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國。


    王都到雍城的必經之路上。


    驛館早已殘破不堪,除了斷壁殘垣,便隻剩下了血肉糊糊。


    聖人級別的交戰,哪怕隻是餘波,就已經不是尋常修煉者能夠承受的了。


    方才有資格坐在驛館的隻有兵人境,當然也包括一些站著的。


    凡是兵人境以下的。


    幾乎全死在了波及之下。


    化作肉泥斷肢。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就連嬴厲一行人,也被所有人一擁而上砍了頭,揮刀的正是朝中聲望和宗室地位頗高的嬴筠。


    一刀下去,腦袋咕嚕嚕亂滾。


    最終滾到白劫腳下,眼睛卻依舊死死地盯著嬴筠,一副痛恨與不甘心的樣子。


    不過現在,根本沒有人關心這些屍體。


    嬴無缺要死了。


    乾王都無了,這對於乾國來說,是天塌一般的大事。


    夜空的虛影之中,朝中大臣無不焦急。


    擔心白劫趁機搞事。


    畢竟。


    這可是妖妃!


    雖然沒有妲己那般禍國殃民,殘害忠臣。


    但打壓異己,提拔親信的事情他可沒少做。


    這次……他該不會又要搞事吧?


    比如給假傳王命,自己給小太子安排幾個顧命大臣。


    不過他們的疑慮很快就打消了。


    因為白劫扛著嬴無缺進大帳之前,把在場的排的上號的大臣全都叫過去了。


    那些,可都是嬴無缺最為器重的人,小小的白劫能翻起什麽風浪。


    這能出什麽問題?


    禦醫進營帳裏麵救治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外麵等著。


    白擎朝營帳裏看去,什麽都看不到,不由有些焦急。


    自從弄垮白家,他們這些歸順乾王室的人混得越來越好,他雖然現在都還不是軍方一號人物,卻也是風生水起。


    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兩代乾王的器重。


    嬴越器重他,是因為他的能力。


    嬴無缺器重他,是因為……


    哎!


    劫兒!


    你受苦了。


    可現在,老乾王無了,新乾王也快無了。


    隻剩一個小太子能夠即位,而小太子的母後,就是因為白劫獨得恩寵,而備受冷落的李王後。


    以後,白家可能要艱難不少了。


    “唉!”


    白擎愁眉不展:“陛下好好的,怎麽就……”


    白劫壓低聲音說道:“爹,莫要擔心,咱們可是乾國的忠臣悍將,大乾又正值用人之際,新君就算對我們有意見,也不會動我們的!”


    “也是……”


    聽到這話,白擎眉頭舒展了一些。


    因為白劫說的一點錯都沒有。


    就乾國現在的情況,新君不可能對自己做任何事情。


    除非登基的是嬴無忌。


    想到這種可能。


    白擎自己都被逗笑了,快別鬧了,嬴無缺都快恨死嬴無忌了,他就算斷子絕孫,天塌下來,也不可能把嬴無忌請回來的,更何況他還有一個十歲的兒子?


    這個時候。


    營帳裏傳來了禦醫的聲音。


    “諸位,陛下醒了,正在喚伱們!”


    “來了!”


    眾人趕緊進屋。


    白擎也想跟進去。


    卻被白劫攔了下來:“爹!我進去就行了,您帶人守住營帳,莫要讓任何不懷好意的人接近。”


    誰能不懷好意?


    白擎有些疑惑,不過也沒多想,畢竟白劫是自己的親兒子,他進去就相當於自己進去了。


    所以也沒多想。


    白劫進入營帳後,隨後貼了一張隔音符,便來到了嬴無缺身邊。


    嬴無缺已經奄奄一息了,丹藥加燃血雙重氪命之下,他已經徹底油盡燈枯了,現在完全是憑著禦醫幫他吊住的一口氣在說話。


    蒼白的嘴唇一張一翕:“諸,諸位……咳咳咳!”


    話還沒說完,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氣若遊絲道:“孤大限將至,當擬旨傳位於太子嬴劍。”


    “在這呢,在這呢!”


    白劫趕緊取出空白的聖旨,這個營帳他太熟了。


    把空白聖旨鋪在桌上,看了一眼顫顫巍巍想要坐起來的嬴無缺,趕緊道:“陛下!您要是信我,由您口述,我來替您擬旨!”


