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大量線索和證據,我編不出生動的故事,”白鈺道,“艾米拉打著調查化工汙染的幌子來到畢遵,卻不看排汙口,不了解生產工藝、汙染源,不**環保設施設備運行情況,一頭鑽進廠房車間做采訪,辛總等園區行管人員當然莫名其妙,你卻心中有數……”


    米果問道:“有什麽數?當時我都不在畢遵!”


    白鈺曬笑:“艾米拉遇害第二天我率隊去化工園,辛總說得很清楚剛開始你在的,後來才去了渚泉。突然離開的原因很簡單,你發現艾米拉察覺到影子組織活動,已經動了殺機!”


    “我沒跟她接觸過,相反,你倆電視辯論倒上了直播。”米果反駁道。


    “青牛灘工程爭議她也是沒辦法勉強敷衍一下,否則不符合她的人設,”白鈺道,“她潛入化工園調查的方向,很巧,就是我這幾天所做的,所以你也害怕了,你明知有可能暴露還是匆匆回來了。”


    “害怕什麽?我聽不懂你的話。”


    “調查投資分布、財務狀況、市場營銷等等,所有數據都指向一個結論,即葛蘭特在畢遵投資的化工園是徹頭徹尾的錯誤。”


    米果道:“我已承認錯了,難道要公開道歉?”


    白鈺道:“作為世界排名前列的成熟化工集團,好吧就算你一時糊塗,你的投資團隊,你的商業助手、談判專家、法務代表等等都不約而同翻了船?答案當然是否定的!艾米拉是幾十年經驗的老特工,故意有針對性地調查就是敲山震虎,暗示正主必須站出來談判,而此時你已踏上去渚泉的航班。你的同夥——市***局局長柳衛祥設好滅口的圈套……”


    “等等!我不認識柳衛祥!”米果道。


    “忠心耿耿在畢遵潛伏數十年可收獲甚微,影子組織對他以及汪希大、汪誌等人並不滿意,一方麵因為草頭壩軍事基地獨立於地方的存在,有詩委作為防火牆縱使***局都無法滲透;另一方麵汪希大父子所謂後山秘道可能的確有,也能翻越飛鳥岩,但沒辦法潛入草頭壩腹地,所以派你前來重金投資化工園走高層路線!”


    說到這裏白鈺也覺得後怕。


    影子組織選擇葛蘭特這樣的化工企業進軍通榆,盡管涉及汙染、爆炸等諸多問題,但急需資金和技術的地方主正領導根本顧不得這些,有機會必然要千方百計引入。


    米果在樺南站穩腳跟後廣結人脈,不但白鈺、繆文軍還有其他省市兩級領導,坐等被“招商引資”的機會,之後果不其然白鈺到關苓第一件事就想上化工項目,後來被繆文軍截胡!


    看得出繆文軍真心想做大做強畢遵化工園,開幕慶典要求市四套班子主要領導悉數出席,然而事有湊巧當天省裏人事調整詩委書計、市長臨時趕往省城開會。


    以米果的交際能力,加上繆文軍猜到她與白鈺關係不一般,很可能愈發信任,如果沒有艾米拉中途殺出來,很可能有朝一日繆文軍會帶米果參觀草頭壩軍事基地……


    米果還是很冷靜,道:“你很擅長聯想,把互不相幹的點點滴滴揉合到一起,可惜方向完全搞錯了,我並非你認為的那樣……如果把我那次主動獻身視作勾引,直接罵我恬不知恥好了,不必扣這個駭人聽聞的帽子。”


    白鈺輕輕歎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米果,你犯下的唯一錯誤就是低估了你的前男友!你落地通榆以來一直以加拿大馬尼托巴省化工巨子葛蘭特家族集團自居,我做過背景調查,葛蘭特的確是世界知名化工企業,技術和實力超群——那是十年前的事,近些年來如你所承認,歐美在環保問題上要求越來越高,葛蘭特旗下眾多產業麵臨停產、解體、巨額賠償問題,經營舉步維艱,據可公開查詢資料前年集團虧損38億美元!財務困窘加上業務收縮,因此當影子組織主動上門願意提供幫助,且建議到中國開拓市場,才令葛蘭特家族無法拒絕吧?”


    “虧損38億美元對葛蘭特家族並不算什麽,沒必要被人收買,相信我說的話!”


    “你說的家庭因素也不屬實,”白鈺道,“據可靠情報你與葛蘭特長輩相處融洽,與愛人十分恩愛,在家族圈子裏很受歡迎。為什麽在我麵前撒這樣無足輕重的謊,大概就有了重溫舊情的前提,要不然總感到怪怪的是吧?”


