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將的失利,讓獵驕靡顏麵掃地,消息傳回匈奴王庭,冒頓更是怒發衝冠。


    匈奴在這次突然南下的進軍中,表現出了狼一般的速度。


    七月末,耶律鐵狼從陰山草原出發,不到半個月,就攻破了遼西郡長城,直逼漁陽郡關口。


    這時的匈奴人血液最沸騰,最熾熱。


    人強馬壯的他們,隻需要一點點誘惑,就能讓他們不安分的神經磨擦出火花。


    而隨著獵驕靡攻破雲中郡長城,他們的情緒更是亢奮到了極點。


    再加上趙盤帶來的活捉大秦太子的消息,迅速在匈奴軍中燃起燎原之勢,冒頓相信,以趙盤對大秦的了解,絕對能助他們飲馬渭河,於是毫不猶豫的調派十萬大軍給獵驕靡。


    冒頓知道,草原才是匈奴人的生命之根,是他們無法割舍的繁衍之地。


    所以,即使前方不斷傳來捷報,他依舊穩坐草原王庭。


    而以匈奴人居無定所的習俗,前方的匈奴大軍也不以攻城掠地為目的,每次攻下一座城池,除了維持大軍的開銷,幾乎都把掠奪來的物資運送到後方。


    尤其是長途行軍,能快速行軍,絕不跟秦軍糾纏。


    因此,匈奴後方的貴族賺得盆滿缽滿,無不歡慶好日子的來臨。


    至於那些得了點好處,又被秦軍搶走了好處的邊境部落,他們從未放在心上。


    可是,隨著趙盤被趙高陰死,大秦太子重歸大秦,左大將被秦軍打得節節敗退,身為匈奴人戰無不勝的大單於,冒頓怎麽可能不氣惱?


    在接連殺了十幾名秦人後,他才平息了一些怒火。


    “傳令兵,告訴獵驕靡,寡人要親自南下,讓他退回到陽安,等候寡人的命令!”


    “是!”


    傳令兵應了一聲,立刻轉身離開了帳篷。


    冒頓目送他離去,皺眉看了眼地上的屍體,麵無表情的道:“收拾一下,讓左賢王和左骨都侯來寡人穹廬!”


    “是!”


    一名親衛應聲而退。


    很快,幾名親衛就來到了冒頓穹廬,將地上的屍體猶如拖死狗一般脫了出去,緊接著,幾名女仆模樣的女子,又小心翼翼地進入穹廬,開始打掃地上的血跡。


    等穹廬打掃得幹幹淨淨,冒頓若無其事的煮好馬奶茶,還沒來得及潤一潤幹渴的喉嚨,就見左賢王和左骨都侯滿頭大汗地進來了。


    他們被戰爭調起的興奮,毫不掩飾的掛在臉上。


    卻聽左賢王笑道:“王兄,我聽說你要親自南下,是要大肆收割秦人財物,準備過冬了嗎?”


    “糊塗!”


    冒頓望了望眼前這個弟弟,心中不由歎了口氣,他什麽時候才能長點腦子啊?


    “我們南下的目的不是為了掠奪財物,回草原過冬,我們是要占領暖和的南方,永久住在那裏,現在獲得的財物,根本不算什麽.”


    “哦?臣弟倒沒想這麽多。”


    左賢王撓了撓頭,傻笑道:“我還以為王兄坐鎮王庭,是為了.”


    “為了什麽?”冒頓表情嚴肅的打斷了左賢王想說的話。


    左賢王訕訕一笑,連忙擺手:“沒什麽,沒什麽.”


    “哼!”


    冒頓冷哼一聲,沒有再搭理他,又將目光落在了左骨都侯身上,淡淡道:“阿利突狐,這次由你跟隨寡人南下,做寡人的先鋒,你可願意?”


    “願為大單於效死命!”


