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秦國一直力奉的是商君製定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法律。


    但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王公貴族真正被這條法律製裁的人,少之又少。


    就連那個曾經犯過殺人之罪的秦惠王嬴駟,最終也沒有受到這條法律的製裁,隻處罰了他的老師公子虔。


    由此可見,以這條法律處置王公貴族,是多麽不現實的事情。


    當然,也不說,除了這條法律,就沒有其他法律可以製裁王公貴族,比如宗正府的宗法,就是專門製裁王公貴族的。


    祖宗法令明確規定,但凡嬴秦子孫涉及謀國叛亂,罪死不赦。


    所謂成王敗寇,倘若胡亥、公子將閭像嬴政當年那樣,成功登上皇位,那肯定屁事兒都沒有。


    但很可惜,無論是胡亥,還是公子將閭,他們都失敗了。


    既然失敗了,那就得接受失敗者的命運,受到最嚴厲的處罰。


    按照祖宗法令,胡亥,公子將閭二人這次犯下的罪責,重判可處死,最輕也是削爵,貶為庶民,或者圈禁到死。


    所謂削爵,顧名思義就是剝奪他們的爵位,使他們從皇族變成平民,這個處罰還包括,剝奪他們的皇子身份,在宗譜上抹去他們的名字,沒收一切財產,俸祿等懲罰,甚至還可能到最嚴厲的地步,連嬴這個姓氏都將被剝奪。


    也就是說,從此以後,胡亥,公子將閭這兩支的族人,再也無法自稱嬴秦子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比處死他們更嚴苛。


    而圈禁,又是一種比處死他們還要殘酷的刑法。


    通俗點來講,就是讓犯人在指定的區域內生活,這個區域,可以是一座府邸,也可以是一間茅草房。


    但是,若讓一個人一輩子生活在一個地方,不許外出,且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監視,時時刻刻都在監視人員的眼皮子地下,這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以說是世上最殘酷的刑法。


    或許胡亥,公子將閭二人會覺得,與其這樣,還不如死了痛快。


    “.橫豎咱們都隻有死路一條嗎?”


    公子將閭躺在草席上,兩眼無神的望著漆黑一片的牢房屋頂。


    別看他與胡亥的關係不好,但現在大家都是難兄難弟,並沒有誰比誰更該死。


    “六兄,我還不想死啊,您有沒有辦法,求求十三兄,求求父皇”


    胡亥頹然坐在趴在地上,滿臉哀求地看著公子將閭。


    公子將閭苦笑一聲,淡淡道:“我能有什麽辦法,我就一個人,也不知道三兄怎麽樣了,若三兄還在,我倒是可以將罪責推到三兄身上,可惜,三兄至今都沒有出現,也不知道被關在了哪裏.”


    說著,側頭看了眼胡亥,又接著道:“你若想活命,不妨將罪責推到趙高、李斯身上,反正他們也是死路一條,保你一命,並不難。”


    “可老師他,對我很好,若不是老師,我恐怕什麽都沒有”


    “既然你不願將罪責推給趙高,那就躺著等死吧!”


    話音落下,公子將閭便不再理會胡亥,自顧自的閉上了眼睛。


    而胡亥則滿臉糾結的欲言又止,然後扭頭看向另一間牢房裏的趙高。


    此時的趙高,已經被獄卒折磨得不成人形,頭發蓬鬆如乞丐,雙目赤紅如魔怔,時不時的狂吐一身在自己身上,顯得十分狼狽。


    “老師,你應該會理解我吧.”


    胡亥無聲歎了口氣,然後學著公子將閭的模樣,躺在了草席之上。


    不知不覺間,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當上了秦二世,卻被趙高、閻樂逼死在了宮中。


    另一邊。


    隨著趙昊在大朝會當眾提出裁決叛亂之事,不少參與過叛亂,或被趙高胡亥,公子高李斯挾裹著參與叛亂的大臣,一個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原以為嬴政對這件事置之不理,是看在參與大臣眾多的份上,秉著法不責眾的原則,對他們網開一麵,隻處理那些罪魁禍首。


    沒想到,除了嬴政之外,還有一個新任大秦太子趙昊,對著這件事不放。


    他難道就沒想過,處理了我們這些朝中大臣,以後會沒有臣子可用嗎?


    似乎是看出了這些罪臣心裏的小九九,趙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轉瞬即逝,然後朝嬴政拱手道:“父皇,兒臣以為,此次內亂,錯不在父皇,亦不在已故的岐山君,而在於妖人唐舉之從中蠱惑”


    嬴政聞言,目光驟然大亮,心說這小子把罪責都推到唐舉之身上,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隻不過.


