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趙安添油加醋的敘述,雷之鴻火冒三丈,怒道:


    “你等會兒,我這就打電話給我爸!”


    趙安歎道:“人家早揚言不怕雷省長,別的不說,省紀委兩次栽給他就是活生生例子,你說還有誰放在他眼裏?”


    “媽的,明天找幾個把他收拾一頓!”


    “別介,雙城已打聽過了,順壩要收拾他的人最終都被他收拾了,玩硬的不行。”


    “銀山市委那邊呢?他在常委裏麵排名最後,總有人治得住!”


    “他是許書記的心腹,今晚行動未必沒有市委的意思。”


    雷之鴻愣住了,半晌才問:“硬的不行,軟的也不行,那怎麽辦?”


    趙安心中哀歎我向你請示,你應該給我答複才對我的大少爺,嘴上卻說:“通電話前我跟雙城商量過,大概除了妥協沒其它辦法……”


    “胡扯!那塊地現在轉手都能賺幾千萬,怎麽可能按原價回購?姓方把發財夢做到老子頭上了?不行,絕對不行!”


    “把他惹火了,其它三塊地也保不住。”趙安忐忑不安地提醒道。


    “太狂妄了,我得告訴我爸!”


    說罷雷之鴻便掛斷電話,趙安看著手機長長歎了口氣,頭一回覺得堅不可摧的靠山如此虛弱無力。


    另一側於雙城拿著手機訕訕過來,問道:“決定了?”


    “還沒,你呢?”


    於雙城抬起手機:“打電話反映情況……”


    兩人不約而同歎息,然後久久沉默。


    “雙城,我們能使的最厲害的手段是什麽?”趙安請教道。


    於雙城四下張望一番,將他拉到漆黑的角落裏,悄聲道:“上次整牛德貴的手法——省紀委突然實施雙規,一方麵嚴刑逼供,另一方麵圍繞銀行卡做文章,還有生活作風問題。這回不行,剛才姓方的不是說了嗎,省紀委前後弄了他兩回都沒轍,省裏不知多少大領導關心此事,夏伯真至今還窩在黨校沒出來呢;銀行卡也不行,他根本不用,老婆在香港更夠不著……”


    “老婆不在身邊,象他這樣年輕、長得又不錯的男人肯定閑不住,哪有貓兒不吃腥,對不對?實在不行,弄個妞兒主動湊過去,就算不上床有張手拉手的照片,老子都有辦法叫他身敗名裂!”


    於雙城被他說得心動,沉吟片刻道:“路數不錯,就是需要時間,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有結果……好歹要把今晚的事混過去……”


    “我想過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姓方的實在扣住那塊地不放,就暫時放一放,以後叫他雙倍償還!”趙安惡狠狠道。


    “隻能如此了。”於雙城無精打采道。


    過了會兒雷之鴻打來電話,語氣完全變了,輕描淡寫道:“就按姓方的意思辦,別跟他糾纏不清,以後再說。”


    趙安心知果然如此,卻假裝不解地問:“鴻哥,雷省長難道也拿姓方沒辦法?”


    雷之鴻悻悻道:“常務副省長於道明是他二叔,中宣部於雲複是他老丈人,短時間內搞不動……不過總有辦法的,別著急。”


    “三塊地皮就得三百萬誠意金,下周必須到賬,”趙安道,“錢是小事,想辦法湊就是了,關鍵姓方的按序時進度考核,到期不履約就沒收誠意金啊,鴻哥!”


    雷之鴻冷笑道:“糊弄過這陣再說,你以為他能在開發區位置上幹多久?!”說完便掛斷電話。


    另一側於雙城卻遲遲沒得到回複,因為齊輝正親自與於道明通電話。


    “知道方晟對我有看法,他在黃海兩次被打壓都是我做的手腳,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當時你們於家……不說了,反正我夾在中間兩頭不是人,如今報應來了,才上任十天就動手……”


    “齊主席您消消氣,聽我解釋,”於道明對這位長輩也是於家老朋友很尊敬,耐心地說,“紅河圈地情況非常嚴重,從錢浩到許玉賢都打算花大力氣解決,上任牛德貴還因此蹲進大牢!方晟到這個位置絕對不可能碌碌無為,今晚的動作純粹對事不對人,再說了,或許他壓根不知道您家天維與雙龍的關係。”


    “這話我不信!”齊輝很不高興地說,“道明,我們都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還看不透方晟那點小伎倆?擺明了看我下來了,無權無勢了,拿天維開刀!”


    “不會不會,聽說寶潤也被叫過去……”


    “雷南算什麽貨色,能跟我比嗎?這事兒你得過問,不然我直接找老爺子!當初又不是我閑著沒事幹,你們於家有過暗示嘛,不能到最後我一個人扛下責任!”


