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時間。


    這一年,聯盟沒有再繼續擴張,隻是穩步經營自己占據的地盤。


    吳氏宗室外加墨者原本的工匠體係撤離,對聯盟的工業是釜底抽薪,但其實短時間內對聯盟造不成太大的影響,因為工業從來都不是聯盟的支柱,至少最近十年不是。


    燕國則已經被徹底吞並,方式比較和平,但下場跟齊國淪陷的土地差不多,都成為了聯盟的附庸,那些選擇歸順的貴族,享受了一段時間急速下滑的榮華富貴之後,地位也跟平民差不多了。


    隻可惜,聯盟並沒有穩固。


    燕國挨著黎國,齊土挨著楚國和偽齊。


    前者貴族不甘失去地位,還沒有好日子過,於是大麵積被黎國策反。


    舊齊土的百姓,則時時刻刻受著田文鏡政權的影響,也被楚國的宣傳滲透,一番明爭暗鬥,百姓大批流失。


    聯盟確實成了土地的主人,但黎楚也得到了大量的人口,偏偏他們還養得起那麽多人。


    所以這一年。


    姬峒結結實實地嚐到了魏韓兩家當年的痛。


    這種被吸血的情況絕對不能持續太久,所以姬峒的招兵進程一直在加速,不僅有九萬孩童被強行安排進了暝都,已經在軍隊中呆上不少年的老兵,也要保證大量的時間在暝都裏麵修練改造。


    那種感情和欲望被剝奪的感覺,引起了軍中一陣陣的恐慌。


    他們自然不想繼續下去,但進入暝都之前,他們已經處於被姬峒半控製的狀態了。


    隻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


    消息還是傳了出去,一股極其洶湧的暗流在民間悄然蔓延。


    這九萬十歲孩童,本來就是姬峒連哄帶騙安排進的暝都,隻知道孩子能成為戰無不勝的黑甲軍團,卻不清楚內幕。


    好家夥!


    感情與欲望都被剝奪了。


    將來再有出息,又有個錘子用?


    孩子從軍好,朝廷來養老?


    恐慌蔓延得很快。


    但……


    “應該沒那麽快!”


    姬肅倒是沒有那麽擔憂:“我們對民間管控十分嚴格,那些屁民就算再怎麽口口相傳,也不可能蔓延到整個聯盟!”


    姬峒臉色凝重:“你忘記魏韓大徙民了麽?”


    姬肅:“……”


    他臉色有些尷尬。


    隨後開始焦慮了起來。


    雖然當年大徙民的真相還沒有完全暴露,但他們猜測,嬴無忌八成掌握著大型傳訊大法。


    如果真是這樣,那聯盟尚未爆發的民怨,完全就是木牆上的蟑螂窩,不把牆敲塌,誰都不知道究竟藏了有多少蟑螂。


    姬肅的頭皮有些麻。


    姬峒卻擺手笑道:“倒也不用急,這種恐慌,隻需要用一場大勝就能解決!”


    活了幾百年,他實在太了解這些屁民了。


    隻要能打勝仗,給他們一些好處,什麽危機什麽隱患,全都能壓下去,待到天下一統,這些屁民再鬧又能鬧到哪去?


    給他一代人的時間,聖人之路必成。


    姬肅笑著擺了擺手:“倒也不是恐慌,隻是擔心有生之年不能看到大炎獨霸中原了。若是估得不錯,我的壽元應當還有二十年。”


    其實他對姬峒真的有信心。


    畢竟黑甲軍團的戰鬥力他是清楚的,雖然麵對黎國大炮和兵人境弓箭手,依然難以破城。


    但兵人境弓箭手能培養多少?


    隻要一代人的時間過去,黑甲軍團形成漫灌之勢,黎國就算是銅牆鐵壁,也隻有垮塌一條路可以走。


    他也不擔心姬峒會背棄炎王室。


    因為姬峒無子,唯一的妻子南宮燕,也因為歸還土德之軀的邪術,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現在他的兒子,十歲的炎國太子,是姬峒唯一的徒弟,自幼接受姬峒的教導。


    隻要姬峒一統。


    自己兒子必將能夠成為比肩周天子的王!


    不!


    比周天子還要強!


    姬峒笑道:“隔壁嬴無缺都快入土了,都沒你這麽急!”


