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與長公子陪葬!”


    扶蘇訥訥自語,他怎麽會不明白‘軍令如山’這四個字的含義呢?


    王離完全可以用違抗軍令的罪名懲治他。


    其實對於死亡,他並不感覺害怕,隻是還沒有為雲中郡長城那幾千兵卒報仇,就這樣死在主帥的劍下,實在有些不值得。


    扶蘇回轉身時,已經恢複了一位將領‘信奉軍令’的理智。


    “請轉告大將軍,末將領命便是!”


    這邊,李瞻打發送信之人離開後,問出了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大將軍為何不讓長公子擔任前鋒將軍呢?”


    “哎,大王與長公子的感情,你我都看在眼裏,我怎麽可能讓他涉身險境?再說,此次圍剿稽粥的軍隊裏,很有可能有胡亥,以長公子對待兄弟的性格,你說稽粥拿胡亥威脅他,他會怎麽做?若因為他的猶豫,導致戰機延誤,我難道真要以軍法殺了他?”


    “屬下明白了。”


    李瞻對趙昊與扶蘇的兄弟感情所羨慕,更對王離的俠骨柔情所感動,他為自己能夠在王離身邊做事而份外滿足。


    但是,這一回李瞻錯了,隻是一心想要輔佐王離的他,很少仔細琢磨他人的內心,更沒注意到從拿到匈奴供詞的扶蘇懊惱而走,到王離與扶蘇書信交流這段時間內,王離心境的微妙變化。


    聽了李瞻的回答,王離欣慰的笑了。


    他為內心那點沒有被人看穿的私心而欣慰。


    是的!擒住冒頓之子的功勞是何等的特殊,這樣的機會他是絕不可能拱手送給別人的。


    與扶蘇一樣,他也想靠著這場仗,為死去的秦軍士兵和百姓報仇,為自己蒙受父輩,祖輩餘蔭的三代將領正名。


    總有一天,人們提起王離,不會是誰的兒子,不會是得了天大便宜的大將軍。


    隻會是活捉冒頓之子,驅逐匈奴的大秦名將,王離。


    這樣想著,王離便道:“請中軍司馬速傳左右兩位將軍與後將軍到帳下議事。”


    “諾!”


    這三人皆是蒙恬的老部下,現在成了王離的麾下,雖然心中有些不服,但表麵上還算客氣。


    幾人商量了一夜,直到月上樹梢,才走出帳外。


    這時,李瞻驚訝的發現,浩瀚星空中,被眾星拱衛的北鬥星竟然向南偏移了位置。


    與此同時,上穀郡郡城,上穀郡郡守同樣看見了這一奇特的天象。


    倒不是說上穀郡郡守信奉玄學,而是行軍打仗,自古以來都有看天象的傳統。


    當他發現這一奇特的天象的時候,立刻派人去請了郎中令趙高,以及太子衛率閻樂。


    沒過多久,三人便站在了上穀郡郡城城頭。


    “郎中令以為如何?”


    上穀郡郡守小心翼翼地問道。


    趙高眉頭微微一皺,道:“派去匈奴接洽的人回來了嗎?”


    “至今還沒有回來,不過,鹹陽那邊似乎並不關心太子的安危,反而讓在下調查章少府是否真的投降了匈奴”


    “嗬!”


    趙高聞言,不由嗬了一聲,冷笑道:“李斯這個老匹夫,居然真的敢放棄太子,莫非他以為失去了太子,公子高就能順利繼承大統?”


    “這”


    上穀郡郡守一臉尷尬,心說你們這些神仙打架,可別牽連我,我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聽到。


    然而,一旁的閻樂可不能當作什麽都沒聽到。


    卻見他稍微沉吟,便語氣冷淡地道:“太子落在匈奴手中,即使李斯不願配合我們,花重金贖回太子,但也應該想其他辦法救回太子,否則我大秦的顏麵何在?”


    “是啊,衛率此言有理”


    上穀郡郡守附和了一句,又道:“要不,咱們通知大將軍王離,讓他想辦法迎回太子?”


    “王離?”


    趙高眉頭微微一皺,並沒有接口,轉而問道:“秦王昊的東巡車隊到哪了?”


    “這”


    上穀郡郡守遲疑了一下,不太確定的道:“看上個月的報紙,好像到上郡了,這個月的報紙還沒送來”


    “你們地方了解朝廷的動向,怎麽也靠報紙了?”


