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猶如夜幕,點綴著敏感交雜的星子。


    仿佛如今的局勢一般,晦明難料。


    姬峒手握棋譜,仿佛掌握著大勢,眼底深處最後一抹擔憂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之前他就懷疑,趙暨對嬴無忌頗有恩情,以嬴無忌這等意氣用事的性格,會不會找趙暨攤牌。


    現在,他依舊不確定答案。


    但現在,有沒有攤牌已經不重要的。


    這局棋中。


    執白的趙暨在殺與不殺之間猶豫不決。


    但其實,從堅信變到猶豫不決,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趙暨的殺心,會隨著大限將至,變得越來越強。


    沒有任何一個君王能容忍這麽一個人活在世上,尤其是嬴無忌背後有一個不安分的白家。


    很好。


    現在的嬴無忌。


    純自己人。


    南宮燕有些好奇:「王爺,一局棋也能看出一個人老了沒有麽?」


    姬峒轉過身,打量了南宮燕好一會兒,笑著解釋道:「當然可以。」


    「那我能學麽?」


    「暫時還學不會。」


    「唔……王爺好厲害!」


    「……」


    姬峒看著南宮燕,心中有些感動,想要獎勵她一下,右手下意識向腰間的小皮鞭摸去。


    但撲了一個空。


    這才想起來,上次從山裏離開的匆忙,把小皮鞭給忘記了。


    南宮燕有些失落,又把話題引了回來:「王爺,這局棋是什麽時候下的啊,你為什麽有棋譜?」


    姬峒忖了忖,微微笑道:「現在告訴你也無妨,趙暨下這局棋的時間就在今晚,對弈者是太上觀的清虛道人。」


    南宮燕眼睛一亮:「所以王爺跟清虛道人也有聯係?」


    「非也!」


    姬峒淡淡一笑:「有人聽聲辯棋罷了。」


    「聽聲辯棋?」


    南宮燕有些驚訝:「此人還真是一個高手。」


    姬峒深以為然:「的確,之前還是低估他了。」


    南宮燕沒有繼續問,好像對這個高手的身份並不感興趣。


    她低下頭,神色有些掙紮:「王爺,九州祭我能不能不去?」


    姬峒問道:「為何?」


    南宮燕仿佛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南宮家必定會出席九州祭,我不想見到南宮陵那老匹夫!」


    姬峒搖頭:「你難道不想了結你與南宮家的恩怨麽?」


    南宮燕趕緊說道:「我不是已經了結了麽?」


    姬峒臉色變得有些嚴肅:「這不是了結,這隻是逃避,受害人付出代價才能掙脫,加害人得了好處還安然無恙,這算什麽了結恩怨?


    你的混元真氣已經大成,潛力不下於土德之軀,等九州祭之後,我便讓你擔當大任,從各種方麵摧毀整個南宮家!


    你曾經受的罪,南宮父子要完完整整全都受一遍!


    這樣。


    恩怨才算真正的了結。」


    「王爺……」


    南宮燕有些失神,一把撲在了姬峒的懷中。


    輕聲呢喃道:「我隻想著跟過往的回憶徹底割席,從未想過報複回去!」


    姬峒捧著她的臉,有些心疼:「若隻是這樣,我也不逼你!」


    「不!」


    南宮燕搖了搖頭:「若王爺替我覺得委屈,那我便聽王爺的話,毀了南宮家。」


    「燕兒!」


    「王爺…


    …」


    「燕兒,你手裏的東西是什麽?」


    「這是我從路邊撿的荊條!」


    「……」


    「王爺,今晚咱們用這個替代小皮鞭吧!」


    「……」


    姬峒無語凝噎。


    正在這時。


    房門被敲響。


    「王爺!」


    「進!」


    姬峒飛快放開南宮燕,整理了一下衣服。


    蠱娘推開房門,款款走入:「教主,一切都安排好了。」


    姬峒微微點頭:「嬴無忌和白家可是本王的寶貝,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把他們救出來。」


