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泡了杯白茶,看著嫋嫋水汽,思緒不禁飛到無憂無慮、輕鬆快樂的京都大學校園生活。


    趙天戈說得不錯,以兩人的專業、學習圈、性情等等,按說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齊曉曉屬於標準理工女碩士形象,生活刻板而有規律,嚴謹而富有條理,宿舍-實驗室-食堂三點一線,從不越池半步。


    長相也一絲不苟,齊耳短發,眉頭總是皺著思考問題,嘴角總是抿得很緊處於緊張狀態,眼睛、鼻子、下巴都挑不出毛病,就是給人過於嚴肅的感覺。


    理工女生通常看不出身材,哪怕最炎熱的盛夏都不穿裙子,而是毫無特色的寬鬆版長褲,據說理由是實驗室空調溫度很低,穿裙子太冷。


    寒冬的一個傍晚。


    白鈺穿著薄型羽絨服在校園裏慢跑——按說運動場是最好的運動場所,但男生總喜歡沿著女生宿舍樓前麵的馬路,順便欣賞剛洗完澡頭發濕搭搭、散發著洗發水香味的女生,也是一種享受。


    齊曉曉的確剛洗完澡。


    但她沒遇到白鈺,即使遇見也就擦肩而過不可能看第二眼。她站在陽台上晾掛剛洗的衣服,並取下已經曬了兩天的內衣褲——


    不料手一滑,新買的淡綠色內褲落了下去,北風吹過,將它晃晃悠悠吹到白鈺頭頂上,不偏不倚輕巧地落入他羽絨服後麵的帽子裏。


    “哎——等等,哎!”


    齊曉曉在陽台上跺著腳大叫,白鈺卻毫無察覺地繼續慢跑,很快拐過女研究生宿舍樓轉向大路。


    沒辦法,齊曉曉隻得飛快地跑下樓一路追趕。


    白鈺慢跑了兩條路,遠遠看到籃球場有兩位同學打得熱火朝天,便過去為他們呐喊助威。


    籃球場與馬路隔著兩米多高的鐵網,白鈺身手矯健蹬蹬蹬躍坐到大樹樹杆上。


    五六分鍾後齊曉曉追了過來,見坐在樹上的白鈺,仰頭叫道:“喂,你下來一下,有事跟你說。”


    白鈺見場麵激烈比分咬得很緊,哪裏舍得分神,笑道:“有事請說,我聽著呢。”


    鐵網一溜邊都是看球的學生,齊曉曉哪好意思說,堅持道:“你下來我才說,快點。”


    白鈺反複打量她,之前從未見過,遂饒有興趣道:“有啥事這麽保密?我倒不信了……要麽你也上樹,要麽等比賽結束。”


    齊曉曉看看時間,焦急道:“真的有事,快下來!我還有四十分鍾就要去實驗室了,不開玩笑!”


    她越著急,白鈺越覺得有趣,因為兩人素不相識,她根本沒理由這樣。所以他心裏認定她八成認錯了人,故意多搭訕幾句。


    “那你透露兩個字,讓我猜猜行不行?”白鈺以整好暇道。


    齊曉曉急得團團轉,眼看比賽遲遲不結束,而他沒有跳下樹的意思,做實驗的時間卻是雷打不動否則要被導師責備,心一橫大聲道:


    “你要兩個字麽?我告訴你,內——褲!”


    “什麽?”


    白鈺身體一震差點栽下樹,在圍觀學生的哄笑聲中問道,“什什什什麽意思?”


    齊曉曉也豁出去了,道:“我的內褲在你身上!”


    “哈哈哈哈……”


    看比賽的學生都不看了,圍過來狂笑著、拍著掌、吹著口哨起哄。


    白鈺如同猴子般哧溜滑下樹,狼狽不堪地把齊曉曉拉到僻靜處,滿頭大汗問道:


    “誰指使你來整我?這個玩笑太大了吧,小姐!”


    齊曉曉道:“你瞧我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嗎?我真趕著去實驗室!”


    說著手指輕勾,從他背後帽子裏挑起那條惹禍的內褲……


    就這樣很自然地,兩人從相識、相知走向了相愛。


    表麵看這段校園戀情是有些不可思議,但對白鈺而言,齊曉曉確實有讓他感覺輕鬆的一麵:


    很明確清晰的表達,比如晚上去哪兒休閑,從來不會說“隨便”、“不高興”、“讓我想想”,去就去,不去也有理由;


    絕少耍小脾氣、小心眼,想買什麽、吃什麽、穿什麽,說得明明白白,無須他繞著彎子試探;更不會無緣無故生氣,有時主動提醒“最近我大姨媽來了有點煩”;


    甚至在**方麵,她也不象綠茶婊那樣欲迎還拒,很順當地就讓白鈺得了手。當然令他隱隱有些遺憾的是,齊曉曉已不是**。


    並非思想傳統,在京都大學這樣思想和風氣都前衛開放的校園裏,**真的成為珍品。主要相比與初戀情人而言,出於男人對婚姻的謹慎和渴望,他希望得多些。


    進入瞬間她閉著眼問道:“失望嗎?”