    看了幾眼趙昊,嬴政目光中閃過幾絲不悅。


    原因很簡單,倘若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唐舉之身上,那麽,朝廷必須要向天下人解釋一番,為何這個“妖人唐舉之”有如此強大的能力,竟能蠱惑當朝丞相和岐山君與偽太子胡亥內爭?


    難道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號令大秦的軍隊內戰嗎?這根本不足以讓天下人信服。


    而在解釋這個‘妖人唐舉之’的時候,朝廷難免就要解釋唐舉之說的那些曆史預言。


    雖然那些曆史預言隻是唐舉之的片麵之詞,但能蠱惑李斯,公子高,乃至數名帝國老臣,就沒那麽簡單。


    所以,朝廷還必須解釋唐舉之的出身,比如其穿越者身份。還有就是,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蠱惑眾人的,采用了什麽特殊能力,或者法術。


    ‘穿越者’,這可是一個很難被人理解的詞語,幾乎與神仙傳說一致。


    該如何讓天下人相信有未來,過去之說,這實在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


    而且,站在趙昊的角度,他也不可能將穿越者的事公之於眾,頂多給唐舉之套上一個神秘的身份,就像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鬼穀子一樣。


    在足足思忖了好一會兒之後,嬴政神色複雜的看了趙昊一眼,徐徐說道:“我兒現在已經是大秦太子了,有些事,我兒自己都可以做主,無需拿到大朝會商議,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聽到這話,一直守候在嬴政旁邊的唐睢,欲言又止。


    而見到嬴政神色複雜的眼神,趙昊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地道:“既然父皇將此事交給兒臣來處理,兒臣就不管那麽多了,該殺的殺,該流放嶺南的流放嶺南,絕不姑息任何人!”


    說完,直接從懷中拿出一張絹布,高聲道:“現在,本太子宣布,念到名字的大臣,站在左邊,沒念到名字的大臣,站右邊,各位禁軍聽令,誰要敢反抗,或者逃跑,格殺勿論!”


    嘩!


    全場嘩然!


    台下的眾臣不禁麵麵相覷,心說這是要當場裁決啊!


    然而,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趙昊就開始念誦絹布上的名字了:“楊端和”


    “啊?”


    楊端和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是第一個被念到名字的大臣,不由混身一顫,連忙朝趙昊開口:“太子,老臣已經向陛下請賜了啊!”


    “你剛才沒聽到我父皇說的嗎?這裏本太子說了算,你的請賜,本太子答應了嗎?”趙昊麵無表情的看向楊端和。


    嬴政嘴角一抽,暗罵這逆子越來越不像話了,自己還坐在這裏呢,就開始取代自己了。


    不過,這樣也好,你小子處理順手了,自己也可以輕鬆一陣子。


    想了想,嬴政索性不管了,老神在在的坐在龍椅上,品茶看戲。


    很快,趙昊的目光就掠過楊端和,來到第二個名字之上,高聲念道;“馮去疾!”


    “完了,完了”


    馮去疾聽到第二個名字是自己,臉色一片煞白,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而隨著趙昊不斷念誦名字,那些被念到名字的大臣,一個個哀嚎一片,紛紛跪地向嬴政求饒。


    嬴政哪會搭理他們,不僅讓趙忠端來了熱氣騰騰的奶茶,還端來了牛肉幹,薯片之類的零食。


    “粟田!”


    當趙昊最後一個名字念到將作少府粟田的時候,粟田微微一愣,心說自己雖然參與了祭奠儀式,但自始至終都說過一句話,甚至表態支持胡亥、或公子高的言論都沒有,怎麽就被念到名字了?


    “太子,老臣有話要說!”


    就在幾名禁軍發現粟田被念到名字,依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準備上前強行拉他的時候,粟田連忙朝趙昊拱手,想要掙紮一番。


    趙昊淡淡看了他一眼,平靜道:“將作少府有何話要說?”


    “回太子,老臣冤枉啊!老臣並沒有參與叛亂,老臣自始至終都支持您啊!”粟田滿臉委屈地說道。


    趙昊皺了皺眉,平靜道;“本太子知道你沒有參與叛亂,但將作少府,本太子打算改作工部,以你的能力,勝任不了工部尚書一職,明白嗎?”


    “啊?”


    粟田沒想到自己被念到名字是這個原因,委屈的想要哭死,連忙又道:“太子,老臣在將作少府已經二十餘年,雖不能說對工事了如指掌,但也絕非無能之輩,您看.”


    “不思進取,在本太子看來,就是無能之輩!”