    蠱娘又問:「那三千五百的白氏門徒呢?」


    姬峒神情肅穆:「能救則救,主要以嬴無忌和白家為主,不宜分兵太多。」


    蠱娘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古怪道:「教主,我們不用分兵了!」


    「嗯?」


    姬峒有些疑惑,因為嬴無忌回絳城的時候,白家還在訓練門徒。


    周天子在九州祭的邀請函上,明確邀請了白家,但白家卻沒有任何理由帶著白氏門徒一起去。


    可蠱娘這麽說,莫非……


    蠱娘點了點頭:「我在趙渡的副官身上種了蠱,聽說這次會放白氏門徒跟白家一起趕赴九州祭,還有,還有……」


    姬峒感覺有些不妙:「還有什麽?」


    蠱娘咬了咬牙:「趙渡還說,此次九州祭事關妖患,黎王甚是看重,所以會帶著五萬趙氏精銳一起趕赴,族中高手更是會到五成!」


    「五成!?」


    姬峒眼角瘋狂抽搐。


    五萬趙氏精銳,不管放在哪裏都會讓人顫三顫。


    族中五成高手,那就是大幾十個兵人境高手……


    這是要幹什麽?


    這是要把嬴無忌連帶著白家以及白氏門徒一起滅了?


    他剛才說的不惜一切代價,其實也不是嚴格意義的不惜一切代價,最多也就是付出他在為我教的一切積累,反正有魔種和蠱娘在,他想重新壯大這個教派,並不是特別困難。


    何況。


    這次九州祭之後,楚國受創,大爭之世必會提前開啟。


    在那等世道,為我教這種滿是鬼蜮伎倆的教派,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都是兩說。


    但現在。


    五萬精銳,大幾十個兵人境高手。


    就算犧牲兩個為我教,恐怕也沒辦法把人救出來吧?


    這回……


    難道要把自己暗中養的私軍也要填進去幾萬?


    饒是姬峒再家底再厚,想到這個都有點手心冒汗。


    蠱娘小心翼翼地問道:「教主,咱們……」


    姬峒沉思良久,咬牙道:「按原計劃進行,缺的兵力,我會解決!」


    「是!」


    蠱娘肅然領命,目光幽幽地看了南宮燕一眼,便快步離開了。


    姬峒向來掛著溫煦笑容的臉,此刻也難免有些猙獰。


    成本太大。


    若今日沒有這局棋,他絕對要猶豫許久。


    但有了這局棋。


    咬咬牙還是硬上吧。


    幾萬私軍,若是全軍覆沒,說隻是皮外傷那是騙人的,但說會傷及根本,倒也沒有那麽誇張。


    何況。


    未必會全軍覆沒。


    姬峒對白家的戰鬥力,還是抱有很大的期待的。


    ……


    夜已深。


    駙馬府。


    嬴


    無忌已經很困了,卻輾轉反側了許久,都沒有入眠,他口中喃喃自語。


    「五萬精銳。」


    「五成趙氏高手。」


    這些信息,嚴格來說,並沒有超出他跟趙暨計劃的範疇。


    以精銳力量,極大提高姬峒付出的成本,裏應外合滅掉姬峒的主力力量,讓自己離開黎國之後,在和姬峒的聯盟上,能占據更大的主動權。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但清虛老道說的沒有錯。


    五萬精銳,五成趙氏高手,還有趙暨本身一個精通大型aoe神通的超級高手。


    這是黎王室的必勝一手,老丈人能與自己裏應外合,以最小的代價滅掉姬峒的有生力量。


    同樣也能以絕對的力量,付出一些代價,將白家和姬峒的勢力一起安排。


    就在剛才。


    嬴無忌執白,按照棋譜朝後下了一手。


    但誰都不知道,到時候事態會向何處發展。


    哪怕之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真到了交戰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趙暨會不會黑化。


    在揭幕之前。


    趙暨會處於黑化和非黑化的疊加態。


    這哪是嬴無忌的老丈人?