    於道明連忙說:“齊主席息怒!方晟那邊的招呼我肯定打,也會強調齊主席跟我們於家關係,不過他的脾氣您也知道,別說我,就算他老丈人出麵都未必管用……齊主席,他的後台可不止咱於家,這事兒我不諱言,您肯定也清楚。”


    他暗示方晟背後還有白家支持。


    齊輝一滯,說話也沒剛才那麽衝,道:“你是他叔,又是常委,這點小事敢不聽招呼?反正紅河的事就賴上你了!”


    於道明暗暗好笑,一迭聲應允下來,隨即撥通方晟手機,笑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燒到自家人頭上了。”


    方晟聞弦而知雅意,道:“於雙城沒跳腳,齊家倒主動出頭?是齊輝還是齊天維打的電話?”


    “齊輝,號稱要找老爺子。”


    “二叔,您說這事兒我做得對不對?”


    “官場沒有對與錯,隻有值與不值。”


    “那麽圈地的事值不值得做?”


    於道明道:“站在我的角度不便評價,我隻是如實傳遞齊輝的牢騷——當初你在黃海的時候吃過他的暗虧,他覺得你是打擊報複。”


    “我跟雷南無仇無怨吧,幹嘛搞寶潤?”


    “他可不這麽認為……你不必顧忌,直接告訴我怎麽答複齊輝,這事兒我就是傳話筒,沒有立場。”


    方晟思忖片刻,道:“您就說方晟很不禮貌,要求今晚必須簽補充協議,關於另三塊地皮也沒有承諾!”


    “好。”於道明幹脆利落應道,準備掛電話。


    “等等,”方晟覺得這種口吻對自家長輩且省委常委真的極不禮貌,躊躇道,“二叔,實在抱歉,我……”


    於道明笑道:“理解你的處境,這事兒換我也這麽幹!成大事者,須得硬起心腸做事!給齊輝回電話了,再見。”


    可想而知齊輝那邊自然暴跳如雷,不過如趙安所說,今晚隻能乖乖低頭,否則惹惱方晟後果更麻煩。


    接完電話,於雙城默不作聲和趙安回到接待室,按方晟所要求的簽下承諾書、補充協議,之後方晟拿出紅河經濟開發區關於原價回購閑置地皮的處置決定,兩人也捏著鼻子簽字確認。


    當晚幾個部門緊急加班,出台了公開競拍閑置土地的通知和具體實施辦法,淩晨時分明月便將通知掛到相關網站,從下周一開始接受報名。


    周六上午,在方晟授意下安如玉通知包括寶潤、雙龍在內的所有圈地投資商開會,方晟沒有參加,會議由魯榮主持,安如玉發言。


    安如玉隻說了二十分鍾,首先用投影儀展示開發區在網站發布的競拍閑置土地通知,告訴參會老總們這回搞拖延戰術行不通,開發區要動真格的;然後打開兩側窗戶讓大家參加被推平的圍牆;最後介紹了昨晚與寶潤、雙龍兩家集團簽訂補充協議的具體情況。


    “隻有一塊地皮的單位,必須三個月內進行實質性施工;兩塊及以上的可以序順延三個月、六個月、九個月;簽署補充協議的前提是同意交納每塊地皮一百萬誠意金,逾期違約予以收回,”安如玉最後補充道,“根據方常委指示,所有補充協議必須今天上午現場簽署,法人代表未到會的一是立即趕到,二是傳真授權委托書,超過上午十一點半未簽的視同放棄權利,下午工程隊進場推牆,開發區下達無償沒收手續,晚上發布競拍公告!大家聽明白嗎?”


    會議室頓時大嘩,情緒激動的甚至衝到主席台衝魯榮和安如玉大吵大嚷,也有人悄悄溜出去打電話。今天趙安、於雙城都沒到場,而是委托副總參會,兩人被老總們團團圍住,核對昨晚的情況,然而兩位副總一無所知,隻曉得該簽的都簽了。


    魯榮被吵得頭都炸了,無奈說此事由安主任具體負責,他們都問她去。說完便提前開溜。


    安如玉端坐著不動,反複強調一句話:根據方常委指示精神執行,大家有意見可以提,但規定的時間節點不會改。


    雙方僵持到十點半左右,事先安排好的工程車浩浩蕩蕩開到辦公樓前!與此同時明月捧著一疊協議書進來,安如玉平靜地說:


    “還有一個小時,大家趕緊拿主意,不要事後反悔,昨晚方常委給寶潤和雙龍的考慮時間隻有半小時!時間節點一到,各位就是央求著簽協議我也不可能同意!”


    老總們心亂如麻,走廊、牆角、洗手間、樓前空地到處都是抓著手機說個不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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