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貴看到那腳蹬三輪微微一愣,隨後看向地上因為自己到來而望過來的老頭兒,問:“老爺子,您還好嗎?”


    “不、不是很好。”老頭兒看到沈敬貴帶著倆孩子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勉強笑笑,哆嗦著從懷裏掏出幾塊錢遞向他:“大侄兒,我今天怕是走不了了,你看能暫時先收留一下我這老頭子不?這錢就當是我的住宿費,行不?”


    “先不說這個。”沈敬貴沒拿那錢,而是抬起提著馬燈的手指指那輛腳蹬三輪,問他:“那三輪車是您的吧?我先扶您上車,帶您回去。”


    “哎,那就先謝謝小夥子你了。”老頭兒感激的連連道謝,顫顫巍巍的把錢慢慢收了回去。


    沈敬貴見他同意,就先把沈玉袖放在了地上,等把老頭兒扶上車鬥,馬燈掛到車把上,這才又把沈玉袖抱起來,來到老頭兒麵前:“勞煩您先抱著這孩子,她傷著了,怕是走不了路。”


    “哎。”老頭兒答應著趕緊張開雙手,讓沈敬貴把沈玉袖放在自己懷裏,然後牢牢把她抱住。


    一切完成,沈敬貴見自家傻兒子還直愣愣站在那,沒好氣的說:“看啥,到後麵推車去。”


    “哦。”沈玉林聞言趕緊跑到後麵去推車,而沈敬貴就在前麵掌控著方向推著三輪車朝家走去。


    半路上,沈敬貴正好遇上還在找人的沈老二,就讓他幫忙去請一下鄰村的赤腳大夫,順便告訴一下其他兄弟們人已經找回來,不用再找了。


    是以,沈敬貴帶著一老兩小到家沒一會兒,赤腳大夫就來了。


    給兩個傷號檢查過後,赤腳大夫發現老頭兒吃過藥已經沒什麽事了,但沈玉袖卻是磕掉了兩顆門牙、嘴唇也磕破了,額頭、鼻子,都或多或少的刮破了些皮,手腳身上因為當時穿著兩層棉襖,倒是幸免於難沒傷到半點。


    好在她掉的那兩顆門牙是乳牙,到時候還會長出來,不太用管,就是她磕破的嘴唇還在滲血,額頭和鼻子倒是沒滲血了,可傷口上卻沾著泥土,有些難處理。


    “啊……,啊……”


    沈玉袖在沈敬貴懷裏被大夫消毒的時候,疼的不停慘叫,直把旁邊的方姥姥看的跟著不停哎吆哎呦的,就好像那正在被消毒的是她,那正疼著的也是她一樣。


    方妍就是這時候回來的,看到閨女這慘樣,是既又生氣又心疼。


    你說這孩子跟著添什麽亂呢?這要是破了相,大了可怎麽找婆家啊?


    而被沈敬貴帶回來的老頭兒,聽著沈玉袖殺豬般的慘叫,也是愧疚的不得了。


    要不是他犯病時摔倒的不是個地方,這小姑娘也不至於被磕成這樣。


    可也不知怎麽的,他越看這小姑娘越覺得眼熟,就覺得她是真像自己那如今不知道在哪裏的小兒子啊。


    或許是人有相似,也或許是自己的腦子開始有些魔怔了?


    老頭兒輕輕歎口氣,等赤腳大夫給小姑娘消完毒、敷上藥,他收回目光的時候無意間掃到方姥姥的臉,不由一怔,隨後不敢相信的使勁擦擦眼再看,整個人頓時哆嗦了起來。


    “孩、孩子娘……”


    老頭兒跌跌撞撞的撲向方姥姥,直把方姥姥嚇了一跳,剛要把人推開就聽他哭喊起來:“我、我方有順啊。”


    方姥姥聽到這名字不由一愣,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眼前的老頭子,果然看到了當年自家男人的影子,有些不敢相信的問:“當家的?”


    “是,是、我是你當家的方有順啊。”因為太過激動,方有順連這屋裏還有人也忘了,抱住她就嚎啕大哭起來:“我可找到你們了。”


    一聽到他的哭聲,方姥姥鼻子一酸,眼淚也啪嗒啪嗒掉了下來:“你不是早死了嗎?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啊?”


    屋裏一眾人看著這突然的變化,一愣一愣的。


    孩子們不懂什麽,沈敬貴和方妍卻明白兩人那些話的意思,當時就跟被雷劈了一樣,不由自主的相互對視一眼。


    咋地,合著自家閨女給他倆撿了個(爹)嶽父回來啊?


    赤腳大夫看這情形就知道這家有事,正好沈玉袖的傷口已經處理妥當,就收拾起醫箱告辭。


    等送走了大夫,方妍就疑惑的看向還在和自家親娘說話的老頭兒。


    當年她和方姥姥逃難的時候,也不過十一二歲,如今已經過去二十年,記憶中父親的樣子早已模糊,更何況這老頭兒臉上都是褶子,頭發有些長,還胡子拉碴的,跟她記憶中的親爹半點也對不上號。


    但她娘還能認出來,估計真是她爹吧?


    方姥姥這時候已經收拾好情緒,見閨女、女婿盯著兩人看,立馬擦了擦臉上的淚,拉著方有順給他介紹。


    “來,老頭子,這是咱閨女,這是咱女婿,屋子裏這些都是咱閨女和女婿的孩子。”


    “爹。”方妍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很順從的喊了,沈敬貴見媳婦喊了,也趕忙跟著喊了一聲爹。


    “哎、哎,好、好。”此時的方有順除了點頭,激動的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真沒想到啊,找了老婆孩子那麽多年,竟然就這麽陰差陽錯的給遇上了,該說是老天長眼嗎?


    方姥姥見狀,也知道暫時不是說話的好時候,就讓沈敬貴和方妍先帶著孩子們回屋睡覺,其他的明天再說。


    “小袖就在這屋睡吧,這孩子臉上都是傷,你們那屋擠,別再給孩子碰著了。”在幾人離開時,方姥姥把沈玉袖給留了下來。


    等方妍和沈敬貴帶著孩子們回了他們那屋,方姥姥立刻就開始忙著兌水,給這滿身是土的一老一小洗臉泡腳,等一切收拾妥當,三人躺在暖哄哄的被窩裏,方有順才顧得上問方姥姥這些年的情況。


    “你怎麽跟著咱閨女過呢,咱兒子們呢?”


    “老二死了,老大和老小……,我盼著他們還活著吧。”說到往事,方姥姥一開口就哽咽起來:“當時咱那的堤壩決堤,咱爹娘和老大、老小都被大水衝走了,我跟老二和閨女運氣好些被人救了,被救上來後我找了他們很久也沒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後來我實在找不到他們,就帶著孩子們去找你了,可那時候城裏亂的很,有人說你被鬼子殺了,我就隻能帶著倆孩子跟著逃難的人往北走,路上遇上打仗的,咱老二就被炸死了……。”


    說著說著,方姥姥悲從中來,淚水忍都忍不住的往外流。


    想當年,那是真亂啊,鬼子到處殺人,當時的南京政府又不管老百姓死活,她隻能帶著孩子們隨著逃難的人稀裏糊塗的跑,要不是後來遇上女婿和現在政府的人往這裏遷遭難的移民,她都不知道自己和閨女現在還能不能活著。


    疼啊,心疼!家園被毀,親人離散,還有她那二小子,死的多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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