    這特麽是薛定諤的老丈人。


    嬴無忌承認。


    他有賭的成分。


    但並非完全把命運交到趙暨手中。


    他已經兵祭十層了,隨時能夠突破兵人境,隻要突破,就會立刻成為無數神通在手的偽聖大佬。


    撒豆成兵,便是上萬精銳。


    外加嬴越的成名技——群體buff殺伐領域,還有能與殺伐領域聯動的嬴姓祖傳戮生屠魂。


    就連趙氏的因天就地和絕地天通,他也能用得相當純熟。


    真要硬碰硬。


    誰輸誰贏還真不一定。


    但那樣。


    既傷身體,也傷感情。


    還會錯過一次劍靈進化的機會。


    「呼……」


    嬴無忌淺淺地吐了一口氣,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躺在床上。


    翹著二郎腿。


    看著天花板。


    睜著眼,熬了好久,才緩緩睡去。


    ……


    兩日後。


    趙氏族會。


    黎王趙暨親自為自己的王孫舉行歸宗大典,聲勢之浩大,堪稱黎史之最。


    並且在族會上昭告天下,九州祭之後,太子趙寧便正式登基,加冕新任黎王。


    屆時。


    新王與新王子,皆為顓頊帝軀,屬實當今天下一大盛況。


    族會之後。


    黎國熱鬧非凡。


    據說九州祭時,趙暨為請求周天子為自家魏韓兩個賢臣封王。


    現在魏韓兩家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收拾東西,趁著九州祭還沒開始,先從絳城搬出去再說。


