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自龐博上位以來,把持朝政,京畿內外之臣盡皆安插更替,無不是利益勾連,狼狽為奸之輩。朝廷內外敢怒不敢言者有之,曲意迎合者有之,盡心攀緣者有之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民意不答天聽,政令難通四海,事事透妖,處處有邪。然自古以來邪祟伴隨禍患,無一不然,事情原委,從一樁風流案說起。


    原來鎬京城有一戶張姓人家,祖居京城以賣酒為生,家傳米酒風味獨韻,大街小巷慕名而來,十裏八鄉聞風而動。卻說張家米酒向來一脈單傳,張九天深得真傳,加之悟性天分極好,立異標新,加五果以助其味,香型豐富,口感更甚往昔,每日賓客盈門,富足官宦人家盡皆府內常備,有甚者需日日送酒。


    如此一來,需求極大,張九天為人開闊明濟,心胸大方,為使家傳米酒發揚光大,更是廣招門徒,打破一脈單傳之桎梏,自此以後生意更甚往昔。然人生總有遺憾,張九天夫婦多年不育,及至三十有餘方得一女,喚作明月。夫妻二人視若珍寶,明月自小出入於酒肆,常年與賓客交際深諳經營之道,逢迎接送,遊刃有餘,張九天索性放手,經營之事一概不管,全部交由明月,明月而今已然到二八年紀,真應驗了那句話“女大十八變”,已然出落成了大姑娘,長相風流,顧盼生輝,天生媚骨,體態豐腴,腰似無骨,行如魚之搖曳,臥似小山重疊,雖含苞待發卻兼有熟婦風韻。然有賴於常年交際,明月率真爽朗,開朗健談,求其色而買酒者不在少數。


    這日,一如往常,明月正在酒肆會賬,卻聽得有人喊道:“老板娘,給我打五斤米酒。”


    明月抬頭,隻見來人倒也周正利落,隻是他嘴角勾起,眼神輕浮,在明月身上打轉,不待明月說話,接著又說道:“老板娘真是年輕漂亮,讓人流連忘返,不曾喝已然醉了八分。”


    明月眼神裏隱約一抹憎恨,不過掩飾得極好,笑著說道:“客官真會說笑,您先坐下稍待片刻,馬上打來。”接著朝後堂喊道:“打五斤米酒。”


    那人歪靠在櫃台之上,往明月跟前湊了湊,湊近明月胸前嗅了嗅,調笑道:“老板娘,你這不像是賣酒的,倒像是胭脂鋪。”神色輕浮浪蕩。


    明月見狀趕緊往後一閃,雖然時常遇到類似浪蕩子,但是京畿重地初次見麵就這般過分者不多,何況明月畢竟是二八年紀,待字閨中,情竇初開,因而略帶憤恨地說道:“客官自重,一共五兩銀子。”


    那人從懷裏踅摸了許久,卻掏出一塊紅色肚兜,嬉皮笑臉地說道:“呀,不想掏錯了,看來這肚兜跟你有緣,要不送你得了,就當是定情信物。”


    明月已然在爆發邊緣,憤憤橫了一眼道:“客官自重,不打酒請你出去。”


    那人見明月有些憤怒,倒也識趣,說道:“老板娘莫要生氣,給你銀子還不行嘛,誰說我不打酒?”說著肚兜裝進懷裏,掏出十兩銀子放在櫃台上,說道:“給你十兩銀子,不用找了,趕明兒我還來。”


    明月沒有聽他的,找了五兩銀子放在櫃台上,這時候酒保剛好打了酒出來,遞到那人手上,那人倒是再沒有糾纏拿了銀子便走了。


    這般人物常見,明月沒有放在心上,轉頭便拋諸腦後,不曾想那人真的來了,也是要五斤酒,隻是今天來卻是言語更加輕佻,舉止更加浪蕩,隻管調笑,倒也沒有更加舉動,隻是臨走前亦說再來之語。明月畢竟年歲尚小,晚間便告訴了父親,沒敢驚擾母親的。


    次日明月便未去酒肆,張九天剛送人出門,迎麵便來了一個人,橫衝直撞地往進去竄,張九天連忙避讓,隻見來人進門後便高喊:“老板娘,老板娘……”


    張九天連忙迎上去,說道:“老朽見禮,客官盡管吩咐。”


    那人見到張九天搭話,問道:“你們老板娘可在,喚來見我。”


    張九天已然猜了個大概,因說道:“小女今日身體抱恙,在家歇息,客觀但請吩咐。”


    那人呀的一聲,說道:“老板娘是令千金啊,身體抱恙,哪裏抱恙,我去瞧瞧,都是老相識了,怪讓人不放心的。”


    張九天說道:“有勞客觀掛念,家門低賤,有辱貴客身份,豈敢勞駕。”


    那人已然猜得緣由,便也不再糾纏,說道:“打五斤酒。”張九天連忙應是,好不易送走,略鬆了一口氣。


    此後一連幾日,明月均未出門,而那人也未曾露麵,父女二人終於放心下來,以為事情就此了結。不承想次日張家酒肆才開門,明月在櫃台上擦拭陳設,門口傳來一個聲音道:“呀,老板娘這是見好了。”聽到聲音明月一個激靈,不看也知道是何人,身子不由得往後退去。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轉瞬便到了近前,說道:“老板娘,幾日不見,我可是想念得緊,聽說你身體不適,著實讓我擔心呢!”