    “你?”


    嬴無缺有些狐疑,他很寵愛白劫不假,但在這大限將至的時候,他還是從戀愛腦中短暫清醒了片刻。


    畢竟自己死後,孩子才是一切。


    王後和太子不受寵愛,一直都是邊緣人物,也正因如此跟朝臣沒有任何衝突。


    硬說衝突,就隻有跟白劫。


    萬一……


    不過想想,沒有萬一,反正自己是口述,在場這麽多大臣呢。


    除非他們都是叛徒。


    不然不可能出意外。


    於是他點了點頭。


    血肉之中融出了一塊王璽,交給了白劫。


    這王璽,可以說是曆代乾王的本命法寶,隻有身死才能從體內融出來,然後通過登基大典,融入到新的乾王體內。


    見白劫擺好筆墨紙硯。


    嬴無缺幽幽地念道:“孤在位十年有餘,為大乾日夜操勞,殫精竭慮……”


    在場眾人麵色有些古怪。


    下意識看向白劫。


    他們覺得嬴無缺在位十年,值得他日夜操勞,殫精竭慮的不是政務,而是白劫。


    白劫坐在床榻上的屁股下意識地扭了扭,心中有些惆悵,那種日子,終究還是一去不複返了。


    嬴無缺又吹噓了一下自己的功績,卻也不敢吹噓太多。


    不是他不好意思。


    而是因為時日無多。


    他飛快進入了正題:“如今孤以強絕姿態,重傷黑心聖人,當為天上地下第一真男人。隻可惜壽元所限,亡故之前傳位於太子嬴劍,設輔政大臣……”


    嬴筠和公孫棣赫然在列,還有另外幾個大臣。


    念完之後。


    嬴無缺微微籲了口氣,見白劫停筆蓋上了印章,喘息著說道:“來,讓孤看看!”


    “是!”


    白劫笑著把遺詔拿了起來,捧到了嬴無缺的麵前。


    嬴無缺看了一眼開頭,微微點頭,是照著他念的寫的。


    但……


    嬴……無忌?


    “不對!”


    嬴無缺麵部肌肉顫了顫,頓時感覺非常不妙,驚恐又戒備地看著白劫:“你這是什麽意思?”


    白劫一臉疑惑的樣子:“陛下!什麽什麽意思?”


    嬴無缺哆哆嗦嗦地指著遺詔,惡狠狠道:“你寫的為什麽是嬴無忌?”


    白劫不解:“您說的就是傳位於公子嬴無忌啊!”


    嬴無缺:“???”


    他眼前一黑。


    孤中出的是一個叛徒?


    他不明白。


    白劫這種人為什麽也會當臥底?


    他不是被孤征服了麽?


    他不是白擎的兒子麽?


    為什麽?


    腦子有毛病麽?


    看著白劫假裝不解的模樣。


    嬴無缺痛徹心扉,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放狠話的時候。


    他騰的一聲坐起來,看向嬴筠等人,聲音淒厲道:“來人!把這個意欲篡位的歹人給我抓起來,孤要立的是太子嬴劍,聽清楚了,是太子嬴劍!”


    話音落後。


    他的心涼了半截。


    因為嬴筠等人,竟然一點動手的意思都沒有。


    嬴無缺:“???”


    他麻了。


    一股涼意從腳底板躥出,直衝天靈蓋。


    他張了張嘴:“你們……”


    嬴筠搶答道:“對!我們都是臥底!”


    嬴無缺:“???”


    他懵了一下,旋即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從心頭躥出。


    抽出了轆轤劍。


    卻絕望地發現自己連劍柄都握不住了,長劍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嬴無缺委頓在床榻上,指著眾人,憤怒到了極點,卻一句囫圇的話都說不出口:“你們,你們……”


    白劫麵色頗為悲戚,將遺詔丟給嬴筠等人:“諸位大人先離開吧,我要陪陛下最後一程!”