    畢竟三家和平分手,這段奇妙的三角關係,已經讓他們筋疲力竭。


    他們隻想安安靜靜離開。


    不想再跟趙氏有任何糾纏。


    絳城是趙家的地盤。


    老老實實搬走便是。


    除了搬家。


    他們還在忙另外一件事。


    魏韓封地的交界處,洛城突然之間就繁華了起來。


    作為中原的知名大城,它自然成為了舉辦九州祭的地點。


    魏韓兩家為了慶祝和平分手,馬上要擁抱新生活,在洛城下了不少本錢,至少看起來


    已經比絳城繁華了。


    就是他們花錢,卻讓趙暨跟周天子平起平坐一起主持,而且還是趙氏帶兵負責安保,他們總是感覺心頭有些綠油油的。


    不過無所謂。


    要想生活過得去,心頭總得帶點綠。


    至少在九州祭之前,這裏還是黎國的地盤。


    到時候不僅有趙氏軍隊,其他國家也會象征性地派兵前來,畢竟這次九州祭,名義上就是為馳援楚國而召開的。


    不過……


    炎國本來狀態就不好。


    魏韓亟需恢複元氣。


    燕趙離得太遠。


    吳國更不知道是哪位。


    真正能夠大股兵力馳援的,好像也就田齊、乾國以及周王室。


    隻是前兩者與楚國關係比較微妙,後者軍隊本來就不多,也不知道到底究竟會是個什麽結果。


    但別管什麽結果。


    九州祭還未開始,現在洛城就已經提前熱鬧起來了。


    反觀絳城。


    雖然同樣熱鬧。


    但卻處處都彌漫著離別的蕭瑟。


    嬴無忌在院子裏曬著太陽,歪過腦袋,瞅了瞅半懸在空中的含光劍。


    開口問道:「你們韓家明天都快搬空了,你不打算回去看看麽?」


    韓倦的虛影從劍身中冒了出來,懶洋洋道:「嬴兄,如果你沒話的話,其實可以不說的。」


    嬴無忌:「……」


    也是。


    人家都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了,自己的確有些沒話找話。


    倦子哥跟韓赭的感情,可能比自己跟老逼登還要淡薄一些。


    韓赭就不說了。


    跟老逼登一樣的頂級大畜生。


    鄭鴛……這個女人不好說,算不上壞人,但也算不上一個好母親。


    最多,也就是出身世家的庸俗女人。


    的確也沒什麽值得留念了。


    現在鄭濂鄭鴛父女已經搬到了新地,忙著救助從韓土流落到新地的鄭氏族人,也算有個歸處了。


    而韓家……


    今天這個家族一直處於內耗的狀態,一方麵要在自己的封地跟鄭氏餘黨鬥智鬥勇,另一方麵還要防著人口流失。


    最恐怖的是韓猷被趙氏各種喂功勞,現在聲望已經跟韓赭不相上下了。


    現在九州祭在即,周天子馬上就會冊封韓王,現在兩派的鬥爭已經到達了白熱化的地步。


    趙氏這邊早就承諾韓猷,隻要韓家裂土封王,趙氏這邊就會把知曉當時他醜事的魏達殺了。


    到時候韓猷沒了後顧之憂,就算這次爭搶韓王之位失敗,以後也可以繼續在韓國奪權。


    便是韓家獨立。


    也會繼續陷入內鬥之中。


    變法也不可能會順利。


    這個國家……


    嬴無忌撇了撇嘴,記得前世,秦齊楚魏燕趙,這些國號後世不少都被各種沿用,唯獨一個「韓」被遺棄,隻被一個偷泡菜的順走,就是因為韓國存在感實在不強。


    這一世……估計也是一樣。


    好慘一韓家。


    現在韓赭還沒離開絳城。


    但就算韓倦有心思去看望他,估計他也忙著內鬥騰不出時間。


    「這可歌可泣的父子親情。」


    嬴無忌由衷感慨。


    韓倦知道他不是在嘲諷自己,所以也不生氣,隻是瞅著他:「嬴兄,你呢?就這麽走,舍得麽?」


    他找上嬴無忌,是奔著大勢而來。


    不過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他


    很確定嬴無忌根本不是大勢型選手。


    要是可以,烏雞哥肯定會守著老婆孩子過一輩子。


    這個節點,他應該會比較難受吧?


    「指定不舍得啊!」


    嬴無忌罵了一句:「但這***世道就是如此,你能有什麽辦法?」


    現在孩子已經三四個月了。


    因為先天氣血旺盛,比尋常人家的周歲孩子都活淘。


    正是可愛可rua的好時節。


    雖然一直在晴絳殿呆著不能外出,但嬴無忌每天晚上都會風雨無阻遁地過去,享受親子時間。


    老子的兒子,天下第一可愛。


    鬼才舍得離開。


    「不跟你多嗶嗶!」


    嬴無忌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朝正在院子裏布置燒烤架的花朝走去:「花朝姐,我來幫你!」


    夕陽西下之際。


    客人一個一個來到駙馬府。


    吳丹。


    翟雲。


    羋星璃。


    還有趙寧……


    明日眾人就會一同出發,趕往洛城參加九州祭。


    這次離開絳城,可能很多人很久都不會回來了。


    既是如此,這個日子還是要紀念一下。


    當烤肉香氣彌漫開來的時候,眾人仿佛回到了當年的尚墨書局。


    那時候。


    嬴無忌跟吳丹一樣,都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廢物質子,唯一的區別就是書局股份多了一些。


    花朝也是一個不願被承認的私生女。


    現在一個是駙馬爺,一個是大黎工匠,花朝也被冊封為了公主。


    有些唏噓。


    不過氣氛一如既往的和諧。


    推杯換盞,笑談從前。


    夜還未深,吳丹便醉醺醺地躺在躺椅上,開始嗚嗚啦啦地說胡話了。


    竟是一些花燈、煙花等等讓人聽不懂的詞匯。


    翟雲笑罵道:「這個廢物,才喝幾口貓尿就頂不住了。」


    他舉起自己的碗,衝嬴無忌晃了晃:「嬴老弟,我跟丹子先回了,等你回來,我再給你接風洗塵!」


    說罷。


    跟嬴無忌碰了碰碗。


    一飲而盡。


    隨後便扛起醉醺醺的吳丹,準備朝外走。


    「翟老哥,我送你!」


    嬴無忌起身把他送到駙馬府大門口,趁著車夫去牽馬車,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瓶子塞他手裏:「我瞅你沒喝盡興,這瓶你帶回去慢慢喝!」


