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白鈺拒絕外媒采訪,就連其正治智囊龍忠峻都覺得奇怪,特意跑過來問個究竟,在他看來屬於難得的對外宣傳形象和立場觀點等機會。


    外媒采訪對象很講究的,不會輕易給內地領導幹部亮相鏡頭。


    “公開理由就是對閔學君所說,我已接受過歐美主流記者直播訪談,反響且不管但記錄在案,等於大學有了四六級成績,沒必要反複刷分對吧?”


    白鈺輕鬆笑道,“不必公開隻能告訴龍主任的是,時至今日外媒記者和歐美民眾也被深度洗腦,指望一次訪談就能改變什麽無異幻想,沒必要浪費時間——自信中國和自信的中國人無須被歐美主流承認,做好自己足矣。”


    龍忠峻猶豫片刻,道:“白書記,之前我去過幾趟香港,以客籍身份先後接觸過歐美記者、法律、金融和正界人士,不可否認在諸多理念方麵的確存在差異,但總體來說感覺對方都很通情達理,起碼願意傾聽、了解我的想法,樂意心平氣和彌合不同看法……”


    “因為他們覺得你龍主任是可以改變的對象,願意花時間慢慢浸融你的思想!”


    白鈺道,“龍主任,歐美特別美國精英都具有相當精明的正治頭腦,他們從小的教育文化和社會氛圍就培養這個,競選啊、演說啊等等真正的全民皆正,折射到外交則是嫻熟而眼花繚亂的各種技巧,讓你防不勝防。”


    龍忠峻有些不信,笑道:“全民皆正不是內地嗎?一門正治課從小學學到大學,成為人生的一部分。”


    “給你講個我親身經曆的故事……”


    白鈺道,“我讀研時住的宿舍樓與校外居民樓相距很近,有一次下課回來遇到位本科外籍女生,自我介紹來自紐約,拿著簽名本說你知道居民樓後麵要建信號塔嗎?它有輻射,如果學校大學生都簽名反對,或許能迫使官方放棄計劃。”


    龍忠峻失笑道:“老外最喜歡玩請願、聯署那些玩意兒。”


    “恰巧中午在食堂吃飯討論過這個問題,我直率地說我不是很介意,我的理工科同學從科學原理解釋信號塔對人體無害。紐約女生說你朋友講得對,信號塔多半沒問題;但居民樓很多住戶都覺得有問題,如果堅持建,大批住戶會選擇搬遷而將房子租給低收入者,從而影響宿舍樓的環境秩序。”


    “有道理啊,學校周邊應該保持安靜。”


    白鈺道:“我當時表示‘你說服我了’並簽了名,其實我還剩兩三個月就畢業,半年後信號塔還是建成了,但不能不佩服那位紐約女生的正治能力包括策劃、組織、設計等各方麵能力,比如她對被邀者有可能拒絕的理由都作了準備,遇到哪種人說什麽話事先肯定有演練;再比如她長得還算可以,專門站在男生宿舍樓前,相對應的女生宿舍樓前是位帥哥等等,所以龍主任,別看美國人數理化學得不怎麽地,玩正治練的真的童子功!”


    “是這樣啊……”


    龍忠峻略有些悵然,半晌道,“白書記,來到湎瀧後不知為什麽,我感覺自己跟不上節奏了,後麵您再提拔副省的話就完全超出我的認知,我……我恐怕幫不上忙了,白書記!”


    “哪有哪有,”白鈺笑道,“之前龍主任主導拿出的訂單農業和港口改製方案摸準市場脈搏,非常契合湎瀧當前實際,為我作的貢獻太大了!可以說沒有龍主任在背後默默出謀劃策,我哪有底氣從港口跑到省裏,架構如此宏大的框架?龍主任有點累了對吧?沒事到香港澳門散散心,做做調研,反正暫時是離不開你龍主任。”


    見白鈺這麽說,龍忠峻也不好意思再堅持笑嗬嗬說“再討論再討論”。


    當晚晏越澤拉著龍忠峻吃宵夜,非想知道他為何在港口改製即將取得成功前夕激流勇退,接下來跟著白鈺提拔副省級參與更重大、重要的決策不是很有成就感嗎?錯了也不用負責。


    “龍主任別說‘功成不必在我’,自古以來做謀士的都不在意名聲,發揮影響力最重要,”晏越澤緊緊盯著對方說,“龍主任務必要指點清楚,將來說不定我也用得著。”


    龍忠峻但笑不語,顧左右而言它,可是架不住晏越澤軟泡硬磨,大半瓶酒下肚終於來了興致,拍著他肩頭道:


    “做謀士和秘書應該避免激流勇退,激流隻能知難而進,退則一泄千裏;領導在激流當中需要人手哎,轉頭一看,咦人都沒了那怎麽行?正確做法是適時而退,即在領導身邊可有可無、有你沒你的時候,從容退出正是良機。”


    “但……”


    晏越澤疑惑地問,“為什麽非要退呢?比如我作為秘書,日後會尋個好去處落腳,不可能做一輩子秘書而且精力也夠不上;龍主任不存在這個問題啊,所出的點子建議在領導而言無非用與不用,我不理解您究竟顧慮什麽——好像在上電就跟白書記提過以後退休去香港養老的事兒,是嗎?”


