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冒頓單於罕見地舉行了篝火晚會,不禁讓士兵們在大戰前放鬆了,也讓將領們提起得到了釋放。


    這樣的做法,其實是很不合理的。


    但冒頓的命令,幾乎沒人敢違抗。


    一場難得的篝火晚會持續到深夜才堪堪結束,至此原本被大戰氛圍籠罩的匈奴軍,睡了一個很好的美夢。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睡了,至少組織這場篝火晚會的冒頓,以及今日在行軍途中阻止冒頓的左穀蠡王,他們兩人都沒有睡。


    此時此刻,兩人趁著眾將酒醉散場,單獨湊在一起密謀。


    卻聽左穀蠡王低聲道:“大單於,據塗山王那邊傳來的消息,沙托摩很有可能是騙我們的!”


    “塗山王投靠了秦王昊,你怎麽確定他的話是真的?”冒頓皺眉質疑道。


    左穀蠡王笑道;“我不用確定他的話是否是真的,我隻需要知道,沙托摩在抵達龍城之前,是否經過了他的領地”


    “這”


    冒頓遲疑了一下,又道:“那你確定了嗎?”


    “確定了!但還要去求證一下,再做決斷!”


    “你準備什麽時候去求證?”


    “就在今晚子時!”


    “好!寡人等你消息,暫時先按兵不動!”


    話音落下,左穀蠡王便離開了軍帳。


    隨著時間的推移,月亮漸漸沉了下去,天卻忽然變得更黑了。


    在這黑沉沉的夜色中,龐大的匈奴軍營,數以萬計的帳篷,都是靜悄悄的,幾乎沒有多少燈火。


    倒有一些因為酒醉響起的夢話,以及呼嚕聲。


    忽然間,冒頓所在的單於帳,一條黑影便如一陣輕靈地風兒一般從穹廬飄過,直撲冒頓的豪華大帳。


    “咻!咻!”


    黑夜裏兩聲極其輕微的聲音傳來,在冒頓帳前守護的侍衛,直感覺自己脖頸一冷,便失去了所有知覺,很快神智不清地倒在了黑影身上,被緩緩放在草地上。


    緊接著,黑影又將其托到隱蔽的草叢出,然後小心翼翼地掀開穹廬的帳簾,邁步走了進去。


    此時,賬內黑沉沉的,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黑影雖然久經訓練,但也隻能模糊的看到床榻上有個人影,以及時不時傳來的呼嚕聲。


    黑影悄悄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刀,輕輕接近冒頓所在的床榻,正當他準備持刀行刺的時候,腳下忽地碰到了什麽,帳內頓時響起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黑影大吃一驚,便猛地持刀刺向冒頓床榻。


    冒頓是個非常小心謹慎的人,所以睡覺的時候也十分警覺,猛然聽到自己布置的鈴鐺聲,本能的向床榻一邊躲閃,然後就感覺有人用刀紮進了床榻。


    “誰!”


    冒頓大喝一聲,黑影頓時就慌了。


    但黑影手中的短刀卻因為剛才奮力的一擊,直接紮進了床榻三分,根本拔不出來。


    如今聽到冒頓的喝聲,是又怕又驚,果然放棄短刀,朝帳篷外衝去。


    “有刺客!”


    感覺到黑影正在往外衝,冒頓驟然大吼。


    這一吼直接讓寂靜的營地如炸鍋一般沸騰了起來,帳外頓時人影晃動,人聲鼎沸:“抓刺客!抓刺客!”


    無數腳步聲急奔在冒頓帳篷周圍。


    很快,冒頓就赤裸著上身衝了出來,滿臉怒色地道:“給我抓住刺客!要活的!”


    與此同時,伊稚盧帳篷裏的燈火瞬間被點燃了。


    隻見他果斷脫下自己身上的黑衣,扔到麵前的火盆裏,然後迅速穿上自己原來的服飾,火急火燎的衝出了軍帳。


    原本他是不準備采用血腥的手段奪位的,結果左穀蠡王的阻止,讓他的計劃完全落了空。


    這讓他不得不兵行險招,實行刺殺計劃。


    幸虧他反應過快,加上熟悉營地周圍的環境,否則今晚怕是功敗垂成了。


    “大單於,發生了什麽事!”


    左穀蠡王第一個趕到冒頓身邊,朝他詢問了情況。


    冒頓鐵著臉一言不發,隻盯著帳外一片紛亂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大批匈奴士兵都在尋找刺客的蹤影,結果找了半晌都沒找到,實在讓他忿怒至極。


    這時,伊稚盧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忙道;“大單於,我聽有人在喊抓刺客,您沒事吧?”