    翟雲好奇,揪出瓶塞聞了聞,眼睛頓時亮得嚇人。


    笑嘿嘿地埋怨道:「嬴老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有這麽烈的酒,現在才拿出來?」


    嬴無忌攤了攤手:「剛研製出來的,等我回來,再對你不限量供應。」


    「嘖!」


    翟雲咂吧咂吧嘴,意味深長道:「那可能得等老長時間了。」


    嬴無忌有些驚詫:「翟老哥,你也……」


    翟雲輕歎了一口氣:「我也算烏夫子的得力下屬了,總能聽到一些風聲。嬴老弟,烏夫子讓我問你,若你有恙,我們還要盡力將墨者留在黎國麽?」


    嬴無忌思忖了良久,點頭道:「要!」


    「好!」


    翟雲哈哈大笑:「這次我沒看錯人,上次看錯一個薑太淵,把老子惡心壞了。哎,把他跟你放一起比較,好像有點侮辱人。」


    嬴無忌撇了撇嘴:「該說不說,罵的是真難聽啊!」


    翟雲嘿嘿笑道:「下次見麵,老哥我自罰三杯。不過你也注


    意一下,巨子馬上就會借助吳炎楚的局勢,調走大量的墨者工匠遊俠,我們隻能說盡力。」


    「嗯!」


    「走了!」


    翟雲笑哈哈地扛著吳丹上了馬車。


    嬴無忌回到院子裏,卻發現院子裏隻剩下趙寧一個人。


    他有些迷:「哎?人都去哪了?」


    趙寧攤了攤手:「花朝不勝酒力,回屋休息了。羋星璃也收拾行李了,說在這邊收獲頗豐,可不能忘帶東西回去。」


    嘖!


    嬴無忌咂了咂嘴。


    羋星璃確實,這次離開黎國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來了,她在這邊參悟了不少東西,也積累了不少變法的經驗,可以說是滿載而歸,收拾東西頗為正當。


    但花朝這個「不勝酒力」應當是純屬借口,她的酒量可沒有這麽菜。


    她很清楚自家現在的處境。


    也清楚這麽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索性將空間留給了自己和趙寧。


    「無忌!」


    趙寧看著嬴無忌,雙眸之中,罕見地流露出幾分柔情,她抿了抿嘴笑道:「咱們再小酌幾杯?」


    嬴無忌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笑嘻嘻地回到屋子裏麵去。


    米酒清甜。


    難以醉人。


    隻是微醺。


    喝到趙寧臉上泛起兩片酡紅。


    嬴無忌才笑著說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你……」


    趙寧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足勇氣道:「我們起程去洛城需要七天,中間我會安排一次官道被毀,然後會從韓家封土繞路,韓家雖然願與趙氏和平分開,卻也不會容許趙氏兵馬在自家封土亂竄。


    我已經聯係好了韓猷,他會給你大開方便之門。


    留出一條路。


    足夠你們一路跑到炎國了。」


    「嗯?」


    嬴無忌眉頭跳了跳,微微笑道:「我又沒做錯事,為什麽要以這種不體麵的方式離開?」


    趙寧眉眼之間閃過一絲痛苦:「至少能離開。」


    嬴無忌微微忖了忖:「父王已經決定要殺我了?」


    「我……不確定!」


    趙寧揉了揉眉心:「可連我都不確定,已經能看出很多問題了。」


    嬴無忌微微點頭。


    事實的確如此。


    知父莫若女,趙寧都看不出趙暨的想法,那就說明趙暨的想法已經複雜到了極致。


    他情緒倒是挺穩定,輕笑道:「那你覺得,我該逃麽?」


    「這……」


    趙寧遲疑了,她不知道嬴無忌口中的「該逃」是哪個意思。


    是為了安全該不該逃?


    還是為了心中的道義,應不應該逃?


    大抵上……是後者吧?


