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唯有剪徑大王還站在原地,驚恐地望著我手裏的一堆石子瞬間從有到無,當機立斷,扭轉了身子就往山頭上跑,步伐頗為矯健,大紅旗也顧不上扛了。


    天璣回頭道:“師父,老爺爺跑了。”


    我又在手裏掂了顆石子,怕對小孩子造成不尊老愛幼的壞影響,“快把眼睛閉上。”


    天璣聽話地拿小手把眼睛一捂,“嗯,師父快打他。”


    我去石如電,瞬間擊中山大王的膝蓋彎,山大王往前一撲倒地,頓嚎:“大仙饒命!”


    我頂著芭蕉葉,甩完石子才想起小徒弟似乎有些被帶壞的趨勢,憂心不已,不過暫時顧不上,以後再慢慢教導。我走到山大王身邊蹲下,可親地道:“大王,在下沒有惡意,真的。”


    大王一臉塵灰以及磕地上的一臉石子印,抬起頭,望著我,很驚懼,“你、你要對我做什麽?莫非你、你真的好那個?”


    “哪個?”


    “就是……你跟那個小白臉光天化日的那個……大仙你要真想的話……我也不是不答應……大仙隻要沒有特殊的癖好什麽的……”


    見天璣從旺財背上爬下,跑過來也蹲下托腮聆聽,我當下便在地上摸了塊大石頭往山大王嘴裏一塞。


    “師父,要給老爺爺吃石頭?”天璣抬起小臉天真地望著我。


    我略沉思,“唔這個是特例,總之不可以學。”


    山大王嘴裏含著一塊石頭,想吐出來,又不太敢。我警示:“你可以吐出來,但要閉嘴,我問一句,你才可以答一句。”


    大王含淚點頭,艱難地吐出了石頭。


    我問:“此處靠近大路,往常並沒有剪徑的,你們是新來的吧?從哪裏來?為什麽到這裏?”


    大王見我如此熟知情況,不敢隱瞞,“大仙英明,我等並非本地人士,乃是寶蓮山大王座下頗得器重的一支,近些日才遷居至此,此處偏僻,還沒有成功打劫到什麽人,今日出山沒有看黃曆,開張第一單就遇到了大仙。”


    我又問:“既是寶蓮山大王座下頗得器重的一支,為何遷居此地?”


    大王滿眼痛不欲生往事不堪回事,“此事說來話長,鄙人原本是大王最信任的屬下,一個月前,寶蓮山劫了一個人,沒想到這人不僅不害怕,還不知憑了什麽手段,居然讓我們大王言聽計從。大王待他好得不得了,他讓大王出動兄弟洗劫村子,用村子裏的男人屍骨做一些奇怪的事,大王也毫不猶豫。我等兄弟看不過去,阻止大王,誰知大王暴怒,拿鞭子把我們抽了一頓。大王變得很奇怪,好像誰都不再信任,唯獨對那新來的家夥說一不二。後來附近的村子都洗劫空了,某天晚上,一個小兄弟喝醉了,透露大王要對我們這一支下手了。我原本不信,以為這家夥是挑撥離間,可是我手下陸續有兄弟失蹤,三天就少了十來人。有一晚,我手下一個親信半夜起來撒尿,你猜他看到了什麽?”這位趴地上的山大王一麵悲憤地講述一麵掩不住驚恐的神色,還在關鍵處留個懸念。


    我看旁邊蹲著的小徒弟聽得津津有味,千歲憂也被怪談故事吸引了過來,三人把山大王圍了一個圈。


    千歲憂接話道:“看到了那個新來的異人在吃人肉饅頭。”


    我把小徒弟耳朵捂住,安慰道:“人肉饅頭是饅頭的一種,不要怕。”


    天璣望著我,“哦。”


    山大王繼續驚恐講述:“他看到,有個人影背對著月光,手裏托著一個東西,你們猜是什麽?”


    天璣道:“人頭。”


    “沒錯!映著月光能看清,那正是失蹤的一個兄弟新斷的人頭啊啊啊!”


    千歲憂領悟:“原來是個人頭控,他喜歡睡前數人頭。”


    山大王好像要暈過去。


    我若有所思,“然後你們就逃到這裏來謀生?”


    “是啊,不然兄弟們的腦袋都要保不住了!”


    “那奇人什麽模樣,叫什麽?”


    “很正常的模樣啊,像個弱書生,不過挺漂亮,當然沒有大仙漂亮,他娘的他居然叫洞仙!”


    千歲憂摸著下巴,“有意思。”


    天璣學舌:“有意思。”


    我把徒弟領走,“這個不要學。對了,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麽很理所當然的話?”


    “師父我怕。”


    這還差不多。看看天色不早,得趕到桃源鎮投宿吃飯,將天璣重新放回旺財背上,我回首對土匪大王道:“桃花塢的那位老先生不喜歡自己住的地方烏煙瘴氣不清不靜,建議你們去離這不遠的清都山,那裏有錢人多,你們隻要不害人性命,還是可以混口飯吃的。對了,你的這些屬下隻是暈過去,片刻後就能醒轉。上天有好生之德,望你們好自為之。”


    山大王叩頭拜謝:“嗯我們一定轉移去清都山。”


    我們一行繼續趕路,走出兩裏後,千歲憂道:“清都山,這麽耳熟。”即將到桃源鎮時,千歲憂跳過旺財來掐我:“你娘的慕小微!清都山不是老子的老子致仕養老修道的地方麽?上天有好生之德是這個意思麽?老子的老子要是被這幫土匪打劫了受了驚嚇有個三長兩短,老子就把你的桃花塢拆了!”


