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下的時候,韓荻不以為意地解了安全帶要下車,抬頭的時候,才發現車子隻是停在了小區大門口,而路邊的人行道上正站著韓沛權。


    韓荻立刻下了車,但腳踝還是太痛所以由夏衍扶著走向了韓沛權。從知道韓沛權不見了開始她就擔心到現在,忽然看見他平安無事,韓荻除了放心更想為他的不高而別來大罵一通。


    話到嘴邊,因為韓沛權始終唯唯諾諾的樣子而都憋了回去,韓荻歎了一聲,一起回了公寓。


    韓荻的腳有些腫,夏衍拿了毛巾幫她冷敷。


    韓沛權等他們忙完了才開口:“我就是在醫院裏待得太悶了,所以想來看看你。”


    夏衍知道韓荻哪怕心裏接受了韓沛權,但一時之間也難以和過去一樣自如地表達內心的想法,所以率先打圓場:“韓伯伯這一心血來潮,可把韓荻急壞了。”


    韓荻不滿地拍了拍夏衍,意指他話太多,但韓沛權看在眼裏已經笑了。


    “下回韓伯伯你可不能這樣了,你看韓荻今天把腳扭了,還在醫院裏可著勁兒找你呢。”


    “夏衍!”韓荻皺了皺眉,“平時怎麽不見你那麽多話。”


    夏衍毫不介意韓沛權的在場,把韓荻摟在懷裏:“需要和不相幹的人說那麽多麽?”


    韓荻又羞又惱地嗔了夏衍一眼,再去看韓沛權的時候,神情依舊有些不自然:“醫生有沒有說,你可以出院了?”


    “已經沒什麽事了,不用再留在醫院浪費錢。”韓沛權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窘迫。


    韓荻還想再說什麽,但她隻是求助地看著夏衍。


    “那我明天去幫你辦出院手續,韓荻現在不方便,有什麽問題直接跟我說就好了。”夏衍轉頭凝睇著韓荻,神色寵溺,“我要照顧韓荻,也要照顧好她身邊的人。”


    看著夏衍和韓荻之間充滿愛意的樣子,韓沛權滿心歡喜:“有夏衍你照顧小荻,我也就放心了。”


    “韓伯伯,你這話什麽意思?”夏衍問。


    “我知道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這些年來,也沒能好好照顧小荻,現在又是這副不人不鬼的境況,更沒能力來滿足小荻的生活。有你在她身邊,我也就能安心地放手了。”


    韓荻雖然沒有立刻接話,但夏衍感覺到在韓沛權發言之後,韓荻瞬間緊繃的情緒。他輕輕按了握韓荻肩頭,安撫韓沛權:“韓伯伯,既然已經錯失了5年的時間,為什麽不抓緊往後的日子呢?韓荻現在願意放下過去的成見,重新建立你們父女的關係,有了這個良好的開端,你難道不應該重新把握住這個女兒麽?”


    夏衍低頭去看韓荻,韓荻依舊表現得有些忐忑,但夏衍柔情溫和的目光裏還有對她的鼓勵。她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去看韓沛權:“夏衍都這麽說了,我……我想試一試……”


    韓荻又不由自主地向夏衍投去求助的目光,隻見夏衍的笑容愈加明顯,她內心的掙紮也隨之到達頂峰。她還沒能完全接受那個呼之欲出的稱呼,可眼前韓沛權越來越期待的神情鼓動著她心裏最後那一點勇氣的出現,正式走出恢複彼此父女關係的第一步。


    “爸……”拖泥帶水的一個字顯得很不利索,韓荻在終於叫出口之後就感覺整個人鬆了口氣,立刻縮回夏衍懷裏。


    沒想到韓荻真的重新這樣叫自己,韓沛權激動得有些發抖,正想說什麽的時候,宋元夜忽然回來了。


    見到韓沛權在場,宋元夜大吃一驚:“姨父!”


    溫如晝不明就裏地把宋元夜推了進去:“你幹什麽堵在門口……”


    才發現情況不對的溫如晝當場傻了眼,砰的一聲關了門,尷尬地站在宋元夜身邊,低聲問他:“這什麽情況?”


    “我哪知道。”宋元夜陪著笑坐去沙發邊,目光在韓荻他們三個之間逡巡了好幾個回合,依舊有些難以置信,“這是……化幹戈為玉帛了?”


    雖然韓荻的神情還有些微妙,但夏衍和韓沛權都笑意融融的樣子,顯然證實了宋元夜的猜測,他隨即高興地笑了出來:“果然是好事,要不咱們出去吃一頓,好好慶祝慶祝?”


