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芳容的辦公桌上堆滿了各種圖表和文件,她正埋頭專心致誌研究地圖,不時用鉛筆寫寫劃劃,嘴裏念念有詞。又長又密的睫毛覆蓋在眼睛上,看上去端莊而秀麗,又不失女市長的威嚴。


    直到白鈺坐到對麵清咳一聲,她才陡地抬頭,吃驚地說:“白市長……這麽晚還來辦公室?”


    “你不一直在工作嗎?”白鈺笑道。


    “我橫豎沒事兒……”梅芳容反問道,“白市長是來突襲檢查嗎?我看到市委辦熱火朝天的工作場麵了,心裏還嘀咕幸虧沒被白市長看到要不然……誰知您真來了,唉!”


    “如果今晚梅市長不勒令財貿處交作業,正府辦就是一片漆黑。”白鈺淡淡地說。


    “如果所有處室上班期間做完所有工作,為什麽必須加班?顯然俞書計額外布置了很多任務。”


    “正府這邊任務也不少啊,隻是同誌們都沒主動去做而已,比如今晚財貿處討論議題就是之前耽擱下來的……”


    白鈺點到為止,因為在加班問題上他不願俞晨傑那麽激進,也不想正府辦與市委相比過於落後,總體就是場麵上要過得去,但這種話肯定不能挑明了必須梅芳容自己領悟。


    轉而問道,“梅市長,上次我提到的名單,有了嗎?”


    梅芳容沒料到他要這麽急,微微愣了下,道:“是有醞釀不過……本著對領導負責的態度,我要盡可能做好全麵詳盡的背景調查,所以……”


    “我要秘密複查一樁案子,有沒有這方麵信得過的幹部?”白鈺直截了當道。


    “這個……”


    梅芳容並不多問,想了想道,“財貿處長馮濤應該可以,嶺南大學經濟係研究生,具有多年財稅條線基層操作和機關管理經驗,走的學術路線底子比較幹淨,所以我把二次開發的財稅測算等課題委托給他……”


    “研究生學曆在科級崗位如魚得水,但提拔副處並且負責財貿條線也不容易啊。”


    白鈺是想知道誰是馮濤從科級到副處關鍵一步的重要推手。


    梅芳容道:“他跟市委潘秘書長關係不錯,好像小時候鄰居吧,兩年前正府辦搞公開競聘時蕭誌渭對彭軍湖內部圈定的人選不滿意,然後潘秘書長打了下招呼,就直接讓馮濤上了。”


    “哦,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白鈺道,“那他跟潘之間到底不錯到什麽程度呢,有必要了解清楚。”


    “好,明天日落前肯定向白市長匯報!”梅芳容幹脆利落道。


    白鈺笑著點點頭便起身離開,實在太晚,孤男寡女呆久了很不合適,這也是女幹部作為副手很麻煩的地方。


    眼下他打算換掉用起來不算稱心的彭軍湖,由誰接替是個問題。常務副職**絕對排除在外,年輕市長成天帶著高高聳起引人注目的秘書長在身邊簡直自討苦吃。


    但提拔其他副秘書長,又容易讓**心理不平衡,覺得我工作哪方麵比別人差,為什麽不提拔我?


    到這個層級如何妥善處理與女幹部的關係是門學問。


    重回賓館,尹冬梅酣睡正甜。她的體質本來一場戰鬥就把精力能量燃燒殆盡,近兩年之所以勉強連戰兩場,想的是“難得見麵不戰白不戰”,實質自己損耗更大。


    白鈺沒驚動她,衝了個澡輕手輕腳上床然後把尹冬梅摟在懷裏,嗅著她淡淡的發香和溫馨的體香,腦裏回味與俞晨傑交談的經過,反複思忖一個問題:


    俞晨傑既然清楚蔣躍進處置深南集團背後活躍著嶺南都家和柏家的身影,為何執意調查,難道沒掂量過有可能掀起的風暴?


    須知伍家恩走無派係路線,固然與勳城各大傳統世家關係都不鹹不淡生分得很,但也從不主動招惹人家,頗有你走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路之意。俞晨傑主動出擊某種程度暗合自己空降暨南伊始的風格,但此一時彼一時,勳城可不是小小的湎瀧啊。


    而且柏家……


    目前為止白鈺接觸了柏家兩位美女,一是湎瀧市紀委書計柏豔霞,一是杭鏡的紅粉知己柏紫薇,印象都還不錯。白鈺也幫柏家救出新生代單傳的曉優,應該說彼此都有善意。


    與嶺南都家的互動也比較良性,當然不愉快的事也有即屠家父子連同屠友軍葬身大海,但白鈺對屠三代屠晉金安置得體,對湎瀧港屠家嫡係及勢力也沒趕盡殺絕,加上先後和都建尹、都業淳親切交談,起碼營造出了和平共處的氛圍。


    白鈺是想與勳城傳統世家保持務實理性的關係,即不扣大帽子一棍子打死,好像提到宗族世家就萬惡不赦,與壟斷、強權、霸道、**等掛鉤。而是正確看待它們在地方經濟發展和社會文化中所起到的正麵的、良性的、積極的作用,加以引導規範。