    “哼!”


    冒頓冷哼一聲,同樣沒有回答伊稚盧。


    伊稚盧又扭頭看向左穀蠡王,道:“刺客抓住了嗎?”


    “這不廢話嗎?”


    左穀蠡王白了伊稚盧一眼,忽又想起什麽似的,道:“我記得你之前不是喝了很多酒,被人抬回去的嗎?怎麽現在這麽清醒?”


    “我”


    伊稚盧張了張嘴,正欲回答,眼角餘光頓時感覺到了冒頓頭來的疑惑,額頭瞬間冒出冷汗,心思急轉之下怒道:“巴圖爾!你什麽意思?莫非懷疑我刺殺的大單於?!”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的!”


    “你!”


    “夠了!都給寡人消停點!”


    眼見兩人要在自己麵前吵起來,冒頓憤怒的喝止了他們,然後朝左穀蠡王道:“你去忙你的事!”


    “可是大單於”


    “這是寡人的命令!”


    “是,大單於!”


    左穀蠡王知道伊稚盧在冒頓心中的地位,也不好繼續跟伊稚盧糾纏,便拱手離開了軍營。


    伊稚盧則主動請纓,帶領自己的部下前去捉拿刺客。


    就如此,直到第二天早上。


    眾將才得知冒頓昨晚遇刺了,並下達了進攻餘河鎮的命令。


    雖然在以往的時候,無論是匈奴軍,還是秦軍,都不會主動攻擊這種商人聚集的城鎮。


    但趙昊上次為了追擊沙托摩,將原本身披重甲的重騎兵,改成了快速突進的輕騎兵。


    那些影響速度的重甲,則全部被他安排人送到了餘河鎮。


    這就造成原本處於中立區域的餘河鎮,一下子變成了秦軍的軍事重鎮,裏麵駐紮著將近一百人的秦軍,以及五百人的匈奴俘虜。


    當左穀蠡王奉命襲擊餘河鎮的時候,餘河鎮的秦軍以及匈奴俘虜都還沒反應過來,特別是兩名負責鎮守餘河鎮的尉史,還在睡夢中就被殺了。


    整個餘河鎮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就成了左穀蠡王的俘虜。


    現在,左穀蠡王坐在帳篷內,冷冷地看著一名秦軍軍侯,足足有半個時辰。


    他知道這種凝視會給人難以想象的壓迫感,甚至比用鞭子抽打一個人,更能摧毀這個人的意誌。


    特別是哪種徘徊在生死邊緣而不知的狀態,幾乎能讓人破防。


    此時此刻,左穀蠡王犀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這名軍侯的盔甲,直達他脆弱的心髒。


    他看著軍侯從寧死不屈,到眼神閃躲,從冷靜到慌亂,再到臉色愈發蒼白,肌肉越來越僵硬的變化,心裏暢快極了。


    當一名刀斧手將兩名尉史的頭顱扔進帳前的時候,軍侯隻感覺雙腿都在發軟,最後再也承受不住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哈哈哈!”


    看到軍侯跪了下去,左穀蠡王瞬間展顏狂笑。


    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想活命,最好老實交代,沙托摩前幾日是否曾從這裏路過?”


    “是是曾路過大王去追他了”


    “那麽,龍城方向可有大戰?”


    “有晚上大王帶人襲擊了沙托摩”


    聽到這話,左穀蠡王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幾乎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給我將他壓下去!”


    “是!”


    目送軍侯被自己的護衛押下去,左穀蠡王幾乎不敢遲疑,直接站了起來,朝身邊人吩咐道:“本王要立刻去見大單於,將這裏的秦軍都殺掉!”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軍帳,直奔冒頓所在的營地。


    “大單於!果然不出我們所料,這一切都是秦王昊的陰謀!他早就殺了沙托摩,現在秦軍軍營裏的沙托摩部下,都是他讓人假扮的,目的就是引我們偷襲秦營,再伏擊我們!”


    左穀蠡王來到冒頓營帳,直接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冒頓聽後,一下子跌坐在胡凳下,渾身已是冷汗淋漓了。


    隔了許久才聽他滿是憤慨地道;“趙昊這庶子!果然奸計百出,寡人險些遭遇全軍覆沒的厄運!”


    “大王,現在最要緊的是抓住伊稚盧,是他傳遞的假消息!”


    “你說的沒錯!該死的伊稚盧!”


