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硯道:“遇到這種情況,省紀委一般需要什麽流程?”


    話一出口,宣因琪就悟出自己犯了大錯!


    虧得在省紀委工作多年,作為常務副書記也偶爾代主持全麵工作,怎麽可以讓省·委書記做選擇題?


    臘月二十七突然叫自己來,擺明了想省紀委介入此案,這麽簡單的問題還扔給省·委書記回答?


    “向宇文書記匯報,正常流程是副廳實職尤其常委或黨委班子成員的**要經省·委常委會批準,實際操作中對地方一二把手的處理較為慎重,其他領導幹部由省紀委向省·委主要領導匯報後即可行動,主要考慮調查的及時性和保密性。倪媛牽出秦思嘉的問題屬於後者,且眼下快過年了不可能走正常程序,宜從急從快。”


    宣因琪一絲不苟答道,緊扣宇文硯問話裏的“一般需要”四個字。


    宇文硯道:“馬上上電紀委會把關於倪媛違規違紀材料送到你手裏。”


    “我接到材料後整理一下然後向您匯報,建議對秦思嘉采取**措施。”


    宣因琪乖巧地說,這一來等於把順序擰過來了,變成省紀委根據上電紀委材料決定**秦思嘉,而非宇文硯決定**秦思嘉。


    宇文硯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說:“鍾鬆中學牌照案的水很深,涉及到個別市主要領導!因琪回去可以仔細研究下資料,省·委倡導素質教育的大環境下,省教育廳、市常委會都提出明確要求,秦思嘉就敢頂著不辦,哪來的勇氣和自信?不單受人好處利益驅使,說明背後有人撐腰,是不是作風問題,還是什麽問題,省紀委需要徹查到底!”


    “好的,好的,謹遵宇文書記指示。”


    宣因琪聽得一頭霧水唯唯諾諾先答應下來。回到辦公室,果然上電市紀委兩名工作人員已站在門口走廊,親手遞過厚厚兩疊材料。


    唉,還剩三天過節都不得安穩。


    此時宣因琪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略有些氣沮地反鎖好門,拆開密封檔案袋開始一份份瀏覽材料。


    沉著氣足足看了兩個小時,翻到最後末頁宣因琪長長籲了口氣:


    原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省·委書記又想搞上電市長白鈺!


    為什麽說“又”?


    白鈺在甸西任常務副市長時接受鍾組部工作組考察,莊驥東接受談話時意外反映“關於白鈺同誌的有關問題”。宇文硯尤如撿到槍立即要求曹海笑采取限製,曹海笑不肯,雙方協商以聯合談話模式找白鈺了解情況。


    當時主談話人就是宣因琪。


    宣因琪確如自己所說沒有預設立場,抱著實事求是明析真相的態度,拋出的問題尖銳深刻,卻又讓白鈺充分闡述觀點,整個過程處於可控範圍,事後得到鍾組部領導們首肯。


    但那有個重要前提,即曹海笑的微妙態度。宣因琪不清楚之前宇文硯與曹海笑關起門來的爭論,而是奉曹海笑指示行事,如何掌握分寸心裏有杆秤。


    如今曹海笑回家過節,宇文硯直接發號施令,宣因琪心裏那杆秤的準星就得調整了……


    臘月二十後,秦思嘉時常感到無由來的心悸與不安。


    好像周遭一切都與往常有些不同:開會、外出活動、視察,都似乎隱隱約約感到閃現陌生麵孔;辦公室也象被人翻過,可秘書又說從沒人隨意進來;準備春節到商場逛逛買些促銷商品,連續好幾天倪媛的手機都不通。


    到底怎麽了,好像,好像自己也沒犯啥問題啊?按平時秦思嘉會找白鈺商量,但兩次邀請喝紅酒被婉拒也微微挫傷自尊,明知他忌諱外麵風言風語,可謝圖南浪成那樣忌諱過嗎?照常玩得風生水起。


    所以秦思嘉不喜歡的是白鈺畏縮的姿態,美女,通常潛意識是男人都應該為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至於後果由它去吧。


    毫無依據的警覺使秦思嘉這個春節格外謹慎,往年很尋常的禮卡、禮金、“企業慰問”等等,比如葒楠藥業為感謝她堅持不懈維護控股權都會有份厚禮,今年她一概不受,都讓秘書抄列清單後逐個退回。


    “咦,你整理過書房櫃子?”很少過問家務事的老公有天早上沒頭沒腦說了一句。


    秦思嘉奇道:“沒有啊,除了拖地板我從來不碰書房裏的東西。”


    老公道:“噢……感覺東西放置的位子不對,我喜歡把常用的靠左邊基本不用的靠右邊,昨晚打開一看有點亂套。”


    秦思嘉心裏怦怦亂跳,道:“會不會家正服務人員搞的鬼?”