    明月強作鎮定地說道:“有勞客官掛念,今日也是來打酒?”


    那人說道:“今日不打酒。”說著身子趴在櫃台上,往明月跟前湊。


    明月說道:“小店是賣酒的,客官不打酒煩請打酒時再來,我還要做生意,就不陪客官敘話了。”


    那人說道:“你盡管忙,我看著便是,絕不打擾。”


    明月無奈,如此這般荒誕牽扯又是幾日。


    終於在不堪其擾之下,明月爆發,摑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引發禍患,事情就此沒了轉圜之地。原來此人乃是吏部尚書陳清之子陳子玉,或因跋扈慣了,抑或有了貓鼠嬉戲的興致,陳子玉僅掌嘴兩下,並未過多發難。聽得陳子玉身份,張氏一家自知在劫難逃,隻能逃遁,民不與官鬥古來有之,故而一家人收拾細軟,次日清晨張九天便攜妻女出城逃遁去了。


    張氏一門出鎬京城往東三百裏,過馮河到達河東郡,一家人才略顯心安,想是性命可保,購置家宅,準備再度營生。不承想好景不長,張氏安置未幾,便被陳子玉之爪牙尋得,告知其主,便再度趕來,言語之間頗多不敬,更兼有動手動腳,遠離京城,免去諸多掣肘,更加肆無忌憚,張氏一門再度惶惶難安。


    正是;


    人言紅顏皆禍水,實則多是禍己身。


    又一日,陳子玉不知何處馬尿灌多,三更半夜帶兩個爪牙吵吵嚷嚷尋來,見麵就往明月身上撲,慌得張家三口連連避讓,時時驚叫。張九天護女心切拉扯之間頭撞亭柱,當場就歿了,驚變之下陳子玉已然慌亂,酒意沒了大半,帶著爪牙奪門而去,留下張家母女哭聲震天,好不悲戚,真是聽者落淚,聞者傷心。


    陳子玉雖說當時驚慌逃路,然畢竟官宦子弟,深知此事注定要扯上官司,便早早準備銀錢亮明身份找到河東郡守,河東郡守本身是落魄及第,多年摸爬滾打升遷無門,而今恰逢此良機,攀上有龐太師為後盾的吏部尚書,真是幹柴烈火,一拍即合。


    再說張家母子,雖逢巨變,卻不得收拾悲慟,連夜便擊鼓鳴冤,告上衙門,卻不知所告之人與堂上希冀已然串聯,河東郡守佯裝查驗勘探,最終卻說查無實據,判曰;刁民無狀,誹謗他人,其心可誅,念其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杖責二十。卻說有陳子玉特別叮囑刑罰隻是張母,明月並未波及,張母本來體弱年邁,前有七情勞心,後有刑罰傷體,回家之後沒幾日也撒手人寰去了,隻留下孤苦無依的明月。


    卻說河東有一對結義兄弟名為左青、遊白,不愛讀書,專好遊俠飄仙這等奇聞秘辛,自小拜在金刀門門下,習得一身好武藝,近日來省親,坊間聽的明月傳聞,心中甚為憤憤,便悄悄來為明月護法,欲守株待兔,替天行道。一連幾日不曾等到,二人以為此事了結,想著再做計議,便著手準備半路截殺。


    真是無巧不成書,是日晚間恰逢陳子玉派人強解明月至驛站,欲成苟且之事。


    驚聞此變,兄弟二人連忙換得夜行之衣,前去搭救明月,陳子玉狂傲不馴,今朝得手,也不著急隻管調笑逗弄明月,明月隻能逃遁避讓,擲壺拋凳,根本不能傷其一分,隻讓陳子玉更加得意忘形,哈哈哈大笑,說道:“小美人,柔弱無骨,卻這般剛烈,爺喜歡得緊,看你今日如何逃得出我的掌心。”


    明月絕眥欲裂,眼見今日難逃魔掌,心中甚為驚懼。突然一聲暴喝,說道:“賊子該死。”隻見窗外飛身進入兩人,正是左青兄弟二人,左青護住明月,帶著便躲窗而去,遊白向陳子玉一腳踢去,陳子玉避之不及應聲倒地,隻見遊白持刀便向陳子玉砍去,陳子玉本能之下,狼狽滾開,遊白正欲再砍,門外已然衝進幾個護衛,遊白見勢不妙隻能作罷,飛窗而去。


    陳子玉因而暴怒,嚴令河東郡守全城搜捕,不在話下,左青、遊白帶著明月便東躲西藏,偶爾難免大戰一番,鬧的是河東郡沸沸揚揚,雞犬不寧。


    有詩歎曰:


    誰言人心皆自利,雙雄取義鬧河東。


    首陽山,大醫率眾弟子歸來,但見大醫,一身粗麻大衣卻幹淨整潔,韓紫靈大為驚訝,原來聽聞大醫年近六旬,卻滿頭烏發,沒有絲毫斑白,嘴角帶笑,麵容和善,望之如沐春風。大家見禮完畢,陸銘便給韓母診脈,良久畢,說道:“病症已然減弱。”又轉頭向玄默說道:“辯症準確,用藥恰當,變通時機準確,算是長進不少,醫道終究不是你要走之路,你時常胡鬧,便依著你學點醫術,要依著我,半點都不讓你沾的,既然學了你便嚴謹致醫,慈悲用藥,你可省的?”


