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趙昊第一次坐在距離皇位最近的位置。


    雖然因為胡姬這個插曲,讓整個大殿的氣氛非常詭異,但絲毫不影響趙昊觀察滿朝文武大臣,心中不禁有些恍惚。


    而除此之外,他也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壓力。


    因為嬴政對他的期望太高了,他必須要將大秦帶到新的高度。


    他的決定,將很大程度影響到整個大秦,影響大秦的千千萬萬臣民。


    “征服世界……麽?”


    腦海中閃過一席話,趙昊深深吸了口氣,目視著殿內眾臣,沉聲說道:“諸位臣工,開始朝議吧。”


    聽著這句沉穩而又不勢威嚴地聲音,眾臣不由心中一震,哪怕明知這話有越界的嫌疑,哪怕太子胡亥就坐在前方不足十米的位置,但此刻聽了秦王趙昊的話,他們亦不由地順著接了下去。


    “……是,大王。”


    由於今天的主要內容是論功行賞,眾臣都沒怎麽準備,提出的議題,大多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這讓趙昊非常不滿。


    因為他計劃的大朝會流程,論功行賞是壓軸大戲,前麵還要處理各種國事。


    所以聽到眾臣提出的議題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趙昊立刻抬手製止了眾臣,冷聲道:“諸位大臣莫非不知我大秦現在已危機四伏了?”


    “這”


    眾臣心頭一震,不由麵麵相覷。


    卻聽趙昊又道:“先帝崩猝地半年,懲治土地兼並,暫緩民力征發,暫緩工程進度的政令,竟一樣都沒有頒行;


    這是要讓天下臣民對大秦失望嗎?還是說,爾等已經與反秦勢力暗自靠攏,準備另投明主了?”


    嘩!


    全場嘩然!


    “大王何出此言!”


    眾臣沒想到趙昊會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話音指責自己,一名禦史當即怒火中燒,站出來回懟趙昊:


    “吾等對大秦忠心耿耿,哪來的另投明主之說,倒是大王不顧國法,肆意妄為,有亂國之嫌.”


    此話一出,包括李斯在內的帝國老臣,臉色突變。好個出頭鳥,你怎麽這麽不受激將呢?他說什麽你就讓他說啊,接這話幹嘛,難道不怕招來殺身之禍嗎?


    李斯心中暗暗叫苦,埋怨這個禦史多管閑事,趙昊說的那些,其實針對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不過,他看穿了趙昊的目的,沒有接趙昊的招。


    隻要他不接趙昊的招,就算趙昊想借機發難,也無濟於事。


    因為這大半年來頒發的每一項政令,都與李斯有關,他也清楚每一項政令帶來的後果。


    但他不得不頒發那些政令。


    比如國喪期間,長城需不需要加固?加固需不需要征發民力?直道、馳道不盡快完工,能行嗎?始皇帝陵減小排場能行嗎?不行,都不行!


    所以趙昊提出的問題,以當前的形勢,隻能留到以後解決。


    惟一能做的,隻能說動胡亥,暫停阿房宮的修建。


    可依胡亥對始皇帝的推崇,對享樂主義的推崇,想要說服他,不是一般的難。


    而且還會因為此事,得罪他。


    李斯自然不想接趙昊的招。


    可是,現在有人接趙昊的招了,趙昊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卻聽他沉聲道:“你說本王有亂國之嫌,可有舉證?”


    “先帝在世時,大王一心為國,乃秦之所幸,萬民之幸也。


    然,臣之所言,絕非妄言。”


    禦史再度來到大殿中央,肅然道:


    “臣在陳留任職時,曾聽百姓街談巷議,說大王為圖表麵光鮮,竟然將鹹陽都城裏裏外外翻新了一遍,此非亂舉乎?臣又聽聞,大王仗著先帝寵愛,多行不法之事,此非亂舉乎?臣還聽聞大王私下調查滿朝文武家產,公布鹹陽富豪榜,致使滿朝文武不得不捐盡家產,此又非亂舉乎?”


    “臣身為秦臣,光明磊落。況先帝置滿朝文武,難道是為了阿諛奉承,陷主於不義乎?且大王已在其位,縱想有番作為,奈何辱沒朝廷百官?”


    聞言,趙昊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似乎是要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淡淡道:“說完了嗎?”


    “說完了!”


    禦史更著脖子:“大王若不能容臣,臣雖死無撼也!”


    “嗬嗬.”


    趙昊被這位耿直諫臣逗笑了,不由露出一種欣慰地欣賞和喜悅,好奇道:“敢問禦史姓名?”


    “酈食其。”


    “哦?”


