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方晟與徐璃通了近四十分鍾電話。


    並非互訴衷情,徐璃從來不喜歡情意綿綿那套,而是關於周軍威減刑的事。


    芮芸轉述周小容的要求後,表麵上方晟既沒表態,也沒承諾什麽,其實一直放在心上,不停地暗中打聽最佳渠道。


    於道明以省長之尊斷斷不可能出麵;本來政法委是最順暢的渠道,偏偏一把手是老冤家張澤鬆!


    周軍威服刑的勞改農場歸瀟南開發區管轄,管委會主任享受副省級,是肖挺那條線的人,常務副主任則跟藍善信交情甚篤,都遞不上話。


    方晟深感於道明勢力還是單薄,空降雙江後累任副省長、常務副省長乃至省長,提攜親信還隻在省委大院裏打轉,沒能深入省直、各市區廳級層麵,導致碰到實質性難題全無抓手。


    打給徐璃,是想請她看看瀟南開發區管委會裏有沒有能說得上話的、有能力承辦此事的領導,不料徐璃說這事兒再等幾天,馬上就好辦了。


    什麽意思?找人辦事還選黃道吉日?方晟狐疑問。


    徐璃起初不願透露,被磨久了隱隱約約說韓青動輒跑到組織部訴苦,房桐在肖挺麵前添油加醋告狀,肖挺發火說不安心工作就挪位置,再不安心再挪,直到他消停為止!


    很可能吧,要把韓青調整到開發區管委會,對他和範曉靈是壞消息,但幫周軍威減刑是小菜一碟,你說呢?


    方晟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從感情上講他希望韓青夫婦官途通暢,生活美滿,不過他也知道韓青的性格並不適合在基層混,朝九晚五刻板而有規律的機關工作更得心應手。上次徐璃說韓青找房桐想調回去,方晟就覺得不妥。


    須知韓青到瀟南就是房桐背後使的壞,你還找他嘀咕,不是握著刀刃把刀柄交給對手嗎?


    想到範曉靈遠在郜雲替自己打前站,方晟內心更是愧疚,暗想以後必須為他倆做些什麽……


    晚上十一點多鍾,方晟折起推理小說選邊打嗬欠邊關燈,外麵響起急促的敲門聲,緊接著有人低喝道:


    “誰!”


    快步開門,卻見朱正陽站在院裏,旁邊是滿臉警惕的大丁。


    “沒事,我的老朋友。”


    方晟笑道,大丁隨即快速消失在夜幕裏。


    “半點聲音都沒有,鬼影子似的突然冒出來,嚇我一跳。”朱正陽邊進去邊說,心有餘悸的樣子。


    方晟知道朱正陽大老遠跑過來必有大事,反鎖好門道:“庚明那邊有消息了?”


    朱正陽點點頭:“是的,結果非常意外……”


    省廳技術專家通過尖端科技成功恢複吉豔萍家中電腦近三個月網頁記錄,再破譯出她在各個係統裏的用戶名和密碼,終於查到她以小號注冊的博客,裏麵含蓄而委婉地吐露了案情真正內幕。


    吉豔萍是在一個酒吧認出田帥的。


    那一刻起她呆住了,全身毛孔倒豎上下透著涼氣,如墜冰窟刺寒入心。


    那個痛不欲生的夜晚巷子裏很黑,可畢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依稀間隱約可以看出施暴者臉型輪廓,而且整個過程中他們也有短促對話。


    他們的模樣、他們的聲音、他們的體味深深刻在吉豔萍心裏,哪怕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都不會磨滅。


    她曾經發過誓一定要找到這三人並親手殺了他們!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蒼天有眼讓她毫不費力找到暴徒!


    沒有耽擱,吉豔萍立即悄然離開酒吧,回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整整一夜,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一個聲音始終在腦海中回蕩:


    世上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們死得最慘?


    利用休息時間吉豔萍翻閱了大量書籍和資料,終於一個惡毒的計劃在眾多報複方式中脫穎而出:引誘他們吸毒,把他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人財兩空,最後當麵宣布自己的身份!


    進入操作階段隨即遇到實際困難——到哪兒找到毒品供應源?


    中國刑法對販毒的打擊力度居世界前列,每人每次攜帶五十克以上海洛英便是死刑,而且不準緩期或酌情處理,這種情況下毒品販子隱蔽之深行動之小心可想而知,誰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吸毒是一種高端消費,窮是是玩不起這種燒錢遊戲的,所以在中國通常有三個消費群體:富豪、影視圈和體育界,影視圈中以音樂人居多,體育界主要是踢足球的大款們。


    她開始有目的地接觸這些人,主動加入他們的圈子小心試探。


    機會往往伴隨著運氣以意想不到地降臨,一次朋友聚會後在迪廳蹦迪,無意中聊起搖頭丸和**,吉豔色故意說這些都沒勁,很多朋友嚐過普遍反映不夠刺激。大夥兒哈哈大笑。


    上洗手間時,天馬隊前鋒陳益彬從後麵抱住她,貼著她的耳朵道:“你朋友們是些什麽人,喜不喜歡真正的毒品?”


