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最後的陽光終於無法再穿透輻射雲層,於是荒野再次墜入黑夜。


    然而對於已經達到二階的王祥雲和封夏來說,這種程度的黑暗並不會有太多的影響,尤其是兩人的距離已經接近到五十米的情況下。


    依二階荒士的肉體實力,五十米,不過是數個呼吸的距離而已。而封夏卻能夠在在進入這個距離,甚至完成了一次狙擊後才被自己發現,這很能說明一些問題。


    王祥雲反手握刀,迅速想通這一點後,原本狠厲的眼神迅速變幻,看向封夏的臉也變得有些僵硬。


    “也許我們可以談談。”王祥雲緩緩將虎嘯刀放在一個抬手可至的,而又不會直麵封夏的位置後,有些艱難的開口道。


    封夏好像也並不急於與王祥雲開戰,水墨生仍舊掛在腰間沒有拔出,說道“然後在談判的過程中被你趁機偷襲嗎?”


    王祥雲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隻要封夏沒有直接上來就開戰的意思,那就意味著二人之間還有和談的可能。現在他反而有些慶幸陳柏此前死在封夏手中了,如果陳柏還在,自己絕無可能和封夏偷偷和談,這無關利益,而是封夏的開戰對象是整個黑虎,如果要和談,黑虎這邊的人選隻能是王靜本人,即便是身為黑虎繼承人的王祥雲,也沒有這個資格。一旦他這樣做了,即便是王靜有心保他,他的繼承人位置也將不保。


    這是屬於首領的尊嚴,即便黑虎隻是蘇揚的一個普通的黑道勢力,這種尊嚴也不容踐踏。雖然在王祥雲看來這種尊嚴隻是一個幼稚的笑話而已。


    沒有實力談尊嚴,就像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要求一位素昧平生的富翁把他的家產全部捐獻給自己一樣可笑。所以即便王祥雲是未來黑虎的首領,他依然對這種尊嚴格外鄙夷。如果有必要,他絲毫不介意淪為任何一位強者腳下的一條狗,隻要那位強者能夠給他打賞足夠的骨頭。


    而在這種心理的因素影響下,在王祥雲眼裏,一切比自己弱的人,實際上也與豬狗無異。


    小人物不配談尊嚴。這就是王祥雲的信條。


    “一千銀元如何?”王祥雲迅速開口道,唯恐語速慢上一點讓封夏失去耐心直接開戰。


    封夏看起來好像被勾起了興趣,嘴角微微上翹,看向王祥雲開口說道:“哦~這是要準備花錢買命了嗎?”


    王祥雲臉上原本僵硬的表情迅速平靜下來,對於一個談判者來說,這是一種非常好的素養,他望著封夏,同樣嘴角上浮,這個表情意味著他已經進入了談判的狀態:“那麽封少爺覺得我該值個什麽價呢?”


    封夏深深吸了口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事似的,沒有回答王祥雲的問題。王祥雲毫不在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結怨應該是因為在下騷擾了封少爺的妹妹,既然如此,在下可以在此發下毒誓,從今以後如果我再敢有對封絮小姐不利,或是接近封絮小姐十步以內,從此天雷轟頂,不得好死。此外作為賠禮,在下還有兩千銀元一並奉上。”


    兩千銀元,幾乎相當於一個普通二階荒士的全部身家,比如陳誌這種士官,全部身家加起來,也不過剛剛到這個數目而已,即便是王祥雲,要拿出這筆錢來也頗為肉疼,然而危機當頭,已經容不得他再多做權衡。


    然而封夏似乎依舊不為所動,王祥雲卻依舊一臉雲淡風輕,他不相信封夏身為封侯虎的兒子,會不清楚這兩千銀元背後所代表的誠意。如果是擔心自己再對他妹妹有什麽不利的話,自己也已經發下了毒誓。兩管奇俠,王祥雲不信封夏會不心動!


