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農勤於耕,商樂於市,工善其事,吏惠萬民,君敬臣忠,凡此種種各盡其職是為大紀!


    ——引言


    寒風凜冽,月冷如霜,皎潔之下星光斑駁,歸雁峰前燈火通明,臨渝關上明亮如晝,如此情景卻無半點生息,唯有寒風空鳴,甚為肅穆!


    夜幽國本是大禹國附屬小國,因夜幽王不甘屈居人下,受年年納貢之辱,於真武十五年悍然發兵反叛,意圖共享天下,於是派遣上將耶律雄才夜襲臨渝關,而大禹國驕縱懈怠故疏於邊備,夜幽國連下數十城,直到漁陽郡大禹國才阻斷其攻勢。


    大禹國徒逢此變,而朝中更無一兵一卒儲備,朝堂上下個個驚慌,獻言獻策者多,都不成建樹,多言劃地求和者。唯有柱國將軍許尚武臨危請命,願赴國難為王前驅,皇帝大喜拜為“討賊大將軍”,社稷上下,廟堂內外皆依柱國將軍而動,有敢違令者斬立決。王命之下柱國將軍緊急招募,柱國將軍乃是大禹諸多男兒心中之楷模,多願共赴生死,僅五日便獲新軍數十萬。不及親訓緊急開拔,率十萬新軍趕赴前線,救社稷於危難,大禹國十萬軍士在柱國將軍許尚武的統禦之下,經過數月苦戰方從漁陽郡收複失地,直到此刻臨渝關前,屯兵休養,以待再戰!


    臨渝關上,耶律雄才率其子耶律鎮北、耶律安南巡視城防,望著城外燈火如晝的大禹軍營,神色甚為肅穆凝重,良久耶律雄才吐一口濁氣,神思悠遠,歎道:“許尚武不愧為大禹柱國將軍,十萬青年兵,硬生生帶成了鋼鐵老兵,此役.......”一聲歎息頓住沒有再說,耶律鎮北、耶律安南知道自己父親未盡之意,不像當初連下數城之時一樣躊躇滿誌,誌在必得,此刻他們一樣有著難言的惆悵以及深深的無奈。


    歸雁峰前,帥帳之內,大禹柱國將軍盯著牆上地圖,眉頭緊鎖,帳下眾將亦是凝神靜氣,許久之後軍師李翰墨說道:“此役至此,已然到了關鍵階段,我軍上下看似兵鋒正勁,實則勞師力已殫,需智取方能收複臨渝關。”


    許尚武依舊無言,靜聽軍師下文,李翰墨繼續說道:“新軍不及整訓,全賴奔赴途中所練,以及十萬將士心中家國義憤才能有此斬獲,然終究人力有窮,新軍勞師難免驕縱疏怠,此其一也;臨渝關城高池深,誠所謂易守難攻,十萬新兵攻堅毫無經驗,強取必敗,此其二也;我軍長途奔襲,糧草輜重一應後備不足,出發時乃仲夏之日,今時已是深秋,北方已然寒氣凜冽,將士身披夏衣,已有凍傷將士不在少數,發函數十封催發冬裝,遲遲不見蹤跡,如若強力追求速勝,則我軍必敗,此其三也;夜幽國將士連戰連敗,卻在上次戰役之時戰鬥力反而增加不少,顯然已從開始連下數十城的驕縱轉為哀怒,如若強取我軍則必敗,此其四也;之前夜幽國如同此刻我軍一般屬於長途奔襲,一路長驅直入糧草輜重一應不全,然此刻身居臨渝關,後靠奉天府,糧草輜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則我軍必敗,此其五也。我軍有此五敗,故隻可智取緩勝,不可強求速勝。”


    聽完軍師之語,眾將皆沉默,唯有一人突然高聲喊叫道:“軍師真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我軍屢戰屢勝,攻必勝,取必得,眼見臨渝關收複在即,夜幽國滅國不遠,何故踟躇不前,莫不是要通敵叛國不成?”