    姬肅噎了一下,有些感慨道:“無知當真是一種幸福,能在雄心壯誌中莫名其妙地死去,倒也不失為一種幸運。”


    講道理。


    上次九州祭之後,姬峒寫了無數封親筆信去痛罵嬴無缺。


    然後嬴無缺就成熟了。


    這幾年來。


    一直在韜光養晦。


    可這哪是韜光養晦啊?


    這明明就是在掏光陽壽啊!


    實在無力吐槽!


    “哈哈哈!”


    姬峒撫須大笑:“嬴無缺不急,我們也不用急!隻要嬴無缺一死,乾國王室必定大亂,我已經暗中聯係了嬴越給他留下的班底,已經有幾個重要人物被我策反。


    如今嬴厲已經在他們的暗中相助下,在嬴姓宗室之中聲名鵲起。


    嬴無缺死後,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擁護嬴厲為乾王!


    屆時隻要滅了一些乾廷頑固,還有公孫棣和白劫這兩個人,乾國並入聯盟是遲早的事情!”


    聽到這話。


    姬肅雙眼頓時大亮:“此計甚妙,侯爺當真是妙招不斷啊!如今乾廷三派,公孫家、白家還有宗室,宗室落入你彀中,公孫棣又對乾國愚忠,跟嬴無缺向來不睦,隻要滅掉白家幾個人,何愁乾國不能歸順?”


    姬峒笑容和煦:“此事急不得,順其自然便可。如今當務之急,還是盡快打一場勝仗,楚國……你可有信心?”


    “放心!”


    姬肅淡淡一笑:“定不辱使命!”


    姬峒微微點頭,轉身看向南宮燕:“燕兒,到時姬肅大軍傾巢而出,你務必守好一線峽,若被楚軍偷偷攻入,後果不堪設想!”


    “王爺放心!”


    南宮燕溫婉一笑:“定教那嬴無忌有來無回!”


    於是。


    三人又密謀了一陣。


    開心散夥。


    目送南宮燕離開之後,姬峒背過手,看向牆上的地圖。


    那一線峽是偷襲楚國的絕佳路線,過了一線峽再來五十裏就能奔襲至炎國國都。


    但同時也是反伏擊的絕佳地點,如果楚國帶來的是精銳中的精銳,普通將士伏擊肯定有些難,但南宮燕帶領的黑甲軍必定能將他們全殲。


    這對於雙方來說,是極其凶險的博弈。


    就看誰實際上在暗中掌控局勢了。


    他雖然將南宮燕的本魂與鏡影置換,但並沒有徹底斬斷聯係,也就是嬴無忌還能監視自己這邊。


    這個傲慢的小子自以為掌控了南宮燕,就不可能不利用這個機會。


    裏應外合,打掉黑甲軍團的伏兵,通過一線峽,然後直搗黃龍。


    “不過……”


    姬峒抱著雙臂,神情有些玩味,十分期待嬴無忌自以為能夠把南宮燕當成鏡影控製,結果卻要麵臨殺氣最為旺盛的黑甲軍團時,會是怎樣精彩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


