的要將咱們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交給胡亥嗎?”


    公子高無聲歎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黯然,轉瞬即逝,然後迅速恢複神色。


    這時,外麵有馬蹄聲響起。


    隻見一名傳令司馬來到他們馬車旁邊,拱手道:“秦王邀諸位公子共同商議先帝葬禮!”


    有保底月票的,記得跨年後投我喲,愛你們。(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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