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來關於港口發展方向一直是學術界爭論的焦點,而走一體化商業運營模式在北方多個港口已付諸實施,卻沒得到南方特別暨南認可,幾十年來依然堅持港務局加管委會雙線管理模式。


    分歧點在哪裏?一個字,錢。


    北方人大氣,以白山省青龍港改製為例,青龍市國資委將直接持有的青龍港集團51%股權,一次性無償劃轉給白山省港務集團,使得省港務集團間接收購並完成對青龍港集團的控股。


    從而達成:青龍港控股股東仍為青龍港集團,但青龍港集團已變為白山省港務集團的全資子公司,這樣實控人變更了,主要業務結構和經營活動沒有實質影響。


    在這個過程當中,作為地方正府的青龍市豪爽直接無償劃轉價值上百億股權,但省正府也是大手筆,為剛開始的頂層設計拿出180億真金白銀組建省級平台,才將全省7市港口、17個港區人財物整合成型,誕生全新的白山省港務集團。


    說明在涉及大方向大原則大改革時,北方人心齊、凝聚力更強,不會計較於蠅頭小利,關鍵時刻豁得出去。雖說有時豁錯了,或豁得太猛,領導更欣賞的是執行力。


    而南方更多時候“利”字當頭,經濟賬大於正治賬,在一聲令下時顯得猶豫不決、瞻前顧後,盡管有些事經過實踐證明有道理,但往往為京都所不喜。


    試想兩軍對壘,不真刀實槍地衝上去幹怎會知道輸贏?可見曆史上向來隻有北方軍隊呼嘯而下掃橫南方,而南方軍隊鮮有北伐成功的根本原因。當年長.征也必須往南跑,利用南方軍閥固守地盤、各有算計的特點,要往北恐怕沒那麽幸運。


    回到港口發展方向,暨南是當之無愧的富豪級省份,但省正府在搞不掂各方利益前不可能出上百億組建省級平台;地方正府說我如今就靠國有股那點本錢牽製港口,無償劃轉給省裏以後日子怎麽過?港口覺得這樣亦商亦官多舒服,幹嘛脫掉紅帽子搞市場化?


    因此夏衛國所說的話題在暨南確實屬於危險的雷區;在湎瀧更碰不得,屠家爺孫三代牢牢掌控港口數十年之久,豈能容忍他人染指?這也是屠鄭雄每逢提及招商引資就裝聾作啞的緣故,他害怕玩不過資本。


    “白書記,瀧口港現狀已經到了不能不痛下決心進行變革的時候!”夏衛國道,“長期以港口體製機製僵化,經營粗放固步自封,港口基礎設施和整體環境嚴重落後於時代大潮。瀧口港現有碼頭企業75家,絕大多數都是小、弱、散,低效閑置造成巨大浪費;此外湎口港與瀧口港之間互相壓價,實際費率經常跌破國家規定20%浮動下限……類似現象繼續延續下去,瀧口港先倒閉然後輪到湎口港,湎瀧港全部癱瘓湎瀧市也將成為一座死城!我絕非誇大其辭,白書記!”


    白鈺深深點頭,道:“很好,我到湎瀧後第一次有人當麵指出湎瀧市和湎瀧港糟糕遠景,相信也是莊書記上任第一站就過來的原因。但湎瀧就你衛國一個明白人嗎?”


    “當然不是,但我不在意烏紗帽!”夏衛國道,“從港口到市裏都在玩擊鼓傳花遊戲,都在賭厄難不可能落到自己手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偌大的湎瀧港真正全麵垮掉起碼得十年後吧,甚至維持更久,比如全球貿易即將強勁反彈湎瀧港再不濟也能分些剩湯剩水,好似打一劑強心針又多撐些日子……”


    白鈺一時沒說話,陷入了沉思,辦公室陷入寂靜。


    “打算怎麽做?”他冷不丁問。


    夏衛國道:“我打算豁出去了,由我自己出麵組建經濟聯合體,等條件成熟後明晰股權成立集團公司,真正實現港口經營主體一體化!”


    白鈺緊緊逼視他,道:“前提要出一大筆錢搭架子,還要拿真金白銀收購股權,不然75家碼頭企業憑什麽多個老子?”


    “所以必須取得白書記支持,無償劃轉一部分瀧口港股權給我,有了股權我就能抵押,抵押來的貸款逐個收購碼頭企業,通過收購再抵押然後再收購,滾雪球般把集團公司做大最終實現全控股。”


    夏衛國似早有盤查侃侃而談。


    “衛國這是空手套白狼啊!”白鈺笑道。


    夏衛國坦然道:“我拿我的信譽和下半輩子人生在賭,一旦失敗必將一無所有!當然我可以象港口管委會其他領導一樣求穩,就算港口倒閉又如何?我是申委組織部在冊的廳級領導,哪怕沒好去處起碼工資獎金一分不少。”


    白鈺收斂笑容,道:“無償劃轉國有股權,此事非同小可,我要向省領導做專題匯報,在此之前暫時別驚動港務廳和管委會。”


    “我明白,白書記。”夏衛國心領神會。


    談話結束一看時間已經晚上七點半,白鈺邊快步出門邊衝晏越澤笑道:


    “餓壞了吧?”


