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源鎮消磨了好幾天,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拜月教祭司都跑出來幹了這麽多缺德事,不知拜月教主躲在哪裏做壞事。拜月教向來神秘,行事又邪佞,被他們占了優勢就不好了。


    我在客棧裏收拾新囊,舊衣裳,新添的衣裳,食物幹糧,救急草藥……


    千歲憂去鎮上鐵匠鋪定製能顯示他身份氣質的暗器去了,雖說我覺得地上隨便揀幾顆石子便是暗器。


    天璣把以前的小包袱換了個大號的,在一邊往裏塞冰糖酥糖麥芽糖。


    我尋了個時機,跟她隨便聊了幾句衣裳首飾的是否喜歡,她忙不迭點頭表示都喜歡。雖然我不是太信。


    話題再一轉:“唔為師其實現在也還是沒明白你怎麽忽然就長大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不介意。”她忙道。


    既然客套話都省了,我便嚴肅起來,“為師見到你的時候,你多大了?”


    “五歲啊。”她眨眨眼。


    “現在呢?”


    “十五歲啊。”


    我不再多言,隻是看著她。雖然已經有過養大兩個丫頭的經驗,但好像還是不太夠用。我正要放棄,她略急道:“我現在真的是十五歲啊!”眼梢轉低,“好吧,我不該騙師父,可當初師父救我時,我也的確看著像五歲,那時我要說自己十五歲,師父也不會信啊。”


    雖然有過猜測,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我回憶起花家別墅時的情景,依舊曆曆在目,突然間冒出來一個小包子喊我爹爹……


    見我半晌不言語,天璣一會兒低頭反省,一會兒抬頭看看我。


    罷了,我也不想再追問了,放好包袱,起身準備去看看千歲憂回來沒。剛打開房門,後方一股勁氣竄來,房門又砰地一聲關上。我轉身看著這丫頭,她撲通跪下。


    “師父,我錯了,但你聽我解釋!”


    我的經驗真是不夠用。這丫頭跟天樞天璿都不太一樣,不知道她到底怎麽個想法。


    “你說。”


    “師父,你先坐下。”


    我依言坐了,“你起來吧。”


    她不肯,依舊跪著,“這事說來話長,師父你嫌無聊的話可以先喝杯茶或者吃塊酥糖。十五年前,須彌宮教主與你們所謂正道的一位高人狹路相逢,正邪不兩立,於是動起手來,交手五天五夜不眠不休,兩人終於耗盡內力兩敗俱傷。教主回到教中開始閉關,但是一直未出關,直到護法發現時,他已經仙逝了。聽說你們正道的那位高人不久也故去,兩人可謂是為江湖的腥風血雨埋下了深深的伏筆。


    “師父先前猜測得沒錯,須彌宮內部有獨特的傳承。教主不在,由護法掌教,教主逝去,秘不發喪,護法暗中尋找轉世靈童。呃……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是,當時我還沒滿月呢據說,反正護法說我是轉世靈童,就把我帶回了教中暗中收養,準備將我養大後,傳我心法,再對外宣布教主仙逝,由我繼位新任教主。


    “沒想到,教中早有你們正道的臥底,在教主仙逝後的十五年,也就是今年,盜出了須彌宮的秘笈《往世書》,同時還聯係了好幾派攻入須彌宮。事出突然,又是被內外夾攻,須彌宮死傷慘重,一朝覆滅。護法為保護我,傳了我內力,用了秘法鎖了我筋骨,將我化作五歲小孩模樣,帶著我殺出重圍。


    “但是正道不放過我們,直要趕盡殺絕。意外中,我們闖入了江南花家山莊,然後,就遇到了師父。護法無力再護我,讓我藏起來,他卻死了。我見不遠處有個亭子,亭子裏坐著一個很美……呃……很年輕和氣的人,就是師父啦。我就冒險靠近過去,想求你救我,又怕你拒絕。護法曾經跟我講過,這世間的人,都是極冷漠的,尤其是正道中人,不僅冷漠,還狡詐。但我從書裏看過,血緣親情是可以依靠的。所以,我……我就叫師父爹爹試試……


    “師父救了我,又帶我回桃花塢。所以,師父是好人呐,我就不騙師父了!”


    騙到不能騙了再不騙。


    我揉揉頭,想起重要的一事,“那《往世書》是被何人盜出?”


    “不知道呢,我也想查出來是誰。”


    我又有個疑惑,“護法鎖了你筋骨,有沒有說,需要什麽法子可以讓你身體恢複原貌?”