    嬴筠:“……”


    這妖妃。


    在鏡子裏麵表現得對嬴無缺深惡痛絕。


    怎麽……


    聽嬴無忌說,鏡影是本魂的投射,鏡影就算再服從鏡主,也不可能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所以說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白劫同步記憶之後,變成了嬴無缺的形狀。


    難道嬴無忌真的沒吹牛逼。


    一個男人,在碰到自己喜歡的男人之前,都會誤以為自己喜歡女人?


    “陛下!臣等告退!”


    說罷,便嘩啦啦地離開了營帳。


    嬴無缺瞪著白劫,但油盡燈枯的他,已經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


    他看著他。


    不解。


    憤怒。


    他想罵髒話。


    但感覺髒話儲備有些不夠。


    隻能慘然一笑:“所以愛會消失對麽?”


    白劫搖頭:“沒有!”


    嬴無缺:“那你……”


    白劫:“我陪葬!”


    嬴無缺:“……”


    他坐在床榻上,陷入了迷茫。


    佳男在伴多年,他清楚白劫有千般套路。


    可直到彌留之際,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也陷入了白劫的套路。


    憤怒當然有。


    但現在,他的憤怒被一句“我陪葬”搞得消失不見。


    他覺得,隻要是白劫的路,不管有套沒套,他都可以義無反顧。


    對視良久。


    他籲了一口氣,慘笑一聲道:“挺好!”


    ……


    一個時辰後。


    太監見帳內久久沒有動靜。


    便硬著頭皮進入了營帳。


    然後帳內就傳來了淒厲的慘叫。


    “陛下薨了!”


    “陛下薨了!”


    “白劫將軍殉情了!”


    “白劫將軍殉情了!”


    白擎:“???”


    他剛才問嬴筠他們陛下的遺詔是什麽,嬴筠卻說祭完祖回到王都再說,給他整得一陣煩躁,等著白劫出來問。


    沒想到,等來等去,等到了一個這。


    他腦袋懵了一下,闖入了營帳。


    然後看到了兩個健壯的身軀在床榻上靜靜地糾纏著。


    辣眼睛!


    劫啊!


    不是說逢場作戲麽?


    怎麽到了最後給爹來了一波大的?


    白擎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


    楚國。


    神將府。


    “臥槽!”


    嬴無忌一個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


    白劫到最後居然憋了一個大的。


    完成任務之後,居然選擇了原地去世。


    他麻了。


    他不理解。


    但大為震撼。


    很費解!


    不過想想也是,繼續留著幹什麽呢,等自己回去收拾他們父子倆?


    “公子公子,怎麽了?”


    白芷一副好奇的樣子。


    她最喜歡聽故事了。


    嬴無忌嘴角抽了抽,便把那一對璧人的事情講了講。


    白芷驚了,張著小嘴,怎麽都合不攏。


    她不明白。


    為什麽兩個男人都能有如此淒美不倫的感情。


    不愧是人族啊!


    花朝在旁問道:“無忌,所以你真要回去當乾王了?”


    “嗯!”


    嬴無忌點頭:“可能隻有我回去當乾王,才能最大程度降低人族內耗。”


    他大費周章,設這麽一個局,就是為了這個。


    雖然乾王室出了一對逼登父子,但老爺們整體還是很可以的。


    無論誰當乾王,他們都隻會有一個信念:要麽戰鬥到乾國統一,要麽戰鬥到乾國滅亡。


    以他們的破壞力。


    即便黎國想把他們全部吃下,都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兩麵損失的都是精兵悍將。


    心疼!


    既然如此。


    嬴無忌覺得自己可以當那個違背祖宗的人。


    這個計劃,最關鍵的就是在嬴無缺在所有人的矚目下萎掉,然後昏迷在自己的人麵前公布遺詔。


    整體而言,相當順利。


    唯一的變數,就是嬴無缺燃血太快,由同源精血燃到本源精血的時候,直接燃暈了。


    沒把姬峒幹死。


    反而短暫地放出了老逼登。


    萬一老逼登更信宗室,把嬴無缺打成篡位之人,那事情就麻煩了。


    好在烏鵲哥給力,直接給老逼登說服了。


    至於說服的理由……


    嬴無忌取出含光劍,敲了敲劍身:“倦子哥,出來!”


    韓倦的虛影從含光劍中冒了出來,依舊是一副困懨懨的樣子:“怎麽了?”


