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短暫的活動間隙,宇文硯與黃滄海談了八分鍾。


    對於黃滄海上任後成功籌辦礦業杯世界圍棋公開賽,邀請多位京都老首長、老領導及社會名流參加取得較好影響,宇文硯予以充分肯定。


    對於黃滄海主導推進礦業改革取得初步成效,環保指數、資金利用率、人均利潤率均有所進步;安排下崗礦工進駐並接管晉北礦區引起通榆礦務係統矚目等,明知白鈺發揮主要作用,但宇文硯仍將功勞記在黃滄海頭上。


    也對,一把手負責製。


    宇文硯強調兩點,一是牢牢把握礦業改革主導權,言下之意要把大權掌控在手裏,別讓白鈺有太多話語權;二是強化黨委在地方建設中的作用,言下之意別讓白鈺蹦得太猛,太出風頭。


    至於節後省裏對上電***調整,黃滄海推薦了三位,一位上電本土幹部,不言而喻是誰;還有兩位都是省直機關的老部下,他想借此增強自己在班子的影響力。


    宇文硯不置可否記下了名字,但沒表態。


    黃滄海之與宇文硯,與儲拓的性質略有不同。儲拓畢竟來自中原,有些話比如“關照關照”、“盯住白鈺”等等能直截了當;黃滄海原是前省·委秘書長王辰的嫡係,隔了一層親近程度大不相同,屬於能推心置腹談話但關鍵之處點到為止的類型。


    這也決定了黃滄海思考問題角度有別於儲拓。


    儲拓之所以不遺餘力對付白鈺,哪怕明明感覺鬥不過還是張牙舞爪,因為沒有退路。儲拓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水平,還有私底下幹的那些事兒,宇文硯依然一再容忍就想拿他當槍使,毫無疑問,槍不幹槍的活兒,就是廢銅爛鐵。


    黃滄海呢,是宇文硯身邊值得信賴且值得委以重任的中堅幹部,本身履曆齊全、擁有一定事務處理能力,口碑好聲望也不錯,處世八麵玲瓏靈活機敏,不管哪個當省·委書記都會**。


    鑒於此黃滄海在聆聽宇文硯教誨以及處理與白鈺關係時有著更彈性的空間,即誰也不能勉強他做什麽不做什麽,而可根據自身判斷靈活把握。


    省·委決定任命他為上電市委書記後,提及白鈺家世、人脈背景時宇文硯說得輕描淡寫,但黃滄海隨即探望退下來的老領導嶽峙、王辰等人後,綜合得到兩大要素:


    京都白家大院;方晟的長子。


    也沒讓黃滄海有多震驚,畢竟都是十多年甚至幾十年前叱吒風雲的過氣人物,不參與其間如通榆這樣相對閉塞的地方,根本不了解特別方晟厲害之處。至於鍾組部直接考察任命也是無奈之舉,誰叫他不受宇文硯待見?


    引起黃滄海重視的反而關於在關苓和甸西兩段經曆,一個禁槍禁毒掃黑與大山大江大草原雙管齊下,一個從容化解數百億城投債務危機,證明白鈺事務能力尤其抓經濟的確有一套。


    從市委書記角度講,這樣的市長理論上是最佳拍檔——書記抓人事、管黨建、負責好*工作;經濟建設、城市基礎建設等事務都交給市長,何樂而不為?但黃滄海心裏清楚實際工作中沒這麽簡單。


    因為市長要大刀闊斧推進各項工作,不可避免要換掉不聽話的、不作為的、基本理念不相符的,就涉及到人事權;市長要實現大的規劃和經濟藍圖,勢必整章建製、重新調整框架流程,就涉及到常委會話語權。


    常委會話語權和人事權,正是市委書記必須緊握在手不能放鬆的兩大權力。


    反過來有想法、有創意、有思路的市委書記,也不會事事都讓市長做主,舉個最簡單例子,儲拓和莊驥東為雕塑到底放在橋東還是橋西還當眾吵起來呢。可見理論上分工明確、各司其責,實際難免磕磕碰碰矛盾不斷。


    數次與宇文硯談話,同時得到王辰等退下來的省領導們指點後,黃滄海確立的思路是:


    能共贏時堅決合作,快翻船時搶先下手。


    比如說礦業改革剛剛啟動,作為市主要領導都能吃到豐厚的紅利,那就放手讓白鈺幹。


    倘若礦業改革到攻堅階段打不下去了,遭到礦務係反噬了,京都和省裏都不讚成其思路了,那就先下手為強,把所有責任都推到白鈺身上。


    還有人事大權,萬萬鬆不得手。


    黃滄海的想法是借白鈺削減礦務係勢力,但騰出的位子要由自己主導安排,而非白鈺說了算。


    如果秦思嘉走,謝圖南上,那將是最好的結果——關於謝圖南,黃滄海有更好的安排,並不會放在葡葒區。


    黃滄海了解謝圖南的底蘊,葡葒區委書記位子她幹不好。


    黃滄海到省城的時候,無巧不巧地,江珞斌前往甸西途中“路過”上電。哪有這樣的巧事?


