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席間的大人也都禁了聲音,整個宴廳安靜異常,就連窗外的沙沙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本是無心的一句話沒想到卻碰到了長孫無忌的逆鱗,幾人談論得太過火,忘記了這還在丞相府家中。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武氏當皇後。”長孫無忌那握住杯子的手青筋泛起,目光一一掠過席間眾人。


    別人可能不知道,可以他混跡官場這麽久來看,那武才人並不像長相那麽可人.


    此女曆經兩人帝王,這心思裏的彎彎繞恐怕連他這個老臣都不可及。他日若武才人身後,恐怕整個大唐都會被置於危險地之中。


    “您這是何意?這武才人與那當今皇後都是背後身無可靠之人,何必要忤逆聖上的意思?”席間的大臣最後還是忍不住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是啊是啊,立她與現在的那位也並無差異。”身旁一老臣附和道。


    長孫無忌搖搖頭這武氏是最會籠絡人心的,即使她的父親早年病逝,可朝中還有不少的官員都與這武氏有來往,其中的交易更是很少有人知道。


    那皇後就不同了,皇後無子嗣,要想在後宮立足自然會聽人擺布。這武才人不就是因為當今皇後拿蕭淑妃沒辦法,才將武才人從寺廟中喚出,來對付蕭淑妃的?


    如今蕭淑妃勢力逐漸沒落,可皇後也並未得到她想要的,反而這些恩寵都如數加到了武才人的身上。由此可見,此女手段並不簡單。


    武曌才是個才人,就能將家中後輩塞進大理寺任少卿一職,他日要是讓她當上了皇後,那豈不是都是她的天下了?


    “你們隻要照我的意思行事就好,無論如何,都不可讓那人為後。”


    長孫無忌的話音一落,眾大臣有甘願馬首是瞻的,有表麵上服從內心卻有自己的算盤。長孫無忌將眾人的神色收進眼底,並未放在心上。


    “這長安城中怎麽樣了?”天子站在殿外,後麵隻跟著循毓一人,樓外的風時不時地吹動著兩個人衣擺。


    “一切都按照聖上的吩咐進行著,公主府那邊並沒有什麽異樣,也並未發現巡查之人。”


    “軍中可有什麽異動?”這長安城裏裏外外他都著手讓人排摸了個遍,可並沒有大批民眾聚集,那要謀反很可能要從軍中起兵。


    “軍中已經排摸過,也並沒有什麽異樣。”


    “哦?”天子轉身看向伸手的尉遲循毓,這人的能力他是知道的,既然沒有異樣,那便是真的無異樣.


    那這些人會如何謀反?該不會去荊州那一畝三分地吧?去那地方稱王?


    一想到這裏聖人突然低頭,看向城牆下戲樂的子民笑了起來。那些人若是真有李氏血脈就不應該窩在那裏,是看不上大明宮?


    “哈哈。”


    聽到笑聲後循毓更恭敬一些,他不明白眼前人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


    “你還別說,這鎧甲還挺沉。”武堯安吃力地將鎧甲幫尉遲穿上,剛剛見燕雲拿來的時候很是輕鬆,怎麽到自己手裏就這麽重了?


    “是你力氣太小,看來回到長安後你應該和趙籮一起鍛煉習武。”


    尉遲說著伸出手讓武堯安將手腕上的帶子係好,這是她認為的可以為數不多支配武堯安的地方。


    “我每天公務繁忙,就不勞寺正操心了。”武堯安將束腕的帶子係好,拍了兩下尉遲的手背。


    “公、務、繁、忙?”尉遲一字一句地說著,隨後一臉彎腰一臉壞笑地將臉湊到武堯安麵前。


    “我可記得這大理寺不忙的時候,少卿還會去聽個小曲呢~那樂坊的姑娘們可是歡迎你歡迎的不得了,聽說少卿出手闊綽...”


    “就那麽點...愛好,愛好。”武堯安尷尬地轉過身,這些事情多半又是剛剛那人說的。


    思索過後武堯安轉身,突然仰頭有些委屈的看著尉遲,這麽近的距離看尉遲的臉,武堯安的心跳好像突然漏了兩拍,最後紅著臉害羞地低下了頭。


    如果沒看錯的話剛剛尉遲的眼神中分明閃著光亮,那邊耀眼,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尉遲看著她這副模樣,隻當對方是被說到了小秘密而感到害羞,獨自對著鏡子將盔甲又調試了幾下。


    “到了這個時候,你都未曾問我如何斷定荊王藏在這四周山脈處,卻應下敢帶兵剿匪,不害怕嗎?”


