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的聲音就在韓荻耳邊,不像是看玩笑的樣子。不等她回應,夏衍又開了口:“還在左邊的拐角,你家的方向,看樣子是盯著你的。”


    “中國人?”


    “帶著帽子遮著臉,看不清。”


    “那怎麽辦?”


    “我送你回去,等宋元夜回來,我再走。”


    韓荻從沒遭遇過這種事,但既然夏衍這樣認真,她也不得不當心。


    然而躲在暗處偷窺的人並非對韓荻懷有夏衍所以為的惡意,反而是他們過於親密的行為為偷窺者提供了素材,第二天的報紙一麵市,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以“斯諾克華裔女球手中途棄賽另有隱情”為標題的文章很快就傳開,韓荻和夏衍當街擁抱的照片被刊登出來。文章中指明韓荻因為和夏衍存在不為人知的戀人關係,為了幫助夏衍奪得世界冠軍而寧願放棄比賽,還以父親住院的消息來轉移公眾視線。


    文中對韓荻幾乎是采取絕對的批判態度,甚至重提韓荻生父韓沛權當初因為多次違反行業規定,造成惡劣影響,而被處以終身禁賽的懲罰。有其父必有其女,這樣的身世所產生的連鎖反應,仿佛讓外界更確定了,韓荻放棄溫布利大師賽的決賽是早有預謀。


    很快,韓荻的住所就被媒體團團圍住,而緊閉的大門內是焦急萬分的宋元夜和始終沉默的韓荻。


    宋元夜看著網絡上的報導,氣得恨不得立刻砸了電腦:“不就是抱了一下,居然能寫出這種東西,還有沒有作為記者的職業道德?姐,你就不想罵兩句?”


    韓荻掃了一眼屏幕上的那張照片,眉頭皺得更緊,顯然她所考慮的問題比宋元夜要複雜得多。


    作為事件的另一位當事人,夏衍自然也受到了廣泛關注。他們暫住的酒店外也被大批記者圍堵,情況不比韓荻那裏好多少。


    “我以為隻有國內的無良媒體會亂寫一通,沒想到國外也是當仁不讓。”溫如晝氣急敗壞。


    “現在英國方麵已經派人調查,還說要收回夏衍師兄的獎杯,這……這不是故意欺負人麽!”言爵西附和著。


    祝樂樂雖然因為夏衍和韓荻擁抱的照片而生氣,但看著夏衍被誣陷也不能坐視不理:“師兄和韓荻可不是什麽戀人關係,隻要師兄自己澄清,謠言不攻自破。”


    “光有夏衍師兄的說辭還不夠。”段易灃補充,“所有事講究的是證據,你用什麽證明他們不是戀人?”


    “我們都是證人!韓荻師姐離開五年了,他們沒有任何通信,戀人之間會這樣麽?”言爵西站出來說。


    “那篇文章說了,這是韓荻的早有預謀,你懂什麽叫早有預謀麽?”祝樂樂怒極斥責,“這次真是被韓荻害死了。”


    溫如晝見祝樂樂處處針對韓荻,心裏非常不爽,她正要反駁,卻見夏衍出現。


    比起眾人焦急萬分的樣子,夏衍顯得冷靜很多:“直接把記者叫去大堂吧。”


    沒人知道夏衍究竟要做什麽,但眼下的情況隻能聽從他的安排。


    溫如晝立刻聯係了酒店人員,在做好充分的安保準備之後,把那些在酒店外等候的記者都請了進來。


    此時,夏衍已經正襟等候,那隻傳言要被收回的獎杯,就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


    見到麵目冷峻的夏衍,大家都不由想起他在球台上沉著狠厲的樣子,剛才還在吵嚷的媒體立刻安靜下來,盡量尋找一個方便采訪的位置。


    “事件的當事人有兩個,請諸位稍等,我已經請人去請韓荻小姐了。”夏衍淡淡的。


    眾人對這個結果頗為驚喜也滿懷好奇,令接下去的采訪更具有吸引力。


    不多時,言爵西就帶著韓荻出現在酒店的大堂。


    像是和夏衍約好了似的,韓荻也穿著比賽那天的西服,甚至帶著球杆。本就姣好的麵容雖然少了點血色,卻也依舊動人。


    在進入眾人視線的那一刻,韓荻就感受到了來自那些照相機和攝影機的不友善,可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怯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夏衍身邊。


    事件的兩位當事人都已經到場,夏衍率先開口:“我和韓荻小姐從小就認識,都是國內斯諾克大師祝有龍先生的徒弟,我是祝有龍先生的第一個弟子,也就是韓荻的師兄,這點,在場的其他師兄妹都可以作證。”


    其餘人都一齊喊著“大師兄”。


    “因為我和韓荻都喜歡斯諾克,所以還在中國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練球,切磋球技,我和韓荻小姐過去所取得的成績,在座各位的手裏應該早就有了資料。”


    “夏先生,您和韓荻小姐過去在中國就有球壇情侶的緋聞,我相信,這不會是中國媒體無端的猜測。您和韓荻小姐是不是在那個時就已經建立了戀人關係,但基於各種原因而無法公開。比如,韓荻小姐的父親?”