    嬴無忌是他遇到過最棘手的敵人,好像這天下的法術神通,他隻要看一眼就能學會一樣。


    這也就導致嬴無忌經常會出很多詭異的奇招。


    但這次,嬴無忌就要敗在自己的詭鏡之上。


    這次殺掉嬴無忌有些難。


    但隻要奔襲炎王宮的軍隊全軍覆沒,他就有把握挑唆起楚王對嬴無忌的信任危機。


    傲慢。


    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


    一夜之間。


    沉寂了一年的戰火忽然重新燃了起來。


    聯盟大舉攻楚,楚國大半北線國境都狼煙四起,聯盟之中除了燕國的兵力在留下牽製黎國,其他的兵力近乎八成都調動起來了。


    曾經的楚炎、楚吳、楚齊邊界,到處都是刀兵顫鳴之聲。


    一時間,讓楚國相當棘手。


    即便邊境城池基本上都加固了,卻還是有些難以抵擋這種大水漫灌。


    楚國的情況不比黎國,黎國有魏韓作為緩衝,就算跟聯盟開戰,也隻需固防那幾座城池便可,所以他們能夠將那幾座城池武裝到牙齒。


    反觀楚國,根本不可能給所有城池都配上足量的火炮。


    再加上黑甲軍團做出了偽裝,在戰線的各個地方飄忽不定,楚國這邊很難摸清聯盟的主力在哪裏。


    所以即便軍力變強了許多,也經常會有種捉襟見肘的感覺。


    真正的雄城尚且不懼。


    一些沒那麽重要的城池,麵對的壓力就實在太大了。


    沒有被南宮燕偷襲還好,一旦被南宮燕偷襲,那可是真遭罪。


    整個楚國北境仿佛都潑了油,一個火星落下就蔓延了上千裏,燒得兩邊都欲仙欲死,畢竟楚國的軍隊不弱,再加上火炮,聯盟軍過得還真沒有那麽好。


    不過。


    楚國這邊還是壓力極大,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丟掉了三座城池。


    畢竟聯盟是集合了好幾個國家的國力,外加吳氏和工匠離開之前,主要搞的事情就是攻城器械,想要守住,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所以說。


    這次大朝會,整個楚廷都是劍拔弩張的。


    但好在嬴無忌主動請纓,當了楚國的護國大元帥,這才讓人心稍定。


    畢竟嬴無忌帶著楚國的軍隊,打贏了三場大戰,楚齊、楚乾還有平妖大戰。


    大朝會結束之後。


    文武百官散去,羋鐸又將太子、女公子和這次的護國大元帥留了下來。


    “無忌啊!”


    羋鐸揉了揉腦袋:“此次我們當真無法引得黎國幫忙?”


    羋星璃接過話茬:“父王!無忌與黎國的關係,您又不是不知道,這次他們願意在睢城牽製,已經是看在無忌的麵子上了。


    如今黎國南邊還有魏韓,出兵必然會受到不小牽製。


    若這情況他們都願意派大軍支援,那你恐怕該擔心,無忌究竟是楚國的駙馬,還是黎國的駙馬了。”


    她知道嬴無忌跟黎國的關係。


    這個節骨眼上必須幫嬴無忌解釋。


    不然不僅對嬴無忌不好,對自己也不好,若是再讓楚國內部彼此猜忌,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唉……”


    羋鐸輕輕歎了一口氣。


    嬴無忌笑道:“父王不必擔心,我大楚糧草充足兵肥馬壯,反觀敵方來勢雖然凶猛,但內部早有隱憂。即便我們打不贏,隻要拖個一年半載的,他們就會自行崩潰,何況……”


    “這……”


    羋鐸知道嬴無忌在說什麽,卻還是有些猶疑,壓低聲音問道:“那個鏡影當真能行?姬峒就發現不了那是鏡影?”


    嬴無忌不由一笑,有一說一,姬峒還真發現了,這位聖人向來有被迫害妄想症,對枕邊人尤其敏感,南宮燕在治愈係監獄呆的時間太長了,性格發生的微小變化還是被他感知到了。


    不過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然不能跟羋鐸說。


    他笑著解釋:“放心吧!鑒定詭鏡的秘術隻有一種,隻有黎楚王室有掌握,姬峒應當發現不了。何況,這次由我帶兵潛入一線峽,就算真的出變故,也完全能夠帶人逃跑。大不了打持久戰,我們打得起!”


    “嗯!”


    羋鐸這才點了點頭:“那這次就拜托你了!”


    嬴無忌頗為鄭重道:“如今大楚已有盛世光景,又是星璃的家,守護大楚是我的使命,這等客套的話,父王以後不要再說!”


    “甚好!”


    羋鐸神情嚴肅:“那明日,孤給你準備一場盛大的出征儀式!今日且下去好生歇息吧!”


    嬴無忌應了一聲,便與羋星璃一起離開了。


    王殿之中。


    羋囸忍不住問道:“父王,嬴無忌給的鑒定鏡影的秘術究竟是真的麽?除了他給的幾個範例,兒臣一個鏡影都沒測出來,他……當真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這種將人近乎將人變成傀儡的秘術實在太過可怕。


    一不小心就會讓整個朝堂淪陷。


    一個人掌握這種秘術,很難不會野心膨脹。


    威脅太大了。


    不然當時的田氏也不會那麽控製薑樂清。


    羋鐸有些不悅:“星璃不是都驗證過了,沒問題!”


    羋囸忍不住道:“興許是他們夫妻兩個串通好……”


    “放肆!”