    你道此人是誰,原來是左軍校尉龐博,此人何故如此囂張跋扈,滿嘴胡言,此事還有一段淵源,且聽閑話一番。


    大禹國先王本有五子一女,前番奪嫡之戰中二皇子、三皇子相繼賜死,當初的太子也就是大皇子不願看兄弟相殘,隱遁不知所蹤,五皇子年歲尚小並未參戰,但也不免封地放逐在外,當今聖上乃是四皇子姬炳真,即位後年號真武。且說自從真武皇帝繼位,因兄弟相殘而孤苦無依,隨著年歲增加,愈發嬌慣其妹妹姬沅陵,賜封為長公主。


    長公主從小見過柱國將軍之英武,立誌非他不嫁,為此十二年前發動真武皇帝賜婚,然許尚武一來深愛其妻,不願納妾而致使妻子委屈;二來柱國將軍比長公主大十餘歲,不願意讓豆蔻佳人蒙塵;三則與皇室太近必遭嫉恨,深知已然功高震主的許尚武斷言辭絕!作為真武皇帝潛龍隨護出身又在奪嫡之時立下汗馬功勞的許尚武,真武皇帝有賴其振國安邦。更深層次對於許尚武,真武皇帝可以說是賞無可賞,已然是權勢最盛的人,甚至於很長時間裏舉國上下隻知道柱國將軍而不知真武皇帝,欲動而兵權在彼,不動而如鯁在喉。好在許尚武自始至終都不曾有絲毫僭越,這麽多年真武皇帝每每午夜驚醒,而又無能為力,又敬又怕,又愛又恨。因此種種因素之下,一向驕慣妹妹的真武皇帝並未幫其鎮壓威逼。就此長公主瘋魔入道,立誓要讓許柱國後悔,從此放蕩不堪,所遇青年才俊有畏於權勢者,也有別有用心者凡此種種皆為掌上玩物。


    龐博本是鄉野,因家境貧寒,從小在京城最大酒樓跑腿打雜,而就在三年前二十出頭的龐博巧遇三十如狼的長公主,流連風月的長公主一眼就看到了龐博的不凡之處,而荒誕之處在於一向不回頭的長公主居然收龐博為“義子”,龐博一躍而成皇親國戚,一向卑微的龐博三年以來居於長公主府,出入前呼後擁,日益囂張跋扈,不知收斂,雖說私下眾多詬病,但是公然做作對者鮮有。而此次出征,長公主軟磨硬泡求真武皇帝給自己“義子”龐博一個曆練的機會,許柱國雖說嚴詞拒絕,然皇命難違,因此就有了前麵那一幕。此正是:


    本為山野乞食鳥,偶飛堂前強作鳳。


    眾將聽到這番言論,個個哭笑不得,許柱國麵無表情毫無波瀾,李瀚墨隻是平靜地看了一眼,再無下文。隻見左前鋒王彥站出來揶揄地說道:“既然龐校尉這麽說,我們願聽龐校尉破城良策,我們何嚐不想盡快凱旋,天寒地凍的,誰願受這大雪滿弓刀之苦。”


    龐博一時語塞,滿麵脹紅,看到這一幕,柱國將軍說道:“列位同帳共事,說話辦事還需謹慎,不管有何依仗終究不是隨意可以廝鬧的,軍中無戲言,為將者更是如此。”說完略頓一下似有似無地看了一眼龐博。


    龐博在京中雖說跋扈慣了,但是底層打磨多年察言觀色之能也是極高的,再加上對於柱國將軍雖說是受長公主影響也是極為不滿,但是柱國將軍的威嚴大禹上下無人敢忤逆,故而隻能唯唯稱諾。


    柱國將軍接著說道:“前番軍師之言切中要害,而軍需掣肘,確已到了必須解決之際,不能因為自家緣由損兵折將,如此便是我等之過。故而我明日還朝親自督辦軍餉,軍中一應事務皆交與軍師掌管,眾將不得違令,否則軍法從事。”


    隻聽得帳下眾將高喊:“謹遵大將軍軍令!”