    左骨都侯阿利突狐聞言,當即朝冒頓表忠心。


    此前因為是否南下,他與耶律鐵狼屢次爭執,最終與耶律鐵狼鬧得不歡而散。他也是冒頓心腹中,為數不多的不支持南下的匈奴高官。


    盡管匈奴最終還是南下了,但他心中一直有種焦慮和不安。


    特別是冒頓突然決定親自南下,更讓他有了一種擔憂。


    另一邊,暫時駐紮之遼東郡的獵驕靡,終於與逃命歸來的稽粥匯合了。


    此時,兩人漫步在遼東郡長城上,看著長城內外的景色,不由感慨萬千。


    原本這長城是為了抵禦東胡和戎狄修建的,沒想到現在竟成了匈奴的防禦工事,實在有些諷刺。


    最近這段時間,秦軍突然從匈奴的視線中消失了,匈奴的當戶們不免有些不安。


    是秦人又在密謀什麽偷襲麽?不!從秦軍反擊的第一天開始,他們就封鎖了所有關口,就是一隻飛鳥都很難從外麵飛進來。


    是秦人內部出了什麽問題麽?不!秦人太子已經回到了秦人手中,秦人不會出現群龍無首的情況,而且那位秦王昊也踏足了戰場,還擊敗了左大將,他們不可能不乘勝追擊的。


    其實,最為鬧心的還是稽粥和章邯,他們一個想收服對方,一個拚命抵抗自己的氣節,互相折磨。


    曾在趙盤那裏獲得過好處的稽粥,對中原將領有種癡迷的瘋狂,他相信章邯的能力比趙盤強,所以即使趙盤坑了他,他也沒像他父親冒頓那樣,將火氣撒在章邯身上。


    他現在盼望的就是章邯早日想通個中好壞,跟他一起共創偉業。


    而對於稽粥與章邯的執著,獵驕靡是非常認可的。


    因為他也很欣賞章邯。


    如果章邯能為匈奴所用,絕對是如虎添翼。


    “怎麽,他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嗎?”


    看著愁眉不展的稽粥,獵驕靡笑著問了一句。


    稽粥聞言,撇了撇,嘟囔道:“兄長何必明知故問,他就是一個石頭,油鹽不進,要是換了其他人,我才沒有這麽好的耐心”


    “嗬嗬.”


    獵驕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停下腳步,俯視長城內的景色,悠悠道:“中原有句古話,叫千軍易得,良將難求。章邯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他現在需要的不是高官厚祿,金銀財寶,而是希望之光”


    “希望之光?”


    稽粥一愣,不由滿臉疑惑的看著獵驕靡。


    獵驕靡眯了眯著眼,又道:“我聽說,秦人殺光了他的族人,包括他的妻子兒女?”


    “是啊,這都是趙盤和趙高密謀的!中原人對自己人也真夠狠的”


    “自古以來,權利鬥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放在匈奴也一樣.”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想問,兄長有什麽好的辦法嗎?我不想讓父王再失望了,如果有章邯的幫助,咱們肯定能扭轉乾坤”稽粥沉吟道。


    獵驕靡有些好笑的看著他,調侃道:“多日不見,中原文化又進境了啊.”


    “兄長就別取笑我了,跟那個石頭一起相處,不進境不行啊!中原人就吃這一套,文鄒鄒的,可膩歪了.”


    “哈哈哈——”


    獵驕靡仰頭大笑,引得周圍的匈奴兵頻頻側目。


    而一旁的稽粥則埋怨似的瞪了獵驕靡一眼,抬手扶額,感覺沒臉見人似的的加快了腳步。


    “誒,你等等為兄啊!”


    獵驕靡一邊笑,一邊學著中原人的語氣對稽粥呐喊。


    稽粥更覺得沒臉見人,腳步越來越快。


    直到下了長城,獵驕靡才追到稽粥。


    卻聽獵驕靡氣喘籲籲地道:“你你跑什麽.為兄的話還沒說完呢.”


    “行了兄長,你不用說了,我這就去殺了章邯,免得被他鬧心”稽粥有些不滿地說道。


    獵驕靡笑著道:“你舍得麽?”


    “什麽舍得不舍得,他又不是我的女人!”


    “對啊,你為什麽就不給他找個女人呢?”


    “嗯?”


    稽粥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


    卻聽獵驕靡似笑非笑的道:“他的妻子兒女不是被殺了嗎?他在秦國已經無牽無掛了,以我對中原人的了解,他們很在乎自己的後代,如果,你給他找個女人,有了後代,他還會離開你麽”


    “這”


    稽粥瞪大眼睛,忽地一拍腦袋:“我怎麽沒想到呢!”


    獵驕靡笑了笑,心說你若是能想到,你就不是稽粥王子了,而是右賢王稽粥。


    時間一點一點流失。


    從左大將失利以來,大秦與匈奴仿佛陷入了詭異的蜜月期,接連半個月都沒有戰爭。


    此時,太陽灑下最後一縷光輝,暮色漸漸降臨。


    章邯這段時間,一直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每日都渾渾噩噩,神誌不清,哪還有曾經那個九卿少府的模樣。


    此刻,他躺在長城外的一個小山丘上,周圍一片漆黑,隻有寒冷的天空在冷漠地看著他,以及隨處可見的買奶酒酒壺。


    也不知過了多久,章邯緩緩睜開眼睛,摸了摸身上,冰冷的羊毛長袍,濕漉漉的。


    邊關九月的秋夜,氣候十分寒冷,他頭疼得厲害,想要裂開一樣。


    “我怎麽在這裏?”


