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當年,沈四嬸就是一肚子火。


    其實她也搞不懂,那方老婆子吃著沈家的飯,難道她這個沈家的媳婦還不能說兩句,不能讓那老婆子幫著幹點活嗎?


    那對母女難道就不懂什麽叫寄人籬下,什麽叫端人碗受人管嗎?


    結果呢?就因為那老婆子給她端熱水的時候,她嫌晚了稍稍嘟囔了兩句,那方妍就不幹了。


    要不是當時方妍不依不饒,她至於氣急的把當時懷孕的方妍推倒流了孩子嗎?明明她是無意的,也是因一件小事而起,可結果,到最後誰都指責她,甚至沈敬貴還因為這帶著一家人搬出了沈家,讓自己成了罪人。


    沈四嬸實在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裏做錯了,要實在說她錯,也就是不該情急之下推了方妍,可那不是被咄咄逼人的方妍激的嗎,怎麽就都成了她的錯呢?


    所以說來說去那是方妍母女自己作的,可結果她卻成了替罪羔羊。


    也就是因為這,就算那件事過了這麽多年,沈四嬸心裏也還在憋屈著。


    可如果方妍母女現在過的不好,或許她心裏那口氣早就消了,也忘了那件事。可偏偏事實不是這樣,她埋在心裏多年的那口氣,也就漸漸變成了成見。


    別說現在讓她去找沈敬貴借地瓜幹,就是讓她先主動跟沈敬貴家碰個麵說句話,她也能把自己給嘔死。


    沈四嬸坐在灶膛邊燒著火,瞄眼趴在炕上不動的沈玉靈,用力壓了壓心裏的火氣,似是無意的緩緩開口。


    “玉靈啊,你看這上學也不頂吃不頂喝的,還天天跑的你肚子餓,要不上完這學期明年就不上了吧?這樣你就不用大冷天的天天爬起來上學,還能窩在被窩裏又暖和又不用餓肚子,是不是?”


    原本因為沈四嬸拒絕借地瓜幹正生悶氣的沈玉靈,聞言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她知道沈四嬸這話是什麽意思,無非就是覺得女孩子上學沒什麽用,又想勸她不上學而已。


    可偏偏這事,是她怎麽都不可能妥協的。


    “不,我要上學。”沈玉靈蹭一下從炕上爬起來,一臉堅定的對沈四嬸再次重申:“就是天天挨餓受凍,我也要上學。”


    沈四嬸見她一臉堅決,想發火卻又發不出,隻能泄憤一般的用力往灶膛裏填了把草。


    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是個上學的好材料,畢竟這孩子自打上學成績一直挺好,可沈家現在這成分,就算上到高中,以後也不能當官不能找工作,她就不願意繼續供沈玉靈上這沒啥用的學了。


    更何況今年分的糧食根本不夠吃,她就更不願意供沈玉靈上學了,可偏偏這個女兒不吃不喝可以,一說不讓上學就跳腳,這就讓人很頭疼了。


    沈玉靈見沈四嬸雖然沒說什麽,卻一直黑著臉,腦中警惕的那根弦立刻繃緊了。


    算上剛才,這已經是她娘這個冬天第五次說讓她明年不要上學的話了。


    “娘,你說等放寒假的時候咱炸油條糖糕去鎮上賣咋樣?到時候掙了錢咱就不用為餓肚子發愁了。”沈玉靈試探的跟沈四嬸提議。


    她知道再這樣下去,估計自己這個學早早晚晚要上不成,倒不如想辦法改變一下生存現狀,到時候有錢了,估計她娘就不會天天嘟囔著讓她輟學。


    也幸好現在已經不吃食堂,要不然連這樣的小吃,她都沒辦法拿出來做買賣。


    “嗤,你說的輕巧,還炸油條糖糕?你會啊?”沈四嬸輕嗤一聲,覺得她是異想天開。


    “我會啊。”沈玉靈一臉認真的點頭。


    上輩子她跟的第二個男人,家裏就是炸油條的,那男人當年也是真心實意的教過自己怎麽炸東西,這東西隻要掌握好水麵的比例,沒什麽難的。


    沈玉靈說的很認真,但沈四嬸卻沒當回事,這個女兒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打小不愛往灶上湊,忽然說會炸油條、糖糕,她會信才怪呢。


    然而,沈玉靈是個行動派,她知道自己沒做出什麽來之前,說什麽都白搭。可真要動手,又怕沈四嬸舍不得家裏的油糖麵,就想趁著沈四嬸什麽時候不在家,先偷著做出來讓她看到成果再說。


    於是,在某個星期天的中午,沈四嬸回了趟娘家再回來時,看到沈玉靈放在鍋台上的那一盆炸出來的油條和糖糕,一下子愣住了。


    等看到那被她留到過年準備蒸饃的白麵被霍霍了一半,要吃一年的油壺也隻剩了個底子,當時就跟點了炮仗似的炸了,一把抄起旁邊的擀麵杖就朝沈玉靈身上抽去。


    “你作死啊,這麽霍霍東西……。”


    正等著被誇的沈玉靈,怎麽也沒想到親娘看到油條糖糕不但沒誇她,反而跟瘋了似的拿擀餅杖抽人,嚇得立刻跟兔子似的連忙上躥下跳著閃躲。


    “娘,你聽我說……”沈玉靈一邊躲,一邊試圖解釋原因。


    可沈四嬸哪還聽的進她的解釋,理智早在看到自己留著過年蒸饃走親的白麵,和全家要吃一年的油被霍霍光了的時候消失無蹤了。


    她是怎麽也沒想到,這個閨女膽子這麽大,說霍霍東西就霍霍,一點給人補救的機會都不給。


    作死啊!作死啊這是!!!


    沈四嬸一邊抽人一邊怒罵,沈玉靈原本還想據理力爭,但被抽了幾擀餅杖後,實在疼的受不了,隻能撒丫子往外跑。


    簡直倒血黴了,她娘咋就不能好好聽聽她的計劃,咋就這麽不講理呢?


    沈四嬸哪是不講理,她是心疼啊!


    看著鍋台上盆裏那一個個被炸的焦黃的糖糕油條,她簡直欲哭無淚。


    這金貴東西哪是她們這些老百姓吃的?


    可糖糕炸都炸出來了,她也沒本事恢複原樣,更不可能扔掉,隻能忍著心疼拿起一個嚐了嚐。


    外焦裏嫩,油條鹹香、糖糕脆甜,好吃是好吃,可就是太浪費了。


    沈四嬸沒舍得吃多少,咬了一口嚐了嚐滋味就把這些東西全放起來了。


    她打算讓沈老四拿這些油條糖糕走走後門,看看上護壩工程的時候能不能分個輕快些的位置,不管那男人有多沒本事,總歸是家裏的頂梁柱,要是把人累的太狠,她也怕自己以後沒了指望。


    至於沈玉靈想要炸油條去賣的提議,沈四嬸是想都沒有想過的。


    是,她承認炸糖糕應該可以賣錢,可現在糧食緊缺的不得了,吃食賣好賣,再想買糧食可就不好買了,到時候萬一把家裏的糧食都賣沒了,這一大家子喝西北風去啊?


    沈玉靈在外麵躲到黑天才有些心驚膽戰的回了家,等發現自己炸的油條糖糕都不見了,又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了沈四嬸好幾次,見自家親娘冷著臉根本不搭理她,更是半點想賣油條的意思都沒有,隻能偃旗息鼓。


    她怎麽也沒想到,好不容易想幹點買賣,結果挨了一頓揍就算了,竟然還不被實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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