    趙高有些不悅的質問道。


    上穀郡郡守則無奈苦笑道:“郎中令明察,不是我們想靠報紙了解朝廷的動向,而是報紙的發行速度確實快,而且各種報紙的消息,比咱們軍報還詳細”


    說到這,似乎覺得有些丟朝廷的顏麵,又補充了一句道:”當然,要論消息的準確性,自然還是咱們軍報最準確!”


    “哼!”


    趙高冷哼一聲,隨即看向閻樂,沉聲道:“閻樂,你跟在秦王昊身邊也有一段時間,你給老夫分析分析,秦王昊下一程會去哪?”


    “嶽父.”


    閻樂心頭一震,頓時露出一副苦瓜臉,囁嚅道:“小婿跟在秦王昊身邊雖然有一段時間,但小婿對秦王昊的了解,並不是很多,特別是”


    “行了!”


    聽到閻樂推搪的之言,趙高直接揮手打斷了他,並板著臉嗬斥道:“少說廢話,你就說他下一程可能去哪!”


    “這”


    閻樂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回嶽父,依小婿推斷,秦王昊應該會去跟王離匯合,因為小婿曾聽他說過,封狼居胥,乃武將功勳之巔峰!”


    “哦?你的意思是,他要親自剿滅匈奴?”


    “就算不親自剿滅,也不能坐視匈奴俘獲太子不管”


    “好!很好!老夫算是看懂這天象了,看來,太子很快就會回來了!”


    趙高聽到閻樂的話,冷不防的仰頭大笑。


    閻樂與上穀郡郡守互相對視,麵麵相覷。


    半晌,上穀郡郡守試探著道:“既然天象已經表明秦王昊會救太子,那章少府.”


    “一個投降匈奴之人,何須管他?立刻回信鹹陽,就說你已經確定章邯投降匈奴了!”


    “啊?這”


    上穀郡郡守滿臉驚詫,心說這還沒調查,怎麽就確定了?難不成,你想害死章少府在鹹陽的妻兒老小嗎?


    “怎麽,你想讓本府再說第二遍?”


    眼見上穀郡郡守猶豫不決,趙高語氣陡然肅殺,一旁的閻樂果斷拔出腰間的佩劍,配合趙高威脅對方。


    盡管閻樂很是不屑趙高的做法,但上穀郡郡守一想起趙高前些日子因為胡亥落在匈奴中,在上穀郡大開殺戒的場麵就心有餘悸,連忙拱手領命。


    大秦反擊匈奴的第一仗,於次日清晨由大將軍王離發起了進攻。


    秦軍騎兵因為馬上三件套的緣故,神速遏製了匈奴騎兵的發揮。


    一萬名匈奴騎兵對戰六千名秦軍騎兵,居然打得十分膠著。


    這在以往的戰爭中,很是少見。


    因為以往的秦軍與匈奴作戰,總是數倍於匈奴,對匈奴形成碾壓的局麵。


    像這樣以少打多,還打得十分膠著的局麵,著實少見。


    趙盤的軍隊企圖以優勢兵力對左右將軍與後將軍的騎兵形成合圍,不料被王離識破。


    他利用匈奴各部騎兵,管製分散,配合度不高的弱點,以左將軍司馬成一軍牽製趙盤,以右將軍蒙圖和後將軍司馬烈所部集中攻打稽粥的軍隊。


    雙方騎兵就像瞬間決堤的洪水,在遼闊的西北平原上掀起一陣陣波峰,士兵們的耳邊隻聽到呼呼的風聲,以及馬蹄踏破平原的金戈聲。


    因為衝鋒陷入極度瘋狂的士兵,眼裏隻有敵人,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東西,往往一個衝鋒下來,死傷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成片成片的倒下。


    生命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在戰場上堅挺,為了將敵人置於死地,為了在戰場上活下來,哪怕遍體鱗傷,也要展現自己凶狠的一麵,從而奮不顧身的衝向任何敵人。


    生命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在戰場上短暫,剛剛才舉起手中的刀劍,下一刻便被呼嘯而過的騎兵砍掉腦袋。


    戰馬哀嘶著圍繞他的主人,它用自己的體溫想要喚醒主人,可留給它的隻有它不明白的屠戮。


    蒙圖的軍隊死死咬住稽粥的軍隊,不斷消耗他的有生力量。


    他十分感激王離將這樣的重任交給了他,因為自蒙恬下獄以來,軍中的將領都感覺前途灰暗,他們不信王離會像蒙恬信任他們一樣信任他們。所以,他們不服王離,也看不起王離。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離居然將這次立功的機會從扶蘇那裏轉給了自己,希望自己能夠親手擒拿冒頓的兒子稽粥.


