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李采潭的腳步聲很重,一步一步朝吳丹走去。


    在她身後,十三個高手小心翼翼,隻敢遠遠地跟著,生怕靠得太近,李采潭被殺氣刺激到清醒過來。


    畢竟,李采潭剛才的表現實在嚇人。


    若十三人傾力出手,必能殺之,但己方也會損失慘重。


    所以最好就是讓本我規則將李采潭催入魔道,若李采潭能夠親手殺了吳丹的家人,即便清醒過來,也難逃心魔驅使,到時殺了他們易如反掌。


    幸虧!


    幸虧!


    幸虧夫子算無遺策,這暝都盡頭,就是捕殺李采潭的天羅地網。


    “咚!”


    “咚!”


    “咚!”


    李采潭越來越近了。


    吳丹看著她空洞的雙瞳,扭曲的麵容,臉上痛苦之色愈來愈甚。


    他緊握著長劍,聲音顫抖道:“采潭姑娘,你不要再接近了!”


    “接近?”


    李采潭腳步頓了頓,本來空洞的眼睛裏,好像多出了一絲荒誕的色彩,她的聲音有些淒愴:“可是這些年,我一直都在離你很近的地方保護你。你感覺到了我了的,為什麽那個時候你沒有趕我,反倒這個時候趕我?”


    “我……”


    吳丹有些語塞:“我沒有在趕你!”


    “哦……”


    李采潭鬆了口氣,繼續朝前走路,很快便距離吳丹三尺不到。


    離得如此近,雙方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神情,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呼吸帶來的微弱氣流變化。


    吳丹橫劍在前,全身緊繃,痛苦道:“那個虛影在蠱惑你,你不要再來了!”


    “她沒有蠱惑我!”


    李采潭搖頭:“她在幫我麵對從來不敢麵對的內心!”


    從來不敢麵對的內心?


    吳丹怔了一下,原來剛才那道虛影說的是真的。


    她守在自己身邊,並不單單是嬴無忌的命令。


    她……真的想跟我共度餘生?


    可如果是這樣,她為什麽不肯出現?


    紛雜的問題在他腦海中糾結。


    但他咬了咬牙,把這些問題盡數斬斷,因為現在他身後站著的,是他的妻兒。


    他深吸了一口氣:“采潭姑娘,我……可能不太清楚你的內心是什麽樣的。但現在他們才是我們的敵人,不管怎麽樣,先把他們解決了才是正事!我吳丹要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任殺任剮,不要為難我的妻兒!”


    “那是你的敵人!”


    李采潭語氣凜冽:“殺了他們,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說罷。


    向前走了一步。


    腦袋微微側了一下,朝吳丹身後的妻兒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仿佛能夠灼人,瑤姬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三個孩子也忍不住哇哇大哭。


    吳丹不由心頭一緊,下意識雙手握劍:“你不要過來了!”


    “哦?”


    李采潭目光淒楚:“縱我護你這麽多年,你也要對我動手麽?”


    吳丹語塞:“我……”


    李采潭搖頭笑了笑,又上前走了一步,她錯過了吳丹的劍尖,欺近吳丹身前,兩人的距離不足一寸,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撲打在脖頸和臉上。


    而吳丹的劍,就在她的胸腹旁邊,好像就這麽輕輕一用力,就能劈中她的要害。


    李采潭問道:“你要殺我麽?”


    吳丹咬了咬牙:“我……你莫要傷我家人,我不會傷你的!”


    李采潭抬起胳膊,重劍平舉,指向他的妻兒,雖然尚有一段距離,但對於這種尤其擅長真氣的高手而言,殺人隻是一瞬間。


    她輕輕開口:“可是我隨時能夠殺掉他們,你難道不想先下手為強麽?”


    吳丹顫了一下,咬著嘴唇道:“你不會!”


    李采潭聲音冷冽:“剛才那個虛影說,我習得了洗去人記憶的秘術,那是為你準備的,你還以為我不會麽?”