    “可能吧,”老公倒也不是非常介意,“以後家裏裝個監控就好了,反正也沒多少值錢的。”


    一係列詭譎的跡象到臘月二十七傍晚終於得到證實。


    下午五點二十分,秦思嘉惦記著回省城看望父母便獨自驅車出了區府大院,開出不久突然遭到兩輛車逼停!


    六名神情嚴肅的一看便是體製內人員團團圍住她的車,為首打開車門出示工作證,道:


    “省紀委!根據省領導指示,需要你協助調查一些情況,請予配合!”


    秦思嘉頓時全身仿佛被抽幹血液,一絲力氣都沒有連手都抬不起來,半晌道:


    “我要打個電話通知市主要領導和家人。”


    為首那人沒吱聲,等她掏出手機敏捷地劈手奪過去裝入密封袋,道:“從現在你不得與外界聯係……市主要領導由我們告知,請下車!”


    四十分鍾後,車子駛入一座前不著店後不著村的農家四合院,秦思嘉被帶到明顯民舍臨時布置的審訊室,兩名審訊人員居然都是端莊冷漠的女幹部。


    對方準備充分,令得秦思嘉心裏更加慌張。


    由此說明之前無端心悸不安以及種種苗頭跡象都是真的,省紀委恐怕早已暗中盯上了自己!


    右側主審訊自稱姓胡,開場先聲奪人道:


    “秦思嘉,作為省直機關下派鍛煉幹部、市領導並主持區委全麵工作,平時接觸並參與過查處幹部,你應該對紀委調查流程有清晰的了解。如果沒掌握大量、確鑿證據,省紀委不會輕易對副廳幹部采取限製措施!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原則,我們希望你配合組織調查,如實反映問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聽明白我說的話嗎?”


    很奇怪,對方一開口秦思嘉反而踏實下來。細細回想,自己兼任葡葒區委書記期間不貪不腐,不存在*、利益輸送,不接受請吃等高檔消費,憑什麽害怕?


    憑什麽恐懼?


    遂簡單地說:“明白。”


    胡審訊員道:“那你主動交待工作中存在的違規違紀問題,具體點,要有確切金額和名字、日期以供核實。”


    秦思嘉沉默不語。


    耐心等了兩分鍾,胡審訊員道:“為什麽不說話?是需要時間思考整理,還是抗拒組織調查?別妄圖用零口供來對抗調查,我已說過省紀委既然采取措施,就掌握有大量確鑿證據。”


    秦思嘉淡淡道:“如果談到工作中的失誤和不足,我能列舉很多,人無完人怎會做到十全十美?但要求交待違規違紀問題,我覺得沒有。”


    胡審訊員諷刺道:“哪個貪官覺得自己做錯事?都理直氣壯得很呐。違規違紀在你們平時看來根本不是問題,因為權力足以擺平!”


    “是嗎?那是你的認知,我可從沒這麽想過。”


    秦思嘉綿裏有針回擊道。確如審訊員所說,擔任區委書記期間她接觸並參與過查處幹部,深知紀委盤問的技巧和套路,剛開始都會不指定特定問題而漫天撒網,盡可能誘導說出更多更有價值的犯罪線索。


    應了那句話: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用在此時自己身上真應景啊,臘月二十七被省紀委**,今年春節還能在家過年麽?


    胡審訊員道:“你是沒想過,但會不知不覺做繼而慢慢被腐蝕拖下水。你仔細回憶,有沒有不經意間接受小禮物、小贈品,而忘了付錢?不要緊的,現在說出來還有補救可能。”


    “沒有。”秦思嘉道。


    胡審訊員臉一沉:“這麽說就是對組織撒謊了!秦思嘉,我們不掌握充分證據不可能這麽問;問了你不如實回答,那就是態度問題!組織部門怎麽對付態度惡劣、拒不悔改的貪官,你應該很清楚。說到這份上,再隱瞞抵賴一味裝糊塗就沒意思了!”


    秦思嘉迷惑地看著對方,一時間竟不知從何答起。


    以她對紀委調查的了解,因為剛到“點”上時抱有強烈的戒備、防禦、敵意,思維清晰,第一夜——通常都是傍晚或晚上**然後“熬夜”,相當於熬鷹,大半夜甚至整夜不睡先打掉你的銳氣,而不會直接進入審訊環節,更不會就具體細節進行盤問。


    然而審訊人員居然打破常規直入正題,揪的卻是領導幹部最常見也是最無法避免的小禮物小贈品,幾個意思?


    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動幫自己開脫?不可能!若僅僅追究這點小事兒根本不會讓省紀委興師動眾采取**措施,既然出手了必定要有斬獲。


    那麽,秦思嘉就懷疑另一種可能性:


    審訊人員在趕進度,急於在最短時間內取得突破繼而早早定性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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