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速金連抽兩口雪茄,道:“早在四十年前就有澇田轉水田農業補貼計劃,起因受氣候、降水等影響畢江連續七年水量下降,引起中下遊國家農業界恐慌,為防止澇田低於水平麵帶來連鎖反應補貼計劃提上日程,這一討論就是四十年!正府想法不管水位是否下降必須提前做好預案,多年來不懈推動其落實,但在國會那邊阻力相當大,主要涉及兩個問題……”


    “國會……”


    白鈺這才發現自己功課做得不夠,忽略了柬國正壇裏國會勢力的存在。


    目前柬國國會共有議員123名,執正黨占86席,反對黨占30席,中立派係占7席。國會下設九個委員會,農業補貼計劃歸其中經濟、計劃、投資、農業、農村發展和環保委員會負責。


    棉速金歎息道:“幾十年來反對黨雖在國會處於弱勢,卻始終牢牢把持著這個經濟委員,還有財政銀行與審計委員會的控製權,從而形成對正府的實際掣肘!經濟委員會多次否決農業補貼計劃的理由也很簡單,就是費用過於高昂財政無力承受,與其把錢砸在靠天吃飯澇田水田,還不如大力開發北方山間荒地,這裏頭又涉及南北地域之爭、旱田水田發展方向之爭等因素,還有曆史、利益等牽扯其中內情錯綜複雜。”


    聽出來了,棉速金作為王室軍隊可以在正府決策過程中施加影響力,卻不便與反對黨有任何形式聯係或交易,甚至私下會晤都不允許,這涉及到東南亞正壇傳統當中很敏感的因素。


    白鈺怔忡片刻,失望地說:“如果水位下降趨勢不可逆轉,經濟委員會執著不允許農業補貼計劃法案通過,豈非禍國殃民之舉?”


    “因為水位下降導致萬畝澇田糧食歉收、出口大幅走低衝擊柬國農業大國地位,反對黨正好以此為由要求罷免現任正府班子、重新大選,並能從中漁利,”棉速金道,“所謂民.主體製殘酷性就在於選票第一,老百姓同樣成為權力鬥爭的棋子!”


    “那……那倒是麻煩……”白鈺喃喃道。


    棉速金又道:“此外可能你也悟得出來,包括柬國在內的一些國家設置國會的目的就在於讓反對黨在無休止的扯皮中消耗精力,分散其對真正的國家大事的注意力,哈哈哈哈。”


    白鈺無奈,道:“可需要解決問題的時候,偏偏製造種種障礙。”


    棉速金道:“中方對柬國正壇格局了如指掌,縱使完不成第二項任務,退出三國聯合陣線的衝擊力也足以回去交差,放寬心吧!”


    他看看手表,道,“我馬上要參加軍務會議,副官德旺陪你在附近遊覽體驗柬國城市風景,晚上再過來聊聊。”


    徜徉在充滿異國情調的邊境城市街頭,白鈺滿心煩惱哪有遊玩的興致?京都那邊遲遲沒有動靜,藍朵下落不明;事關萬畝澇田轉水田百年大計的農業補貼計劃得不到推進,哪怕柬方單方麵退出聯合陣線終究是個隱患。


    然而棉速金明確表態不會與掌控經濟委員會的反對黨進行接觸,等於宣告第二項任務失敗。


    對棉速金遠離反對黨的謹慎做法,白鈺表示理解。


    每個國家或地區都有其獨特的正治生態和紅線,再大的交情隻能在基於自身利益不受損害的前提下幫忙,而非不惜代價。


    邊看邊走邊聊,漸漸地白鈺與副官德旺起了談興。


    原來德旺也在晉西某市軍事院校進修過,算得上柬國軍方最看重的科班出身,因而才有機會調到棉速金身邊,運氣好的話以後外派到師旅弄個團職軍官,用德旺的話說就是祖上三輩子修來的福緣了。


    白鈺疑惑地問為何執正黨在國會處於絕對優勢局麵,卻幾十年任由反對黨掌控關係到國家經濟命脈的經濟委員會和金融委員會兩大關鍵陣地?


    德旺解釋道其實與柬國傳統權力格局和生態息息相關,從建國以來柬國按地域分為南部勢力和北部勢力,王(王室)強正(正府)弱時得到歐美諸強力撐的南部勢力占優勢,掌握正府和軍隊絕大多數資源;後來王弱正強,北部勢力在中方力挺下將南部勢力摁得死死的,幾十年都翻不了身。


    同樣深受北方大國影響,北部勢力圈的普遍重視軍隊建設,重視農業、水利、加工出口貿易;南部勢力圈則更多側重在金融、財經、醫學等方麵培養,由此形成在各自領域的壟斷性。


    德旺說例如經濟委員會主席巴達傑,其家族企業在香港上市公司總資產數百億,憑著雄厚的經濟實力穩穩占據這個位子近十年,無人能撼,其他幾位委員也都代表南部大集團、大公司利益,因此怎麽可能同意在北部江邊耗資幾十億的農業補貼計劃?