    他好像在問自己,也好像在問夜空。


    他此刻有一種仿佛要被夜空吞噬的感覺,而從遠方傳來的狼叫告訴他,他離匈奴大營已經很遠了。


    他站起來摸了摸冰冷的臉頰,盡力回憶自己是怎麽來這裏的。


    當戰馬的氣息,呼哧呼哧的迎麵而來,他抬頭看去,那匹一直跟隨他的戰馬,很溫柔地吻在他的額頭上,他想起來了,想起自己的妻兒老小已經死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變成了草原上的落葉,那顆生他養他的大秦樹梢已經離他很遠了。


    在那個讓他不得已放下手中兵器的晚上,放棄了最後抵抗的晚上,他便已經與心中的執念背道而馳了。


    即使跟他一起被俘的還有胡亥,他仍舊想回到大秦的懷抱。


    這也成為稽粥一次又一次招降他沒有成功的原因。


    可現在,大秦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永遠難以抹去的夢魘。


    不要說回去已經不可能了,就算回去了,等待他的也隻有身死族滅的下場。


    趙高和胡亥絕對不會為他平反,唯一有可能為他平反的趙昊,又是那個揮下屠刀的岐山君之弟。


    以公子高與趙昊的關係,他真能為自己平反昭雪嗎?


    章邯牽著馬,走在漆黑的夜晚中,思緒萬千。


    此時此刻,他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感情,對今後做一個決斷。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徘徊下去了。


    要開始一點一點的回憶與稽粥交往的每個細節。


    拋開稽粥這個冒頓之子的身份不談,章邯能從每個細節上發現許多與趙昊相同的東西。


    盡管這一個多月以來,章邯一直堅守心底的那道情感底線,有時候甚至非常冷酷的對待稽粥,但稽粥表現出的大度和耐心,又讓他十分佩服。


    這種大度和耐心,他曾在趙昊身上看到過,並為之欣賞。


    雖然兩人有著明顯的文化差異,但稽粥總是不厭其煩的向他請教中原文化。


    他讓章邯教他學習秦人的語言。


    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稽粥不僅學會了上百個秦字,還聽得懂一些簡單的秦語。實在是天賦異稟。


    在與稽粥相處的這段時間,稽粥不止一次告訴他,要跟他做真正的兄弟,要把自己妹妹烏日娜嫁給他,相信自己父親一定會很高興。


    可是,每次都被章邯拒絕了。


    此事盡管是由稽粥提的,獵驕靡也多次來由說,而且還親自請示了冒頓。


    結果幾天時間,烏日娜就從草原來到了遼東郡。


    剛開始,烏日娜是抱著父親的旨意來說服章邯的。


    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漸漸忘了父親的囑托,瘋狂地愛上了章邯。


    或許是父親不知多少次給她講述中原的美好,讓他對中原產生了向往,進而癡迷中原文化,中原男人。


    烏日娜的心像太陽一樣熾熱,她似乎並不在乎章邯曾經有過妻兒,而隻在意自己是否能夠溫暖章邯冰冷的心。


    以至於每次都要親自給章邯送馬奶酒,牛羊肉,和羊毛長袍。


    甚至在章邯喝醉的時候,幫他擦拭身體,洗漱.


    有一次,章邯喝得酩酊大醉,在夜晚的山丘上凍僵了,是烏日娜用身體溫暖了他,拯救了他的生命。


    往事曆曆在目,如果不是烏日娜,他恐怕再也找不到自己丟失的靈魂,猶如無根之萍一般,泯然眾生。


    隨著腳步越來越靠近匈奴大營,章邯在黑夜裏不斷給自己找理由說服自己。但要他選擇為匈奴效力,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現在隻有一個心思,隻有活著回到大秦,才能為死去的家人報仇,才能洗刷加在他頭上的種種不公。


    平常時候,人們總是覺得,慷慨赴死,乃成仁之勇。


    但現在身處黑暗,聆聽狼叫的章邯,比誰都清楚,忍辱負重與見辱自刎相比,不知難了多少倍。


    “先帝啊,請您寬恕章邯的不節——”


    夜空中的長嘯,在空曠的草原久久回蕩,仿佛穿越了時間和空間,蕩到了千裏之外的鹹陽。(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秦從挖地道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王蜀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王蜀蜀並收藏大秦從挖地道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