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名夢溪,愛好:旅遊、易容。


    因生得偷工減料,弗一出生就把親娘給嚇暈過去,在兄弟姐妹間也經常被排擠,懂事後,聽聞高麗國的易容術鬼斧神工,便將暗中積攢下來的零花錢做了盤纏,留下一封書信就少小離家了。


    然,很傻很天真的少年不知外麵世界的險惡,被騙光所有盤纏後,又被當做偷渡人口被打了一頓,弱質纖纖的少年險些殞命,幸得一俠客路見不平挽回了他的小命。


    聽完了少年的淒慘身世與遭遇後,俠客告訴夢溪少年,出國需有官方的通關文牒,否則會被當做非法偷渡人口捕獲。


    少年萬般絕望之際,大俠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此地往南千裏外,有個回春穀,神醫會聚,設有內科、外科、婦科、產科、兒科、皮膚科、精神病科、易容科等等。


    夢溪少年大喜,告別俠客,踏上了征途。


    林公子講到這裏,千歲憂聽得眼皮子打架,天璣則早已枕我腿上睡著了,出於禮貌,我繼續聆聽。


    之後,林公子又講了路上遭遇食人族、野人族、啃老族的一係列驚心動魄曆險記。


    我一個午覺醒來,四周已睡倒一片,連神捕都沒撐住。


    林公子剛結束月光族的曆險,發現眾人皆睡我獨醒,愈發以我為知音,“小慕,如果你落到醋溜族手裏會怎麽辦?”


    “唔……”我作思索狀,什麽時候講的醋溜族?


    林公子見我如此認真思索,倍加感慨:“是吧,很可怕吧?”感慨完後便要開始講蟻族。


    “那個,回春穀的易容科為什麽不屬於骨科和皮膚科?”大徒弟曾吩咐我,一天最多睡一次午覺就好,睡多了容易老年癡呆。我隻好引導林公子跳過各種族,直奔回春穀。


    林公子脫離了各種可怕的族,進入到他的專業領域,遂精神一振,給我講解醫學術語,“是這樣的,骨科是各大醫館最常見的科室之一,主要研究骨骼肌肉係統的解剖、生理與病理,運用藥物、手術及物理方法保持和發展這一係統的正常形態與功能。骨科學又稱矯形外科學,是醫學的一個專業或學科,專門研究骨骼肌肉係統的解剖、生理與病理,運用藥物、手術及物理方法保持和發展這一係統的正常形態與功能,以及治療這一係統的傷病……”


    人世間的痛苦莫過於你不想再睡午覺而不得不再睡一次。


    不行,不能睡,千歲憂說過我很白癡,難道這是真的?


    想了想,我開始小聲念:“一條蟲,兩條蟲,小蟲喜歡鑽洞洞。三頭豬,四頭豬,肥豬趕路打呼嚕。五匹馬,六匹馬,馬兒一跑呱噠噠。七隻雞,八隻雞,公雞打鳴喔喔啼。九朵花,十朵花,桃花樹下是我家。”


    一遍完,再來一遍……


    二百五十遍後,林夢溪公子終於點題:“從此,我換了容顏,卻讓我遇到了此生中最大的孽障。她忽而溫婉可人,忽而風情萬種,於是我墜入愛河,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就沉淪此生……”


    林夢溪管那位姑娘叫清夜。清夜美麗非凡,同林夢溪渡過了一段男耕女織的幸福時光,互相海誓山盟你是風兒我是沙你是哈蜜我是瓜。然而,恩愛兩不疑的誓詞卻抵不過一張真實的麵皮。有一天,兩人嬉鬧,清夜一指捏開了林夢溪的畫皮,才知美人皮下藏了不堪的真相。


    清夜不發一言,林夢溪心肝俱碎,慌張中,怎麽也補不好那張精美的易容,索性作罷。他問清夜:“如果,這就是我的真相,你還愛我麽?”清夜語調悠悠:“愛呀。”說罷,拿起林夢溪的手臂,指甲劃開他的肌膚,將一隻蠱蟲種入了他血液中。


    清夜從不坦承自己的身世,但從她種種舉止來看,應是苗疆姑娘。林夢溪知道,苗疆姑娘愛使蠱,尤其在愛上一個男子後,便在他身上種情蠱,這男子便不可以移情別戀,否則情蠱啃死你。


    林夢溪不僅不畏懼,反而很高興,這是清夜對他身份的認可?墜入情網的男子,所見都是人世間的美好和對愛人的完全信任依賴。


    直到,半月後,林夢溪被拒之門外。


    清夜不見他了。


    為什麽?林夢溪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掙開攔住他的侍女們,硬是闖入了房間,他所見的一幕摧毀了他對愛情的所有向往。


    曾經的海誓山盟怎麽敵得過如今的新歡?


