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天璣坐在旺財身邊,一直等到千歲憂到來。


    “小可愛找到了,旺財也在!冊那你個慕小微,跑得比老子快那麽多……”被甩下太遠距離,因不服氣還要繼續聒噪的千歲憂忽見我這邊情形不太對,“喂,發生什麽事了?”


    我坐在地上,有氣無力,“你是爬來的麽?”


    “敢說老子的輕功是爬!”千歲憂大怒,“慕小微,老子跟你單挑!”感覺氛圍有點不對勁,這貨終於蹲下來仔細瞅瞅,戳戳我懷裏的天璣,“小可愛睡著了?嗷,好燙!”


    我抬起一手,抓住千歲憂的衣襟。


    “慕小微你要幹什麽?老子不是那麽隨便的人……喂……你倒老子身上做什麽?嗷……老子不要被壓……”


    ※※※


    再醒來時,已在客棧房中。


    透支的體力又恢複了些動力,不再那麽力不從心,醒來便要立即坐起,卻被一隻馨香玉手給按住了。


    “太微,別動,你還沒有完全康複。”嗓音甜軟,有些熟悉,響在耳畔。


    我最近沒有吃糖啊,為什麽膩得一抖,一轉頭,就見一個無限靠近的麵孔,脂粉香鬱。我頭一仰,便又落回枕上了。


    “玉嵌?”拉開距離才看清。


    一襲羅衣的本鎮花魁膝蓋半跪床邊,一手按在我肩頭,一手撐在枕邊,這樣被她俯看,這樣的角度,我正常視線一眼掃到她彎身而低垂的衣襟,春/色不堪掩,半泄羅衫外,我慢慢將頭轉到一邊。


    玉嵌掩唇而笑,“你怎麽這些年都沒個長進?白長一把年紀!”待她看夠笑夠,終於肯起身,“餓了沒有?都睡了兩天了。”


    “啊,兩天?”我一驚,“天璣呢?千歲憂呢?旺財呢?”


    玉嵌端起桌上一碗粥,又到床邊,“我是問你餓了沒有,你問一堆不相幹的人做什麽。這粥放了半罐子糖了,還是熱的,快嚐嚐。”見我執意要起身,她補充道:“好了,我告訴你,你邊吃邊聽我說。”


    我四下看一圈,房間仍是我們住過的那一間,包袱都還在,卻不見其他人。玉嵌送來一勺粥到嘴邊,我要接過湯勺,被她躲開。實在沒法拒絕,我隻好吃了,好甜。


    玉嵌這才道:“你在寶蓮山上暈過去後,千公子和旺財把你帶了回來……”


    “天璣呢?”我吃下一口甜粥後,抬頭問。


    玉嵌白我一眼,“打什麽岔,沒見我正講著呢?”狠狠灌了我一勺粥。


    “那你講重點。”我好容易咽下去。


    “那小毛丫頭就是重點?別以為我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你女兒!小丫頭片子人小鬼大,那天壞我們好事,裝得跟真的似的,我竟然還信了!”竟真的生起氣來。


    “是我新收的徒弟……”


    “徒弟怎麽樣?小謊話精!我看她沒安好心!”


    “她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就可以無法無天目無尊長?你打哪兒撿來的野丫頭?這愛撿東西的毛病咋還沒改?”


    “千歲憂呢?”我隻好換話題。


    玉嵌這才緩和一下臉色,“千公子把暈倒的你帶回來後,又給你運功療傷,好像你也不是受傷,所以沒效果,見你不醒,千公子又去找姬神捕幫忙。神捕給你紮了好幾針,也沒效果。掌櫃的得知後,去鎮西給請來了大夫,大夫把脈後,說你是過度耗神耗力,內虛外虛,體虛得要命,得靜養進補。對了,太微,你想不想吃點鹿茸人參什麽的?”


    我端住粥碗,“我不能補那些,麻煩你給我買些糖來。”


    “好吧,那你聽話呆在這裏,我去外麵買糖,想要哪些?”


    “冰糖、果糖、麥芽糖、蜜糖、酥糖、水晶糖。”


    “……你個糖吃貨!”


    玉嵌嬌嗔地在我肩上輕擰了一把,一扭腰出去了,還把門給帶上。聽她腳步聲下樓去遠,我迅速起身,放下碗到桌上,開了門走出去。正不知向哪裏打聽好,隔著幾個房間的一間房門忽地打開,一個人走出來。我一看,這不林公子麽?他也看到我,麵上一喜,快步走來。


    “小慕你醒了!你可昏迷了兩天兩夜呢!”


    “林公子,你可知小徒在何處麽?”


    林公子拉著我就走,“你先不要急,小天璣雖然還沒醒,但是千公子與姬神捕一直在想辦法,他們兩個都是高人,輪流用內力打入小天璣身體……”


    說話間,林公子帶我來到一間客房前,推開了門,讓我輕輕進去,不要打擾。鎮上百花樓發生命案後,選花魁活動不得不取消,前來捧場湊熱鬧的各地人士不得不打包散場,這間客棧也就漸漸空下來。千歲憂他們便將我與天璣隔開,兩個昏迷的人一人一間房,分開治療。


    我走進去,卻發現不是輪流打入內力,而是一起!天璣閉著眼坐在床上,千歲憂與姬神捕兩人分坐她後方,一人一掌抵在天璣肩背上。兩人都麵有倦色,顯然未見起效。


    我在一邊看著,隻恨自己此刻內力未恢複,一點辦法也沒有。作為找回徒弟的交換條件,答應了神捕替他捉拿洞仙,可是卻讓那洞仙從眼前逃脫。收養了小徒弟,想著要教養她長大,不讓她為禍武林,也不讓武林之爭波及於她,可如今卻讓她陷入昏迷,狀況不明。


    “慕小微,你在那兒發什麽呆?”