    冒頓聽到左穀蠡王的話,瞬間反應過來,連忙朝外麵怒吼:“來人!速速抓住伊稚盧!”


    可是已經晚了。


    伊稚盧早就帶著部下,以抓刺客的名義離開了營地。


    正準備離開的趙信和阿利突狐聞訊趕了過來,其餘跟著冒頓出征的匈奴將領也聞訊來了。


    冒頓沒有多言,直接招呼眾將一一落座,要左穀蠡王把最新的情況稟報給眾將,眾將聞之大驚。


    “什麽!?伊稚盧竟敢做這種事!簡直該死啊!”


    “伊稚盧這個叛徒,大單於對他不薄,我真是看錯他了!”


    “伊稚盧狼子野心,著實該死!我這就去砍了他!”


    “我也去!”


    聽到眾將紛紛對伊稚盧表達憤狠之信,冒頓雖然也對伊稚盧的背叛怒不可遏,但隻能用粗糙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厚實的胸膛上,頓足長嘯:“都是寡人輕信了伊稚盧,求勝心切,險些讓我大匈奴僅剩的二十萬兒郎死無葬身之地;


    今日之事,錯在寡人,寡人現在當著諸位的麵,斷發謝罪!”


    左穀蠡王接過冒頓的斷發,掛在身後的劍架子上,他血紅的眼睛仿佛有火焰灼燒,怒氣從鼻翼間直撲撲地打在眾將的臉上。


    “都是該死的伊稚盧!他早就知道那是冒頓的奸計,還讓我們去進攻秦營!昨晚那起刺殺,估計也跟他有關係!”


    說完,左穀蠡王當即拔出佩刀,在手間劃出血跡,用舌尖舔舐手上的血跡道:“請大單於允許我去滅了伊稚盧全族,踏平反叛者,以雪吾等被愚弄之恥!”


    “踏平反叛者!滅伊稚盧全族!”


    “踏平反叛者!滅伊稚盧全族!”


    “踏平反叛者!滅伊稚盧全族!”


    “諸位大王、將軍息怒,請稍安勿躁!”


    一直沉默不語的趙信,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狂怒的激憤,他直接揮手打斷了眾人,示意他們冷靜下來:“伊稚盧固然可恨,但伊稚盧全族不能殺!諸位有沒有想過,我大匈奴如今的處境,還適合內訌嗎?如果我們滅殺了伊稚盧全族,踏平了反叛者,其餘部落雖然會被大單於的權威所震懾,但也會被大單於的殘忍所嚇到;


    一旦我軍與秦軍開戰,陷入持久,他們還會一如既往的支持大單於嗎?”


    “將軍這麽說,莫非是要放過反叛者?”


    左穀蠡王抬手製止了趙信:“我們如果不處置反叛者,以後會有更多的部落王挑戰大單於的權威,別說秦軍還沒打來,就是秦軍打來了,我們也要及時清理反叛者,否則如何安定軍心!”


    趙信並不在乎左穀蠡王與伊稚盧的競爭,他在內心瞧不起這個匈奴王的短視和淺薄,也素知他和伊稚盧都不是什麽好鳥,都垂涎大單於之位。


    他知道,自己雖然是冒頓的心腹,但畢竟是中原人,這種匈奴內部的權力鬥爭,最好別參與為好。


    但現在這種時候,可不是內鬥的時候,他必須要站出來說兩句肺腑之言。


    因為在他心中,除了冒頓,無人能領導匈奴與趙昊作戰。


    卻聽他道:“臣素知大王深得單於信任,也在維護單於的威嚴,但是,大王有沒有想過,我們偷襲了餘河鎮之事,很快會傳到秦軍耳中,以秦王昊的秉性,恐怕不會在安於跟我們玩陰謀詭計,而是直麵我們,開啟決戰!”


    “而我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因為大王突襲餘河鎮,暴露了我們的蹤跡!”


    “這”


    趙信的話音剛剛落下,大帳內便死一般的寂靜,隻聽得到眾人沉重的呼吸聲。


    此時,帳外吹來一陣山風,掀起冒頓的長發,突出他飽滿的額頭,顯現出腦門上突然顫動的青筋——


    那是他思考的樣子。


    “寡人已經錯了一回了,不能再錯第二回了,這一次,寡人想要好好跟他打一仗!”


    說完這話,冒頓忽地感覺有些好笑,他縱橫草原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畏縮自己的對手,現在直麵對決,倒是如釋重負了一般。


    “傳寡人令!立刻整軍布防,靜待秦軍!!”(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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