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生在之前與孫良的對戰中受損不輕,此刻刀鋒上已經布滿了裂痕,封夏看著刀身上的裂痕,眉頭微皺,從懷中取出三根在此前挑選出的狼角,輕輕放在刀鋒上,左手輕打響指,一縷火焰便隨之燃起,飄落在狼角上。


    高溫灼燒下,狼角緩緩扭曲變形,最終沒有燒焦,卻被燒成一滴滴灰白色的膠狀物,滴落在了水墨生的裂縫上,在刀身的火焰燃燒下,緩緩修複著刀刃上的裂紋。


    角狼的狼角在必要情況下可以充當荒能裝具的修複藥劑,這也是前世和司馬他們一起闖蕩荒野時學到的。現在想想,司馬那家夥,不要臉歸不要臉,但知道的還真不少呢。


    “下次見麵也許應該先道個謝?”封夏摸著下巴微笑著自言自語道,不過如果真這樣幹了,那個自戀的家夥一定會覺得自己是來抱大腿的吧。


    三隻僅僅來自二階荒獸的狼角在已經達到三階的灼燒特性下已經迅速化為修複劑,在水墨生上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灰白色保護膜,封夏輕輕一揮,刀身上的火焰驀然加大,將那層薄膜瞬息間燃盡,刀身上的裂痕已經盡數愈合,雖然還有裂紋,但內部的傷痕已經被修補完畢,至少在之後的戰鬥中不會帶來什麽不利的影響了。


    水墨生緩緩垂下,封夏抬眼看著終於來到麵前的二人,平靜的說道:“喲,終於來了啊。”


    此時此刻,東方天穹最高處,天穹之塔的中央平台上,一名身穿淡藍色罩衫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平台上,俯視平台下的帝都,他的手邊是一本攤開的書籍,名字是《我們相信什麽》。


    裝潢精美的書脊處印刻著一枚天藍色的海菱花,這種在星隕之後新誕生的花朵有著令人沉醉的花香,以及與之香味相媲美的劇毒。它的花語是不必要的愛。


    出現在這本書的書脊上的海菱花則代表這本《我們相信什麽》並非來自書店,而是由天穹審判所特製的複刻本,能夠引起隻向天穹議會服務的審判所注意,足可見這本書在天穹內的流行。而從另一個角度看,一本書的流行並不是什麽大事,但如果說被審判所盯上,那就意味著這本書的某些內容大概……並不那麽討人喜歡。


    “……世道比人們想象中還要艱難,荒野尤甚。


    關於這一點,如果不是常年在荒野遊曆的獵人,很難體會到。即便是天穹的軍隊,在某些言論的刻意引導下,也大多認為荒野上的荒獸在這五十年間因為其先天基因不足的緣故,在進化過程中已經漸漸失去了對人族的威脅,隻要假以時日,此消彼長之下,人族終將重返荒野,並且兵不血刃。


    然而,進化之路雖然凶險,但它的終點向更高的生命層次,隻要前進下去,一個種族隻會越來越強盛這一點早已經被證明,所以這其實是一種很荒誕的觀點。


    而更為荒誕的是,很多天穹中的人都願意相信這一點。


    荒誕的宣傳隻會告訴人們一件事,讓他們做出這種荒誕判斷的隻能是他們自己,畢竟荒獸無論強盛還是衰弱,在荒野上的聚居地覆滅之前,都不會威脅到天穹中的自己,既然如此,為什麽要用一件遙遠的事情來折磨自己?


    畢竟天穹內的生活還是如此美好,至於未來的事,留在未來再說。


    這在末世是很正常的現象,習慣了朝生暮死的生物往往會有兩種轉變,一種,是從此悍不畏死,即便死亡已經近在咫尺,也要張開嘴咬斷撲向自己的荒獸咽喉,而另一種,則是學會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灑脫”。


    而就像之前所說的那樣,無論哪一種轉變,都很正常,自然也都無可指摘。……”


    男人輕輕合上書,臉上依舊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好像書中那些頗為“誅心”的內容並沒有對他產生影響,反而頗為感慨的說了句:“寫的挺好啊。”


    “我們都知道這本書寫的好,林錦苒……先生。”


    年輕的黑發男子緩步走下天穹塔,銀灰色的眼瞳如同有星光閃爍,黑色的軍服下擺隨著他的步伐而向後飄揚,左胸處,一座金鼎漂浮在一片白雲之中。


    男子的家徽遠比他清秀的麵容更醒目。


    林錦苒轉過身來,看著麵前的男子露出微笑:“既然我們取得了共識,那姬公子還特地來找我做什麽呢?”


    被稱作姬公子的男子緩步走到林錦苒身旁,沒有去拿那本書,而是像林錦苒之前那樣低頭俯視這座在天穹庇護下已經五十年未見荒獸的城市,片刻,輕聲說道:“其實下麵有很多人本該是第一種的,如果你……不,我們不那麽做的話。”


    林錦苒轉過身與自己這名曾經的學生並肩而立,望向在天穹遮蔽下隻有一片銀色光芒的“穹頂”,沉默了一會後,開口說道:“可接下來呢?被激起血性的人們義無反顧的衝進了荒野,然後?成為荒獸的食物和糞便,亦或者成為英雄?這個過程會有多少人枉死,你想過沒有?”