    趙寧神情有些痛苦:「你自是不該逃的,自從來到黎國,你就從未做過對不起王室的事情。隻是無忌,王權這個東西很複雜,帝王之心更複雜,我沒有辦法左右父王的想法,但我不想對不起你……」


    她回想起了那晚跟趙暨對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棋力比起老道差太遠,根本沒有半點能力窺得趙暨的心思,反倒是在趙暨風格多變的棋路中被瘋狂戲耍。


    一路逆風到尾。


    那局棋,讓趙寧挫敗無比。


    從頭到尾,她隻從那局棋中聽到了一句話:年輕人,莫要揣測君意。


    她是黎國有史以來最受器重的太子。


    但再受器重的


    太子,也僅僅隻是太子。


    隻要趙暨願意,她幾乎調動不了黎國的任何力量,就這次聯係上韓猷,也是因為魏達在她的人手上,並且用了極其隱秘的手段,才取得這區區進展的。


    但也就是這進展。


    給趙暨密不透風的封鎖撕了一個口子。


    「若我這麽逃了……」


    嬴無忌笑容平靜地看著她:「那你就對得起我了?」


    這笑容很平靜。


    平靜得讓趙寧鼻頭一酸,眼眶當時就紅了。


    「對不起……」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


    嬴無忌輕輕地捧起她的臉頰:「我不是在怪你,我隻是想說,不管咱爹怎麽看我,我都要等一個結果。若是結果都沒出來,我就做賊心虛自己先溜了,那可真就是黃泥爛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何況,我還沒做賊!


    我這輩子,做的唯一的一件虧心事,就是騙了花朝和糖糖。


    我做了虧心事,尚且能厚著臉皮求他們原諒。


    這次沒做虧心事,為何要心裏害怕?」


    趙寧忍不住說道:「可是這不是害怕不害怕的問題,如果父王他真的……」


    嬴無忌打斷:「便是他真動了這個心思,那我也接受這個結果。偌大一個天地,除了我娘,隻有他把我當成兒子看待,哪怕他真的有殺我的念頭,在他負我之前,我也不能負他。


    何況。


    既然他答應過我。


    我就相信他一定能實現諾言。


    這是男人間的浪漫!」


    一番話。


    以權術的角度來聽,似乎有些幼稚。


    但每一句話都讓她不忍生出絲毫質疑。


    她看著嬴無忌,雖然之前也以這個角度看過很多次,但卻是第一次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輕輕歎了一口氣:「男人之間興許有浪漫,可王權之下沒有。」


    「沒有就沒有!」


    嬴無忌笑了笑:「那到時候就真男人一v一大戰,以男人的方式解決事情,無論結果如何,都比偷偷溜走要體麵。我從來不是當政客的料,這次也算求仁得仁了。」


    趙寧咬得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還想說什麽。


    嬴無忌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娘的!明天出發九州祭,下次再單獨相處,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你不想著睡老子,淨跟老子說這些不浪漫的話,是不是不愛老子了?趁著微醺,快把衣服脫了。」


    說著。


    一把把趙寧推在床榻上。


    「撲哧!」


    趙寧失笑,笑得眼淚直淌。


    抿了抿嘴,緩緩除去衣衫。


    「還有我的呢!」


    「嗯!」


    「愣什麽啊?抬高些啊!」


    「……」


    ……


    翌日。


    趙氏參加九州祭的使團正式向洛城進發。


    五萬精銳部隊,三百趙氏族老,還有一萬儀仗隊,外加吏員後勤、白氏及其門徒四千五,足足十萬人。


    一路浩浩湯湯,由北向南。


    不疾不徐,一共七天的路程,一路上非常順利,沒有出現任何錯漏。


    路上倒也不是特別枯燥。


    趙暨有空就會找嬴無忌到王輦上下棋,翁婿倆有說有笑,然後嬴無忌被趙暨殺得潰不成軍。


    但嬴無忌也不是吃素的。


    經常借著馬車顛簸,偷偷動棋。


    還真渾水摸魚,偷偷贏了幾局。


    氣得趙暨一陣罵娘,


    追著嬴無忌踹屁股。


    每到晚上安營紮寨之後,更是經常燃起一堆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聽趙暨講自己年輕的時候有多麽英勇,聽得一眾年輕人心馳神往,舍不得錯過半分。


    趙暨的心情很好。


    所以連帶著隨行的軍隊都過得很開心。


    除了負責警備的那批,其他所有人都肉食不限量供應,酒水也會提供一些。


    唯一辛苦的就是後勤,隻要行伍中酒肉不夠,他們就會跑到最近的城池買。


    好在錢是給夠的。


    惹得周遭魏韓城池的百姓一陣驚駭。


    趙氏這麽有錢麽?