    玄默說道:“記下了。”嘴裏嘟囔著:“我長進不少你還不帶我出門?”


    陸銘無視他的言語,接著說道:“我最近叮囑食膳之中多些溫良調理之材,食養幾日便可痊愈,然病在人身,自身養怡心性最為關鍵,藥石終究隻是救急強改之道,夫人切記。”


    韓夫人連連允諾,言道:“果然紅塵俗事多了人便蒙塵,曠野放達之所育人心智,首陽山月餘休養,我竟心曠神怡,諸多鬱鬱不意盡皆消散,真是奇了。”


    韓紫靈說道:“近來母親確比往昔多了許多言笑,時常陪我與紙鳶去後山走走。”如此這般你一言我一句聊著,無甚章法。


    聊到江湖之事,久居廟堂的韓紫靈煞是愛聽,因問大醫道:“近來你們在江湖行走,可有趣事,說來我們聽聽?”


    大醫說道:“近來江湖確有幾件大事,閑來無事,說說無妨。”原來大醫說的正是雙雄鬧河東之事,眾人聽來韓紫靈義憤填膺,時而痛罵幾句“禽獸不如、千刀萬剮”之語,玄默古井無波,似是沒有聽到一般,隻是靜靜地喝茶,紙鳶更是靠在窗口眼觀鼻鼻觀心,聽得煩悶就抬起頭看看遠山青翠,雲蒸霞蔚。


    原來,自雙雄鬧河東以後,陳子玉見左青、遊白二人武藝高強,難以成擒,便告知父親陳清,陳清又求救於龐博,因而請得天下十三的鬼槍王義前往河東。


    話說王義到了河東,初次交手,左青、遊白二人便雙雙敗陣,幸好在鬧市,憑借各種掩護方才逃脫。自此兄弟二人不敢公然露麵,隻能帶著明月到處逃竄,好在身份並未暴露,家人無虞。


    這一日,三人半夜準備翻越城牆逃遁,不料被王義發現,窮追猛打至馮河,三人後有追兵前無去路,沒了計較。


    明月說道:“二位大哥救命之恩,明月來世結草銜環以報,你二人武藝高強,奈何我是累贅,連累二位大哥至此,心中愧悔難當。”說著已經淚流成河。


    遊白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怎能求生忘義,死則死矣,何言拖累,隻是我二人實力不濟,害得姑娘走投無路,殊為可恨。”


    王義並陳子玉帶著一眾爪牙前來,聽到他們對話,陳子玉說道:“你們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在此大言不慚,你二人自裁,姑娘隨我回去,勸你們莫要白費心機。”


    左青對王義說道:“閣下武藝高強,不像是潑皮之輩,不知道懲奸除惡,卻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真是一身造詣白修。”


    王義被說得無話以對,怒道:“爾等住嘴,給我受死吧。”


    說著一聲暴喝,手中長槍如遊龍入海,鏗鏗作響,左青二人連忙對招,本來連日作戰疲憊不堪,加之有傷在身,沒幾招便敗下陣來,應聲倒地,眼見王義銀槍橫掃而來,二人殞命在即,聽得一聲劍鳴,“嗤”的一聲,王義推出五丈開外,一劍敗鬼槍。


    但見來人,一身叫花子裝扮,滿頭白發,胡須斑駁,毫無仙風道骨之意,手中隻是一根樹枝,剛才那一聲劍鳴竟然是由此發出,眾人皆是大驚,王義說道:“閣下何人,為何要多管閑事?”


    來人說道:“白龍槍,看來你是王騖的後人,你祖上光明磊落,英雄無邊,沒想到後人竟淪朝廷鷹犬。”頓了一下說道:“我是誰?二十年了,江湖真是人才輩出,我你不知也罷,念在故人的交情,我不為難你,以後何去何從,自己珍惜,下次遇到你為非作歹,為虎作倀,莫怪我劍下無情。”


    王義知道自己並非其敵手,低聲給陳子玉說道:“今日事不可為,我護你退走,日後再從長計議。”


    陳子玉憤憤作罷,準備離去,卻聽到那老者對陳子玉說道:“他有祖上餘蔭可以離去,你不行。”


    王義說道:“還請前輩留手,陳公子若是留下,我也走不得。”


    老者說道:“那你是要與我一戰咯?”


    王義說道:“晚輩自知不是對手,唯有死戰?”


    雙方劍拔弩張,王義銀槍獵獵就要出招。


    正是:


    苟因餘蔭方免死,又為新主欲輕生。


    不知王義、陳子玉等人究竟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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