    “韓沛權先生雖然是韓荻小姐的父親,但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無端的猜測隻可能給韓荻小姐帶來名譽上的損害,懇請各位不要捕風捉影,也請在座的媒體給予韓荻小姐應有的公平。”


    “夏先生請正麵回答我的問題。”


    “我和韓荻小姐不存在戀人關係,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


    “但是你和韓荻小姐當街擁抱,關係親密,所有的行為看起來,你們都像是戀人。”


    “除了報紙上刊登的照片,你們是否還能提供我和韓荻小姐正在戀愛的其他證據?其他時間和地點的照片?或者是我們的通訊記錄?如果沒有,僅憑一張照片,你們就捏造出這種不切實際的言論,不但損壞了我和韓荻小姐的名譽,還會影響我們未來的事業,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夏衍一連串的反問擲地有聲,讓台下的媒體一時間啞口無言。


    “那麽請夏先生就這張照片做出回應。”


    “夏先生曾經是我生活中十分重要的人。”


    韓荻的突然發聲引來不小的震動,大堂裏嘩然一片,但她的眉眼卻沒有任何變化,淡漠沉著,就像在訴說別人的事一樣。


    “除了韓沛權先生,和我最尊敬的師父祝有龍先生,夏先生是我在學習斯諾克的過程中,對我影響最深遠的人。我們一起練習,一起參加比賽,我童年和青春期大部分的時間幾乎都和夏先生在一起。夏先生是我的良師益友,我願意向他請教我所有不熟悉的東西,所以在別人看來,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比其他人親近一些。”韓荻繼續,“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五年前我來到倫敦之後,因為彼此生活的改變,我們之間就沒有聯係過。”


    “當初韓沛權私下賭/球被夏先生的父親揭發,從而被處以終身禁賽的處罰。韓荻小姐是不是因為這個而和夏先生決裂?我們是不是可以猜測,你們哪怕存在戀人關係,也因此而被迫分開?”


    韓沛權的事一直以來都是韓荻的心結,她會出國也是因為要盡量避開這件事給她帶來的陰影,所以當有人舊事重提,韓荻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沉默。


    “我已經說過,韓沛權先生和韓荻是兩個個體,上一輩的事不必要牽連給下一輩。今天大家會坐在這裏,完全是因為報紙上有失事實的報導。我和韓荻不是戀人,她放棄比賽確實是因為家人出了事,韓荻還為此住院,醫院方麵都能提供相關證明,並非媒體惡意汙蔑的為了私情。”


    夏衍嚴正指責:“或許是因為這次站在溫布利決賽場上的是兩個/中國人,所以會比過去更吸引媒體的注意,這其中的原因無須贅述。我們麵對的是體育競技,不論哪國人,需要的都是公平二字。如今隻憑一張照片,就一口否定了我和韓荻。我們從小學打斯諾克,這麽多年來到處比賽,獲得獎項,靠自己的實力贏得世界排名,交出自己的成績單,現在所遭到的卻是這樣的對待,作為一個體育參賽者,我表示很無奈也很憤慨。”


    “好!”言爵西帶頭喝彩。


    溫如晝隨後帶著一班人附和:“我們要公平。”


    今天這場公開采訪一定會傳遍倫敦甚至全世界,夏衍正要通過這個機會表達出對部分歧視中國選手的西方媒體的控訴,自然也是對他們刻意汙蔑韓荻的行為表達不滿。


    在溫如晝和言爵西的起哄中,韓荻出人意料地站起身,這位被譽為斯諾克球壇玫瑰的中國姑娘保持著她在賽場上慣有的沉靜,盡管此時此刻,她的眉眼裏還殘留著些許悲傷。


    “我和韓沛權先生在五年前就脫離了父女關係,他也已經為自己所做的事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請各位不要再把我和他聯係在一起。”韓荻在提及韓沛權時所表現出的冷漠帶著明顯的恨意,隨即又稍有緩和,“我和夏先生是同門師兄妹,是一起參加比賽的好戰友,現在甚至是比賽場上的對手。中國有句話,叫‘識英雄,惜英雄’,我對夏先生正是這樣的感情,所以那個擁抱隻是出於禮貌,並非大家認為的私情。另外我很同意夏先生說的,作為體育競技的參賽者,希望能夠得到公平公正的對待,不僅僅是比賽場上,這是對我們的尊重。”


    “我今天來這裏,除了澄清我和夏先生之間的關係,還要正式向刊登不實報導的媒體提出法律訴訟。我對賽場的敬畏、對斯諾克的喜愛,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進行汙蔑。”韓荻在尖銳的發言之後主動麵對夏衍,“是要握手,還是擁抱?”


    夏衍如釋重負地向韓荻張開雙臂,韓荻也毫無畏懼地上前,在一片閃光燈下完成一個看似相當友好的擁抱。


    “氣場很足。”夏衍快速地在韓荻耳邊給予了表揚。


    “我很認真地在說每一個字。”韓荻回擊。


    夏衍笑著鬆開了雙臂,麵對媒體:“韓荻小姐放棄決賽才致使這座獎杯落入我手,原本也不是實至名歸,如果要收回,我不會反對。我很期待下次有機會,能和韓荻來一場有真正的較量。”


    言畢,夏衍帶著韓荻在眾人矚目中就此離去,全然不顧身後那些依舊亮個不停的閃光燈,以及那座被棄之不顧的獎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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