    氣!


    為什麽自己沒有趁機遷徙過去啊!


    這一行,無比奢侈。


    就像是十萬人組團去洛城秋遊的一樣。


    七天就這麽過去了,無驚無險一路愜意地趕到了洛城。


    軍隊在城外駐紮。


    趙暨帶著核心圈層和儀仗隊住進了洛城裏麵。


    雖然這裏不歸趙氏直接管轄。


    但按照約定,九州祭期間,這裏一切都要聽趙暨的,魏家的人隻惦記著分家,這點小事也隻能遷就趙暨。


    洛城地處中原,頗為富庶,城中宅子都建得相當不錯。


    不過硬要區分,總能分出高低貴賤。


    反正趙暨沒有客氣。


    直接帶人住進最好的宅子裏麵。


    反正周天子也沒過來。


    等周天子來了,挑剩下的。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


    周王室、乾、燕、炎、吳、齊、楚各國使臣相繼到來,就連前段時間剛剛打下一城之地的薑齊,也派了一個宗室子弟到來。


    一時間。


    洛城的熱鬧已經突破了天際,甚至超過了當年的百家盛會。


    雖說九州祭隻舉辦一天的時間,看似隻是片刻的繁華。


    但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的九州祭隻是一個前戲,即便這一天過去了,熱鬧的火焰也不會消散,而是會一路燒到楚國。


    這次對妖巢的剿滅,會是大爭之世到來之前的最後狂歡。


    自此。


    一天都不會無聊。


    洛城最大的酒樓。


    晴鶴樓。


    雅間。


    項鼎灌了一口酒,爽得呲牙咧嘴。


    「好酒!」


    「土鱉!」


    羋星璃撇了撇嘴,心道楚國雖然已經成了強國,但終究還是有些窮山惡水,項鼎這夯貨居然覺得洛城的酒是好酒。


    不過想了想,主要還是自己偷嬴無忌的酒偷得太多,把嘴給養刁了。


    再喝別的酒,都感覺差點意思。


    這混小子可真不是好人啊!


    有好酒居然藏得那麽嚴實。


    「土鱉?」


    項鼎有些疑惑:「這個詞兒好像聽嬴無忌說過……女公子!這土鱉究竟是個什麽意思啊?」


    羋星璃噎了一下:「這……」


    項鼎貪酒,沒有特別在意,一邊繼續灌一邊含混地說道:「女公子在黎國呆得太久,已經成嬴無忌的形狀了。」


    羋星璃:「……」


    嬴無忌撇了撇嘴:「你女公子的形狀我可改變不了,一手根本把握不住。」


    羋星璃:「???」


    你很想改變啊?


    那你怎麽沒膽子啊?


    趙寧笑著搖了搖頭,倒也沒有說什麽。


    正在這時。


    樓下傳來一陣喧鬧之


    聲。


    「殺人了,殺人了!」


    「姓嬴的跟姓南宮的打起來了!」


    眾人聽得一陣興奮。


    吳丹飛快推開窗戶。


    「霧草!」


    「嬴無缺?」


    「南宮羽?」


    嬴無忌也有些興奮,飛快朝窗戶擠去。


    真男人一v一大戰。


    他最喜歡看了。


    ~~~


    從下一章開始,e…應該會不斷幹仗。


    烏雞哥會從智力型選手向肌肉型選手轉變。


    節奏應該會加快不少。


    預計還有60-70萬字完本。


    有一說一,這本戰略失誤不小,質子的身份,限製有些太大了,反複拉扯會丟失不少爽感,但不拉扯又感覺不太合理。


    作者的鍋。


    離開黎國之後的劇情,拉扯就沒有了,劇情應該會一路策馬奔騰到結尾。


    大概意思就是……在絕對的肌肉麵前,腦子唯一的作用就是被打出腦漿。


    盡量朝爽了寫(提前適應一下下本書的風格)


    嚶嚶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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