    嬴無忌咧了咧嘴:“王位應當是到手了,十五天之後就會公布。”


    “哦?挺好!”


    韓倦眼睛一亮,自從十年前在亂賊塚盤中尋到了玉片,他就一直在尋找顓頊帝的影蹤。


    那些玉片組合到一起,化作了一條玉盤,應當跟上古時期絕地天通這件事情有莫大的關聯。


    碎裂之後,就被後人收了起來,成了天下共主的收藏。


    但因為陣紋損壞,靈氣消散,所有人都不知道它有什麽作用。


    恰好老子在鎬京當圖書管理員,偶然間得到了其中一枚玉片,成立太上觀之後參悟了許久,發現能夠通過殘餘的陣文聽到顓頊帝的心跳聲,到後來傳到自己手中,終於在亂賊塚盤之中找到了其他玉片。


    湊成玉盤之後,別的功能還是因為損壞顯現不出來。


    但卻能定位到顓頊帝的位置。


    在另一方小世界。


    過不去。


    尷尬。


    直到他們聽說了秘境。


    掌握在乾王手中的秘境。


    如果所料不錯,這秘境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等人尋找的小世界。


    跳動的帝心。


    和傳承殺伐領域的帝屍。


    很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就算不在,也能得到不少線索。


    尋找它們。


    很重要。


    隻要找到,就很有可能複原完整的絕地天通。


    如今的絕地天通,雖然是天階禁製法術,卻已經失去了規則的本源部分,比起原本至少能列入前三的神通,實在差太遠了。


    要知道,如今天人族之所以老老實實被封著,妖族畏畏縮縮不敢輕易進入中原,都是這個神通的功勞。


    如果能夠還原這個神通,並且修煉成功,甚至能夠避免人族與妖族的大戰。


    我享我的人族盛世。


    你玩你的天地逍遙。


    天人族繼續吃他們最喜歡的牢飯。


    三贏!


    豈不美哉?


    韓倦也覺得這事兒靠譜,畢竟在他心中,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自己找一個誰都找不到的犄角旮旯悟道。


    大勢?


    也沒有那麽好玩!


    他打了個哈欠:“到時候叫我就成,現在把我扯出來,不是耽誤我修煉的麽?”


    嬴無忌咧了咧嘴:“當然,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韓倦疑惑:“什麽事?”


    嬴無忌嘿嘿一笑:“嬴無缺把姬峒打成重傷了!”


    “啥?”


    韓倦眼睛陡然睜大,黑眼圈都顫了顫。


    姬峒的實力他實在太了解了,實打實的聖人境。


    一對一的話,嬴無忌不會陷入劣勢,但也絕對不可能占據上風。


    自己作為劍靈出場的話,兩人能夠小壓姬峒一籌,卻也隻能壓製,添點小傷還行,重創絕對不可能。


    但嬴無缺……


    他驚疑道:“怎麽做到的?”


    嬴無忌咧了咧嘴,便把過程全都給他講了一遍。


    聽完之後。


    韓倦打了一個哆嗦。


    感覺嬴無缺有點瘋批。


    也感覺嬴無忌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太對勁。


    然後。


    他看到嬴無忌從懷裏掏出了兩樣東西。


    “顓頊燃血術我有,嬴趙兩家高手也能獻點血。這個綠色的丹藥,就是嬴無缺氪的那個。這個玉簡,就是嬴無缺的親爹燃燒術。


    反正我比嬴無缺強。


    你比老逼登強。


    咱們兄弟倆要是狠狠心,說不定能直接把七個妖族大聖全都幹了!”


    韓倦咧了咧嘴:“不太合適吧?”


    “倦子哥,你變了!”


    嬴無忌歎了一口氣:“你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氪命小能手了。”


    韓倦攤了攤手:“自己氪和別人幫著氪,好像不是一個概念。何況……滅了七個大聖又能怎麽樣呢?”