    羋鐸怒不可遏:“今日楚國大戰在前,你幫不上忙也就算了,竟還在背後搖唇鼓舌,詆毀胞妹!星璃於楚有大功,威望幾何你不清楚?需要用這種歹毒的秘術控製臣子?”


    “兒臣,兒臣知錯!”


    羋囸臉色蒼白,趕緊跪地認錯。


    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見羋鐸發這麽大的火。


    換作之前,這麽大的火氣,自己恐怕要受大罰。


    這次……


    羋囸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不過等了一會兒,卻並沒有等到後續的怒火。


    隻聽到羋鐸淺淺地歎息了一聲。


    他不由心中鬆了口氣,小心翼翼看著自己父王的臉色,眼底閃過一絲別樣的光彩。


    ……


    神將府。


    “無忌!真要這麽打?”


    羋星璃有些擔憂。


    嬴無忌笑道:“真的啊!計劃了那麽久,事到臨頭了怎麽能放棄?”


    “可,可……”


    羋星璃忍不住道:“把寶壓在南宮燕身上,是不是太過冒險了?”


    嬴無忌笑了笑:“放心!我有變招,而且曾經承諾南宮羽的事情,我得兌現!賭……就賭賭唄!”


    羋星璃皺眉沉思了許久,終究還是決定聽從他的意思,緊緊地抱住了他:“好!一切要小心!”


    嬴無忌嘴角微微上揚。


    老實說。


    南宮燕的態度有些微妙。


    在姬峒那邊,她沒有任何遮擋,完全起到陣眼的作用,從暝都盡頭之後,監控錄像沒有任何斷層。


    對自己這裏,她的鏡影表現得好像就是本魂,不過對姬峒的態度好像大為改觀,尤其是十歲孩童一批批送到暝都的時候。


    但是吧……南宮燕的真實態度誰都不知道。


    現在主動權在南宮燕手中,至少一線峽的主動權,在南宮燕手中。


    這是一個十分好玩的遊戲。


    因為結果未知,夠刺激!


    而且遊戲的獎勵,可不止一個南宮燕。


    ……


    翌日。


    楚國的護國軍正式出征。


    嬴無忌帶領南宮羽以及楚國一眾悍將,飛快馳援楚國北疆,在前線跟聯盟軍隊打成一團。


    由嬴無忌擂鼓助陣的主力自然是所向披靡,但戰線拉得那麽長,隻要嬴無忌沒有逮到南宮燕帶領的主力,就必然是互有勝負。


    而南宮羽則是跟姬肅杠上了。


    前者吃了嬴無忌的滿額資源,後者吃了姬峒的滿額資源。


    一個九炎絕脈。


    一個土德之軀。


    兩個人又都是一品靈胎入的兵人境,現在又都掌握了各家的神通突破了悟神境。


    戰場上那是打得拳拳見血,難舍難分。


    雙方……


    好像就這麽硬剛了起來。


    不過姬峒卻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某夜。


    雙方暫時收兵。


    炎國軍機大營。


    姬峒沉聲問道:“你覺得這個擂鼓的,究竟是嬴無忌的本尊還是化身?”


    姬肅任手下給自己拆解著繃帶,笑著問道:“有什麽區別麽?侯爺已經習得化身之術,又有咫尺天涯的神通,由你盯一個嬴無忌還不容易?他倒是聰明,隻擂鼓,不敢跟侯爺硬碰硬。”


    姬峒不置可否。


    不管本尊還是化身,眾目睽睽之下出現一個,另一個必然會出現在一線峽,而且是帶著一支絕對的精銳,約莫三萬人左右,是楚軍的絕對尖刀。


    之所以能如此精確,是因為這些天,他在楚北境跑了好幾個來回,外加他在楚國安插的人手提供的信息,很清楚究竟是那些力量沒有參戰。


    糾結本尊或化身,的確沒有什麽意義。


    至於化身之術……


    倒不是他真學會了黎王室的身外化身。


    而是他吃嬴無忌化身的虧太多,所以用了很多極其珍貴的材料煉製了一具傀儡,並且用血肉溫養。


    這具傀儡,可在十日之內發揮他聖人的全部實力,將嬴無忌對他的牽製將到最低。


    這次,是肯定要硬碰硬一次的。


    他將親臨一線峽,見證嬴無忌的崩潰。


    而那具傀儡,則是留在正麵戰場,不給嬴無忌任何可趁之機。


    ……


    三日後。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一線峽處於楚炎交界的大山之中,這片大山地勢詭譎,對行軍十分不友好。