    我摘下頭頂芭蕉葉抵擋,“令尊一心向道且愛勸人出家做道士,定能感化這幫小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千歲憂把我的芭蕉葉撕爛,“放屁!道士怎麽能成佛?”


    “令尊不就曾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得東南采花大盜棄暗投明做了令尊的道童麽?”


    “那是老子的老子用了一種跟你的桃花陣法差不多功效的奇藥,逼得那采花大盜不得不委身做道童三年,才能拿回解藥!”


    “原來令尊煉的丹藥如此神奇。”


    “呸!你給老子閉嘴!”


    桃源鎮是方圓百裏最大的一個鎮,不大也不小,徒弟們時不時帶我來鎮上采買些甜食,是以我對本鎮還是有些熟悉。向晚時分,我領著千歲憂與小徒弟,根據清晰的記憶路線,走了很長一段路程終於尋到了本鎮唯一一家客棧。


    千歲憂跟天璣一起趴在旺財背上喘氣,“前麵那個巷口,老子明明記得走過了十二次,慕小微,老子以後再也不要你帶路!”


    我把天璣從旺財背上抱下來,準備進客棧,順便教育小徒弟:“不要像你千叔叔那樣,太過注意細節,知道麽?”


    “知道。”小徒弟纖細的小眉頭抖了一抖。


    本鎮唯一的客棧自然是叫桃源客棧,此時客棧外已經挑起了紅燈籠,停駐了不少車輛馬匹,顯見生意興隆。


    我們三人加上旺財一起走近客棧,果然見樓上樓下人來人往。


    掌櫃的十分熱情:“兩位客官,吃飯還是住店?”


    我道:“吃飯,住店。”


    “好嘞!兩位客官一間房,帶客人看房!”吆喝起來。


    “等下。”我打斷,“我們一間房不夠。”


    掌櫃的將我與千歲憂看過來看過去,試探道:“你們難道不是……”


    “可以是。”千歲憂一手搭上我肩頭,挑眉,“一間就一間吧,省錢。”


    我彎腰抱起身高在櫃台以下的天璣,出示給掌櫃的看,表示一間房不夠。誰知掌櫃的一聲驚歎:“孩子都有了?”


    無法,我隻好放下天璣,再抱起旺財出示。掌櫃的身子一軟,好在沒暈過去,“本店一律不得帶巨型猛獸入住……”


    千歲憂掏出一錠銀子,擱到櫃台上,“這是家養寵物。”


    掌櫃的對著銀子看直了眼。我把銀子掃進袖子裏,重新取出一串散錢摞到櫃台上。記得大徒弟說過,在外麵動不動出手銀子的,都是沒有江湖經驗的闊少,不知民間貨幣流通的情況,這種不是傻缺就是大傻缺。


    見我偷梁換柱,千歲憂十分想從我袖子裏把銀子搶回,苦於麵對外人不好做如此沒風度的事,忍得頗為艱辛。


    我把櫃台上的散錢撥到掌櫃的麵前,“唔就是這樣,兩個大人一個小孩一隻寵物,三間房。”


    掌櫃的收回失望之情,“沒有三間房。”


    我把櫃台上的一摞銅錢拿掉一小摞,“兩間房。”


    “沒有兩間房。”


    我又摘掉一小摞,“那就一間房吧,可以給加個床鋪麽?”我又放回去兩個銅板。


    掌櫃的看我的眼神顯示了他極大的克製力,“床鋪床板板凳都沒有多餘的了。”


    我把加回去的兩個銅板收回,十分躊躇,打算跟千歲憂商量一下。轉頭過去時,發現這人已從櫃台上抄起老板的算珠把臉擋住。


    萬般無奈,隻好三人一獸擠一間房。


    簡單用了晚飯,又簡單洗漱後,三人一獸對著小小的一張床注目良久。天璣打了個哈欠,“困了,覺覺。”


    千歲憂脫下自己的長衣,安排:“小可愛睡裏邊去,我同你師父睡外邊。”


    我安排:“天璣睡中間,你千叔叔睡裏邊,為師睡外邊。”


    千歲憂要反駁,天璣已然踢掉了小鞋,爬去了床中間躺下,拉過被子搭在肚子上,閉上眼就睡了。不好吵醒小孩子睡覺,千歲憂終於沒有反駁,不滿意地睡去了裏側。我滅了燈,在外側躺下。原來擠一擠還是可以睡的。旺財在床邊趴著,勉強也認了這個不如桃花塢豪華狐宅的地鋪。


    夜裏不知時辰過,睡到半夜,我被身上搭著的一隻手壓醒了,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體積龐大,不似小徒弟,我轉頭一看,果然是千歲憂,再找小徒弟,已經被放到了床裏側。我把腰上搭著的手丟回去,轉個身繼續睡。


    又不知睡了幾時,被窗外的月光照醒,感覺身邊又睡了個體積小的,不似千歲憂。睜眼一看,睡中間的又成了天璣,千歲憂則被擠到了床裏側。


    隻醒了片刻,我便又睡去了。睡到半夢半醒間,額上好像有一隻小手拂過。


    遠如鴻蒙的天音:“師父,一定不可以後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徒弟都是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若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若耶並收藏徒弟都是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