    吳丹無比痛苦:“你不要逼我……”


    李采潭沒有說話,體內真氣卻無比紊亂,身體也微微顫抖著,似乎也陷入了極其痛苦的掙紮。


    隻要殺了吳丹的妻兒。


    洗了吳丹的記憶。


    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這件事,她想過不止一次。


    隻是良久。


    吳丹沒有出劍。


    李采潭也沒有出劍。


    但一眾高手急了。


    他們本來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接近,李采潭停住腳步的時候,他們也不敢朝前麵走了。


    生怕驚動李采潭,讓她清醒過來。


    但現在……


    這一對男女真的好磨嘰!


    而且李采潭遲遲不動手,本我規則到底行不行?


    為首的瘦子看向本我虛影。


    本我虛影神情凝重,微微點了點頭。


    讓李采潭親手殺了吳丹妻兒,然後自行崩潰的確是最好的結局。


    但現在,也是不可多得的戰機,李采潭被本我牽製住了,她就算再強,也不可能敵得過這麽多高手。


    得到本我虛影的暗號。


    十三個高手齊齊殺了過去,他們的目標並不是李采潭,而是吳丹。


    殺吳丹,才是姬峒對他們的終極命令。


    隻有殺了吳丹,才能泄了姬峒的憤,並且重創嬴無忌。


    眾高手出招無聲無息,卻又異常狠辣。


    吳丹瞳孔一縮,驚駭地看他們殺來。


    李采潭卻好像還陷入掙紮中,沒有清醒過來。


    可就在眾高手接近的時候,她懸空的重劍毫無預兆地動了,不過沒有對吳丹妻兒動手,反倒朝後揮去。


    劍勢如泰山崩塌。


    真氣如怒濤咆哮。


    所有人都驚了一下,但已經無從反應。


    猝不及防下。


    隻聽“噗噗”幾聲。


    離她最近的四個兵人境高手被攔腰斬斷,鮮血狂湧,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朝後飛去。


    三個悟神境高手離得最近,也隻是險之又險地格擋住。


    不論活人還是斷軀,都被這真氣浪潮震退了兩丈有餘。


    眾人:“???”


    吳丹也驚了:“你……”


    李采潭笑了笑:“你不舍得殺我?”


    吳丹:“我……我知道你沒動殺心!”


    “胡說!”


    李采潭輕笑:“姐姐殺心強著呢,那虛影沒有一句是假話,不過姐姐壓製住了而已。”


    吳丹急切道:“那你為什麽還……”


    李采潭打斷:“我不這樣,如何才能誘殺他們?何況……沒有它的幫助,有些話我還真沒辦法說出口。”


    吳丹怔了一下,發現她的眸光還是有些混亂,好像並沒有她表現得那麽神誌清醒。


    就這麽愣神的片刻,他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一隻手捏住。


    然後便是一個吻下來。


    溫柔。


    甘甜。


    他睜大眼睛,心髒撲通撲通跳了起來,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絳城的相遇。


    但很快,他就感覺自己全身經脈都被封住了。


    李采潭隨手一丟,便把他丟進了侍衛堆裏:“保護好你們的大王,修為這麽低,就別讓他逞英雄了!你們也不用出手,隻用死在他們前麵就行。”


    吳丹:“……”


    他想說話,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眾侍衛麵麵相覷,頗為汗顏,剛才他們在李采潭的殺意和氣勢下,膽子都快嚇破了,竟然一步都無法朝前邁。


    隻好依言照做。


    瑤姬張了張嘴,想對李采潭說些什麽。


    李采潭卻一點跟她搭話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提著劍轉身,看向為首的那個瘦子,輕笑一聲:“姬峒還是一如既往的愛惜羽毛,現在你們少了四個兵人境,再想要勝過我,不拚命可是不行了!”


    一眾高手神情凝重。


    瘦子目光森然,看了一眼本我虛影。


    本我虛影一臉震驚,沒想到李采潭竟然掙脫了自己的控製。


    這,這是怎麽回事?


    一個曾經能被魔種控製的人,能有多堅韌的意誌?


    何況魔種隻是它的下遊產物,如今他親自出手,居然無法操控李采潭的本我?


    它臉色難看,沉聲道:“她沒那麽好控製,但意誌依舊受著我的影響。動手吧,殺了她!”


    瘦子哼了一聲,點頭道:“拚命了!”