    但也隻是相對的不友好,對於精銳中的精銳,這裏是絕佳的潛渡之處,上次楚炎大戰,項鼎就曾帶精銳,試圖從這裏直襲炎國王都。


    隻可惜,被姬肅及時發現,並且暴打了一頓。


    之後,這個地方就成了一個古怪的存在。


    敢在這裏開戰,就像是雙方都拿著沒有劍柄的劍,隻要對上了,就一個都別想全身而退。


    入夜後。


    山林中的陰影處窸窸窣窣,與尋常的野獸穿林並沒有什麽區別。


    但誰都很難想到,這裏竟潛行著三萬精銳戰士。


    此刻,這三萬精銳戰士,正掩藏著一切氣息,靜悄悄地趕往一線峽的方向。


    崖頂。


    兩萬黑甲軍團靜靜站立。


    南宮燕神情有些冷峻:“王爺,他們真的已經來了?”


    這次整個邊境都亂成了一鍋粥,嬴無忌派出了化身掩人耳目,姬峒派自己出去攻城同樣是掩人耳目。


    在正麵戰場神出鬼沒的黑甲軍團總共有四萬,但其實有一半都是炎國精銳披上黑甲假扮的,騰出的兩萬一直都在一線峽的崖頂。


    而姬峒每天都會潛藏在一線峽觀察附近的動靜,當發現楚軍的時候,就會光速折返出去,花費一些代價把自己帶過來。


    今晚。


    她被帶了過來。


    但她並沒有察覺到有任何氣息接近。


    姬峒淡淡一笑:“嬴無忌倒是狡猾,居然讓這些人全都修煉了隱匿氣息之術,隻可惜人數太多,就算修煉得再努力,也終究會有人泄露氣息。你練氣足夠強,但神識還是偏弱,察覺不到倒也算正常。”


    “嗯……”


    南宮燕微微點了點頭。


    這次戰爭全麵開火,打的是兵力和後勤,正麵戰場拳拳到肉,容不得半點花裏胡哨,楚國再強麵對集合吳炎燕齊的聯軍,終究有些捉襟見肘。


    不過把目光放到一線峽上的話,這就是一場貓鼠遊戲。


    雙方都知道一線峽十分重要,不論哪國出兵,想要贏就必須派出精銳中的精銳,對時間和人力的消耗極大。


    哪怕是姬峒,都有些擔心嬴無忌不來,因為兩萬黑甲軍團缺席,對聯盟的戰場是極大的損失。


    現在看來。


    應該是姬峒更勝一籌。


    因為嬴無忌沒有藏住三萬人的缺口,姬峒藏住了。


    “來了!”


    南宮燕頓時眼睛一亮。


    在她視野的盡頭,一線峽中終於冒出了一團團黑影。


    楚國的精銳來了!


    不過楚國的精銳並沒有立刻通行,剛進入一線峽的區域就停了下來,所有人員駐足不前,但南宮燕能夠察覺出黑影中少了幾個。


    斥候!


    而且是習得隱形之術的斥候。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很可能已經達到了兵人境,這明顯是來崖頂探查來的。


    好在這邊早有應對之策。


    所有黑甲軍團都已經化作了頑石,看不出絲毫破綻,地煞七十二術·假形。


    正如楚軍花費了很大的精力,讓這些尖刀部隊修煉斂息之術,黑甲軍團也專門修習過這種出奇製勝的法術,外加上黑甲軍團本身就心無雜念,以及姬峒布置的陣法,便是嬴無忌親自來了,都未必能夠發現。


    但其實。


    這就是雙方心知肚明的表演。


    姬峒知道嬴無忌正在通過詭鏡觀察這裏的一舉一動。


    嬴無忌也在假裝自己沒有通過詭鏡在視奸。


    然後嬴無忌在指望自己背刺。


    姬峒在指望自己反背刺。


    但表麵又得裝作不知道,就連剛才兩人的對話,也絲毫沒有提及嬴無忌有沒有在偷窺。


    這種演來演去的遊戲,實在讓人蛋疼。


    南宮燕沒有蛋,但她好像有了這種感覺。


    斥候行蹤很隱秘。


    就連姬峒都沒有察覺到這個斥候的存在。


    甚至……這個斥候根本就不存在。


    然後過了一段時間,楚國軍隊掉頭就走,一副發現了崖頂有人的樣子。


    姬峒差點繃不住笑,沒想到嬴無忌演戲演得這麽全乎。


    不過這應該也是想讓自己這些人放棄崖頂優勢。


    他揮了揮手:“追!”