    “沒……”


    他說了假話,但她由始至終沒解釋過什麽。


    這個小小的遺憾始終伴隨著研究生學習生活,直到畢業前半年齊曉曉麵臨就業去向時,**問題微妙地影響了白鈺的選擇。


    當時齊曉曉有兩個方向,一是回老家上高,憑著京都大學研究生頭銜她可以享受公務員綠色通道特權,安排到省城市直機關;二是留在京都但變數較大,畢竟她學的理工科,在擇業方麵受到很多限製,可能最好的出路就是安排到某科研機構,卻非齊曉曉所願。


    其實以白家、方晟——其時正是上高***書記,都可以幫她在京都找個理想的去處,但又涉及到一個問題,即那樣做就必須把齊曉曉介紹給家人,相當於直接奔婚姻而去了!


    白鈺就猶豫在這裏,很可能潛意識裏還是希望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吧?又或者與**無關,齊曉曉終究不是理想中的、共度一生的那個女孩。


    齊曉曉到底是理工女,感情問題並不拖泥帶水,在覺察到他的猶豫後根本沒商量便報名回了上高,此後感情愈發淡漠乃至主動提出分手。


    如果當時多些溝通多些妥協……


    白鈺悵然笑了知,十分鍾前還教訓齊曉曉“現實中沒有如果”,怎麽轉眼間自己也執念呢?


    也許命運就這樣安排,讓自己輾轉到苠原才遇見真正心動的女孩——藍依。


    但命運為什麽又安排琴醫生呢?對了,那不是命運安排,是千刀萬剮的鳳花花幹的壞事!


    隻是,既然遇見藍依,命運又何必讓自己重逢齊曉曉?


    想來想去不著邊際,遂收拾紛亂的思緒繼續工作。


    傍晚時分,外麵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遲遠山一臉謙恭笑容地走進辦公室,手裏捧著厚厚的工程資料。


    “白鄉長,在您英明領導下公益養老院基本走上了正軌,各方麵運行得都不錯,縣裏、其它鄉鎮領導們過來考察參觀,都對整體環境、硬軟件設施、裝修等稱讚不已。白鄉長,我覺得項目可以算作告一段落,就麻煩您在初驗報告上簽個字,以便進行下一階段的工程審計……”


    說著,遲遠山把初驗報告推過去,上麵卻放了疊購物卡,麵額都是1000元,粗粗一估恐怕有10多張的樣子。


    白鈺碰都沒碰,微笑著指指頭頂道:“辦公室有攝像頭全程監控,遲老板別給我找麻煩,也別給自己招麻煩。”


    “啊!”


    遲遠山這才注意到白鈺位置右側天花板上有個攝像頭,全身一震,觸電般拿起購物卡塞進口袋裏,強笑道,“白鄉長真是……真是……真是光明磊落啊……”


    “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別人負責,”白鈺這才接過初驗報告,粗粗瀏覽了一遍皺眉道,“不對啊,遲老板。”


    “哪……哪兒不對?”


    購物卡沒送成已經打亂了遲遠山的如意算盤——上次白鈺出人意料放了他一馬,沒逼著徹底返工而隻把表麵的、有礙正常使用的進行整改,他誤以為白鈺下一個動作就是索取好處。


    想不到根本不是!


    白鈺道:“這回公益養老院工程沒法審計啊,不用專業人員現場勘察,我一眼就能說十多處不符施工要求的地方,包括使用二手鋼筋那種硬傷!老實說,等養老院運作兩三年後肯定要進行結構性改造,凡你經手砌的牆必須全部推倒重來,不然誰放心啊?牆一倒立馬好幾條人命,我夜裏睡覺都做惡夢!”


    遲遠山額頭又開始冒汗,賠笑道:“白鄉長放心,所有砌的新牆都采取加固措施,保證比原來還結實……”


    “口說無憑啊,到時鄉***被免職,你能負什麽責?”白鈺道,“家電、家具、辦公用品要麽品種型號不對,要麽質量差得一塌糊塗,我是怕耽誤養老院投入使用才忍下氣,但你真的好意思讓我在初驗報告上簽字?簽什麽,驗收合格?包括簡書記在內的***都在現場看到明明不合格,我豈不是自打耳光?”


    到這時候遲遠山才悟出那天白鈺盛情邀請簡剛等***去現場的險惡用心!


    白鈺的意思很明白:非要簽合格也可以,請簡剛先簽!


    遲遠山一下子軟了。


    別看簡剛那邊已經暗示加明示連同倉儲集散中心兩個工程敲了五六萬塊錢竹杠,真要讓他簽字絕對不可能。


    也不合情理。


    鄉鎮一把手不可能隨意在涉及工程項目的驗收資料上簽字,除非縣級以上重大、重要、重點工程,按屬地管轄原則必須簽字證明。


    白鈺續道:“倉儲集散中心工程質量也差得沒法用言語形容,多處漏水、滲水,下水道卻動輒堵塞,遲老板啊遲老板,兩個工程加起來也不止100萬,怎能視同兒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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