    說罷。


    一個個咬碎牙中藏匿的藥囊。


    蠱娘死了。


    但還有遺物留了下來。


    一種極其霸道的氪命毒液,是從一種蠱蟲身上提取的。


    這種蠱蟲,蠱娘曾經對護送嬴無忌離黎的黑甲軍團用過,隻要開始,就會一直透支到油盡燈枯。


    不過姬峒舍不得他們死,提取毒液改良之後,還能留下十年左右的壽元。


    僅僅片刻。


    他們的修為就被憑空拔高了一截。


    “殺!”


    剩餘九人齊齊殺了過去。


    李采潭擎劍迎上,真氣又澎湃了一分,燃命的法術,他們李家也有。


    她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把這些人全殺了。


    至於吳丹他們能不能逃離這個鬼地方,就看嬴無忌的本事了。


    “鏗!”


    “鏗!”


    “鏗!”


    刀劍交鳴的聲音嘹亮且猙獰,聽得人一陣頭皮發麻。


    幾個吳國侍衛都看懵了,他們之中也有一兩個兵人境,在吳國也算是少有的高手,但在這些人麵前,卻感覺自己連提鞋都不配。


    他們甚至感覺到了一陣陣的後怕,在吳國對姬峒不滿的人大有人在,甚至想過動手。


    現在他們才發現,並肩侯手下的力量竟然如此強橫。


    莫說那些悟神境,哪怕是這幾個兵人境高手,都是他們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


    隻能說,姬峒真是太穩健了。


    明明一個兵人境高手就能把自己這些人全都解決,卻派出來了這麽多。


    幸虧之前沒對並肩侯的人動手,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可即便是這樣的高手。


    被李采潭輕易斬了四個,剩下的那些拚盡全力,也才堪堪把李采潭壓製住,便是給她留下不少細小的傷口,也始終無法傷其要害,反而一個不慎,就會被她雄渾的真氣震出內傷。


    難怪李采潭不讓他們插手。


    光是這逸散出來的真氣,都足夠把他們廢掉。


    兵人境和兵人境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的差距都要大。


    雙方都是搏命的打法。


    看得人一陣心驚肉跳。


    吳丹雙目圓睜,看得心急如焚,他清楚地知道,這一戰下來,李采潭可能要死。


    可他經脈都被封住了,隻能在這裏幹著急。


    一刻鍾過去了。


    又一個兵人境被李采潭震得渾身經脈盡段而死,但李采潭的左肩胛骨卻被一個悟神境劈斷。


    半個時辰。


    兵人境死傷殆盡,隻剩三個悟神境圍攻,但李采潭右胸被洞穿,封住了大半肺經才壓製住傷勢,雖然真氣依然澎湃,但廢掉了大半肺經,真氣運轉再難圓潤如意。


    又過了一炷香。


    悟神境三去其二,誰都沒有想到,入臻完滿的混元真氣居然如此強橫。


    剩下的那個自知難以生還,便又取出了一份應急的毒液,打算滅掉李采潭,殺掉吳丹。


    此刻的李采潭已經因為強行壓製傷勢運轉真氣而髒腑皆碎,已經是強弩之末。


    但就是因為瘦子的心急,被她找準了機會一擊斃命。


    “咣當!”


    李采潭再也握不住手中重劍,在重劍墜地之後,也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呼……”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感受著自己千瘡百孔的身體,神情有些恍惚。


    結束了。


    這裏沒人能傷到吳丹了。


    以嬴無忌的手段,應該能趕在吳丹餓死之前找到這裏。


    自己好像可以死了。


    她感覺自己眼皮越來越重。


    想睡覺。


    可孤獨地睡在這裏,好像有些淒涼。


    她咬了咬牙,舌尖傳來的劇痛讓她清醒了不少。


    強撐著殘破的身軀,搖搖晃晃朝吳丹走去。


    “你……”


    瑤姬神情複雜。


    李采潭看著她,眼神中閃過一抹豔羨,輕笑道:“借你夫君一用,我要死一死。”


    瑤姬:“……”


    她眼睛有些發紅,默默退後。


    她是吳丹的正妻,也是吳國的王後,成婚數年夫妻兩個琴瑟和諧,從未紅過臉。


    但她知道,吳丹在睡夢之中,經常會輕喚“采潭姑娘”。


    那是的吳丹已經坐上了吳王之位,言行舉止愈發成熟,每次呼喚采潭姑娘的時候,卻緊張得像一個青澀少年。


    可聽墨家的那些工匠說,他在黎國的時候不是一個老嫖客麽?


