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把省紀委弄得灰頭土臉,但調查下來方晟經濟方麵確實清白,因為錢對他來說不是事兒,想想看盧主任,趙堯堯在倫敦產業有多大!”


    “他跟趙堯堯不是離婚了嗎?”


    房桐笑笑:“每回去京都他還睡於家大院,身份不喻自明,婚姻隻是個契約,本質上共同遵守就行,何必在乎形式束縛?”


    盧劍含糊“哦”了一聲,沉思半晌道:


    “天底下沒人嫌錢多,創建分校涉及幾十億投資,弄個把億也是很誘惑的。”


    房桐失笑道:“方晟在江業做縣委書記時,初戀情人碰到資金鏈斷裂,他出手就是一個億,那事兒至今沒查實吧?說穿了誰不知道就是趙堯堯炒股賺的錢,你說一個億對他而言算啥?”


    “唔——”盧劍低頭想了很久,道,“不管如何總得摸一下情況,萬一他起了貪念呢?”


    “就按盧主任的思路做。”房桐客氣地說。


    打電話到瀟南理工大學,校長室不卑不亢地說國家審計署剛剛對我校去年工程項目進行了專項審計,包括在建工程,我校可以提供一份審計署出具的審計報告,當然了,中紀委有在此基礎上複核的權力,我校將提供全力配合。


    聽了這麽說,調查組頗有碰一鼻子灰的感覺,如實向盧劍匯報。


    中紀委和審計署是友好協作單位,經常聯手查大案要案,信息也是共享的。即便審計署專項審計是走過場,不看僧麵看佛麵,也不好意思拉下臉真去複核,推翻人家蓋了審計署大印的審計報告,以後怎麽配合工作?


    盧劍道請瀟南理工提供審計報告原件掃描件,作為對舉報者回複的依據之一,審計報告具有法律效力,大家都必須尊重其結論。


    話這麽說,以調查人員的經驗就知道關於方晟的調查也就這樣了,按審計報告的基調走。


    因為對瀟南理工大學創建分校給予的優惠政策,哪怕再多再不合理,都是市長辦公會決議,板子不能隻打方晟一個人,頂多負領導責任。


    隻要方晟沒收瀟南理工一分錢,就不存在利益輸送。


    方晟到底收沒收?


    然後京都和省兩級調查組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方晟居然沒有銀行卡!


    查遍鄞峽所有銀行,都沒有名字為“方晟”的銀行卡、存折、存單。調查組不甘心,打電話請求省城那邊支援,通過銀監的大數據庫和人行賬戶係統搜索,依然沒有關於“方晟”的任何信息。


    就是說從黃海到鄞峽,方晟從來沒有以個人名義在銀行開過戶!


    盧劍沉著臉問:“連銀行卡都沒有,怎麽發工資?怎麽消費?現在商場、酒店、賓館都是刷卡消費,我不信他每次出差帶一大把現金!”


    經過詢問和調查,情況是這樣的:


    方晟每月的工資的確都是發現金,財務室用信封把錢裝好送到他辦公室,簽個字表示收到就行了;據說早在黃海,方晟就是這個習慣。


    作為市長,平時消費的機會很少,多出來的現金怎麽辦?方晟說都匯給住在省城的父母——調查組很快摸到匯款明細,驗證了他的話,從黃海起方晟就保持每月把大部分工資收入都匯給父母的慣例。


    盧劍表示不信!


    “正廳級領導每月隻留幾百塊零用錢,我可以假裝相信,”盧劍沉著臉道,“買機票、加油、住賓館盡管都公家報銷,總得自己墊錢吧,不可能成天把秘書拴在身後,沒銀行卡寸步難行!”


    調查人員暗想你又不自己問,要咱轉來轉去,真麻煩!


    再度到市長辦公室,方晟悠悠道:“銀行卡是有一張,白翎的工資卡,平時放在我這兒日常開銷。”


    “方市長能不能拿出來給我們看下?”調查人員厚著臉皮問。


    按說方晟可以拒絕。


    白翎與他不是夫妻關係,就算把銀行卡給他用也不在調查範圍內,除非拿出兩人勾結的證據。


    “好啊,沒問題。”


    方晟爽快地從皮夾裏抽出銀行卡,兩名調查人員拿在手裏翻轉看了看,心有默契地一個記前半段數字,一個記後半段數字,短短兩三秒鍾便將卡號牢牢映在腦海裏。


    將銀行卡還給方晟,調查人員笑著問:“卡在方市長手裏,白女士豈不是很不方便?在京都生活不容易,出門處處要花錢。”


    方晟漫不經心道:“她應該還有別的卡吧,你們可以直接去問。”


    調查人員碰了個軟釘子回去覆命。


    “立即讓京都銀監局提供白翎銀行卡的流水,看看發生額有無異常!”聽罷匯報盧劍命令道。


    十分鍾後……


    “盧主任,京都銀監局和人行都回了話,白翎是反恐中心領導,所有個人信息包括銀行卡流水等等都屬於保密範圍,不能對外提供。”調查人員匯報道。


    這種情況盧劍很有經驗,從手機裏找了一陣,轉到小休息室信手撥通號碼說了幾句,臉色漸漸陰沉下來,掛斷後衝調查人員道悻悻道:


    “她享受絕密級保護,沒法查!鑒於方晟和白翎都是未婚狀態,相互用卡也解釋得通,就……就這樣吧。”


    有關方晟經濟問題調查便以處處碰壁而告終。


    至此盧劍總算領教到方晟在經濟方麵的滴水不漏,以及老領導駱常委為何都拿方晟沒轍。


    自身處處善於自我保護,加上無所不在的保護網,想找碴都難呐!