    吉豔萍強作鎮定地說:“我不能透露任何信息,不過確實親耳聽到他們願意品嚐傳說中的海洛英。”


    陳益彬放開手大笑道:“讓你的朋友死心吧,海洛英是毒品中的貴婦,在內地根本找不到正宗貨。”說完又回到舞池。


    吉豔萍失望地歎了口氣,那一瞬間真有些死心了。


    狂歡持續到淩晨,大家走出迪廳分手時陳益彬突然表示要送她一程。


    進屋後他亮出底牌,販運海洛英風險太大動輒有性命之憂,很難找到貨源,但能設法搞到***,絕對真品,純度90%以上,如果願意可以聯係。


    吉豔萍內心狂喜,表麵沉著地說:“對他們來說錢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安全,他們不會輕易與外人打交道,特別是你這樣引人注目的球星。”


    陳益斌更加相信,考慮會兒道:“那就由轉交,每次交易都是現金,行不行?”


    她假裝想了想才說:“試試吧,不知他們是否喜歡吸。”


    “凡是嚐過一口的人不可能拒絕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他慢慢走到吉豔萍麵前色迷迷道,“你知道做這一行風險有多大,知道怎樣表達對彼此的信任?”


    “不知道。”吉豔萍甜甜一笑裝糊塗道,心中早明白他的企圖,不過這種事由男人主動提出來比較有趣些。對她而言早就不存在貞潔問題,為了親手實現複仇計劃並不在乎多和幾個男人上床。


    “沒關係,我手把手地教你怎麽做。”他急不可耐地脫衣將她撲倒在床上……


    那一夜她知道陳益斌除了販毒還賭球,因為完事後躺在床上抽煙的工夫他連續接了幾個電話,具體內容不太懂,隻聽見他反複強調已經搞定雙方教練和主力隊員,“絕對是2:0”。


    搞定毒品來源,吉豔萍很快通過曲折的關係得以結識田帥——象她這樣漂亮而有風情的女孩子到哪兒都受歡迎的,然後隔三岔五送幾條“加料”的香煙,沒多長時間便讓田帥染上了毒癮。


    之後田帥被玩乎於手掌之間,有時吉豔萍故意中斷聯係兩三周,使得斷貨的他難受得萬蟻穿心用刀片自虐將身體割出一道道深深的傷痕。她不斷以風聲緊、貨源不足、運輸成本上升等借口提高價格,逼得他付出更高的代價。


    田帥多次抱怨費用太大,這樣下去馬上就得傾家蕩產,倒不如早點了結卷被蓋到戒毒所接受治療。可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他了,陳益彬說所有吸毒者清醒時都有主動到戒毒所的衝動,但那種懶洋洋的鑽心透肺的毒癮排山倒海來臨時又克製不住自己了。


    複仇計劃按預想中那樣順利進行,可吉豔萍卻陷入前所未有的徘徊和煎熬。冒牢獄之災鋌而走險販毒和誘導他人吸毒是極其瘋狂的自殺行為,如果被繩之以法足夠死十多回。


    每當她顫抖的雙手從貨主手中接過沉甸甸裝滿***的塑料袋時,每當她運送毒品途中與警察不期而遇時,絕望、恐懼、戰粟始終籠罩在心頭,她害怕有一天終究承受不了巨大壓力淪落到吸毒的地步。


    遇到章雄之後,很奇怪地,吉豔萍突然想擺脫亂七八糟、放蕩不羈的生活,用心經營平靜安定的婚姻。為此她決心斬斷與過去的聯係,以全新形象坦然與章雄走進婚煙殿堂。


    苦思冥想之下吉豔萍設計了立黃石窟豪華遊,試圖將所有人召集到一塊兒在充裕的時間和安全的空間中通過麵談解決問題。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美好憧憬注定隻是肥皂泡,一戳就破。


    林楓和程庚明都不願中斷聯係,曖昧地表示“保持聯係”;陳益斌出於安全考慮不想跟田帥等搖滾歌手打交道;田帥則糾纏不休新的毒品來源。


    至於尤複明,吉豔萍很早就知道他才是躲在幕後的毒梟,陳一彬不過是其手下馬仔。


    由於陳益斌堅決拒絕,吉豔萍想讓田帥直接與尤複明交易,不料剛開口就遭到尤複明冰冷拒絕,並警告說凡事都得講規矩,否則就是自取滅亡。


    吉豔萍暗暗氣苦。


    精心策劃的立黃石窟豪華遊,以一事無成而告終,難道帶著這個結果跟章雄結婚?


    回瀟南途中,車上有人遞過來一瓶飲料,聰明如吉豔萍立刻明白其中的含義:必須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負責,這就是結局!


    她在博客上寫道:


    沒有必要留下線索,沒有必要讓誰為我的死承擔責任,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沒有巷裏那樁悲劇的話。


    再見了,親愛的章雄!再見了,親愛的爸爸媽媽!我會想念你們的。


    寫完之後,吉豔萍扭開瓶蓋骨嘟骨嘟喝下大半瓶並將飲料瓶扔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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