    似乎是這場治療暫時告一段落,千歲憂與姬無常都收了手,爬下來喝茶歇息並交流體會。


    我到床邊,摸著躺下的天璣額頭,雖然沒有當初那麽燙手,但還是很燙的非正常體溫。拿住她手腕,三指搭上,細嫩的皮膚抵在手下,脈搏跳得紊亂。再看她蒼白的小臉,還沒長開的五官小巧玲瓏,此時卻安靜地仿佛沒有生氣。我又把她從頭到腳檢查一遍,解開小上衣,發現心口處一片赤紅,應該就是被洞仙最後一擊打中的地方。


    雖然我不了解,寶蓮山一路橫死的山匪,被斬殺的手法為什麽那麽像魔教所為。雖然我不知道,當時趕到時,她為什麽在結奇怪的手印。雖然我不清楚,她天真爛漫不曉世故連話也說不清,為什麽能對抗拜月教祭司。


    不知道的為什麽太多了,懶得想。隻想知道,有什麽辦法能挽救她,挽救我這個沒盡責的不稱職師父的承諾。


    我最害怕的不是自身功力的散失,不是自身壽命的迅速消磨,而是身邊人一個個忽然的離去,一聲招呼不打,一點準備不留。十五年前,我師父就是那樣忽然沒的。


    “慕小微你再不說話,老子就把你當失魂症抽醒!”


    我抽回手,給天璣蓋好被子,可看她渾身發燙,又把被子掀了,擔心受涼,又把被子較薄的一部分調過來。我起身坐到桌邊,看住對麵兩人,“你們有辦法麽?”


    “廢話!”千歲憂給我倒了杯茶重重擱下,“有辦法還在這裏愁眉苦臉歎氣?”


    姬無常思索了許久,還是從辦案方式入手,“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寶蓮山被滅了一半賊寇,是誰幹的?”


    我胡亂灌下茶,“洞仙。是他打傷的小徒。”


    “啊!”神捕麵色一變,似是想到自己被一擊昏迷的遭遇與自己不得不將其捉拿歸案的天職。


    “什麽?”千歲憂腦子轉得快,“洞仙為什麽要對小可愛出手?對了,小可愛究竟是自己跑去的寶蓮山還是被洞仙抓去的寶蓮山?”問完後,他自己又快速否定,“小可愛怎麽會自己跑去呢,那麽遠,難道是洞仙趁我們睡著後把小可愛抓去?也不對啊,那洞仙又怎麽抽空去把姬大人給打暈的呢?”


    姬無常憤怒地哼一聲,“大爺的偵查手段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絕不可能出錯!你們所在的房間沒有外人進去的痕跡,是你們家小孩自己跳窗出去的,也是她一路隻身一人上的寶蓮山!大爺以人格擔保!所以,洞仙出現在百花樓跟你們家小孩上寶蓮山就是兩件事,並沒有時間上的衝突,如果沐微微的口供屬實,那麽就是洞仙打傷大爺後回山遇到了你們家的熊孩子,然後因為什麽起了衝突,洞仙打傷了她。這樣推理才對!”


    “雖然在理論上好像是成立的,但是——”千歲憂撓撓頭皮,“不可能!絕不可能!小可愛跑那裏去做什麽?她不好好睡覺,翻窗上山野遊?”


    姬無常指著腳邊臥著的狐狸,“這就是原因!你不是說,你們從寶蓮山帶回的也有這隻狐狸麽?也就是說,這隻狐狸就是你們家熊孩子上山的理由!”


    因果,一下子迷霧拂盡,都擺在眼前。


    千歲憂拍案:“原來如此!慕小微因為旺財走失,吃不下飯,小可愛就去找旺財,結果找到了寶蓮山,然後與打暈姬大人回山的洞仙狹路相逢,洞仙覬覦旺財的美貌,想霸占我家旺財,小可愛拚命保護,還是被洞仙給打傷了。事情的原委就是這樣的!”


    姬無常臉皮跳了跳,“你在敘述洞仙的時候能不能不給加上‘打暈姬大人’這個定語?”


    “我這不是為了點明時間先後順序麽,沒有‘打暈姬大人’這個定語,就沒有彼時洞仙不在寶蓮山的不在場證明。”


    我被他們的推理弄得很是心煩,“天璣怎知旺財被洞仙抓去了寶蓮山?我與洞仙交手過程中,被他用計耗盡了內力,似乎是預謀不讓我最後阻止他傷天璣。洞仙被我打傷後,不惜損傷自己也要出手傷一個小孩,這對他有什麽好處?以及最重要的,天璣究竟是什麽情況,你們這兩天查得如何?”


    “小可愛似乎也不是受傷,我們打入的內力濺不起一點水花,完全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情況。”


    我起身到床邊,把天璣抱了起來,抱回我們的房間。我來想辦法,仔細想想有什麽辦法。


    玉嵌生了一場氣,甩下一包糖就回了百花樓。姬無常繼續去寶蓮山查訪現場,調查山賊死因,以及追蹤洞仙留下的痕跡。寶蓮山大半山賊在此之前就散了大半,山大王不知所蹤。


    千歲憂買回一堆醫書研究,甚至提議帶天璣去長安城,憑他的關係可以找禦醫幫忙。我是覺得,這種江湖奇譎功法,非禦醫能醫。也許,我隻能去找那個始作俑者洞仙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令我們措手不及。


    就在我們準備第二天出發上路,我一覺醒來,大驚——


    身邊躺著的少女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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