    翌日清晨,柱國將軍帶兩騎親衛上馬飛奔而去,隻留下一卷紅塵……


    臨渝關內,早有細作報於耶律雄才,耶律雄才大喜曰蒼天護佑,立馬點將準備劫寨。


    話說歸雁峰前大禹軍營中,軍師李瀚墨擂鼓聚將道:“大將軍今日離營,我想敵軍定有細作告知。”說罷掃了一眼帳下眾將,繼續說道:“我想今夜耶律雄才必將劫寨,所以眾將安排停當,今夜兵不卸甲,做好迎敵準備。”


    眾將稱諾,各自準備不在話下。臨渝關內耶律雄才自有知悉之能,隻得作罷。


    自此一連數日大禹軍師均升帳安排埋伏之事,耶律雄才準備劫寨之事自也不在話下。雙方將士夜不能寐,幾日消耗均疲憊不堪。


    這一日,大禹軍中再次升帳,軍事說道:“近幾日每每升帳皆言夜幽國劫寨之事,是我想耶律雄才業已知悉將軍不在軍中,但是就此看來,是我誤判,我軍上下一心,定然沒有細作,今夜安排好軍中巡護,眾將士休養生息,以待再戰。”


    眾將領命而去。


    是夜,大禹軍營一片沉寂,隻有來回於瞭望台的哨兵,以及巡回走動的巡邏衛隊,帥帳掌燈之外,隻有營防燈亮,其餘各帳一片漆黑。夜幽國耶律雄才馬銜環人含梅,率領眾軍緩緩接近大禹軍營,隻聽得“嗖嗖”幾聲箭鳴,瞭望台上哨兵應聲倒下。


    緊接著耶律雄才喊道:“眾將士跟我殺呀!”


    隻聽得排山倒海般的廝殺聲,待到衝進軍營發現帳中空無一人,堆滿了柴草桐油,隻聽得四下傳來陣陣馬蹄,以及喝殺聲,夜幽國恰逢此變,已然陣腳全亂,周邊喊殺震天,慘叫淒厲。耶律雄才喊道:“有埋伏眾軍快撤回臨渝關。”


    隻聽得大禹國軍士喊道:“活捉耶律雄才,拿下臨渝關。”


    耶律雄才領著殘兵逃至臨渝關下,大喊道:“快開城門,我是耶律雄才。”隻見城上一人英氣逼人,威武不凡,正是大禹柱國將軍許尚武,許尚武說道:“見過耶律將軍,許某在此恭候多時了。”


    耶律雄才看到許尚武才知道自己中了暗度陳倉之計,憤恨說道:“許尚武我與你不死不休。”說罷帶著殘兵向奉天府逃逸而去,有詩歎曰:


    攜威而來望風去,皆因功名累及身。千年王朝古來少,根在萬民不在濱。


    再說大禹軍暗度陳倉,攻下臨渝關,臨渝關所獲糧草輜重不計其數,全軍上下歡欣鼓舞不在話下。


    次日升帳,主次見禮罷,許柱國道:“今次我與軍師定下此渾水摸魚、暗度陳倉之計,萬幸耶律雄才中計方能重複臨渝關,實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我王之福。”略頓之後繼續道:“各自功賞待奏明聖上之後自會落實,而今之際在於夜幽國虎視眈眈,我軍雖然奪得臨渝關,然並未傷其根本。就這次反叛來看之後怕有無盡的戰事。眾將暫且退下,我與軍師商議此後軍務。”


    眾將允諾而去。


    眾將退下之後,二人分主次坐下,焚香烹茶,柱國將軍淺酌一口,開口說道:“今次再行強攻力有未逮,就目前情勢看來,就此罷兵方為上策。”


    李瀚墨輕嗅香茗,然後徐徐說道:“近日事有妖邪,朝中靡靡之意日盛,如若當初今日隻怕夜幽國已然滅國了,不過此番罷兵有諸多好處。其一、臨危受命十萬新軍斬獲頗豐,失地盡複,於國於家均有交代;其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軍前實情你我最明了,就算有聖旨降臨,也不能改變客觀事實;其三、我等在前線殊死戰鬥,朝中已然開始明爭暗鬥,與你我而言此際正是遠離廟堂之時,如若再做留戀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許尚武說道:“此議正合我意,朝中烏煙瘴氣多年,當年太子在時一片欣欣向榮之態,不意當年那等變故……”語氣充滿惆悵,卻神色依舊平靜,接著說道:“罷罷罷,我上書一份辭去兵權,就此隱遁罷,該準備的已然八成,剩下的事情你我隻需協助,是時候陪陪老弟兄了。”


    三日後,大禹國鎬京城,正德殿君臣正在議事,忽然傳來信使高喊道:“臨渝關大捷,柱國將軍八百裏加急奏報;臨渝關大捷,柱國將軍八百裏加急奏報......”