    嬴無忌咂吧咂吧嘴。


    好像也是。


    關鍵的是秩序。


    他有些意興闌珊,氪命一時爽,一直氪命一直爽。


    現在他都對平妖大戰時的發揮念念不忘。


    一劍立斬七大聖。


    想想都覺得爽。


    不過也不能太飄,畢竟沒有真正跟妖族大聖交過手。


    真要全力燃命,硬碰硬肯定幹得過。


    但人家都有本命妖術,就比如凰女的虛空體質,自己就算幹得過也殺不了。


    還是得穩著來。


    不過現在也不是完全沒事兒做。


    嬴無忌瞅了一眼炎國的方向,似笑非笑道:“姬峒的傷,一時半會好不了,我們去宰了他?”


    韓倦思索片刻,點頭道:“可以宰!”


    ……


    三日後。


    炎國地宮。


    姬肅人都麻了:“侯爺,炎國都快亂死了,你什麽時候才能出關?”


    出關?


    我出個錘子關!


    姬峒看著自己剛剛長出來的右臂,還相當孱弱,這個時候出關,還得再被嬴無忌斬下來一次。


    他恨得咬牙切齒。


    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對父子燃起來居然會這麽強,就連自己的聖人之軀都受到了此等重創。


    他毫不懷疑。


    再多給嬴無缺一個時辰的時間,自己必死無疑。


    隻可惜。


    那種功率的消耗下,沒有任何人能夠輕易支撐。


    嬴無缺原本燃命是靠的丹藥,一年壽命隻能燃一個時辰,而顓頊燃血術催動到極限,一個時辰至少能燃三年,如果不是有不知道從哪提煉的同源精血,嬴無缺最多堅持一炷香的時間。


    這次的險死還生,讓他從來沒有動搖過的無敵心動搖了。


    因為嬴無缺能夠做到的事情,嬴無忌很有可能也能做到,他有顓頊燃血術,也有劍靈,那種透支壽元的丹藥不知道他能不能搞到,但就算搞不到,以他的底蘊找一個別的類似的秘法肯定也不難。


    姬峒有些發抖,嬴無忌有能力殺了自己,隻是不願意付出那麽大的代價。


    於是。


    他趁著自己重傷,躥到了炎國的地界,要不是這地宮之中有自己經營十幾年的隱匿氣息的陣法,恐怕早就被嬴無忌找到了。


    很累。


    很怕。


    上次南宮燕的背叛,導致他堅定的聖人之心出現了一道裂痕,而今日的恐懼與煩悶,讓這裂痕愈發蔓延。


    他抬起頭:“再有一個月,我的傷勢才能痊愈,再撐一撐吧!”


    姬肅:“……”


    姬峒沉聲問道:“現在炎國局勢怎麽樣?”


    姬肅咬牙道:“嬴無忌擎著劍在炎國上空飛來飛去,說你殺了他的父王和王兄,一定要殺了你為他們報仇。”


    姬峒:“???”


    放屁呢麽不是?


    你丫的比我都要痛恨這對父子。


    你為他們報仇?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呢?”


    姬肅眼角不停顫動:“他當然找不到,然後就怪我們炎國包庇,走到一個地方就抓一批人,一到傍晚就送到暝都,由他的身外化身押到安邑。三天的時間,已經把炎國重要人物的家眷抓得差不多了。”


    姬峒:“……”


    這就是聖人級別戰力的恐怖之處。


    偏偏這個癟犢子沒有到聖人境,其他幾位聖人就借著這個理由,放任嬴無忌胡作非為。


    而自己,隻有在他出手的時候,才能出手製衡。


    但偏偏。


    自己被嬴無缺重創。


    而嬴無忌掌握法術無數,精通各種販賣人口之法。


    這些人的家眷被擄走,以後打仗的時候……


    一想到後果。


    姬峒頭都大了:“還有呢?”


    姬肅神色複雜:“他還說你是個老雜毛,騙炎國男兒打仗的時候,小嘴叭叭的,炎軍家眷受到威脅的時候,你卻把腦袋縮到龜殼裏,屁都不敢放一個。”


    姬峒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誅心!


    真的誅心啊!


    他看向姬肅:“你就沒有阻止?”


    姬肅搖頭:“沒有!”


    姬峒微怒:“為什麽?”


    姬肅:“我覺得他說的對啊!”


    姬峒:“???”


    姬肅豁然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並肩侯,也該你出一份力了!炎國是你的盟友,不是你的下屬,限你三天之內出手阻擋嬴無忌,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聲音冷厲。


    不是商量。


    而是通知。


    姬峒:“???”