    原來他口中的采潭姑娘,就是眼前這個人,她守在吳王宮這麽久,為什麽從來沒有現身過?


    見瑤姬錯開身位。


    李采潭勉強笑道:“多謝!”


    說罷,便踉踉蹌蹌向前走去。


    走到吳丹麵前,兩腿一軟便倒了下去。


    她艱難地翻過身,躺在吳丹腿上,扯過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


    感受著久違的溫度,她感覺到無比滿足。


    這個地方好。


    死的時候不寂寞。


    她強撐著眼皮,看到了嘴巴一張一張,卻一句話都發不出,隻能焦急垂淚的吳丹。


    不由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說話,但我快沒時間了,讓我先說。”


    吳丹怔了一下,眼淚撲簌簌流下。


    閉上了發不出聲音的嘴,重重點了點頭。


    李采潭嘴角不停滲著血,這是髒腑破裂的表現,已經回天乏術了。


    她笑得很平靜:“我走之後,你不要太過記掛我,你夢中喊過我的名字,我都知道。可……你思念的那個我,並不是真的我,那是我演出來的。


    嗬……那種我見猶憐的女子,哪個男子不動心?


    你動心了。


    別的男子也動心了。


    所以啊,你不用因為一個虛假的形象折磨自己。”


    吳丹張了張嘴,烏拉了兩聲想要解釋什麽。


    李采潭聲音虛弱地問道:“你是想說,真實的我也能讓你動心?”


    吳丹“嗯”了一聲。


    李采潭笑容似乎明媚了些許,她想到了亂賊塚盤,自己被薑太淵蕩婦羞辱,吳丹當時連胎蛻境都沒有突破,都憤怒地駁斥薑太淵。


    還有薑太淵死的那一天,尚且年輕的吳丹,也是百般維護自己。


    或許……他是真的在乎自己?


    她搖頭,慘笑一聲:“謝謝你,可那隻是同情吧?”


    吳丹嘴裏嗚啦著,似乎在反駁。


    李采潭:“讓我說!”


    吳丹:“……”


    李采潭周身生機漸漸消散,用最後一口氣強撐著,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麽時候。


    她笑了笑:“我活了這麽多年,除了娘親和妹妹關心我,好像隻剩下你一人了。說起來也可笑,我從小都在反抗李家,試圖去追尋真愛。


    到頭來卻被人騙了身子,丟進陷阱。


    被他吃幹抹淨,卻連真愛的樣子都沒有見過。


    我妹妹因為我進了深宮,我卻為了複仇自甘墮落,在男人群中惹上了一身的汙穢。


    我知道你心疼我。


    可那些曾經墮落的過往,是假的麽?


    我能忘記麽?


    你能忘記麽?


    若我能忘記,薑太淵死後,我應該就會沒臉沒皮地纏在你的身邊。


    若你能忘記,那時候可能你也主動踏出了那一步。


    你在書房的時候,常常向角落凝望,其實我就在那裏。


    但我不敢出現。


    因為我知道我出現之後,迎來的隻會是一時的歡愉,以及一生的晦暗。


    我不敢啊!


    倒不如讓你惦念著,至少這世上有人惦念著我。


    被薑太淵遺棄之後,我真的好迷茫,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著。


    我想複仇。


    也想有一個真正愛我的男人。


    可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麽樣子?


    你曾對我有過真情,可那個時候,你真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後來的你,慢慢變得成熟,那團模糊的身影,在我心中漸漸有了模樣。


    我看著你,心中歡喜。


    你成了優秀的工匠,你成了合格的君王,你成了偉岸的丈夫,你成了慈祥的父親。


    雖然不是對我。


    可我心中依舊歡喜,至少我知道了什麽樣的男人值得我愛。


    很久的時間,我在發瘋。


    我在想這個男人為什麽不屬於我。


    我想殺了你的妻兒,洗去你的記憶,把你據為己有。


    可我又害怕,怕那樣的你我就不喜歡了。


    我從來不是一個好女人。


    以前不是。


    現在也不是。


    哪怕在剛才,我對你妻兒的殺心都不是假的。


    好在我要死了。


    沒有毀掉你,也沒有毀掉我。


    你說……”