    也出於這個原因,盧劍漸漸明白張榮的死完全扯不上方晟並非起初認為的偶然或僥幸,而是方晟對官場特質的敏銳感覺,當發現不對勁立刻采取保全、止損措施。


    舉例來說,慕達私下移交張榮的舉報材料就是坑,倘若方晟當作拉攏機會,同樣私下找張榮談話就上當了;所以方晟找來耿大同並做談話筆錄,既不把事態擴大化又留有痕跡。


    再舉例,研讀了常委會記錄後連盧劍都有些佩服,那就是討論撤區建區規劃時,在常委會幾乎一邊倒支持的情況下,方晟作為最後表態居然沒選擇隨大流,而是堅定提出反對意見!


    聯想到在江業任縣長時與費約的較量,盧劍覺得方晟真是用足了常委會記錄的功能,這就是所謂“雁過留痕”!


    因為盧劍隱隱猜到,京都方麵可能要拿撤區建區做文章……


    第三天上午,劉誌伯代表省委、省紀委來鄞峽看望調查組,中午很簡單地陪著吃了頓工作餐,下午與盧劍單獨聊了一個多小時便離開。


    劉誌伯是向盧劍為首的調查組表明省委態度:堅決擁護、全力支持中紀委調查組在鄞峽的調查工作,關於張榮跳樓自殺一事,不管牽涉到誰都一查到底,決不姑息!


    私下裏,劉誌伯也帶著沈高試探調查組真實目的的指示,以便省委省正府把握分寸,避免做出與京都意誌相違背的決策。


    盧劍是享受副部待遇的,哪裏把劉誌伯放在眼裏?何況平時又沒交情。打著官腔說調查組不帶任務,不帶目的,一切憑事實說話;通過調查也是對鄞峽的全麵摸底,弄清楚張榮自殺背後的客觀真相,整體氛圍,給全社會、給老百姓滿意的交待才是最重要的。


    說話聽音,劉誌伯知道盧劍是在應付自己,反正事不關己,也就哈哈幾聲回去交差。


    第五天,各路深入基層的調查小組都回來了,掌握的情況是百分之七十以上幹部群眾反對撤區建區,另外又扯出一個新問題,即全民招商的爭議!


    當晚蔡雨佳接受約談,調查組抽調重兵進駐市招商局。


    談到全民招商,不可避免要提到招商引資領導小組,很不幸,組長又是吳鬱明。


    冉漢增私底下對房桐說,吳鬱明這小子是不是腦子缺根弦,事事衝在第一線?招商引資是正府工作,組長應該是方晟好不好?


    房桐說這也是無奈之舉,鄞峽經濟抓不上去方晟固然受累,影響大的反倒是吳鬱明……要沒有全民招商帶來的飛躍式發展,吳鬱明能競爭副省長?市委書記親自抓經濟是柄雙刃劍啊。


    我就感覺方晟很奸!冉漢增直言不諱道。


    房桐寬厚地笑笑,說奸的同義詞是睿智,看你從哪個角度詮釋了。


    經過兩天緊鑼密鼓的調查,發現市委、招商引資領導小組盡管在招商問題上急於求成,發動全民招商但經過常委會批準;全市在招商引資過程未違反國家政策規定,未發生損害鄞峽經濟利益的內幕交易;各部門、各層各級認領任務的做法固定不對,但領導幹部都主動認領任務,沒有強製性情況發生;市長方晟帶頭招商,引入投資商開發鄞坪山風景區成效顯著;市委書記吳鬱明帶頭招商引入興建影視基地也取得不菲成績,總之招商引資工作是正麵的、積極的,對振興鄞峽經濟有強烈的推動作用。


    也就是說暫時沒發現市委主要領導在招商引資方麵存在明顯的違規行為。


    還有,沒有證據把張榮的死與招商引資拉到一起,這樣的話招商引資——全民招商雖然有些爭議或不同意見,不能當作調查組主攻方向。


    匆匆一周過去了,調查資料打印了兩大箱,關於張榮跳樓自殺真相,似乎沒有真相,從被舉報到舉報者拒絕撤材料似乎是他情緒低落的源頭;排名最末之前沒有主持市正府全麵工作經驗,突然被壓上重擔使他陡增思想包袱;那天上午為吳鬱明脫困遲緩遭到斥責是重重一擊;最後市委辦會議通知則將他送上絕路。


    怎麽界定責任?


    盧劍什麽都沒說,徑直帶著調查組和調查資料離開鄞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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