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交甚篤,無話不談,”茅少峰坦率道,“不管證據有多確鑿,從我的角度是堅決不信的。一個人的人品、性格、做事方式,不會因為地位改變而改,收取賄賂且手法那麽低劣,還有與女下屬偷情,根本不是牛德忠的行事風格!他到紅河是受錢浩委托,要真正幹一番事業的!”


    方晟點點頭,道:“我也覺得堂堂副廳級常委居然貪圖幾十萬小利,而且通過發工資的銀行卡往來,委實匪夷所思。”


    “症結在於,一是他在雙規期間承認所有罪名,供詞上有他的簽名和手印;二是沒法查到幕後策劃者,有人說與開發商有關……”


    “想必秘書長已暗中調查過?”


    茅少峰歎道:“說起來不怕丟人,查是查了,一無所獲。”


    方晟會意。茅少峰雖貴為市委常委,主要還是市委書記的大管家,跟公安、檢察、法院等政法係統半竿子打不著邊,稍有動作就會被羅世寬、邵衛平察覺,可謂投鼠忌器,縛手縛腳。


    “牛德貴的事我會接著查,也必須徹查到底,”方晟道,“隨著商務會所即將開工,我反正得罪一大堆人了,索性把臉撕破。”


    茅少峰鄭重地說:“若用得著我的地方,不必客氣;對方來頭很大,膽子也很大,手段陰險毒辣,你也要多加小心。”


    “多謝秘書長。”


    “謝字就不必說了,”茅少峰喟歎道,“老牛被雙規後,我失眠了兩三個月,實在不明白象他那樣的好人為何被坐實莫須有罪名,這世上還有王法嗎?”


    “利欲熏心,馬克思說過為了100%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這話說得又簡單又深刻,放到任何時代、任何背景都適用。”


    “的確如此,資本決定生存環境。”


    正說話間,羅世寬端著餐盤走過來,道:


    “兩位常委上午剛開完會,就組織小範圍討論了?”


    方晟笑道:“可不是,一定要吃透文件精神,所以邊吃邊談。”


    茅少峰卻是淡淡的,敷衍兩句便吃完離去。方晟看出兩人不對付,很詫異羅世寬為何主動過來搭話,難道借機敲打自己?


    “方常委到紅河後氣象一新,幹部員工都煥發朝氣活力,上次宓林主任說整個管委會如同上足了潤滑油,生鏽腐蝕的機器重新高速運轉,比喻得好啊。”羅世寬認真地說。


    方晟笑道:“宓林主任沒告狀吧?老實說最近這陣子把幾位主任折騰得夠嗆,成天跑工地、跑手續、跑企業,偶爾雙休日還要加班,我心裏很過意不去。”


    “欠賬總是要還的,之前紅河管委會是太舒服了,清靜無為,適合養老。”


    鬧不清羅世寬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方晟隻得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現在養老院變成前線指揮部,會有很多人不適應的。”


    羅世寬低頭扒了幾口飯,道:“適者生存呀……近期市正府打算開展跨區縣幹部交流,不知方常委聽說沒有?”


    上次常委會有過跨區縣幹部交流議題,是根據省正府要求,由市委組織部和正府聯合組織,目的在於打破常規用人思路,激發幹部培養和競爭機製,打造全方位複合人才。


    當時方晟以為紅河相對獨立,行政級別高於別的區縣,且幹部職數較少,不會納入此次交流活動,因此沒太在意常委們討論內容。


    聽羅世寬口吻,紅河管委會幹部不但也在交流範圍,而且正府方麵已有相應考慮。


    羅世寬想借機往管委會滲沙子,把自己架空!方晟腦中閃起此念。正常情況下人事權掌握在市委書記手裏,市長隻有建議權而無決定權,遇到脾氣好的還能商量著辦,遇到霸道獨斷的,根本沒有市長說話的份兒。許玉賢入主銀山以來,在人事調整方麵很謹慎,幾乎沒什麽大動作,一方麵因為來的時間不長,對部委辦局、區縣領導仍未全麵了解,不想過早動手;另一方麵銀山不僅地理地位最靠省城,人脈關係方麵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如同方華這樣為解決晉升或職務問題的不在少數,不可輕舉妄動。


    然而這回不同。跨區縣幹部交流從省裏就由省正府牽頭,明確各市正府和組織部共同負責,正府方麵根據分工和實際需要拿交流名單,組織部進行資格審查等相關手續。因為幹部交流全是平級調動,不涉及提拔任用,所以市委書記、副書記、組織部長等人隻能對名單發表意見,主要決定權在市長。


    想了這麽多,方晟不過夾了筷子菜的工夫,遂笑道:“紅河管委會隻有四位處級幹部,四足鼎立,羅市長打算砍我幾隻腳?”