    封夏忽然笑了,他看著王祥雲,說道:“兩千銀元,的確是大手筆,如果我隻是一個殺手,那麽這個價位已經足以讓我掉頭離開,如果我是一個哥哥,那你發下的毒誓也已經足夠讓我不再擔心。”


    王祥雲緩緩頷首,說道:“既然如此,封少爺還有什麽好猶豫的?更不用說我們今後還有可能一起在夏桀統領手下做事,你我如今化幹戈為玉帛,豈不是件大好事。再者,依夏桀統領的實力,日後根基穩固,將荒士營與城主府一統之後,成為真正的蘇揚之主自然不在話下,白啟是白熊個統領的兒子,自然不能留,能成為夏桀統領左膀右臂的自然隻有你我……”


    封夏抬起頭,奇怪的問道:“為什麽你會覺得夏桀統領會一統荒士營和城主府?”


    這次換王祥雲愕然:“夏桀統領如今實力已經是當之無愧的蘇揚第一人,隻要根基穩固下來,統一蘇揚難道不是情理之中?”


    封夏深吸一口氣,看向王祥雲:“荒士營和城主府的架構在蘇揚已經運行了三十多年,之前並非沒人動過這種心思,五年前的蘇揚內亂就是因此爆發,結果你也知道,為什麽你會覺得夏統領能夠一統荒士營和城主府?”


    王祥雲笑容陰冷:“此前那些人失敗不過是因為他們實力太弱而已,隻要實力夠強,什麽樣的反抗不能撲滅!”


    黑暗中,王祥雲的聲音擲地有聲,格外……刺耳。


    封夏微微點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而後,少年腰間的水墨生緩緩拔出。


    王祥雲楞了一下:“封少爺這是什麽意思?”


    封夏麵無表情的看著王祥雲,湛藍色的刀身在夜色中如水般清冽,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其實我停下來,沒有什麽要和你和談的意思。隻是想和你聊聊為什麽要殺你而已。”


    第一刀落下,王祥雲從看到封夏的第一眼就開始蓄勢的那一記斬擊直接被破開,向後倒退三步。


    “和你說這個不隻是為了讓你做個明白鬼,而是想讓一個人知道,她死了,但還有人記得她,沒忘記替她報仇。”


    第二刀斬落,王祥雲作戰服下的精鐵鎧甲盡數碎裂,再退十五步,嘴角流出絲絲鮮血,望向麵無表情的封夏,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怨毒,還有一絲迷茫。


    “不過我覺得沒必要和你聊下去了,因為我覺得就算你到死,都不會想起來我要殺你的真正理由。”


    第三刀斬落,虎嘯刀破碎開來,水墨生也因為不斷灌注的龐大荒能無法承受而開始出現裂紋。


    “欺負小絮的隻有你,所以如果我要為小絮報仇,隻需要殺你就可以了。我之所以要加入蘇家,向整個黑虎宣戰,是為了另一個人。


    趙股第一個死,因為是他把她帶回了黑虎的基地獻給你。胡端之所以死,是因為你玩過她之後,隨意將她送給了胡端,而胡端則拉上了陳柏和許輯。


    所以我知道來到荒野上的除了你之外還有陳柏和許輯之外,其實我……挺開心。”


    封夏刀勢未減,聲音無比認真。


    第六刀斬落後,王祥雲已經半跪於地,再難說出話來,他不斷竭盡全力去回憶封夏說的到底是誰,但根本回憶不到!


    四年前趙股到底帶了誰回來!究竟是哪個女人能讓眼前這個如同魔鬼般的少年如此瘋狂!可能夠被趙股帶回了那就是說隻是個酒吧女,開什麽玩笑,一個酒吧女能讓一位天才如此念念不忘!這裏是末世,不是言情劇!