    趙昊眉毛一挑,不由道:“你剛說你曾在陳留任職,莫非是‘狂生’酈食其?”


    “大王知道微臣?”


    酈食其下意識反問趙昊。


    雖然趙昊提及的‘狂生’,讓他在眾臣麵前有些尷尬,但趙昊知道他這麽一個卑微小吏,還是讓他大為驚奇。


    卻聽趙昊輕聲一笑,不置可否地追問:“你不是在陳留做門吏嗎?怎麽成了鹹陽禦史?”


    “這”


    酈食其遲疑了一下,拱手道:“臣在陳留做門吏時,偶然接觸到報紙,大感驚奇,後來逐漸迷上了報紙,其中大王的事跡,臣一直都很關注。再後來,臣聽說鹹陽有考核入仕的機會,便追隨大王而來”


    說到這,有些慚愧地道:“結果考核成績不佳,被錄用成了一名禦史.”


    “哈哈哈!”


    趙昊聞言,莫名地仰頭大笑:“你都被錄用為禦史了,還考核不佳,這讓你後麵的那些同僚,情何以堪啊!”


    “可是,臣想為大秦做一番事來.”


    “你能站在今日的朝會上,忠耿直言,教導本王,便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趙昊笑著看了酈食其一眼,環顧眾臣道:


    “諸位大臣,國興在人。他們或老驥伏櫪,或少年壯誌,或滿腹經綸,或桀驁不馴,或孝譽鄉裏,隻要他們有才,我大秦就不會讓明珠蒙塵。從今以後,每隔三年,大秦都要舉行科舉考試,以使朝廷人才濟濟,用不絕續。”


    “大王聖明!”


    眾臣歡呼雀躍。


    趙昊抬手製止了眾臣,又看向胡亥,鄭重其事地道:“太子乃一國儲君,坐鎮京都,日後要量才任官,使他們各盡其才,望太子勿辜負先帝厚望,好自為之。”


    “這”


    胡亥遲疑了一下,旋即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拱手道:“胡亥謹受十三兄教誨!”


    說完,又連忙令宮侍賜酒。


    酈食其十分感動,接過酒說道:“秦王如此胸懷,太子如此明德,實乃大秦之福也。”


    “聖哉秦王,明哉太子!”


    “聖哉秦王!”


    “明哉太子!”


    這一聲聲的歡呼,瞬間衝出鹹陽宮大殿,在鹹陽宮上空經久不息。


    胡亥第一次被滿朝文武稱頌,不禁滿臉通紅,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和興奮從他胸間涓涓而出。


    趙高和李斯見狀,心裏一咯噔,暗道不妙。


    果然,胡亥在眾臣的歡呼中,逐漸迷失了自我。


    卻聽趙昊又道:“本王之亂,尚有枚舉,國之警訊,豈能不明?如今天下複辟在野,本王欲效仿先帝,巡狩天下,清弊四野,盡快扭轉天下民治,不知太子以為如何?”


    “十三兄一心為國,胡亥豈能不允?”


    “既然如此,那國內工程,是否暫停一些,讓天下臣民休養生息?”


    “這”


    胡亥語塞,下意識看向趙高。


    趙高微微張嘴,正欲開口,忽聽趙昊又道:“先帝在世時,多憂民力損耗,太子莫非要違背先帝之願?”


    “十三兄何出此言?”


    “太子對阿房宮修建,尤為上心,何故?難道是為了日後登基稱帝,好好享受麽?”


    “你!”


    胡亥沒想到趙昊會當麵指責自己,不由惱羞成怒:“十三兄深受先帝寵愛,難道不知先帝多次說起,鹹陽朝廷小?”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荒謬!”


    胡亥罕見地麵露猙獰,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嗬斥趙昊:


    “十三兄莫非忘了,阿房宮乃先帝興起,本太子隻是秉承先帝大業,築建大朝廷!若本太子不複修阿房宮,天下會恥笑先帝舉事太過!胡亥身為人子!豈容他人恥笑父親?!”


    聞言,滿朝俱驚,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了。


    無奈之中,李斯隻能開口了:“老臣啟奏太子,驪山帝陵尚未完工,直道也沒有竣工,兩處重要工程占據了大量民力,若再複修阿房宮,朝廷財貨將入不敷出.”


    “李斯.”


    “太子!”


    胡亥又想怒喝李斯,趙高連忙站出來打斷他:“李丞相與秦王所言,皆肺腑之言,謀國之言,還望太子慎之慎之!”


