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恩被白鈺虛虛實實的套路糾纏得沒辦法,故作寬宏大量的模樣道:“有困難直說嘛,事急從權,隻要有利當前工作的都可以抽調。”


    他說“抽調”顯然留有餘地,防止周沐出難題。


    “湎瀧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常興邦處理群體事件經驗豐富,曾經救過我的命,希望組.織上緊急調他過來協助工作。”


    周沐毫不含糊道。


    伍家恩頭腦裏根本沒印象這號人物,自然更不知道常興邦原本就是白鈺千方百計從通榆弄過來的,當下問道:


    “白市.長對常興邦同誌有了解麽,什麽想法?”


    白鈺可不會象周沐直來直去,沉吟片刻道:“興邦綜合能力不錯……市局走的走調的調的確需要充實人手……我尊重周市.長的意見。”


    短短一句話包含三層意思,看似沒直接表態卻對周沐的要求形成支撐。伍家恩聞言隻得道:


    “回頭我跟家陵部.長商量一下再作定奪,湎瀧形勢也不容樂觀呐……勳城幾位直接負責領.導都在,我代表申委省正府下個死命令,三天之內要將此次群體事件平息下來——今天全麵鋪開;明天壓縮影響;後天緊盯重點對象,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白鈺簡潔地說:“我代表勳城詩委市正府向伍申長保證,全力以赴完成申委省正府交辦任務!”


    “好……”


    伍家恩才說了半個字,李璐璐卻斜刺裏殺出來,道:“伍申長,根本解決問題的鑰匙還在省教育廳,它不出麵把事情說清楚,廣大家長、考生以及老師心裏始終有個結。”


    “教育廳在等教育部通知!”伍家恩聲音嚴厲起來,“我已說過涉及京都層麵主動權不在省裏,但維護社會穩定是地方正府義不容辭的工作!”


    “是啊是啊,所以我們……”


    白鈺打著哈哈才說了小半截,雲歌吟又道:“伍申長,市裏肯定全麵動起來,但教育廳也得有個態度啊,不然老百姓都把火氣發泄到市正府頭上,繼而影響城中村拆遷的重中之重大事。”


    被這些女幹部纏得沒辦法,伍家恩手一揮道:“教育廳正在緊鑼密鼓籌備新聞發布會,相關領.導也會出麵表態!但你們市裏別依賴廳裏,各行其事,各自做好份內事……”


    這時外麵傳來陣陣暄鬧聲,伍家恩很不高興地停住話碴,秘書立即會意出門了解情況然後迅速折回道:


    “有人泄露了您和省領.導們在這邊臨時辦公的消息,外麵聚集起上千人,都在喊……喊口號……”


    “喊什麽?”伍家恩怒道,“喊口號就不是散步,警.方有理由實施抓捕!”


    “喊……”秘書為難地掃了掃白鈺等人,“喊‘想見申長’、‘想見廳.長’……”


    “砰!”


    伍家恩氣呼呼一拍桌子,道,“下午換到別處去!碰頭會就開到這兒,你們回去趕緊行動起來!另外叫那個張恒盡快協調,驅散堵在外麵的家長!”


    白鈺等人從地下通道步行出了區府大院,回望大門前高呼“想見申長”的家長們,不知怎麽,眼角都有些濕潤。


    城中村拆遷,很多市民盡管打心眼不情願但都簽了協議;砍伐榕樹,市民們怨聲載道不過理解正府出於長遠考慮的用心也慢慢接受;產業升級、環境整治、工業布局等等,每次大的變遷和動作雖然令很多人、很多家庭利益受損,老百姓們都默默承受下來。


    唯有傷害到孩子,所有人不再忍耐,不再沉默,不再怯懦,勇敢地挺身而出,這就是中國式博大深沉的父母之愛!


    而他們的要求,卻隻是見一見身為父母官的申長廳.長那麽卑微。可惜,伍家恩的第一反應卻是下午換地方辦公……


    怕挨打嗎?怕被當麵詰問下不了台嗎?怕回答不得體影響形象甚至仕途嗎?


    白鈺連聲歎氣,然而恪於身份不便多說。


    周沐卻真是口直心快,車子甫一開動便道:“平時人模狗樣的,關鍵時刻當縮頭烏龜算什麽領.導?讓人鄙視!”


    “就是!”李璐璐深表同意,“哪怕這會兒到大門口露個麵,揮個手,暖暖家長們的心也好,一個字不說都沒關係。真是人能當領.導,鬼也能當領.導,看透了!”


    “哎哎哎,注意影響啊!”白鈺道,“這會兒我們要考慮的是如何貫徹省領.導指示精神,不折不扣消除廣大家長焦慮情緒。”


    “就這幫省領.導和教育廳的態度,恐怕真做不到!”李璐璐道。


    白鈺看著兩側人行道源源不斷湧向區府大院的家長,道:“請李部.長聯係一下教育廳宣傳中心,了解——如果召開新聞發布會將有哪些內容;雲市.長聯係教育廳主管高校副廳.長,了解各大高校的動向,若有可能請他們現身說法。”


    “說什麽法?”周沐不解地問。


    “家長們鬧來鬧去不就在意名校名額嗎?”白鈺道,“這時候嶺南大學、暨南大學站出來說針對本省招生名額沒減,不就天下太平?”


