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白鈺和藍依驅車前往蘆溝村與荊家寨之間的綠河穀。


    綠河從數千米高的山頂奔流而下,衝積而成寬約數百畝的山穀,形成大小形狀各異的七八十個湖泊,湖水清澈呈淡綠色故稱綠河穀,環境幽靜景色怡人。


    早在十年前商林就想開發旅遊,在省市幫助下耗資億元拓寬了進山通道,分別修了左右兩個半幅環穀觀光山道,後來被有關部門叫停,理由是旅遊會給綠河穀造成嚴重汙染,進而滲透到地下水源,對國家生態保護區產生間接影響。


    等於上億資金扔到水裏,連水泡都沒看到。商林縣領導捏著鼻子不敢吭聲,隨即封閉進穀通道取消旅遊開發計劃。


    之後綠河穀便成為苠原鄉秘而不宣的旅遊勝地,縣城有聽說的周末偶爾開車過來遊玩,優點和缺點都一樣,即無人工雕鑿痕跡尚處於原始地質地貌狀態。


    將車停在山穀外,白鈺和藍依手拉手漫步其間。


    穀內無路,踏山石而尋幽徑。抬頭看天,瓦藍瓦藍的天空映襯著雪白多姿的雲朵,遠處綿延起伏的山峰重巒疊嶂,錯落有致;山間山泉白練般迂回蜿蜒潺潺而流。


    腳下蒼翠茂盛的野草肆意蔓延,勃勃生機中透著綠的靜意;山穀裏時時回蕩清脆悅耳的鳥鳴聲,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幽香,頓覺得豁然開朗。


    藍依流連於亂石縫隙間,一叢叢顏色各異的野花悄然綻放於瘠土壟畔,清純而未一絲染塵,質樸而顯柔美之姿。花枝招搖飄逸,花朵黃紅互浸,在山風和陽光裏恣意舒展。


    “好美的地方,早就該來的。”藍依難得沒戴墨鏡和口罩,嬌美俏麗的臉龐洋溢著甜蜜的笑容。


    白鈺道:“必須有我陪著才有意思。”


    “那可未必。”


    白鈺順手采了朵花插到她柔順的長發裏,她歪著頭正想問漂不漂亮,不料他順勢輕啄了下她的額頭。


    她驚叫一聲“抓流氓呀”,格格笑著跑開。


    再往山穀深處,滿山晃動著高挑大葉草穗與大樹相互比肩著高低;山林貫穿山脈無邊無際且疏密有致,樹幹宛如扭動著纖細腰肢的舞女婀娜多姿。


    陽光透過綠葉扶疏的樹冠透射到地上,濃淡相宜地灑滿一地;草叢在疏密樹蔭的庇護下依然蔥綠茂密,混搭著林間深褐鬆軟的泥土散發出舒適自然的芬芳。


    站在高處,藍依手搭涼棚隱約看到對麵山腰間有個女孩揮舞鞭子放羊,鮮紅的腰帶與潔白羊群渾然成趣。


    白鈺說蘆溝村的家放羊的男娃才**歲,不識數,可他放的兩百多隻羊從沒丟過,平時瞄一眼便知道幾隻落到後麵了,並能描述出是哪隻什麽模樣的羊。白鈺說自己一直很納悶男娃如何做到,根本沒法用科學來解釋。


    我喜歡聽山野精怪的故事,有嗎?藍依笑著問。


    很多,就擔心你聽了害怕一頭鑽進我懷裏。白鈺笑道。


    藍依潔白的牙齒咬著粉色的嘴唇,說你可以試試呀。


    白鈺說那得晚上才行,白天還是講點有趣的,上次聽保護區警務室的趙天戈聊過一件據說是山裏真實發生的事……


    有個**歲女孩喜歡上了同村的放牛郎,但兩家都是貧困戶都不想這樣窮下去,竭力反對,後來放牛郎被打發到外地打工去了。


    放牛郎走了三四個月後,一天夜裏女孩父母聽到女兒房間裏有人說話,以為來了小偷,或女兒跟哪個男人**,便持著鋤頭鐮刀一個堵門,一個堵窗戶。然後偷聽了好久,隻有女孩一個人的聲音,忽兒吃吃笑,忽兒喃喃說話,而屋裏明明沒人,聽得她父母毛骨悚然!


    “她大概太思念放牛郎,精神失常吧?”藍依猜測道。


    “起初她父母親也這麽想,不過……”


    不過後來怪事越來越多,後幾夜女孩愈發歡騰,說著說著竟脫得精光,喘息聲呻吟聲不絕於耳,她父母不禁羞愧萬分。


    但白天女孩堅決不承認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也否認與放牛郎還有聯係。她父母也悄悄問過對方父母,得知放牛郎遠在三百多公裏外的工地,為了趕工程進度春節都不打算回來。


    她母親幹脆每晚陪著一起睡,夜裏女孩還是時不時發出銷魂蝕骨的聲音。之後更詭異的是,兩個月女孩的肚子大了起來,她懷孕了!