    羅世寬歎道:“使喚慣了,哪位領導舍得放人?省正府清楚這一點,特意在文件裏規定兩點,一是每個區縣必須有幹部交流,二是交流比例必須不低於百分之二十……”


    方晟苦著臉說:“紅河動一個就是百分之二十五啊。”


    “不能不動,不動就是零,我交不了差,”羅世寬不動聲色說,“其它單位部門基本由市裏直接決定,方常委嘛特殊情況,充分尊重你的意見。這樣吧,就這兩天方常委拿兩個人的交流方案,然後市裏統籌安排,如何?”


    聽到這裏方晟已經有數,羅世寬賣交情是有前提的,遂乖巧地問:“我剛到紅河對情況不太了解,羅市長有什麽建議?”


    羅世寬眼中掠過一絲異色,暗想孺子可教,倘若要自己把話說透就沒勁了,故意思忖片刻,道:“管委會四位副主任當中,魯主任和程主任是開朝元老,安主任去得最晚,僅從時間考慮,魯主任和程主任任職最長符合交流條件;從業務分管講,魯吳程三位副主任有交叉,缺誰都不會影響工作;另外嘛說句實話,這次交流對正處級掛副職的同誌有好處,哪怕做不到一把手,起碼也是常務,避免副職到外單位被邊緣化。”


    說了半天,羅世寬是想搬掉魯榮,為吳宓林提正處掃除障礙。方晟會意笑笑,道:“謝謝羅市長的建議,回去後我會征求相關同誌意見,結合管委會工作安排,盡快上報名單。”


    “好,好。”羅世寬埋頭大口吃飯,吃得很香甜的樣子。


    回到管委會處理各種事務,批閱文件,等幾位副主任陸續從外麵回來後,方晟將他們叫到辦公室,轉達了省正府關於跨區縣幹部交流的通知,補充說紅河也在其中,可能會有一至兩人,希望大家踴躍報名。


    魯榮等四人都默默低頭若有所思,沒人主動報名。


    換在三個月前方晟還未上任時,肯定個個想早點離開這鬼地方,如今方晟已在銀山樹立了強勢主任的形象,從市委到正府所有部門都不敢得罪紅河管委會,加之圈地清理工作順利,多家企業進駐,開發區繁榮興旺指日可待。這種情況下,哪個放著現成的業績不要,跑到禍福難測的其它地方?


    再說人到中年都圖個安逸,象魯榮以五十歲出頭好不容易捱到正處,再上層樓已無指望,索性在開發區混到退休就行,哪有重新開拓疆土、換發事業第二春的奢望?


    四人當中唯有安如玉才三十多歲,但她自知能力不行,風評又差,換到別處也是受奚落挖苦,不如呆在人事相對簡單的開發區。


    見大家都不表態,方晟道:“情況比較突然,我也是中午才接到通知,大家思想上可能一時無法接受,回去多想想吧,基本原則是充分尊重各人意願,但都不報名的話,市裏會統籌安排。”


    除了吳宓林——他可能已跟羅世寬通過氣,胸有成竹,其他三人均神色不安:魯榮早聽說幹部跨區縣交流由正府負責,之前自己借助邵衛平之力壓了吳宓林一頭,這筆賬羅世寬肯定要算回來;程振高自知清理圈地過程中,自己過於偏袒投資商,多少得罪了方晟;安如玉則擔心能力和水平不如其他三位,方晟或許會把她一腳踢開。


    宣布散會後,四位副主任心事各異地出去,然後安如玉中途折回,坐到方晟對麵說:


    “方常委,請您千萬別把我踢出去,後麵我會盡心竭力工作,決不辜負您的期望,行嗎?”


    方晟盯著她豔若桃花的俏臉看了會兒,道:“我不能承諾什麽,對我來說四位副主任同等重要,走誰我都不舍得,但市裏統籌安排,不管誰走我都接受,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不同,”安如玉眼圈紅了,眼淚大滴大滴直往下落,啪嗒啪嗒落在桌上,“我的名聲已經臭了,到哪兒都被人指指戳戳,紅河偏居一隅,是我的避風港,如果換到別處恐怕……”


    “我理解你的處境,在決定人選時也會充分考慮,但還是那句話,我不能承諾什麽,”方晟溫言道,“回去安心工作吧。”


    “謝謝方常委。”安如玉邊擦眼淚邊離開。


    臨下班時,方晟突然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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