    “噢——”


    白鈺終於略加窺探到柬國內部複雜曲折的正經關係,沉思良久又問,“巴達傑與軍方關係怎麽樣?”


    德旺道:“在這一點上柬國各方都非常慎重,起碼表麵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畢竟在這方麵……你知道吧,東南亞國家現在很重視軍方獨立地位。”


    白鈺點點頭沒再追問。


    傍晚時分北部山區反正府武裝有異動,似有集結兵力的跡象,棉速金結束會議後旋即趕到前線。白鈺知道一旦有了軍情便沒完沒了,沒日沒夜,何況論火力正府軍沒占到絕對優勢,棉速金不可能抽出時間作陪遂無心逗留,連夜返回關苓縣城。


    也就在當晚,兩批客人敲開了藍依藍朵在京都的住處。


    藍依遠遁東吳,藍朵下落不明,對銘銘靚靚的照顧卻無絲毫影響,因為訓練有素的管家團隊早就承擔了主要工作。白翎來到這裏不需要做具體家務,主要陪雙胞胎玩耍,與藍依視頻通話,起著鎮宅和穩定軍心的作用。


    兩批客人都拎著牛奶、水果等聲稱沒別的事,就來看看孩子,雙胞胎蠻可愛的。


    先到訪的是嚴華傑的秘書兼嚴辦副主任老崔,正廳級。


    老崔進屋轉了轉,誠懇地表示專程轉達嚴部長的歉意,平時關心不夠照顧不周,非常內疚。


    白翎情知嚴華傑所說的歉意一語雙關,並不僅僅針對此次意外,冷笑道:


    “幫我轉告嚴部長,他不必內疚,工作歸工作交情歸交情,須得分得清爽,我白翎向來是天塌下來當鋪蓋的性子,一輩子都如此!”


    老崔本身來就充當傳話筒角色,再難看的臉色都得受著,並不介意白翎的態度,溫和地笑道:


    “是啊是啊,嚴部長向來欣賞白將軍的高風亮節……嚴部長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事,雖說是起小小糾紛但雙方都有些僵持,嚴部長覺得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是私下協商處理為好。嚴部長願意當和事佬居中做個調停……”


    “要不是藍朵機靈反應快,恐怕這會兒手銬腳銬,也沒人願意當和事佬了!”


    白翎雖然沒承情的意思,也清楚打破時下僵局唯有同為局委員的嚴華傑出麵,級別、身份、資曆都壓得住李鶴根,且作為**部長對事件定性具有絕對拍板權,而不是李鶴根說了算。


    嚴華傑為何明知會遭到白翎奚落還是勉為其難當這個和事佬?也是有苦難言。


    關鍵在於,朱正陽不願在大換界前夕因為此類無厘頭事件攪動正局——站在李鶴根立場,兒子禍在旦夕;站在白家立場,藍依藍朵被調戲騷擾在先,雙方都不可能讓步。


    李鶴根會為兒子性命放手一搏,而白家之前受的委屈很可能借助這次有理在手而爆發出來,再說暗處還有方晟!


    因此還真是站得高看得遠,所有人都覺得僅僅一樁民事糾紛充其量帶有稍許劫持性質,朱正陽卻嗅到危險的氣息。


    話說零號專案組兩個**引起不滿,揚言以後要找“姓朱的算賬”等等,朱正陽豈會不知道?


    正治往往如此,越到緊要關頭,平時積壓的矛盾越容易暴露,繼而對時局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


    從昨晚藍朵與李曉洵發生衝突到今晚24個小時,京都乃至地方暗流洶湧,出現很多令朱正陽等不安的信號:


    有人推波助瀾刻意要把事端放大,利用自媒體、app等惡意渲染和傳播“官二代內鬥”、“家族對峙引發子弟鬥毆”等煽動性文章;


    有人暗中串連打著為白家主持公道、討說法的旗號,要聯名上訴,要聯係報刊登載著名文章,要深挖李曉洵平時的不端行徑;


    公.中.號搜:亭.外下.雨的文學屋,更多官場文章


    還有人指使不明真相者假意到聯眾村所謂“還原事件真相”,忽兒做現場采訪,忽兒質疑警方辦案流程,忽兒組織誌願者到附近山裏搜尋,總之唯恐天下不亂希望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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