    “還好,我正在看建文帝在暨南一帶留下的各種線索,不知不覺忘了時間。”


    晏越澤道。


    “建文帝生死之謎、留下巨額寶藏,一直是暨南長盛不衰的話題啊,”白鈺笑道,“經過研究你有啥心得?”


    “我挑了個比較冷門的研究方向——繩結,連續看了七八篇論文,很有意思。”


    “繩結?”白鈺驚異地聳聳肩,“哪是冷門,分明旁門左道啊!”


    晏越澤笑道:“相當於建文帝學術研究的一個衍生分支,著眼點是隋代末期到明代初期打的繩結,民間盛行同心結、千千結、鴛鴦扣、萬壽結等等,主要利用繩子的柔韌性,輔助以少量邏輯推理思維,技巧上屬於中等難度水平;宮廷傳遞信函、物品對保密要求高,通常采用梅花三弄、銀蛇狂舞等高難度繩結,其中蘊含很深的數學道理,在明代之前最難解的繩結要數宋代九連環……”


    提到曆史掌故白鈺都有涉獵,道:“九連環運用了極為深奧的數列原理,在此基礎上發展的十九連環更絕,一秒鍾解一步的話要花四天時間,至於四十九連環隻有理論上存在解的可能,大概要一千萬年以上的時間!”


    晏越澤道:“宮廷有專門解繩結的太監叫做‘司密監’,要花三年左右時間日夜訓練‘木葉封’指法,技藝嫻熟者解九連環隻需要不到半柱香工夫。”


    “跟建文帝有何關係?”白鈺不解道。


    “他繼承皇位後深知叔叔朱棣勢力強大,與各地官.府、王族均有私下往來,第三天下詔更改火漆印的同時啟動‘遊脈結’用於傳遞重要物品,‘遊脈結’本是隋代宮廷禦醫傳遞皇帝病情報告時出於保密需要打的繩結,內含銅絲鐵屑,若解結的方法不對牛皮將被毀壞,記載的內容也化為烏有……”


    “其打結與解結技巧早已失傳。”


    “鄭氏家族珍藏了一隻檀香盒,外麵就打著‘遊脈結’,據說從明代傳下來的至今無人敢碰擔心觸動裏麵機關,盒裏放著什麽自然誰都不知道,”晏越澤目光灼灼道,“專家分析此盒就是建文帝流亡到這一帶時留下的,因為‘遊脈結’自朱棣登基後旋即廢除,而宮廷內部每打一次結都有記錄,唯獨沒有鄭氏家族檀香盒。盒子裏會有什麽?或許將是驚天大秘密!”


    白鈺莞爾笑道:“鄭氏家族寶貝不少啊,數百年來覬覦應該不在少數,國家也會上門遊說勸其貢獻出來,怎麽就安然無恙呢?”


    晏越澤道:“所有人都知道有,但鄭氏家族堅決不承認,期間肯定無數竊賊光顧過均無功而返;據說上世紀鄭氏家族舉家搬遷也與當地軍閥強逼交出幾件祖傳寶貝有關。”


    “懷壁其罪啊,”白鈺搖搖頭道,“不能給後人帶來幸福而頻頻招引禍患,祖傳寶貝有何意義?江山、家族權力更是如此,一輩子煞費苦心就想著傳承子孫萬代,卻不考慮子孫有無承載的能力與福分,最終隻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呀。”


    晏越澤還以為此言針對屠家三代牢牢霸占湎瀧港,卻不知白鈺想得更深、更遠……


    來到三樓小食堂,一眼看到周沐正和兩個人坐在角落裏吃飯,瞅著其中一位身影似有些眼熟,正在腦子裏搜索,卻見周沐似朝自己方向呶了下嘴,背對著門的兩人同時起身——


    居然是盧靈兒和屠鄭雄的兒子屠晉金!


    他倆,還有周沐,完全不同路數的三個人,怎麽會坐到一起吃飯?而且看表情、肢體語言很熟悉的樣子。


    “白書記好。”屠晉金拘謹地叫道,以他的級別和父親與白鈺的關係,此時非常尷尬。


    盧靈兒落落大方與白鈺握手,道:“下午到湎瀧很遲了沒到白書記辦公室報到,這次來一是跟周市長對接環球影視城項目;二是校友聚會,周市長、晉金還有我同一個學校的。”


    “噢——”


    白鈺暗想怎會這麽巧,遂遠遠與周沐打個招呼,“好好,不打擾校友會,我坐那邊去。”


    盧靈兒也知他跟周沐、屠晉金根本聊不到一塊兒,抿抿嘴乖巧地笑道:“白書記用餐愉快……明天上午我專題向您匯報項目進展情況。”


    白鈺道:“明天上午我有安排,項目的事周市長通盤負責就行了,我很放心。”


    他絕對不會在周沐麵前流露出與環球影視城有絲毫聯係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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