    燕雲此刻早就已經不在帳內,武堯安斟酌後問了出來。她想如果尉遲能理解她的想法,那不管此人如何,定是位不錯的知己。


    “你我一路南下,隻有荊州地界並無匪患,可以說是太平至極,很可能是這些人都被某種勢力收編。荊王高者一出,想必你已經派人去幾處山峰打探過。”


    聽到這話武堯安瞳孔微微睜大,就連她派人去過山峰這件事都被尉遲猜到,看來此人心細如發。


    尉遲說完正欲出門,卻被武堯安抓住了手臂。


    “我不能上戰場,不能親眼看到你打仗的樣子,但我知道你那樣一定是英姿颯爽,可這些都不重要。”


    武堯安說著低下頭搖了兩下,聲音帶著一些哭腔,“我隻希望你能平安回來,跟我一起回長安,平安回來,我請你去聽曲。”


    尉遲心中有些五味雜陳,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武堯安,往常看到燒焦成那樣的屍體也沒說掉一滴眼淚。


    一直以為這武堯安是一個風雨不動安如山的主,沒想到這人竟也會傷心。隻是眼下這種狀況她倒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


    尉遲微微蹲下身子,視線與武堯安平齊。四目相對,她好像在武堯安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的擔心和害怕。


    心,突然被猛烈地撞擊了一下。


    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麽事情,尉遲家的人從來沒有對自己流露出這樣的情緒,就好像他們尉遲家的人生來就不怕戰場,不畏懼生死一般。


    可這些尉遲很怕...但從來沒有人去過問,甚至連家人的一絲關心都沒有得到過。


    尉遲神情恍惚了一下,隨後將手搭在武堯安的頭頂揉了兩下。


    “你放心吧,我十幾歲就混跡軍營,上過戰場的。區區剿匪,不在話下。”


    本是安慰,奈何武堯安的想象力過於豐富,總是忍不住的去想一些血腥的畫麵,最後放聲哭了起來。


    直到最後一下子從正麵抱住了尉遲,雖然這盔甲有一絲冰冷,可她就是不想放手。


    “好了好了。”尉遲伸手環住武堯安,手在對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如今她突然覺得這粘人的武堯安有點可愛。


    “我會平安回來的,我脾氣這麽差,閻王是不會收我的。而且你要哭,也留著等我死了再哭,現在費什麽力氣。”


    聽到這話武堯安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鼻涕也跟著不爭氣地噴了出來,聽到聲音的尉遲嫌棄的將武堯安從自己身上剝下來。


    原本恰到好處的氣氛被攪得一團糟,武堯安麵如死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子簡,你換好盔甲了嗎?節度使找你去一下。”燕雲站在帳外正色道。


    尉遲看了一眼武堯安,她思考了一瞬,這人放在節度使軍中不合適,回到城內又怕出什麽其他的狀況,唯獨放在自己身邊最安全。


    尉遲看了一眼帳外的身影,又回頭看著武堯安,笑了笑柔聲道:“看你心緒不定,不如隨我一起。”


    看著尉遲的背影武堯安心中忐忑又激動,向來不信鬼神的她,雙手合十祈禱著大家能平安回來。


    “我已經派一批先遣兵打探消息,你要是準備好我們大部隊就可以起程。”見來的人是尉遲,燕遊方又低下頭看著地圖。


    “我是準備好了,不過我希望武少卿可以隨軍,為了不給大家添麻煩我會看著她的。”


    “行。”燕遊方一口答應,要是真打起來軍中也有多餘的人手照看武堯安。


    燕遊方沒有理會這二人,一旦涉及戰爭此人便極為認真,伸手指著地圖。


    “大部隊會從這裏出發,大約行至一半的時候先遣兵會回來匯合將情況匯報給我們。如果與我們預想的一致,則按照之前的方案分別帶兵出發。”


    燕遊雲說完看向一眾將領,得到這些人的肯定後又繼續說著:“即便是剿匪也不要輕敵,山間地形複雜,山上的防禦我們還不知道,更何況營裏還有一些沒有打過仗的流民,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眾人領命後,便領了自己的軍令。燕遊方看著燕雲本想說些什麽,最後隻擺擺手作罷。


    “想不通你怎麽帶著我來了,難道我不是在營中更安全?”


    武堯安嘴上雖然這麽說,可心裏卻樂開了花。還沒等自己找借口要隨軍,這人就主動帶上自己,不僅帶上,還同乘一匹馬。


    尉遲眼神躲閃了一下,隨後義正言辭的解釋著:


    “寺正隻是我的頭銜,此次南下我主要的任務是保證你安全回去,放在哪裏都不如放在身邊安心一些。”


    燕家一戶尉遲自是信得過,可燕遊方要坐鎮大營不可能時時刻刻看著武堯安,若是戰事有變,恐被荊王的人鑽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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