    所謂投桃報李,他自然不想辜負王離對自己的厚望,因此他率先衝進稽粥大軍,瘋狂砍殺稽粥麾下的當戶。


    稽粥麾下的當戶也毫不示弱,拔刀砍向蒙圖。


    蒙圖奮力抵擋對方的攻擊,當戶力不從心,果斷調轉馬頭,朝東奔去。


    蒙圖一踢馬腹,戰馬律希希的竄出十餘丈,正在廝殺的匈奴軍與秦軍嚇了一跳,竟陷入了短暫的停滯。


    就在這時,蒙圖提起馬腹懸掛的長槍,隔著數丈的舉起,奮力向那名當戶投出一槍。


    匈奴當戶似乎心有所感,在惡風襲來的刹那,側倒身體,將身體懸掛戰馬一側,險之又險的躲過了這一槍。


    由此可見,匈奴當戶的騎術有多了得。


    然而,正當他劫後餘生,準備重新回到馬背的下一刻,司馬烈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旁,抬手就是一刀,輕鬆取下了他的首級。


    一股鮮血從他的脖頸處噴湧而出,匈奴當戶跌下了戰馬。


    司馬烈好像並不看重這個匈奴當戶,將首級隨手扔給一個士兵,便對不遠處的蒙圖笑道:“也該這家夥遭殃,碰上了咱們,這可不是末將搶人頭,是這家夥撞到了末將刀口上!”


    “我信你個鬼!”


    蒙圖白了司馬烈一眼,隨即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司馬烈見狀,一臉詫異地道:“將軍受傷了?”


    “區區匈奴,怎麽會傷得了本將,這是匈奴崽兒的血,臭得散發出一股羊騷味兒!”


    “哈哈哈——”


    司馬烈仰頭大笑一陣,隨即策馬來到蒙圖身邊,好奇道:“將軍可看到了冒頓之子稽粥?”


    蒙圖搖搖頭。


    “那太子和章少府呢?”


    蒙圖依舊搖搖頭。


    司馬烈有些失落地道:“難道他們都沒有在軍中?”


    說完,抬頭望著天空,此時已經是太陽西斜,估摸著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


    “你看,咱們現在要不要追擊匈奴?”蒙圖抬頭看了眼正在逃竄的匈奴騎兵,追問道。


    司馬烈想了想,道:“大將軍隻讓我們圍敵,並未讓我們追敵,貿然追敵,萬一陷入了敵人的全套,該怎麽辦?”


    “也是,這群匈奴跟我們之前遇到的匈奴不一樣,確實得謹慎一些.”


    “那依你之見”


    “報——”


    就在兩人對是否追擊匈奴,猶豫不決的時候,傳令兵忽然傳來稟報,說大將軍要他們速去。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王離的認可。


    不禁相視一笑,果斷服從王離的命令,從前線撤離到王離的中軍大帳。


    “大將軍!”


    兩人一進帳就朝王離恭敬行禮,並稟報了這一戰的戰況。


    這一戰下來,秦軍斬首匈奴近千名,俘獲戰馬數百匹。


    兩人遺憾的是,沒有能夠捉住冒頓之子稽粥,以及救出太子胡亥,以及少府章邯。


    王離沉思片刻,若有所思的告訴兩人:


    “稽粥雖然是冒頓之子,但以細作調查的信息來看,狡黠、詭譎並非稽粥,而是獵驕靡和趙盤,在我軍的圍追堵截下,必是逃到了趙盤軍中去了。


    司馬成大軍正在緊咬趙盤大軍,可趙盤大軍的兵力多於我軍,再加上獵驕靡手中的十萬匈奴大軍,我們若大規模作戰,肯定會打亂秦王昊的計劃,逼韓信出麵;


    所以,為了讓韓信不參與這場戰爭,我們隻能先放棄稽粥,全力對付趙盤,務必生擒此人”


    聽到這話,兩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蒙圖問出了那個兩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那太子和章少府”


    “能救則救!”


    王離沒有多餘的解釋,隻說了這四個字,司馬烈和蒙圖就心領神會,不再追問。


    很快,兩人就按照王離的命令,趁夜包抄正在合圍司馬成的趙盤大軍。(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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