    “你就知道吃,還不讓師姐跟……”溫如晝想了想,“跟韓師伯說會父女間的悄悄話。”


    “我倒是想,可是眼看就快到飯點了,咱們不本來就說好回來放了東西就去吃飯的麽?現在喜事臨門,更應該吃頓大餐慶祝。”


    在宋元夜的攛掇下,韓荻他們確實算是胡吃海喝了一頓,氣氛之熱烈,因為那一道道豐盛的菜肴而不斷升溫。


    “韓師伯,這些年不打球,您都幹什麽呢?咱們師姐現在是世界一流的斯諾克球手,您之前有看她的比賽麽?”溫如晝吃得忘了情,一時沒顧忌太多,隨口問了出來。


    過去的事雖然不是禁忌,但多少觸動了韓沛權敏感的神經。他的笑容因為溫如晝的問題而凝固,眉宇間再次浮現出落寞無奈的神色,看了看韓荻:“不打球就給人打工,5年沒碰球杆,都快忘記打球是什麽感覺了。至於小荻的比賽,其實我都有看,看著她每一次的進步,我也很高興。”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氣氛因此冷卻了不少,宋元夜低聲責怪溫如晝:“你看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溫如晝為自己的口沒遮攔給了宋元夜一個知錯的表情。


    眼見韓荻也因為溫如晝的話而麵色難看,宋元夜隻能親自為溫如晝收拾爛攤子:“姨父,有沒有興趣試試我姐的身手?”


    韓沛權驚訝地看著宋元夜,韓荻也為他的這個提議而倍感意外。


    “打球要後天努力,也得有天分,我姐能有現在的成績,也有一半是基因的功勞,這說明我姨父還是相當有實力的。5年沒碰球杆怎麽了,球照樣打得溜。”宋元夜繼續解釋,“再說,咱們就是打個樂嗬,又不怎麽樣。”


    終身禁散隻是無法正式參加公開比賽,並沒有剝奪繼續打球的權力,而韓沛權5年沒再上過斯諾克球桌,是因為內心的愧疚,每一次看見他曾熱愛的斯諾克,他都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對韓荻母女的虧欠。


    夏衍見韓荻坐著不說話,暗中牽起她的手,見她有些張黃地抬起頭,他笑如春水地看著她:“你不發表發表意見?”


    韓荻看著又一次沉浸在自責情緒裏的韓沛權,遲疑了片刻,終於開口:“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跟爸……”


    韓沛權投來的驚喜目光讓韓荻一時怔忡而中斷的說話,她也懷念曾經在韓沛權教導下練習斯諾克的日子,隻是這項他們都愛著的運動也是彼此之間的一道鴻溝,尤其是韓沛權,真的想要跨越還是需要勇氣去正視自己和過去。


    好在積聚的勇氣沒有因為韓沛權的注視而泄光,她的身邊還有夏衍作為最大的鼓勵,韓荻在稍作調整之後繼續說:“要不,咱們打一場,練練手?”


    宋元夜當然樂意見到這樣的結果,當即拉著溫如晝鼓掌:“那等會吃完了飯咱們就去休閑吧。”


    韓荻的誠意完全表現在長久凝睇韓沛權的眼神裏,也讓韓沛權激動得有些不會說話:“好……好……”


    於是大餐繼續,韓荻偷偷看了夏衍一眼,見他向自己一眨眼以表鼓勵,她內心的負擔也跟著又少了一點。


    宋元夜回國沒多久,但已經成了休閑吧的常客,所以他一進門,就有服務生知道他來者何意,立刻把人引去了桌球區。


    韓荻和韓沛權各自挑選好球杆之後,就準備開始這一場久未的父女之戰。


    韓荻在正式拜入祝有龍門下之前,由韓沛權親自教導過一陣,基本功是絕對紮實的。而以往韓沛權對她的訓練不可謂不嚴苛,韓荻也因為這個原因,在韓沛權提出讓祝有龍做她的師父時,她立刻答應了。


    韓荻小時候的一個願望,就是和韓沛權真真正正地打一局球,向這個被稱為斯諾克天才的父親證明,她擁有和他同樣的天賦和實力。隻是當她正在實現這個夢想的路上,她的父親已經放棄了對理想的堅持。


    如今父女二人各執球杆,就如同正式比賽那樣,在開球前行握手禮。


    這一握,讓韓荻百感交集。她感覺到韓沛權的手跟過去不一樣了,曾經那溫暖有力的手掌足夠撐起她的天,而現在自己握住的這隻手,帶著輕微的顫抖,他的自信已經被時光磨平,不論是在球台上,還是在麵對自己的時候。


    韓荻打下的第一杆,代表了這一局球的正是開始。


    韓沛權並沒有馬上進入狀態,韓荻也是,在他們看來,這不止是一局球,而好似重建他們父女關係裏重要的一環。他們看待彼此的心態,5年來所形成的對對方的認識,都要在這一局球的時間裏找到準確的定位,從而才能保證接下去的接觸能夠順利,借以徹底修複已經破裂了5年的關係。


    這一場摸索進行得有些困難,不僅是韓荻和韓沛權,就連在一旁觀戰的夏衍三人,也為這遲遲沒有進展得局麵而感到緊張。


    “夏大哥,這局什麽時候能打破僵局?”


    就在宋元夜發出這問的同時,母球的撞擊致使這一局的第一顆紅球入袋,成功解開了一度焦灼的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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