    李采潭忽然劇烈地咳了咳,鮮紅的血液帶著髒腑的碎片大口大口從喉嚨裏湧出。


    臉頰被嗆得通紅,眼睛也被嗆出了淚水,但她的臉上卻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你說,我就這麽死在你的懷裏,會不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吳丹:“……”


    李采潭笑道:“忘了,你說不了話。”


    她顫顫巍巍地伸起右臂,試圖解開吳丹喉舌被封住的經脈。


    隻是她早已脫力,胳膊搖晃了兩下便垂了下來。


    “算了,我知道答案。”


    她嘴角含笑,閉上了眼睛,朝吳丹懷裏蹭了蹭,聲音愈發虛弱:“我懷裏有一樣東西,留給你了。”


    吳丹眼淚撲簌簌流下。


    他動不了。


    瑤姬連忙趕過來,從李采潭懷裏取出一樣東西。


    是一片彩色的剪紙。


    吳丹認出來了,這是從自己做的花燈上拆下來了。


    李采潭氣息越來越弱。


    滿足地躺在他的懷裏,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以後我忌日,在我墓前放煙花吧。”


    “很美。”


    “我愛看!”


    ……


    吳王宮。


    兩人再拚一記,各自向後退了好幾步。


    嬴無忌已經遍體鱗傷,化身的肉身幾欲崩毀。


    姬峒也好不到哪去,嘴角不停滲著血,已經是傷了本源,而他的幾個手下,早已經被嬴無忌順手解決了。


    他雙目圓睜,怎麽都沒有想到,才幾年的時間,嬴無忌已經強到了這個地步。


    再打下去。


    嬴無忌的化身會崩,自己也會受更重的傷。


    “鏗!”


    姬峒天子劍回鞘:“不打了,以傷換傷,沒意義!”


    嬴無忌抹了抹嘴角的血,眼神中厲色不減,卻也收起了兵刃。


    他是真的想要殺了姬峒。


    而且苦修多年,隻從招式布局,已經能穩壓這個身居高位太久的並肩侯。


    但畢竟姬峒是聖人,與天道的契合已經達到了一個界限,自己在外人看來強無敵的神通,對姬峒作用並沒有那麽大,反倒是姬峒的神通對自己的作用極強。


    況且。


    這隻是自己的一具分身。


    姬峒贏不了,卻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屠聖,應該是行不通了。


    而且自己還要留著這具分身,持含光劍打開暝都盡頭。


    不打了!


    姬峒瞥了一眼嬴無忌:“怎麽?大局上你已經贏了,難道隻是死一個吳丹,你都不願意麽?”


    “呸!”


    嬴無忌一口血痰啐在了他的臉上:“你自詡聖人,自以為尋出了一條盛世之路,卻連什麽是人性都不知道。你成聖就成聖,能不能把那個‘人’字摘了?”


    不得不說,姬峒這狗東西是真的惡心。


    剛才自己跟他搏殺,嚐試了不少方法傳訊給花朝讓她通過畫卷營救。


    但卻一一被姬峒破解。


    “人?”


    姬峒忍不住一笑:“是真正的人,還是你印象中那個刻板的人?你憑什麽覺得自己有資格去定義‘人’是什麽?你很聰明,想必已經猜到了他們在哪裏!


    剛才你很急,是不是你也覺得,李采潭在那種情況下,必殺吳丹?


    人就是會嫉妒啊!


    這才是人的本性,人為什麽不能遵循本我呢?”


    嬴無忌嗤笑一聲:“既然你滿嘴為我教義,那你現在做的又是什麽?以偽墨治國,以為我毀人?這邊是你自我矛盾的聖人之路?”


    姬峒笑著搖頭:“隻能說你不懂我!人便是本我,遵循的是本我,修煉的也是本我。如吾妻與李采潭,他們本我已經太強,理應順從與成全。


    天下百姓皆渾渾噩噩,隻曉在欲望中兜兜轉轉,卻不知本我為何物。


    既然如此。


    那便改造一下他們的本我,我麾下黑甲軍團數萬,皆盛世之基。


    如今天下愚民千萬,聖人之路尚且行不通。


    但數代之後,盛世必成,又何必急於一時?