    這也是去年春節白傑衝等長輩點撥和指點的內涵,範曉靈用的典故是不是也有這方麵意思,暫時沒讀懂。


    腦海裏浮現晚上獨自坐辦公室伏案工作的梅芳容,聯想起尹冬梅說過,下班後不急於回家的女領導要麽無須照顧孩子,要麽家庭氣氛沒有吸引力,往往折射出失敗的婚姻或感情。


    梅芳容無疑屬於前者,一個渣男毀了一位優秀女人一生幸福。


    也或許成就了她,因為反而促使梅芳容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上。之前白鈺也做過背景調查,梅芳容將在人才輩出、競爭激烈的省城脫穎而出,主要靠的不是“脫”,而有三方麵因素:


    一是與雲歌吟相同的勳城格外青睞靚女的大環境,長得漂亮屬於能夠擺在台麵的優勢,公開理由是更有親和力、利於招商引資和組織協調。


    二是出色的正績和上下級交口稱讚,她靚麗的外貌、爽利的作風、親切的笑容,總能贏得領導好感、同事支持和群眾擁護。


    三是以其派係色彩較淡的定位被伍家恩所注意,從而得以在一大群多少總與勳城各派勢力關係太密切的幹部當中一馬當先,這一點雲歌吟也差不多。


    反之**就因為與蕭家走得太近,以至於蕭誌渭試圖上常委會提名都未能成功,被牢牢按在副廳位子。


    彭軍湖也是蕭誌渭賞識的,涉諜案能不被牽連進去已是祖上燒了高香,在新市長手裏提拔副市長已無希望,鬥誌全無。


    紛繁複雜地越想越多,想著想著在滿懷香氣裏睡著了。


    清晨甫一睜眼,卻見尹冬梅俏臉緊挨著,正目不轉睛看著自己,瞬時閃過藍依也總喜歡這樣,心頭一軟,柔聲道:


    “我的呼嚕聲吵醒你了吧?”


    尹冬梅輕輕道:“真想每天早上醒來看到身邊躺著你,象小女人似的隨時倚靠結實的胸膛,鑽進你懷裏撒嬌……永遠都做不到吧,是嗎?”


    白鈺心裏一陣刺痛:“我耽誤了你,冬梅,你明明可以做得到的。”


    “不,不會的……”


    尹冬梅將下巴擱在他鼻子上,語氣又輕快起來,“可我不是小女人啊,我隻想在床上做你的奴隸,其它時候我是女王。所以藍依才是最理想的妻子,知道什麽時候睜隻閉隻眼,懂得給你適度自由的空間。”


    “胡說,她閉什麽眼了?”


    “外人都看得出藍朵老賴在藍依身邊,肯定與你關係不尋常,做姐姐的反而蒙在鼓裏?”


    去年春節前回京期間,白鈺已察覺藍依的確與藍朵有默契,最後一個謎團就剩銘銘靚靚的媽媽到底是誰,或者分別是誰。


    白鈺趕緊轉移話題:“昨晚趁你睡著,我做了第二回合。”


    尹冬梅下意識一摸下麵,瞪大眼睛道:“不會的,我不可能睡那麽沉,再說,再說一點感覺都沒有……好哇不準耍賴,任何行為都必須在雙方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才算數。”


    “噢,酒後也不算?”


    尹冬梅摸著他的臉頰道:“我不允許一絲絲酒精影響我倆的幸福,來吧,我的男人……”


    ……


    周六上午,兩人在床上依依不舍廝磨了兩三個小時,依偎到他懷裏的她柔腸百轉成一汪清水,冷冷熱熱,點點滴滴,婉吟屈迎凝聚到他心頭。


    照例第三回合耗盡他最後一顆子彈,也榨幹最後一絲力氣,他身體呈大字型四肢綿軟昏昏欲睡之際,尹冬梅卻如吸飽水分的青草青翠欲滴,容光煥發打扮齊當等杭鏡安排的軍車過來,突然手機“叮”一聲,她收到條短信:


    吩白勿動蔣,閱後即刪。舅。


    她立即舉給白鈺看,白鈺心猛地動了兩下,一驚而起道:


    “好靈敏的東西,昨晚商量的事今天就捅到趙永浚那兒了!”


    “哪個東西?”尹冬梅眼珠一轉,“姓蔣的東西?在市正府擔任要職,而你打算拿他開刀?”


    白鈺搖搖頭:“準備動刀的是你前夫,受害者獄裏寫的控告信送到他手裏了,昨晚叫我就商量這事兒……”


    尹冬梅頓時臉色嚴峻:“如果不是他故意放風,就是他身邊人泄露出去的,你不是談完後回來睡覺麽?”


    也在梅芳容麵前透了半句,不過想必她不可能如此沉不住氣。


    白鈺沉思道:“你前夫固然心狠手辣可也膽大心細,身在陌生環境必定慎之又慎,知道此事的估計連我在內不超過五個人,很好追查……我覺得倒有可能受害者方麵釋發的信息,唉,著什麽急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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