    李璐璐和雲歌吟忙著打電話沒工夫說話,周沐接著問:


    “萬一減了呢?從985、211錄取率來看比招生計劃少了幾千人,肯定對應到各大院校!”


    白鈺道:“高考招生計劃和錄取分提前批次、特殊類型、普通本科三大類,其中提前批次又分非軍檢、教師專項計劃、衛生專項計劃等;特殊類型分強基計劃、高水平藝術、綜合評價、高校專項計劃等;普通本科裏麵還有體育、美術、音樂、舞蹈、廣播電視編導等。我直覺這回或者教育部或者教育廳把哪個項目嵌套錯了,統計出了偏差,這會兒正絞盡腦汁如何補救。一般來說不敢硬砍招生指標,除非他們真發了瘋。”


    “哦,高校隻須如實告知家長們普通本科類普通錄取名額與上年持平即可,其它各種類別終究是極少數。”周沐悟出白鈺的意思。


    這時雲歌吟先通完電話,搖頭道:“邵廳.長說廳裏亂成一團沒人主動應對,都在等教育部消息;而且嶺大、暨大兩所985牛得很,向來不受省廳管轄,伍申長說話都未必管用,現在敏感時刻肯定調遣不動……”


    “要是教育部捅的漏子,應該動員兩所985給予配合。”周沐道。


    雲歌吟還是搖頭:“這些985名校相當於央企,教育部也壓不住,因為主要校領.導的任命權都上收到正務院,所以……”


    李璐璐接著道:“新聞發布會才隻是個建議,準備動作一個沒做,幾名廳裏指定的發言人相互推辭都不肯講……”


    白鈺啼笑皆非道:“關於數據到底錯沒錯,省廳自己應該心中有數吧?”


    “蹊蹺就在這裏,”李璐璐道,“目前整個省廳沒人說得清,前台推後台、宣傳推數據、領.導推京都,一團混亂。”


    周沐奇道:“那個陳鎬廳.長該不會真被打傷了吧,外麵鬧得這樣還躲在醫院,也虧他穩得住!”


    “聽省廳那邊說輕傷,沒多大問題。”雲歌吟道。


    李璐璐冷笑,道:“陳鎬倒是伍申長最賞識的幹將,嘿嘿嘿……”


    她沒繼續說下去,但車裏都心知肚明怎麽回事。


    陳鎬是雲歌吟的前任即分管科教文衛副市.長,再往前追溯也是伍家恩把他從區.長位子提拔起來的,身上有兩大標簽:一是高級知識分子,與姚家陵有些類似屬於學術出身;二是派係色彩極淡,與勳城傳統世家全無瓜葛。


    尤其第二點深得伍家恩信任,基本上走到哪兒就把陳鎬帶到哪兒。大概也是一脈相承的緣故,陳鎬別的本事沒學會,倒徹底傳承伍家恩不沾鍋、無擔當的風格,遇到這種突發事件說不露麵就不露麵。


    白鈺邊沉思邊撥通俞晨傑手機,如實傳達伍家恩限期三天的指示。俞晨傑怒道:


    “他是申長他嘴大,明明省裏的責任硬甩給勳城,還講不講道理?我要向京都反映!”


    “反映也得先解決問題,”白鈺無奈道,“先前碰頭會內容不變,但要加三天時限吧。”


    “我帶人到省廳大樓那邊看看。”


    俞晨傑發火歸發火,還是想去現場近距離與家長們接觸。


    車子停到市府大樓門廳前,白鈺突然道:“你們先下按計劃行事,我出去一趟……”


    等雲歌吟等三位女領.導下車後,他撥通姚家陵電話,道,“情況家陵部.長都知道了吧,不再贅述,現在麻煩家陵部.長聯係下母校領.導,級別越高越好,我想登門請校方發布聲明。”


    姚家陵停頓良久,道:“高校的情況老弟也清楚,向來不買地方正府的賬,出這樣的亂子對他們來說反而提高身價,證明家長們都哭著喊著想報考985名校呢,我想……”


    白鈺歎道:“我何嚐曉得,可如今省主要領.導……不說了,省廳領.導也不說了,教育部那邊又遲遲沒消息,弄到最後把市正府推到最前線,我們有啥話語權、公信力?說句難聽的,高考考場放哪兒我們說了都不算。在此關鍵時刻,高校出麵講兩句最能讓家長安心,姚部.長!”


    “人家也不敢亂講啊,萬一前腳剛講完後腳教育部公告出來打臉怎麽辦?”姚家陵道,“這些高校恐怕也在等教育部說話然後才敢表態,不能犯正治錯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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