    兩萬黑甲軍團,本來就是天下頂尖的戰力,再加上全數用了天人族的資源,以及諸國各種修煉資源的澆灌,單兵素質已經能傲視整個中原。


    再加上南宮燕這個能夠串聯全軍的大殺器,兵力接近的時候,大多情況下能形成碾壓。


    他下令的一瞬間,南宮燕立刻串聯起了整個黑甲軍團,以極其恐怖的速度朝楚軍壓去。


    雖然大部分人不會飛,但肉軀強悍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跑和飛的區別其實不大,無非是多了一些行程。


    暗夜之中。


    有人跑。


    有人追。


    楚軍好像插翅難飛。


    在你追我趕了半個時辰之後,雙方終於在一片較為平坦的地形停住了腳步。


    兩萬對三萬。


    但這兩萬,戰力要強很多。


    雙方對峙。


    劍拔弩張。


    卻並沒有立刻打起來。


    “逮到你了!”


    姬峒淡淡一笑:“嬴無忌出來一敘!”


    “嘿擦!”


    嬴無忌罵了一句,不耐煩地掀開了鬥篷,大踏步走到了陣前:“有話就說罷!”


    姬峒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這次兩軍對壘,你覺得你我二人應不應該出手?”


    “怎麽?”


    嬴無忌譏諷道:“你怎麽好像沒有以前囂張了,是因為被其他幾位聖人聯合審判了麽?”


    姬峒哼了一聲,上次對吳丹動手,的確壞了規矩,其他幾個聖人立刻一起出山,對他進行了製裁,雖然製裁不算嚴重,卻也讓他吃了不小的苦頭。


    後來重新嚴明了規矩。


    以後戰事,姬峒隻存在一種以力壓人的情況。


    就是對方有偽聖出來破壞平衡。


    所謂偽聖。


    就是神通滿身,並且即將走出聖路的人。


    因為聖人之爭在於道路,而非武力。


    天下符合“偽聖”定義的,隻有嬴無忌一人。


    即便是嬴無缺,也隻是被歸為“掌握神通比較多的悟神境”。


    因為你說嬴無缺強,但他實際上破壞不了平衡。


    像嬴無忌這種,既能連通整個軍隊,還能提升全軍殺伐之氣的,實在太變態了。


    總之一句話。


    嬴無忌參戰,姬峒就能參戰,但嬴無忌隻是擊鼓不算參戰,畢竟他隻是一個偽聖,不能完全拿聖人的標準要求他。


    這……也算雙方都能滿意的結局了,算是說得過去的版本平衡。


    他漠然道:“既然如此,你我便都不參戰了!”


    嬴無忌嗤笑一聲:“那多沒意思!不如這樣,諸聖對你我二人的限製,無非就是針對我滿身的神通,還有你跟規則的契合度,隻要你我都不用神通,那不就規避這個規則了?”


    說罷。


    他晃了晃手中的長槍。


    衝姬峒勾了勾手:“兵刃戰,不準飛,不準用神通,敢不敢?”


    姬峒眯了眯眼,隻當嬴無忌在挑釁,畢竟上次兵刃戰,自己在他手下吃了大虧。


    隻是潛修一年,自己在兵刃和化身上下了大功夫,他以為還能像上次那般占據上風?


    這場大戰,勝負的關鍵是南宮燕。


    兩人的兵刃戰隻是添頭。


    可以答應。


    姬峒看了看南宮燕,又看了看嬴無忌身旁神情複雜的南宮羽。


    低聲道:“莫要有一絲手下留情!”


    南宮燕咬了咬牙,重重道:“好!”


    聽到這話。


    姬峒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看向嬴無忌:“有何不可?就讓我看看,你這一年多修為有沒有精進!”


    話音剛落。


    雙方號角聲就齊齊吹響。


    一片矮山中頓時殺聲震天。


    兩撥軍隊如同潮水般殺在了一起。


    姬峒感受著身後澎湃的氣息,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他的出現就是為了限製嬴無忌。


    隻要嬴無忌沒辦法建功。


    這兩萬黑甲軍團在南宮燕的帶領下就是摧枯拉朽之勢。


    大局已定!