    龍忠峻仰頭幹掉杯中酒,又重重拍著晏越澤的肩,道:


    “你經過白書記考驗的,那次劫難真不容易,換很多人就倒在那道門檻上,值得信任!今晚就咱爺倆,又多喝了幾盅,有些話吐露出來權當參考,如你所說日後或許用得上……”


    “您說您說,我字字記在心裏。”晏越澤道。


    “到現階段別說我你,大概湎瀧乃至暨南很多明眼人都看出來了,白書記日後必有大成!成到什麽程度,我不做算命先生隻想說六個字——前途不可限量!”


    “那必須的,以他的年齡和正績做省長、申委書記穩穩的。”


    龍忠峻語重心長道:“論交往,我跟白書記要追溯到苠原,當時他還是對基層工作兩眼一抹黑的副鄉長,可以說我是看著他一步步成長起來的。領導級別越高藏在心裏的東西越多——以前他從不掩飾對鄉黨委書記簡剛的厭惡憎恨,現在都很少聽到他對屠鄭雄、周沐的負麵評論吧?到他現在級別輕易流露真實想法是很危險的,同樣,知道他真實想法以及隱私也很危險!”


    晏越澤頓時胸口有些堵,喃喃道:“隱私……”


    “有些秘書常以得知、參與領導隱私而洋洋自得,好像得寵似的,實質大錯特錯!”


    龍忠峻道,“知道得越多,領導越會不放心繼而總把你拴在身邊,將一輩子活在他陰影裏,京都相當數量大領導貼身秘書均是如此。”


    “噢我明白了您以前一些置身於度外的做法!”


    晏越澤恍然道,“所以您希望白書記提拔副省級前離開,就是盡量不卷入更高更深的權力鬥爭?”


    龍忠峻沒有正麵回答,挾筷菜又呷了口酒,突然拍著桌子唱了起來:“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龍主任乃看透人世的明白人啊……”


    晏越澤按自己的思路繼續問,“您再指點指點,我什麽時候離開白書記最恰當呢?或者說,從個人發展角度著眼,我何時單飛為宜?”


    “這個問題很深啊!”


    龍忠峻半眯著眼說,“白書記到湎瀧快一年半了,年底銀秋灘環球影視城第一期即將建成運營,可以預見必定大放異彩、大獲成功,加上省裏高度重視的訂單農業,哪怕港口改製失敗都無法阻止他的前進步伐,提拔是必須的,關鍵怎麽提拔,放到哪個位置……”


    “我最關心他會不會離開暨南,老實說我很討厭這裏的氣候。”晏越澤道。


    龍忠峻盯著他看了會兒,陡地哈哈大笑。


    “怎麽了,龍主任?”


    “你可聽說過以前形容嶺南地區叫做‘南方澤地荒野’?”


    “是啊……”


    “你的名字叫晏越澤,預示著仕途即將在暨南騰空飛越,豈能輕言離開?”龍忠峻一字一頓道。


    刹那間晏越澤佩服得五體投地,站起身骨咕一口喝掉半壺酒,大聲道:“對,您說得太對了,這有講究的,這有講究的,不能不服!”


    龍忠峻難得放鬆地搖頭晃腦,道:“象我就必須在有山的地方生活,忠峻忠峻,有山相伴得以終老,哈哈哈哈權當迷信……白書記呢既然鍾組部派他過來滲沙子,好不容易滲進去了怎會輕易調離?肯定穩紮穩打繼續幹!這會兒我們不清楚白書記真實想法,還有他背後支撐的人脈和能量,不妄加揣測。但他不離開暨南,你也必須留下,索性繼續緊跟在他身邊,等以後有機會一步到位落地副廳職再說。”


    “副廳?!”晏越澤驚異地圓瞪雙眼,連連搖頭道,“我想都不敢想,頂多……頂多正處職吧。”


    “缺乏想象力啊!”


    龍忠峻道,“追隨白書記這樣的領導一定要有理想有追求,將來也要敢於對他開口,千萬別不好意思。打個比方,同樣副廳職有市委常委、副市長、人大副主任三個選項,你會怎麽選?”


    晏越澤稍加猶豫:“嗯……”


    “你會想市委常委難度太大,人大又太邊緣,不如爭取副市長,是吧?”龍忠峻道,“我估計官場三分之二幹部都這麽考慮,其實錯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幫領導降低難度,而應該理直氣壯說想提拔市委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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