    隻有愚者才相信一切巧事都是命中注定,智者卻會周密安排好巧事。


    正如黃滄海在宇文硯麵前不同於儲拓,江珞斌在白鈺麵前也不同於繆文軍。繆文軍能率直地說“馬上人事調整了你有什麽想法”,然後白鈺悄悄遞上紙條;江珞斌卻是高深莫測省長的架子,白鈺隻是通榆境內才幹不錯頗為欣賞的幹部,而非親信。


    見了麵江珞斌單刀直入道:“你在甸西打的天下莊驥東接不住,怎麽辦?”


    怎麽辦?難道不是省領導的問題嗎?不行換人唄。


    白鈺雖暗中腹誹,卻賠笑道:“可能不太適應吧,驥東之前很少接觸金融類專業事務,有個逐步熟悉了解的過程。”


    江珞斌道:“逐步熟悉了解?我可舍不得拿國有資產家當給他繳學費!你給出個主意,不然還調回去當常務副市長!”


    他就這樣一腳深一腳淺口無遮擋的脾氣,別人還拿他沒辦法。


    白鈺不肯上當,裝作無奈的樣子道:“甸西能人很多,要發揮集體智慧啊,我這邊不是向江省長叫苦,礦業改革也舉步維艱,省裏再不出手相助恐怕要卡在中間進退兩難了。”


    “你先說甸西城投債務,然後才允許回報礦業改革難點。”江珞斌蠻不講理道。


    白鈺這才交了老底:“日前驥東跟我探討過委托第三方專業管理公司接手的可能性,沿海城市有可援先例,我覺得不失為解決之道。雖說被第三方分點肥,總比無休止交學費好得多。”


    “嗯,莊驥東正治上沒腦子,經濟上還有自知之明,至少曉得主動請教,”江珞斌道,“這叫創新不足,守成有餘,放在甸西是錯了。”


    白鈺哪敢參與這種危險的討論,一臉微笑但不吱聲。


    “好,說說你的情況,盡管簡潔,中午前我要趕到甸西吃飯。”


    “江省長,上電夥食不比甸西差吧?還是人不夠熱情?我把幾位美女市領導都叫過來!”


    江珞斌帶著笑意道:“那叫工作午餐,要教訓人的,要讓被訓的人難以下咽,懂不懂?快說!”


    “向江省長匯報,我想在市***調整三個人,匯報完畢!”白鈺道。


    “這就說完了?”


    “簡潔版。”


    江珞斌也是妙人,當即起身邊往外麵走邊說:“把涉及調整的六個人名字都發給我,有疑問電話聯係。”


    白鈺緊隨其後道:“江省長真不在上電吃飯?您晚上訓話也行……”


    “晚上到六銀訓話……”


    江珞斌腳步快得都跟不上,很快鑽進車裏揚塵而去。


    下午白鈺來到省城,途中正好與黃滄海的車擦肩而過——春節到了,不單官方台麵上要看望老首長老領導,私底下禮節性拜訪也很有必要。


    人終究是感情動物,到一定級別和身份不在於你拎的東西價值幾何,而在於禮數和尊重。


    經常有人覺得邁不進門、張不開嘴,說明禮數沒到,還不夠熟,多跑幾趟就行了。


    省城這邊溫小藝臨時去了臨州——隨著於煜在蓬海開發區態度愈發強硬,處境也愈發艱難,最新消息是所住別墅門口拴的狼犬被下毒而死,溫小藝匆忙間帶著精銳前去坐鎮。


    坐鎮。


    白鈺很欣賞溫小藝所用的詞,證明小妖精在自己精心栽培下漸漸立住陣腳,成為能夠獨擋一麵的人物。如果穆安妮也迅速成長起來,加上已活躍在商界的邵俊峰、工程界的柳揚揚,不知不覺間自己也擁有不錯的可調用資源。


    當晚尹冬梅臨時失約,因為縣裏實在太忙,縣委書記卻不能無緣無故玩失蹤,在事業和感情之間,尹冬梅分寸感掌握得很好。


    白鈺其實鬆了口氣。


    上次尹冬梅提了個出人意料的想法,居然,居然,居然與卓語桐一樣:要與白鈺有個孩子,權當愛情結晶!


    這樣的表述很奇怪。


    然後尹冬梅說三年前還是在關苓工作期間,她已秘密到碧海進行凍卵手術,其時她戒酒且健身兩年多,身體各項指標達到最佳狀態,提取的卵子堪稱完美,就想著有需要的一天。


    尹冬梅又說凍卵已轉移到了她姨表妹那邊——她母親即尹冬梅舅媽,聯合糧農組織秘書處高級專員,一家人都定居在紐約。那邊有個州法律允許**,隻須把白鈺的精華處理後運過去,接下來就是錢和時間的問題。


    白鈺表示精神錯亂。


    他結結巴巴問了兩個問題:一是美國允許但內地法律不允許,這事兒萬一露餡要被戴道德枷鎖的,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二是愛情結晶的將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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