    這次他沒有用天子劍,也沒有用自己的本命神兵。


    而是一杆十分接近的長槍。


    上次吳王宮失策,對他來說是難言的羞辱,被嬴無忌以兵刃壓製那麽久,更是恥辱至極。


    今日。


    就用相同的兵刃,狠狠教訓一下這個後生。


    自己這幾百年,並不是白活的。


    “鏗!”


    兩柄長槍硬撼了一記。


    但結果卻讓姬峒愣了一下。


    沒有想象中的驚天硬撼與勢均力敵。


    嬴無忌……居然直接倒飛了出去,身軀尚未落地,便已經化作了齏粉,空氣之中到處彌漫著豆香。


    傀儡!


    姬峒驚了一下,為什麽會是傀儡?


    難道嬴無忌根本就沒有出現在這裏,那他人在哪?


    難道本尊和分身都在正麵戰場?


    他想做什麽?


    難道就放任南宮羽被自己屠戮?


    他腦海中出現了無數個問題,可一個問題都沒來得及想得通,身後的澎湃氣息便陡然萎靡了大半。


    緊接著。


    一柄長劍便貫穿了他的心髒。


    姬峒雙目陡然睜大,轉身望去,眼神中滿滿都是震驚:“燕兒?”


    他想不明白。


    這個南宮燕明明是本魂!


    為什麽本魂都要背叛我?


    南宮燕已經淚流滿麵,神情雖然痛苦,卻滿是決絕:“對不起王爺!你的聖人之路,我不想走!”


    姬峒不解:“我明明對你那麽好,你所有想要做的事情,我都成全,為什麽你……”


    南宮燕神情淒愴:“是啊!但你的目的、手段,真是我想要的麽?我隻是想呆在你的身邊,支持你的事業,我明明已經做到了啊!


    我不在乎有沒有向南宮家複仇!


    可是你說,不毀掉南宮家,不返還土德之軀,我的心念就不通達。


    我嫉妒我哥,嫉妒了好多年,可有你在身邊,我已經無所謂嫉妒不嫉妒了,我真的不想爭那些!


    為什麽一定要毀掉他?


    你說你的信念,是讓所有人都成就本我!


    那你口中的本我,是他們想要的本我麽?


    那些孩童,跟幼年的我,又有什麽區別?


    他們要按照你給的方式活著!


    我也要按照南宮陵給的方式活著!


    你除了有聖人之名。


    做的一切事情又跟南宮陵有什麽區別?


    無非就是他以強權歪理鎮家。


    你以歪理強權鎮天下而已啊!


    王爺!


    你真的愛過我麽?


    你是發自內心的成全我麽?


    你的聖人之心,真的是成全天下人麽?”


    姬峒眼神之中的迷茫悄然散去,隻剩下了冷峭的笑意,他緩緩開口,問了一個問題:“人……一定要那麽清醒麽?”


    南宮燕看著這再熟悉不過的笑顏,感覺後背汗毛直豎。


    下意識的,她踉蹌向後退去。


    此刻的黑甲軍團已經跟楚軍殺在了一起,沒有她的支撐,便沒有預想中的摧枯拉朽,打得十分焦灼。


    姬峒忽然大笑了起來,笑得很慘烈。


    他右手輕握。


    南宮燕便全身劇顫了一下,每個毛孔都是鑽心的疼痛。


    她吐了一口鮮血,直接癱軟在地,驚駭地看向姬峒。


    駁雜卻精純的真氣陡然失控,一絲絲一縷縷,在她體內橫衝直撞。


    讓她痛至骨髓。


    明顯是身體被姬峒做了大手腳。


    姬峒直接抽出了插在後心的長劍,卻沒有一滴血流出,他目光冰冷地看著南宮燕,聲音有些癲狂:“你是真覺得聖人那麽好殺,還是真的覺得我完全相信你?你當真覺得,新婚之夜我做的事,隻有置換你與鏡影?”


    南宮燕雙眸不由睜大:“!!!”


    她心如死灰,方才的那麽多問題,終於被徹底印證。


    假的!


    都是假的!