    米果苦惱地說:“我怎麽辯解都無濟於事,你反正不信。”


    白鈺道:“如果今晚你不出現在通榆而是立即回加拿大,或者原地不動,誰也拿你沒辦法。可惜你來了,所以我也來了,真的可惜……”


    說到這裏他神情悲傷而沉痛。


    凝視他良久,米果道:“我連夜離開,你也權當沒來過——看在初戀情分,這是我最後一個懇求。”


    白鈺緩緩搖頭:“對不起我做不到……我是前國家反恐中心主任的兒子,懂得規則和原則,對付影子組織一個破綻足矣,何況你那麽多疑點!你是加拿大人,你自己時刻記得這一點,我也是。”


    米果臉色微變,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不,其實我早該想到,在你不肯到機場送別那一刻起,我就該認識到你是無情無義的人!”


    “國之大義,不敢徇私。”


    “要是我上前跟你扭成一團,大喊非禮呢?”米果反應很快。


    白鈺搖搖頭:“你不會這麽做的……”


    說著目光抬向南側窗戶,不知何時,正麵窗戶被打開一條縫,外麵伸進來一支槍管,槍口緊緊對準著米果!


    霎時米果臉色慘白,淒然道:“白鈺,你要置我於死地麽?”


    白鈺深深瞅了她一眼,果斷轉身,開門,快步離開。他沒走前廳,而是來到安全通道二樓拐角,戴上手套打開窗戶輕輕縱下,落到樓後鬆軟的草叢裏。


    回到車裏出了機場沿著高速急馳直奔畢遵。


    開著開著,眼淚突然流了下來,而且不受控製地越流越多,流到後來眼前一片模糊沒法開車,停到路邊,伏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


    這是白鈺有史以來哭得最傷心、最痛苦、最絕望的一次。


    澗流水麵那一抹轉瞬即逝的殷紅、身無寸縷的曼妙***、翠綠草叢中餐布上最美味的晚餐,無數個甜蜜鏡頭在心裏翻江倒海。


    米果不能不死。


    不管她屬於影子組織哪一層級成員,最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各國正府對付影子組織俘虜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與其被俘後榨取最大價值最終仍難免於一死,還不如自我了斷——有溫小藝盯著,米果根本沒機會逃。


    米果認為白鈺會向有關部門舉報繼而上門抓捕,其實錯了。


    白鈺根本不會讓她活著出那個房間!


    因為米果就是影子組織本身就將成為繆文軍從正生涯抹卻不掉的汙點——他強行將化工項目從關苓搶到畢遵;他一直**化工園發展;最要命的的是,省***會將他、艾米拉之死、米果串成一條線,從而坐實至少是高度懷疑。


    還有,米果是白鈺的初戀情人,來通榆第一站兩人合作收購榆達化工廠;白鈺把她介紹到渚泉發展業務……


    在與影子組織的鬥爭中,向來都是不遺餘力地飽和打擊,寧可錯殺不能漏網!


    米果,身份暴露那一刻起就成為繆文軍和白鈺最大的bug,最嚴重的正治危機!


    所以她的身份不會、也不能暴露,死亡將是最好的選擇。


    白鈺要把這個秘密控製在最小範圍,連繆文軍都將蒙在鼓裏,永遠。


    白鈺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今夜真的很悲傷,也更加深切地體會到影子組織的可怕。


    它總能抓住人性弱點,從無人知曉的角度和風細雨般滲透,等被發現時已骨肉相連血脈相通難以割舍。


    葉韻就是典型例子,哪怕知道其身份,方晟在感情上還是無法視她為敵人。


    若白鈺稍稍心軟,米果必將火速返回加拿大從此不再出現,可bug就是bug,米果在通榆的經曆始終成為繆文軍和白鈺的夢魘,在未來某個時點必將爆發。


    坐在車裏哭了十多分鍾,勉強打起精神繼續出發,途中又不停地流淚、擦幹、再流淚、再擦幹……


    八年來在通榆的種種不如意和挫折打擊,都在今夜盡情宣泄出來了。


    很巧,回到畢遵下榻的酒店房間剛坐下,繆文軍便來了電話,直入正題道:


    “你在化工園搞什麽鬼?別的組一半進度下來了,你還賴在那兒不走,是不是想把米總引出來?”


    你上馬化工園,我損失前女友!


    白鈺真是悲從心來,怔仲半晌道:“繆書計,我有個……有個不好預感,葛蘭特大概率要撤資……”


    “說說看為什麽?”繆文軍問道,“效益不如預期?東南亞市場打不開銷路?還是戰略重點轉向中原?”


    “具體我也……感覺吧,個人臆測。”白鈺疲倦地說。


    繆文軍顯然注意到他語氣裏的虛弱與無助,敏感地問:“身體不舒服?檢查組那邊未必每天進場盯著,明天去醫院看看。”


    “有點……難受,”白鈺道,“謝謝繆書計關心。”


    放下手機,打開那個網站論壇,還是那個帖子有人發了條最新消息:ok表情!


    溫小藝以隱晦的方式告訴他:米果已自殺,事情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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