    你年輕。


    思想淺薄。


    不理解這是墨學與楊朱之學的融合,隻覺這是自相矛盾,我也不怪你。”


    嬴無忌:“???”


    他感覺姬峒有點太癲了,把天下人都變成沒有感情的黑甲軍團?


    殘缺的本我沒有欲望,自然會節葬節用非樂。


    這特麽墨學砍一半,楊朱之學砍一半,黏在一起就是融合了?


    即便真的所有人都變成生產工具,讓天下物質極度繁榮。


    但這盛世,究竟是人的盛世,還是鬼的盛世?


    這個人已經瘋了。


    瘋到讓嬴無忌懷疑聖人標準的地步。


    難道隻要讓人族變強的路,不管用的是什麽手段,都能有成為聖人之路的潛質?


    這特麽跟數字生命相比都不遑多讓了吧?


    他想弄死姬峒。


    隻可惜。


    殺不掉。


    他冷笑一聲:“你當真以為本我便是‘我’?”


    姬峒點頭:“天下無人能逃脫本我,便是當時的你,也是用投機取巧的方式壓製了本我的影響。”


    嬴無忌哼了一聲:“那你篤定,李采潭真會殺了吳丹一家?”


    “定然!”


    姬峒微微一笑:“明日暝都開啟的時候,你我便能見證答案了。”


    此時,夕陽已經下山。


    暝都之門關閉了。


    嬴無忌冷笑一聲,直接取消了絕地天通:“你自己等明天吧,沒空陪你!”


    說罷,直接擎起含光劍。


    劍身與劍靈同時激發起劍意,強行打破了兩界的壁壘。


    嬴無忌衝天而起,焦急地奔向天邊的缺口。


    姬峒悚然一驚,想要追上,卻被嬴無忌劈出的漫天空間裂縫擋住了去路。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嬴無忌的身體沒入缺口之中。


    他有辦法直接去暝都。


    但之前已經聯係了本我規則一次,再強行闖入的話,代價可能會有些大。


    ……


    “砰!”


    嬴無忌踏入暝都盡頭。


    看到眼前的一幕,眼皮劇烈地跳動了好幾下。


    好多高手!


    姬峒還真舍得啊!


    他快步趕過去,在李采潭鼻前探了探,已經是沒了氣息。


    飛快解開吳丹被封住的經脈,便感覺自己大腿被抱住了,隨後聽到一陣嚎啕痛哭。


    嬴無忌有些煩躁,飛快取出藥瓶攝出李采潭的心頭血,一腳把吳丹踹到一邊:“別特娘的哭了,花朝的丹青渡魂馬上就要修成了,一切還不晚!”


    他沒說謊。


    這些年花朝日日夜夜都在苦修,已經突破了兵人境,距離悟通丹青渡魂隻有一步之遙。


    少則五年,多則十年,必能習得神通。


    而且要遠超丹青這個傻籃子。


    人。


    肯定能活過來。


    但可能會麵臨更棘手的事情。


    幹特娘的姬峒。


    自己已經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還是被這個受害妄想症用這種奇招防住了最後一手。


    “真的?”


    吳丹擦了擦鼻涕眼淚,一臉期望道。


    嬴無忌點頭:“真的!把剛才的情況給我講一遍!”


    “嗯……”


    吳丹神情愴然,把剛才的情況一五一十全都講了一遍,又忍不住問了一句:“烏雞哥!她……真的能活過來麽?”


    嬴無忌聲音有些低沉:“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我說能活過來,就是能活過來!”


    他看了吳丹身後的人一眼:“快些準備吧,我們還要趕到安邑。”


    “嗯!”


    吳丹重重地點了點頭,便起身抱起李采潭的屍身。


    現在不是沉浸過去的時候,一天的時間足夠黑甲軍團的主力找到大批量的鏡子了。


    隻是抱著這屍體,他還是忍不住眼中發酸。


    嬴無忌回頭看了一眼。


    天空中的本我規則連忙縮了一下,它知道嬴無忌馬上就會對他做出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但它一句話都不敢說。


    嬴無忌沒有搭理他,直接用秘法尋出丹青畫卷,強行撐起裂縫,讓所有人盡數離開。


    “隆隆隆……”


    裂縫的擴張,讓這片空間劇烈顫動。


    本我虛影頓時駭然,這次裂縫被嬴無忌強行擴了十倍。


    它……已經被大世界發現了。


    緊接著就是大世界對它的傾軋,便是姬峒也難有救回它的方法。


    嬴無忌冷笑了一聲:“本我?”