    “老師”


    胡亥沒想到趙高會站出來阻止自己,不禁脫口而出的喊了一句‘老師’。


    全場再次嘩然。


    眾臣怎麽也沒想到,趙高居然是胡亥的老師。


    因為始皇帝讓趙高擔任胡亥老師的事,很少有人知道,眾臣得知一介宦官,即將成為‘帝師’,難免有些錯愕。


    所以,胡亥那句‘老師’剛一喊出來,趙高臉色就變了。


    隻有站在九階陛上的趙昊,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無聲自語:“你不是想夾在胡亥和李斯中間,猥瑣發育嗎?今日就讓你公之於眾,成為眾矢之的,看你怎麽玩?”


    眼見趙高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胡亥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犯錯了,麵色通紅得額頭滲汗。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閻樂,站出來替胡亥解圍道:


    “啟稟太子,今日大朝會,因以論功行賞為主,修建阿房宮之事,可容後再議!”


    “哦,對對對,是該論功行賞了!”


    胡亥聽到閻樂的話,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中感激不已,麵上連連點頭,朝趙昊拱手道:“十三兄所言,胡亥受教,還請十三兄替胡亥主持南海統一功臣封賞事宜!”


    “那阿房宮.”


    趙昊深深看了閻樂一眼,眉頭大皺。


    胡亥心中憋屈,嘴上卻滿是討好:“就依十三兄之言!”


    “那先帝宏願?”


    “這”


    胡亥眼珠子一轉,旋即義正嚴辭道:


    “先帝嫌鹹陽宮小,才修阿房宮,結果阿房宮還沒修完,先帝就駕崩了,說明什麽?修阿房宮不吉利!”


    “本太子複修阿房宮,豈不是自找死路?”


    趙昊:“.”


    眾臣:“.”


    全場愕然,真想給這位‘大孝子’豎一根大拇指。


    但是,正如閻樂所言,論功行賞才是今日大朝會的主題。


    卻見趙昊輕咳一聲,果斷轉移話題道:


    “南海統一功臣的封賞,本王已讓國尉府逐一核對,現請老國尉宣示封賞王書!”


    “請老國尉宣示封賞文書——”司禮大臣朗聲附和。


    尉繚大步走到王台中央的高階之上,展開一卷黃布,朗朗之聲回蕩在殿堂——


    大秦王特書:南海統一,賴南海眾臣將士之辛勞,賴天下臣民之擁戴,今輯錄南海統一之功,首封大功績如下:


    將軍韓信,爵封淮陰侯,食邑萬六戶。


    將軍屠睢,爵封南海侯,食邑八千戶。


    將軍司馬艁,爵封桂林侯,食邑六千戶。


    將軍吳年,爵封龍川侯,食邑四千戶。


    將軍柯北,爵封大庶長,俸祿萬石。


    此為軍功之封,政公之封如下:


    安全局局長陳平,爵封關內侯,俸祿萬石。


    商務局局長蕭何,爵封關內侯,俸祿萬石。


    少府章邯,爵封關內侯,食邑千戶。


    上卿頓弱,爵封徹侯,食邑五千戶。


    大田令鄭國,爵封徹侯,食邑六千戶。


    列嬴秦皇族之功大者,封賞如下:


    公子高,爵封岐山君,食邑萬戶。


    公子將閭,爵封高陵君,食邑萬戶。


    公子榮祿,爵封杜陽君,食邑萬戶。


    公子良,爵封雲陽君,食邑萬戶。


    其餘功臣將士與越人之有功者,著丞相府會同國尉府明定封賞,得以王書頒行封爵。


    隨著尉繚的話音落下,大殿一片寂靜無聲。


    一舉封賞九位功侯,這是自大秦統一六國,始皇帝封賞以來的第二次壯舉。


    更有甚者,還多出了四位封君。


    盡管大秦君侯是同一級別的爵位,但自始皇帝統一六國以來,大秦從未有過封君。


    如今竟同時出現四位封君,簡直匪夷所思。


    不光受封的公子良四兄弟目瞪口呆,就連坐在殿上的胡亥,都滿臉錯愕。


    六代秦王之中,能封君者,無一不是大功勞者,公子良四兄弟有什麽大功勞,能被封為君侯?


    難怪公子良四兄弟的穿著與十三兄大同小異,原來他們早有準備,都沒將自己這個太子放在眼裏!


    司禮大臣仿佛感受到了胡亥的怨憤,連忙高聲追問:“封賞王書宣示完畢,諸臣可有異議?”


    “臣有異議!”


    一個突兀的聲音驟然響起,眾臣還在愣怔之中。


    隻見一道身影緩緩走出列位。


    趙昊目光一凝,當即循聲望去,不由大感詫異。


    這家夥怎麽也來了?


    是來搗亂的,還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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