    殿前侍衛聽到呼喊無一阻攔,直至殿外才由殿前值事接過,快速轉呈禦前,隻見奏疏曰:


    “臣許柱國百拜頓首,恭請聖安!


    夜幽國狼子野心,悍然反叛,承蒙聖恩,擢臣為討賊大將軍。臣臨危受命,得軍卒於微末,求將士於草莽,日行於冰雪之間,夜宿於寒風之下,苦戰漁陽,計克臨渝,終不負聖命,實賴軍中上下一心,吾皇聖明燭照之故。失地盡複,賊軍敗走,臣本該乘勝追擊,覆滅賊首,然三軍上下疲憊不堪,唯休戰整肅,有此良機臣不能得而克功,痛心疾首,泣血以拜,此誠臣之無能而有負社稷也。


    臣之過自有罪罰,然與三軍無關。十萬新軍,集結於社稷將危,奮勇殺敵,誓死衛國,敗賊軍複失地,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如此兒郎大禹萬年不敗矣。臣據實以報,不敢因臣之過而累及三軍,致使將士寒心,萬民意懶,如此臣萬死難贖其罪。


    三軍上下左前鋒王彥,智勇雙全、忠信仁愛實為將才耳,臣請陛下封為鎮北大將軍,以據夜幽;右前鋒宗盛勇冠三軍,戰力無匹,可為驃騎將軍,輔助王彥戍守臨渝。其餘將士臣竊以為留請大將軍王彥自行封賞,方可助其統領三軍,不致上下難平,妄生禍端,如此北境十年無憂矣。


    臣未能平定北境,還社稷於安寧,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麵見聖上,也愧對社稷江山,臣請辭去討賊大將軍之職,回歸山野,靜心思過,軍師李瀚墨跟臣出生入死多年,不忍臣孤苦無依,願追隨左右,乞聖上念臣等忠誠之故,恕臣無能之罪,準放逐田園,臣


    不勝感激涕零。臣等再拜頓首,唯願吾皇邦畿千裏長分太極之泉,眉壽萬年永駐長生之籙。”


    看完奏疏真武皇帝久久未語,神色平靜看不出是憂是喜,眾臣竊竊私語,良久,丞相韓楚風奏道:“陛下,臨渝關大捷,實乃社稷之福,不知柱國大將軍奏疏之中可有變故?”


    聽到丞相之語,真武皇帝悲戚道:“柱國將軍離我而去也,此等誌慮忠純之臣,功在社稷不意竟妄自菲薄,十萬新軍未能剪滅夜幽國錯不在大將軍啊,我大禹痛失一臂也。”說罷嚎啕大哭情景甚是悲痛,大臣竊竊私語,而後跪倒在地,齊聲喊道:“吾皇保重龍體,我大禹江山需要陛下一柱擎天啊。”殿上殿下一片號啕,甚是混亂,皇帝更是掩麵而去,留下眾臣麵麵相覷,隻聽得值事太監,喊道:“退朝。”緊隨皇帝而去。


    眾臣也不再裝腔作勢,柱國將軍遠離廟堂太過突兀,有傷悲者、有竊喜者、有一時難以接受者等等,反正眾臣各有心思各自快速離開宮門,四散去了。


    真武皇帝離朝後喊來身邊侍衛,輕聲耳語幾句,侍衛也應諾而去,皇帝身子緩緩向後找了個愜意的姿勢歪下,長籲一口氣,似是解脫,又有凝重,如瘋如魔,難以名狀。柱國將軍的突然離開讓這座暗流湧動的都城更加的詭秘......


    半夜,真武皇帝親衛前來回奏,隻在真武皇帝耳邊竊語一番,隻聽得真武皇帝問道:“當真?”侍衛道:“千真萬確。”


    真武皇帝喃喃自語道:“許尚武、李瀚墨,真是好手段,好計謀......”之後再也聽不到真武皇帝呢喃之語。


    夜如同往日一樣幽靜,甚至更靜,隻是這座皇城,大街小巷,府邸上下人人似有心事,連星光都有些低眉順目了。


    正是:


    自古名利皆兩刃,功成遂退方大道。


    欲知柱國將軍究竟何去何從,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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