    “啊!”藍依的小嘴張成可愛的o型。


    “她父母慌了神千方百計想把孩子打掉,女孩卻小心嗬護著,都不肯父母親靠近,雙方僵持了七八月個孩子早產了……”


    本來她父親以及全村人都想從孩子長相預測誰是父親,不料男嬰長得跟女孩一模一樣,各方麵也都正常,唯獨有個動作讓人毛骨悚然——


    女孩經常抱著男嬰對著鏡子說話,從旁邊看鏡裏隻有她母子倆,男嬰卻仿佛看到最親近的人似的,衝著鏡子咿呀個不停,還伸出雙臂要抱……


    “村裏老人家說,剛出世的孩子能看到鬼……”白鈺解釋說。


    “別說了,我害怕!”


    藍依跺著腳說,真的一頭鑽進他懷裏。白鈺趁機摟著她,從額頭吻起,慢慢向下滑,移到鼻尖時她用力掙脫出去,撅著嘴說:


    “你呀,比鬼還可怕!”


    說說笑笑,來到綠河穀最深處山崖時已近正午,白鈺從背包裏取出幹糧、礦泉水隨便吃了些東西繼續前行。


    穿過低矮的小樹林,前麵山坡綠草如茵象厚厚的地毯,盡頭赫然有幢小木屋!


    “咦?”


    兩人都很奇怪。藍依覺得是專門給獵戶、藥農歇腳用的,白鈺猜可能以前施工隊的臨時住處。


    走到小木屋前防野獸的木柵欄前,一個白發白須卻精神矍鑠的長者從裏麵迎出來,四目交集之下白鈺感覺在哪兒見過,就是想不起來。


    長者卻一語道破:“你倆孩子不是上次在狀元樓吃飯的嗎?”


    “噢噢,”白鈺恍然,“您當時坐在車裏……還不知道老人家貴姓呢。”


    “我跟曉鬆沾點親,姑且姓黃吧……來,請進——”


    藍依嘀咕道:“什麽叫姑且姓黃?”


    黃大爺笑笑也不解釋,拉開柵欄門,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剛煮好一壺普洱茶,坐在屋前邊品茶邊欣賞風景,不亦樂乎。”


    藍依好奇地問:“黃大爺,您孤零零住這兒幹嘛?生活不方便,萬一碰到偷獵者,還有凶猛野獸之類很危險的。”


    “平時有人在這兒照料,這會兒出山采購生活物資去了,”黃大爺輕輕捶膝蓋說,“**病風濕性關節炎,尋遍名醫都沒辦法,偶然得到個偏方特意跑來碰碰運氣……”


    說話間圍在木屋前石桌邊坐下,白鈺從燙壺開始,置茶、溫杯、高衝、低泡、分茶、敬茶等一整套沏茶程序做得嫻熟而自如。


    黃大爺看在眼中,目光閃動,道:


    “小哥長得很象我的一位朋友,好些年沒聯係了,不知我猜得對不對。”


    白鈺是最怕被人認出來的,以他的經驗有百弊而無一利,當下反問道:“您在哪個地方工作過?”


    黃大爺似乎也不願意暴露身份,揮揮手道:“胡亂猜的,中國之大哪有那麽巧的事兒。苠原不比京都,在這邊當鄉長不容易吧?有沒有調回去的想法?”


    藍依聽得不樂意,說:“不調查沒有發言權,您可不能倚老賣老亂說話!”


    “噢,你調查過你具體說說。”


    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就這個優勢,黃大爺被嗆了也不生氣,笑眯眯道。


    藍依不顧白鈺阻止,嘰哩呱啦把他在荊家寨巧妙化解村民圍攻村委會、經濟工作會議硬懟簡功、統籌調度扶貧支農資金等說了一遍。


    愈聽愈驚訝,黃大爺深深瞅了瞅白鈺,再將目光轉到蒼茫遼闊的天際間,象是陷入回憶之中,良久問道:


    “很熟悉的風格……小哥是隨母姓吧?”


    “是嗎?”藍依嬌笑道,“我也跟媽媽姓的。”


    白鈺沒承認也沒否認,答非所問道:“您在綠河穀好幾天了,覺得怎樣?能小範圍開發度假村,或鄉間別墅麽?”


    “你拿不到環保手續。”


    “以村民自建的名義然後轉租呢?”白鈺道,“山穀裏原來有土著居民的,為配合開發搬遷出去了。既然現在不搞旅遊了,他們應該回遷啊,對不對?”


    黃大爺指指他,道:“別搞瞞天過海、偷梁換柱的把戲,你是出於公心,想把苠原當地經濟拉上去;萬一你走了,其他領導用來私建別墅,用來大興土木進行規模商業開發呢?你豈不成了始作傭者!”


    白鈺老老實實點頭,道:“就怕您說的這個,所以我再三惦量默默打消了念頭。”


    “人最難得的是否定自己,”黃大爺喝了盅茶道,“特別是你這樣的下基層鍛煉的年輕幹部,如果急功好利,滿腦子想著出政績、提高gdp,很容易給當地留下不可恢複的創傷。人高升了,管它背後滔天巨浪,那是不行的。”


    “您提醒得對。”


    白鈺恭恭敬敬道,愈發覺得黃大爺應該是官場退下來的老幹部,而且級別不低,當然也達不到副省以上——享受的保安級別等等不一樣,屬於看透世事通達睿智的類型。


    兩人聊得投機,茶喝了再加加了再泡,藍依卻不樂意了,悄悄拿腳尖碰白鈺。黃大爺看出來了,笑哈哈說兩道茶也差不多了,別耽誤你們年輕人遊山玩水,以後有空常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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