    “沒有。但我一夕之間就恢複過來了,我猜,極有可能是那個洞仙給我解了封鎖。”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想到,天璣還小的時候,自身力量無法控製,隻能防守,大了後,不僅能控製,好像還挺厲害。我視線一轉,落到她身上,“你練的什麽功?結手印的那個。”


    她兩手擱到膝蓋上緊緊握住,神色也不太坦然,“曼荼羅大手印。”


    “八瓣曼荼羅?”我震了震,果然係出天竺婆羅門一脈,妖佞得狠,虧得她功力尚淺,若是功力深厚者使出曼荼羅大手印,恐怕十個洞仙都不夠她打的。這要讓其他門派知道她會八瓣曼荼羅,哪裏睡得著覺,那時就是整個蜀山來保她,都未必有用。我趕緊囑咐:“以後切不可隨意使用,傷人性命!你這功法也不許再練,為師另外教你心法。”


    “哦。”也不知道願意不願意。


    “好了,起來吧。”我走過去,扶她起來。


    話說得太久,也跪得太久,她站起身沒站穩,要倒,我搭了一把手,便摔到我懷裏來了。少女的氣息,還是有些陌生呐,跟她小時候比。哎,這麽快就長大了,有點點寂寞呢。小小的時候,可以抱。


    見她半天沒起來,我忙低頭看,“哪裏摔著了?”


    她腦袋在我衣袖間拱了幾下,“師父身上的味道好好聞,聞著就能睡著。”


    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麽說,真是奇怪的想法:“你千叔叔說我一身苦味,能苦死人呢。”


    “管他。反正我喜歡。”


    千歲憂同旺財一起回來後,我們同客棧掌櫃的結了帳,便要離開。說起來,林公子的事情,我們也沒有幫上什麽忙,這幾日他都在百花樓悼念沁芳,也不知他究竟做的什麽打算,怎樣渡過即將到來的月圓之夜。不過,他醫出回春穀,應該可以請求眾神醫們的幫助,實在沒有辦法,也可以再回到清夜身邊,再騙幾顆解藥吧,我想。


    至於神捕姬無常,最近都忙得很,也難怪需要招收副手來分擔壓力。答應過替神捕緝拿洞仙,但我內力一時耗盡,還需些時日方能恢複,一時間也兌現不了。神捕也並未拿此事來要挾於我,可見還是個不錯的人的。追尋洞仙,其實也是我們下一步的計劃。既然要尋找拜月教主,自然應該利用好洞仙這個線索。


    由於神捕行事太過高調,而我們此行則是秘密進行,因此不可同路,我們尋了個神捕不在客棧的時機,悄悄溜了。


    “師父,你忘了跟人告別了。”離開桃源鎮後,天璣依舊坐在旺財背上,吃著酥糖提示我。


    我手拿一張在鎮上討價還價花了一個銅板買來的地圖研究,看來看去隻得出一個結論,畫風太抽象的畫師著實不該誤入歧途來畫地圖。聽天璣說我又忘了什麽,我仔細一想,“啊,忘了跟店小二告別。”


    千歲憂蹭到旺財身邊,一手搭上天璣頭頂,好像在圖謀什麽,“我就說,你師父這種不開竅的木頭,是想不到的,怎麽樣,輸了吧?”


    天璣取出包袱裏一塊果糖拋出去,千歲憂當空接住。


    “店小二知道我們退房要走了,當然不用特意告別。”天璣繼續提示,“師父忘了個很重要的人哦。”


    “啊!”我想起來了,“忘了跟西邊客房住的李大官人道別了。”


    千歲憂又把手伸到天璣麵前抖了抖,天璣從包袱裏又拋出一塊麥芽糖,千歲憂邊剝糖紙邊道:“他連那江湖騙子都看不出來,還真當人家是李大官人。”


    “李大官人跟我們不熟啦!”天璣望著我繼續提示,“告別應該跟自己相熟的人告別嘛。比如林公子,姬神捕,還有誰?”


    我收著地圖,忽然想到:“啊!客棧門前賣燒餅的王大伯!”


    天璣挑了顆蜜餞拋給千歲憂,“不玩了,再玩都要被你吃光了!”把袋子口一收,將我一望,“是玉嵌啊玉嵌!”


    我收著地圖的手一滯,忽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畫麵。真的忘了跟玉嵌說一聲,以後被她發現,可怎麽辦?


    “小可愛……呃……小璣,看把慕小微給嚇到了吧,也許晚上還要做被花魁撲倒的噩夢呢,嘖嘖!”千歲憂邊吃糖邊趕路,忽然膝蓋一彎,跌了一跤,“嗷……”


    天璣拍拍手上的冰糖屑,跳下旺財,跑過來牽住我衣角,明亮的眼睛望著我,“師父別怕,我們以後都不見那玉嵌,讓她找不著你!”


    我頓燃生活的希望,陽光好像也格外明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徒弟都是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若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若耶並收藏徒弟都是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