    清夜有了新的戀人,正同她的新戀人一起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愛情是林夢溪所有的信仰,這個信仰一旦被摧毀,他便開始等待報複的時機。


    一個月後,身邊多了一個跟他一樣信仰被摧毀的可憐蟲,正是步他後塵的清夜新戀人。這時候的清夜,當然又有了新的新戀人。半年後,前仆後繼被始亂終棄的男子們越積越多,無一例外都是在被拋棄前種下蠱蟲。這些蠱蟲確實是情蠱,每月十五必須吃下解藥才能安撫體內蠱蟲,否則便會被蠱蟲吞噬血脈而死。用意依舊,我可以拋棄你,你不可以離開我。


    林夢溪才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是她的戀人,而是她的男寵、玩物。


    有性情剛烈的,不畏恐嚇,毅然出走,不過很快,其屍身就會被發現,無一不是死相慘烈,蠱蟲破體而出,導致血肉模糊。


    男寵們的怨憤越積越大,終於在某個十五的月夜結了聯盟一起攻入清夜房間,若不逼她取出他們體內蠱蟲,隻怕永無天日,誰願意一輩子生活在一個惡魔的控製中。之所以選擇十五月夜,是因為他們發現,隻有這一夜,清夜才不會招人作陪,必是她自己也被蠱蟲反噬。聽說蠱蟲的嗣主往往也會在自己身上下蠱,是為母蠱,而嗣主下給別人的蠱,是為子蠱。母蠱存,子蠱存,母蠱滅,子蠱滅。


    眾人帶著對清夜愛恨交織的複雜情感,撲了上去。彼時的清夜,虛弱地靠在桌邊喝酒,卻在十幾人近身時,鬼魅一般的消失了。眾人驚懼,不妨她已到了他們身後,每個人都感覺到了她輕柔的手拂過他們後頸,溫柔地歎息:“你們要背叛我麽?”


    燈火滅盡,隻有窗外滿月的光輝。背襯滿月,清夜重又出現在了消失的地方,支著腮喝酒,月亮的光芒又把她照得如同一尊女神像。


    林夢溪當時完全呆了,其他人也不比他好到哪去。


    月正天時,眾人蠱毒一起發作,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林公子現在講來仍忍不住哆嗦。清夜將本次解藥賜予了他們,竟也並未再為難。


    經此折磨,眾人替身體會到了蠱蟲發作的可怕,多數人不願再冒險離開或與清夜作難。少數有氣節的也都被蠱蟲折磨死了,想與清夜同歸於盡的,都在離清夜七尺外慘死。林夢溪是個異數,甜言蜜語智取到第二個月的解藥後,帶著對清夜的愛與恨,離開了。雖然隻夠活一個多月,他也希望能尋歡作樂一場,再牡丹花下死。


    於是便有了與芙蓉鎮花魁沁芳的一場相識相戀,卻沒想到,沁芳也因自己而死。


    講完整個故事,林公子忽然神神叨叨:“小慕,你說她是不是依舊愛我,才對沁芳施以毒手?”


    這種匪夷所思的情情愛愛我不甚了解,含糊地唔了一聲。


    沒防,天璣在我膝頭道:“她哪有說愛你。”


    林公子也不知究竟是為什麽而辯解:“當初,我問她,如果,這就是我的真相,你還愛我麽?她回答,愛呀。”


    天璣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其實,她說的是,哎呀,語氣詞。”


    林公子張著嘴,呆在當地。


    已經醒來的千歲憂也來補一刀:“我也覺得是語氣詞,哎呀。那時你易容掉了,她當然很驚歎,哎呀好高明的易容術。你問她是否還愛你,她覺得哎呀這個樣子還指望我愛你麽。”


    林公子嘴巴再張大一號,整個人要崩潰掉了。


    我跟天璣同時看向千歲憂。我訓誡:“這個時候應該安慰人家,哎呀,就是說,哎呀這個時候不要說這麽掃興的問題。男人最怕的就是被娘子問你昨天愛我嗎今天愛我嗎明天還愛我嗎,尤其是在少兒不宜的時候還要被問到,何其掃興。”


    千歲憂吃驚地看著我,“慕小微,你怎麽不呆了,這種事情都知道?”


    天璣唰唰望著我,“師父,什麽是少兒不宜?”


    “少兒不宜就是少兒不宜問。”我端正麵色,將目光引向林公子。


    見我們絮叨個沒完,神捕對林公子的話也半信半疑,獨自去勘查屍首,又嫌人手不夠用,“來個人,跟我一起驗屍!”


    林公子雙手捂臉:“我下不了手。”


    千歲憂也捂臉:“太惡心了,不衛生。”


    天璣爬下我膝頭,我把她撈回來,“做什麽去?”


    頭也不抬,“驗屍。”


    我把她按住,“不要亂學人說話。”


    神捕一手指我,“冊那!不要囉嗦,快來給大爺打下手,不然拿你歸案!”


    見周遭實在無人做誌願者,我隻好挽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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