    還沒等粟田把話說完,趙昊就擺手打斷了他,冷冷道:“你說你在將作少府待了二十餘年,那本太子問你,將作少府可有什麽創新工藝?可有培養什麽國之大匠?你二十餘年在本太子看來,還不如科學院一兩年成效,還敢說自己不是無能之輩?”


    “我”


    粟田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確實如趙昊所言,自從大秦建立了科學院,將作少府的工程就越來越少。


    原因無外乎其他,同樣的工程,科學院那些院士帶出來的工匠,能節約至少一般的工程周期。


    這主要來自於技術的創新,以及國之大匠的培養,遠遠超過將作少府。


    本來麵對這種情況,將作少府是可以向科學院取經的,結果將作少府壓根看不上科學院的人,也就無視了雙方之間的差距。


    而趙昊之所以當眾撤掉粟田的官職,也是希望在場的眾臣能夠明白,大秦的官吏不是鐵飯碗,你不行,就得換。


    “好了,沒被念到名字的,全部抓起來,送到廷尉府審查,按律法辦!”


    眼見粟田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趙昊又麵無表情得收起絹布,冷聲下令。


    什麽!?


    原本眾臣以為沒被念到名字是好事,還在人群中沾沾自喜。


    沒想到,趙昊竟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處置自己這些沒被念到名字的。


    “不!我不服!”


    一名沒被念到名字的官吏,朗聲朝趙昊呐喊。


    趙昊淡淡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認識你,你乃漁陽郡郡守刑餘,曾勾結趙高,胡亥,製造偽證,汙蔑少府章邯通敵賣國,導致章邯全家被殺!”


    “啊?這”


    刑餘沒想到趙昊會知道這件事,不由滿臉惶恐:“不,不是我,是上穀郡郡守盤符汙蔑的章少府,不關我的事!”


    “哼!你是趙高、胡亥一黨,也想活命?”


    趙昊冷哼一聲,擺手道:“來人,給我將他拿下!”


    隨著趙昊話音落下,很快就有幾名禁軍,不由分說的衝向刑餘。


    而隨著刑餘被禁軍抓捕,眾人又紛紛將目光落在馮劫,蒙毅二人身上,因為他們也沒有被趙昊念到名字。


    但馮劫、蒙毅隻是靜靜地看著嬴政,一句話都沒有說。


    “父皇.”


    眼見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趙昊不禁撓頭看向嬴政。


    隻見嬴政輕輕吸了口奶茶,古井不波地道:“朕剛才已經說了,這件事全權交給你處理,朕不會過問。”


    “兒臣遵命。”


    得到了嬴政肯定的答複,趙昊也不再有任何顧慮,當即揮手:“立刻將沒有念到名字之人,打入大牢,反抗者,斬!”


    很快,馮劫、蒙毅等數名沒被念到名字的帝國老臣,都被禁軍押了下去。


    原本數百人的文武百官,現在隻剩下不到一半。


    這時,剛剛被念到名字的馮去疾,滿臉擔憂的站了出來,拱手道:“太子,滿朝文武,乃至各地郡守,大部分都被您關入了牢中,這眼看明年正旦就要大赦天下,還有官製改革,律法改革,等一係列國策需要官吏去處理,您看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用餘光瞟向嬴政,想要看嬴政的表情變化,畢竟按趙昊這麽搞,大秦怕是會再次陷入一片混亂,國之不國。


    但嬴政依舊老神在在的吃零食,喝奶茶,仿佛根本沒將此事放在心裏。


    卻聽趙昊接過話頭道:“馮公莫不是以為,大秦離開了你們,就無法運轉了?”


    “這”


    馮去疾被這話噎住了。


    隻見趙昊平靜抬手,擲地有聲道:“三年科舉,五年計劃,你們以為本太子這些年隻顧著打仗嗎?今日就讓你們看看,大秦沒了你們,是如何運轉的!”


    此話一出,上林苑左側,一隊隊年輕士子,陌生官吏,紛紛朝這邊走來。


    其中有幾個還是他們熟悉的官吏,比如蕭何,陳平,張良,楊岑,韓生,黑夫等人。


    “這這這”


    眾臣目瞪口呆,滿臉的不可置信。


    忽然間,嬴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道:“朝堂空缺,太子監國,朕特許太子著有才之士補缺,統籌天下官製,治理四方!”


    啪啪啪!


    隨著嬴政此話落點,在場的眾臣無不感覺臉頰火辣辣的疼。


    這打臉也來得太鬥了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陛下與太子的最終計劃是換掉整個朝堂啊!


    好一招釜底抽薪!


    這是利用趙高胡亥,以及公子高李斯等人,讓整個朝堂都成了罪人,無法挾裹家族勢力抗議此舉的狠招!


    難怪陛下會說,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出問題的人。


    居然是這麽解決的草!(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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