    王祥雲掙紮著怨毒的說出了一句斷斷續續的話:“不過……是個……婊子而已……”


    封夏水墨生的刀勢忽然慢了下來,仰起臉看著頭頂黑暗的雲層,輕聲說道:“是……啊。”


    “我叫楊玲,今天我們就算認識了,你們是剛搬過來嗎?我來幫你們吧……”


    “別擔心小絮,你哥哥隻是太累發燒了而已,真是的,一個小鬼頭那麽逞強幹嘛,擦點酒精,我去問老李頭要點藥,我記得他那裏還有點退燒藥……”


    “啊,你病養好了吧,還記得我是誰吧?對,我就是你的楊玲姐姐,告訴你,這次要沒我你就死定了,以後長大了要記得好好謝我,聽到沒?”


    “葵花啊葵花啊,見過沒有,這可是葵花……額好吧我知道它隻是葵花籽,但是隻要你把它種下去,早晚會長出葵花來,金黃色的向日葵誒,特別漂亮的。這是我媽媽告訴我的,不會有假,這葵花籽也是我爸爸當年送給我媽媽的東西,聽我媽媽說,他們小時候見到過葵花,花盤特別大還向著太陽……”


    記憶中的女孩笑臉明媚,堅強的如同一朵盛開的葵花,即便是在最艱難的時刻,也不願意敲開在她心裏隻是需要照顧的弟弟妹妹的那扇門,於是便一個人選擇了那條最艱難的路。


    可是葵花在這個沒有陽光的世界裏,隻會悄無聲息的凋零而已。


    而碾碎葵花的人甚至連他腳下碾碎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弱者……無……尊嚴……”王祥雲依舊掙紮著說著。封夏望著他的臉,水墨生最後一刀斬落。而後望著王祥雲的屍體輕聲說道:“你說得對。”


    這個世界的確如此殘酷。弱者沒有尊嚴,隻能被強者欺淩,就像如今的人類與荒獸,一旦人類放棄了進取之心,就隻能淪落為荒獸的食物,這無可厚非。


    但是人不是荒獸,荒獸可以弱肉強食吞食比自己弱的同類來完成進化,難道人類也要這樣做嗎?那麽這場戰爭持續到最後,這個世界隻剩下一群隻知道弱肉強食的野獸,那這場戰爭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不承認。”


    水墨生終於無法再承受封夏體內那澎湃的荒能,轟然爆裂開來。


    封夏望著天空,眼神中有一種奇異的光芒在流轉。


    “我曾經看過很多本小說,對,就是舊時代很流行的那些小說,玄幻也有仙俠也有曆史也有,不管是那一本,主人公在殺人以後都很喜歡霸氣的說一句,弱肉強食,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但我不承認。


    我辛辛苦苦重生三世,不是為了認同什麽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這種狗屁真理的。如果這個世界注定要讓弱者失去尊嚴,那就由我來庇佑他們直到他們能夠捍衛自己的尊嚴,如果我們進化的終點是為了成為一個隻會弱肉強食的野獸,那就由我來重新建立新的進化之路。


    如果這片星空,注定要讓這個世界終結,那就由我來重新構造這片星空。”


    很多年前有一個夜晚,有一個身體裏住著一個二十歲的大齡男青年靈魂的小鬼掙紮著從發燒的昏迷中醒來,映入眼中的是一個清麗的女孩的麵容。


    女孩微笑著說:“終於醒了啊,那就繼續休息吧,晚安。”


    暗紫曼陀羅花悄然綻放在封夏的左手手心,而後再次破碎開來。


    而就在那一瞬間,一枚不起眼的葵花花種在少年的手心中悄然成長,而後瞬息綻放。


    天空中有雷聲轟鳴,如同屹立在進化終點的天神震怒,


    少年隻是輕輕將那朵大概是這個世界唯一的葵花輕輕放在手心中,任由它被大風帶向天空,而後望向遙遠到似乎不可及的天空,微笑著說道。


    “晚安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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