    自己不是背叛。


    姬峒哪怕對自己這個枕邊人,也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發自內心的信任。


    雖然早就知道了答案。


    但她心中還是心中劇痛,比肉身的痛楚更甚幾分。


    她隻希望體內失控的真氣再狂暴一些,摧毀這個本就不應該存活於世的自己,也好早些從這種折磨當中掙脫。


    也正在這時。


    一道身影走出,把南宮燕背在了身後,不斷用溫厚的真氣幫她穩定體內傷勢。


    南宮燕淚崩失聲:“哥!我疼……”


    南宮羽心頭一揪,這句訴苦之言,幼年的時候他經常會聽到南宮燕講。


    後來南宮燕開始恨他,便再沒有講過了。


    他臉色冰寒,拔出劍指向姬峒,一句話也沒有說。


    姬峒神情冷然:“很好!嬴無忌真是好手段,居然能讓你們兄妹倆都心甘情願地送死!”


    現在他很確定,嬴無忌不在。


    因為他如果在,便沒有任何理由準備一個傀儡。


    現在這裏隻有自己一個聖人。


    殺掉這些人不是難事。


    無非就是南宮羽不弱,殺掉需要耗費一些時間罷了。


    南宮羽牢牢地擋在南宮燕身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那你就不好奇,嬴無忌帶著那三萬尖刀部隊去哪了麽?”


    姬峒瞳孔一縮:“!!!”


    嬴無忌……和三萬尖刀部隊?


    那眼前這些人是什麽?


    他腦海中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聽見了一陣陣的爆炸聲。


    南宮羽帶來的三萬楚軍,眨眼之間就自爆了兩萬五,澎湃無比的能量波及了整個黑甲軍團,同時形成了一個極其強橫的陣法,隻奔姬峒籠罩而去。


    姬峒:“???”


    他額頭上滲出了涔涔冷汗。


    這些“楚軍”,居然都是撒豆成兵的產物?


    嬴無忌一波,南宮羽一波,外加五千南宮羽的嫡係,硬是偽裝出了三萬尖刀部隊?


    自爆之後形成的陣法,赫然就是絕地天通,三個時辰內,自己恐怕破不了!


    那……嬴無忌究竟有什麽圖謀?


    姬峒這次是真的慌了,他推測出的三萬缺口不在一線峽,就連嬴無忌都不在。


    這股力量,足以一個時辰內閃電戰攻陷任何一座城池!


    他會攻哪座?


    “嘩啦啦……”


    陣法外。


    黑甲軍團雖然受到自爆的波及,他這些傀儡自爆主要是為了形成法陣,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傷害,都不不要姬峒的示意,就把五千南宮家的嫡係團團包圍。


    姬峒臉色冷厲:“把他們殺幹淨!”


    雖然他被禁錮,但黑甲軍團卻沒有。


    兩萬黑甲軍團,麵對區區五千南宮家的嫡係,即便南宮羽頗為棘手,也絕對能用人海戰術把他們堆死。


    除非南宮羽舍棄他忠誠的家臣,帶著南宮燕跑路。


    姬峒已經要瘋了。


    哪怕他早已經防備著南宮燕,她的背叛也對他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難道我的聖人之路真是錯的,怎麽人人都不願意陪我走?


    殺完!


    這些人,一個都不能留。


    這些黑甲軍團,雖然還保留著一部分本能的思想,但其實就是自己意識的延伸。


    從南宮燕背叛自己的那一刻,他們便與所有與南宮有關的人不死不休!


    他相信南宮羽的迂腐,這個人背負著南宮家,南宮陵把南宮家的家底交給他,他不可能丟下這些人自己跑路。


    果然。


    南宮羽沒有走。


    他掃視了一眼周圍的黑甲軍團,和滿眼怒焰的家臣,神情微微有些動容。


    看向姬峒,一字一句道:“不是我們心甘情願地為嬴無忌送死,而是我們南宮家的仇,該由我親手了結。姬峒,現在的我殺不了你,但可以讓你親眼看著,我如何毀掉你這黑甲軍團!”


    姬峒譏嘲:“所以嬴無忌的計劃,是讓這個賤人倒戈,然後連通楚軍碾壓黑甲?可惜……這個賤人廢掉了,甚至還需要你分流真氣續命!你確定能贏?”


    南宮羽察覺到背後的南宮燕顫了一下。


    眼神之中殺意更甚,甚至已萌生死誌,冷冷道:“吾為南宮家主,南宮家榮辱存亡皆係吾一人之身,雖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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