    他咬了咬牙,最終點了點頭。


    並不是迫於姬肅的威脅。


    而是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姬肅,也絕對不可能容忍這麽一個盟友出現。


    並非自己做出的付出不夠多。


    而是……


    在聯盟勢如破竹的時候,一切問題都能被掩蓋。


    但如今的聯盟節節失利,江河日下,再小的問題都會被無限放大。


    若是以前。


    姬峒可能會想辦法廢掉姬肅,無論是地位還是修為。


    但現在。


    他不能。


    因為姬肅是實現他聖人之路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黑甲軍團損失慘重。


    大殺器南宮燕背刺叛離。


    他隻有炎國了。


    哪怕炎國勝算也不大,他也絕對不能放手。


    若炎國能贏,並且實現自己的聖人之路。


    他願意付出性命作為代價。


    “呼……”


    姬峒吐出了一口氣:“楚國那邊已經開始發力了,如果三日之後嬴無忌還不收手,我就會出手。”


    姬肅微微點頭:“你最好會!”


    兩人對視了一眼。


    氣氛有些壓抑。


    南宮燕背刺之前,聯盟堪稱勢如破竹,吳丹的背叛除了影響姬峒的心態,帶走了短期內沒大用的高階工匠,並沒有造成其他的影響。


    但自從南宮燕背刺,聯盟的情況就急轉直下。


    對燕齊兩地的控製愈發不足。


    炎國內部士氣受到大挫敗。


    最重要的是。


    姬峒這個聖人心態崩了。


    若是聖人之心崩毀,實力也會大打折扣。


    如今的聯盟。


    雖然仍然占據吳炎燕齊四地,但就是一個搖搖欲墜的塔樓。


    頂不住了快。


    唯一的希望,就是挑動楚國或者乾國內亂。


    這是最後的方法。


    ……


    姬峒重傷。


    乾王駕崩。


    這兩個消息先後傳出,讓楚國內外大為振奮,尤其是嬴無忌在炎國的囂張行為和誅心言論,更是讓朝野上下摩拳擦掌。


    兩個頂級戰力缺失。


    這豈不是楚國崛起的機會。


    恰好嬴無忌在炎國浪了三日回來了,當即主動請纓,帶兵攻打乾國,少了嬴無缺的乾軍,根本不是他一合之敵。


    甚至還要雙線作戰。


    羋星璃剛剛突破悟神境,悟透了近半的斡旋造化,外加從顓頊古曆中得到的感悟,已經成為了一念山海動的超級高手,會與南宮羽一起出征炎國。


    落井下石是天下諸國的良好美德。


    與此同時。


    黎國與魏國兩國國君激活了傳訊符。


    兩家同樣會對聯盟發動絞殺,魏攻吳,黎攻炎燕。


    大有將聯盟分而食之的架勢。


    楚國朝堂激烈討論之後,認為這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外加上國內時時刻刻都在做備戰的準備。


    第二天就能出征。


    一時間。


    朝野上下,無比振奮。


    隻是下了大朝會。


    太子羋囸單獨找到了羋鐸。


    父子倆一番長談之後,羋囸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羋鐸眉頭緊皺:“你是說,這次嬴無忌很有可能挖空我們楚國的牆角,帶兵回黎?”


    “是!”


    “你從哪得到的消息?”


    “父王!嬴無忌跟黎國的曖昧舉動,難道您還沒有看出來麽?幾年前,連家中女眷都安排在了軍方,現在看來,意圖還不明顯麽?”


    “若是他要走,為什麽不帶著南宮羽?”


    “這……”


    羋囸遲疑了。


    羋鐸問道:“所以呢……若他真想回黎,你想怎麽辦?”


    這個問題,把羋囸給問住了。


    楚國軍方處境很奇妙,羋姓諸家的貴族肯定是服從王室的,即便有不少是嬴無忌的學生,也基本不可能背叛。


    隻是,讓他們去圍殺嬴無忌,未免太離譜了點。


    他咬了咬牙:“家國大事,容不得半點馬虎。兒臣認為,嬴無忌出征之時,家中女眷,必須全部留下!便是他投黎,也得將把柄留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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