    “來了來了……”


    本我虛影慌慌張張地溜了下來。


    嬴無忌神情漠然:“這次你跟姬峒合作,他答應了你什麽?”


    本我虛影:“……”


    嬴無忌把長劍架在它的脖子上:“你雖然必死無疑,卻還有幾年可活,但如果不配合,我現在就弄死你。”


    本我虛影知道他不會立刻弄死自己,因為隻要所有規則被斬斷,暝都就徹底斷絕了與大世界的聯係,暝都安邑對他很重要,安邑要是沒了,吳丹逃走也就沒了意義。


    但他還是哆哆嗦嗦道:“現在的我,是他聖人之路的一部分。”


    “哦……”


    嬴無忌微微點頭,姬峒愈來愈極端化,的確與本我規則不謀而合。


    也不對!


    應該是姬峒本來就那麽極端,隻不過是本我規則屈服得遲了些而已。


    不過暝都的崩壞是不可逆的,暝都隻要一崩壞,姬峒必受重創,也沒幾年了。


    自己隻需要在暝都崩壞之前,把安邑的人撤出去就行。


    “啪啪!”


    嬴無忌拍了拍他的臉:“下次見姬峒,把剛才發生的事情都講一遍,順便告訴他……他的聖人之路就是一坨屎!”


    說罷,直接從畫卷之中離開了暝都盡頭。


    本我虛影神情複雜,聽著無法逆轉的隆隆之聲,不由微微顫抖了起來。


    ……


    一日之後。


    暝都盡頭再次出現了兩個人影。


    是姬峒和南宮燕。


    昨日南宮燕收集到了三千多麵鏡子,帶著黑甲軍團最精銳的部分,配合著為我教的餘黨強行截殺吳國人,但還是被突圍了,在黎楚兩國的軍隊趕到之後,便徹底失去了截殺的希望。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吳國人朝暝都安邑趕去。


    她在暝都等了一天,終於等到了姬峒,兩人便一起來到了暝都盡頭。


    看到這滿地的屍骸。


    聽著暝都盡頭隆隆的響聲。


    姬峒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這次……


    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僅沒有殺掉吳丹,反倒暴露了自己強融本我規則的事情。


    這次……


    大敗!


    必須得想一個辦法阻止暝都崩潰。


    不然自己必受重創。


    但他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李采潭……


    那個賤女人,居然能抵擋得住本我規則?


    他怒斥一聲:“本我,下來!”


    本我虛影飛快墜下。


    姬峒咬牙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本我虛影沒有說話,隻是揮了揮袖子,昨日的場景便在光幕中出現。


    看完之後。


    姬峒神情陰鬱到了極點。


    他不明白為什麽。


    難道真如嬴無忌說的那樣,“本我”並不是“我”?


    昨日身體受創,他心中並未有太大波動。


    但今日,他如磐石一般的心境,似乎都出現了一絲裂痕。


    南宮燕有些動容,神情迷茫了許久。


    姬峒神情慢慢恢複了平靜:“燕兒,你怎麽看這件事?”


    南宮燕不確定道:“這……也許是個意外?”


    姬峒沒有回答,隻是揮一揮衣袖,臨時封住了暝都盡頭的所有裂縫,徹底隔絕了鏡影與本魂的聯係。


    他沉聲問道:“嬴無忌有沒有發現,你的本魂與鏡影已經置換了?”


    “應當沒有!”


    南宮燕頗為確定:“測試鏡影的那個秘法,他從未對我使用過。”


    “很好!”


    姬峒微微鬆了一口氣,咬了咬牙道:“等姬肅回來,休養一年,全力攻楚!”


    南宮燕嚇了一跳:“王爺!是不是太急了?”


    “不急!”


    姬峒冷笑:“這個小子愈發狂妄,趁著他還沒入聖,當盡快滅了他!到時候我賣一個破綻,讓他篤定你能幫他反敗為勝的時候,徹底殺了他!”


    南宮燕沉吟片刻,重重點了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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