    “你這是在害他們啊老師,以前您教育我們的那些難道您自己都忘記了嗎?一個族群如果失去了前進的勇氣,隻沉醉於虛幻的和平之中,終將會自己走向滅亡。老師您也是人類,難道就真的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走向毀滅……”


    “人的血性是不會滅亡的。”林錦苒轉過頭直視姬公子的眼睛,平靜的說道。


    “一個荒誕的宣傳能夠做到什麽?讓一群本就對荒野心懷畏懼或者貪圖安逸的人對荒野望而卻步?如果本來就是這樣,那這種人即便去了荒野,又能夠做什麽?如果一個人已經貪生怕死到連這樣一個荒誕的宣傳都不願看透,就算我們告訴他們,人類需要你們去努力,需要你們去戰鬥,他們會去嗎?


    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的,同樣,一個真正有血性的人,是不會因為這份宣傳而停下他們前進的腳步。


    我承認,一百隻綿羊在猛虎的帶領下,的確有可能打敗狼群,但是小姬你想沒有想過,當狼群被打退以後,綿羊還能剩下多少?”


    林錦苒背過身,最後說道:“而我們現在隻剩下這一百頭綿羊,已經經受不住大的損失了。”


    姬公子背對林錦苒,望向那片發光的穹頂,眼中充滿了迷茫。


    一陣風吹來,將攤開的書吹翻到中間的一張書簽上,這枚書簽大概是本書的贈品,審判所在複刻這本書的時候順手連它也一並複刻,隻不過顯然在給這本複刻書加裝飾時懶得再加工一下這張書簽,以至於用紙頗為粗糙的書簽夾在這本精美的複刻書中顯得格外顯眼。


    書簽上印著幾行潦草的字跡,應該是作者的親筆信之類的玩意。書商們的營銷手段從舊時代發展至今,仍舊逃不了那幾個套路,加上這幾行字委實太過……瀟灑,無論是姬公子還是林錦苒在隨手翻看這本書時都沒有在意。


    那些頗為潦草的字如是寫到:


    “我們是這個世界最後的羊群,天穹就是我們的羊圈,我們的牧羊犬在羊圈外被狼群包圍,而我們隻能呆在天穹裏,不知道誰能相信,也不知道何去何從。”


    “然而終將有羊會走出羊圈,毅然決然的站在了牧羊犬的身旁。”


    “他們漆黑如夜,血液如炎,在這個羊圈毀滅之前,他們將成為最後的犧牲。”


    “以及最初的火焰。”


    最後的落款大概是書的作者,兩個大字幾乎占了半張書簽的空間,看來這位作者果然是字如其人,都是一樣的……不拘一格。


    夜色如墨。


    從帝都出發,行進一千兩百公裏之後,就到了天穹與荒野的分野,有著“天地之隔”稱號的天穹邊境,北界長城。


    在北境長城的太行基地出入口前,兩名士兵伸手攔下了一輛破舊不堪的越野車,示意那名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出示他的id卡和出入證明來。


    頭發亂糟糟,一副睡眼惺忪模樣的青年男子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把他的id卡遞給士兵,隨手在旁邊檢測儀上刷了一下,檢測儀迅速在半空中投影出了男子的全部信息,包括出生年月日和工作經曆以及……婚姻信息。


    “所以說我這種一眼就能看出單身狗的人根本沒必要在id卡上登記婚姻信息好嗎……”青年男子看著投影儀上婚姻狀況上格外紮眼的一個無字,有些鬱悶的吐槽到。


    士兵掃了那一堆信息一遍,確認無誤後遞給男子,笑著說道:“沒辦法,畢竟現在世道不好,荒野上據說已經進化出能夠變幻出咱們人類模樣的荒獸來,id卡信息詳細點總是好的。”


    “好吧,隨便了。”男子接過id卡,另一個檢查出入證明的士兵則看著那份出入證明念到:“性別男……姓名章辰……職業是……作家?”


    “一個作家怎麽想著去到荒野上?”士兵有些疑惑的問道,“荒野可沒有什麽好玩的,年輕人,聽我一句勸,沒什麽重要的事就回去吧,荒野上真的太危險了。”


    青年男子笑著搖搖頭,謝過了士兵的好意:“沒事了大叔,我可是立誌要寫完整部星隕紀曆史的男人,在這個誌向完成之前,我可不會那麽簡單就掛了。”


    “既然這樣那為什麽還要去荒野?”中年士兵搖搖頭,仍想再勸說這個大概是被那些所謂的“文人浪漫”一時衝昏頭腦的年輕人回頭,而見慣了這些的另一位士兵已經無所謂的聳聳肩,打開了太行基地的大門。


    章辰給了中年大叔一個微笑,而後發動了越野車,塵土飛揚,衝進了漆黑的荒野。


    “他最後說了什麽?”那個士兵疑惑的走過來問道。


    中年士兵搖搖頭,也是一臉迷茫:“我也不明白,他隻是說……他的牧羊犬在荒野上有麻煩了,他要過去幫忙。”


    荒野上,越野車疾馳而過。


    章辰拉下擋風護鏡,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最後回望了一眼已經被夜色掩蓋的北境長城,


    輕輕搖搖頭,收回視線,望向遠處的荒野笑容燦爛。


    “加油吧我的戰友們,不要擔心孤立無援,第一隻黑羊就要抵達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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