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荻沒有想到的是,祝樂樂會在第二天找上自己。


    茶餐廳裏舒緩的背景音樂也沒能緩解彌漫在韓荻和祝樂樂之間始終緊張的敵對氣氛,更多是來自於剛從金勝辦公室出來的祝樂樂。


    “我就不拐彎抹角地說廢話,韓荻,你不能這麽自私。”祝樂樂咄咄逼人地盯著韓荻。


    韓荻手裏的茶還沒送入口,雖然在來的路上,她已經大概猜到了祝樂樂的用意。但在沒有鋪墊的情況下,祝樂樂開門見山地說出了這句話,還是讓韓荻有些意外。不過這也像她的性格,就好像昨天在飯局上,祝樂樂當著祝有龍的麵完全沒有給韓沛權麵子一樣。


    “你是說夏衍要跟我去倫敦的事?”韓荻看來還算鎮定,放下茶杯之後開始回應祝樂樂的目光。


    韓荻的不卑不亢仿佛觸動了祝樂樂一直以來被眾星捧月的自尊心,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挺直了後背:“不然呢?”


    “是在夏衍那裏說不通,你才不得不來找我的吧?”


    “如果連我爸都沒辦法讓師兄改變主意,那麽隻有你能說動他。”


    昨天祝有龍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他不舍得放棄這個已經在球壇上闖出一片天的得意弟子,夏衍是他最滿意的作品之一,也是金勝的招牌。


    韓荻還沒有做好夏衍真的要去倫敦的準備,事實上她也一直在猶豫這件事,理由應該和祝樂樂有大部分重疊的地方。


    “師兄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除了正常的比賽之外,他在這個圈子裏也有了自己的人脈,他和金勝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係。是金勝培養了他,但是他現在卻因為你要放棄金勝,你知道這在別人眼裏會被說成什麽麽?”祝樂樂的語氣稍有緩和。


    “我當然知道。”韓荻黯然。


    見韓荻有了鬆動的神情,祝樂樂立刻趁勝追擊:“你可以說夏衍愛你愛到不顧自己的名譽,哪怕被別人說忘恩負義也在所不惜。但是一個對他來說已經成形的環境,對他以後的發展會提供更多的助力。他自己的能力擺在那,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在比賽外,他可以有更多發揮的空間。他不可能打一輩子的球,不是麽?”


    “依靠著師父留下的人脈為他建立在賽場以外的人際關係網,再憑借金勝這麽多年來在業界的名聲和地位,哪怕夏衍以後不打球,他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擁有廣闊的資源。你是想說這個麽?”韓荻反問。


    “當然,他作為我爸最得意的徒弟,這些本來就是他能夠得到的東西,但前提是他要留下來,留在金勝。”祝樂樂動之以情,“以他的能力哪怕從頭來過也不會有問題,但是那會花費太多時間。他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年紀,可以來日方長。輕輕鬆鬆就能得到的資源,難道不比他重新開始來得好麽?”


    “我知道你是為了夏衍好……”


    “留下來才是對他最好的。”祝樂樂激動地打斷了韓荻的話。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祝樂樂殷切的目光和韓荻有所為難的神情讓此時的安靜變得撲朔迷離——韓荻是否會為了夏衍的將來而答應祝樂樂的要求。


    “我看昨天師父的意思,是想讓夏衍繼續管理金勝,再把金勝完全交給他吧?”


    “師兄一直以來都把金勝打理得很好,交給他來管理,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麽?”


    “我的意思是,包括師父手裏的股份。”


    “是啊,怎麽了?”


    “有條件的吧?”


    祝樂樂眼光閃爍:“是又怎麽樣?”


    “夏衍必須跟你在一起才可能拿到師父手裏的股份。”韓荻臉色淡淡的,但看著祝樂樂的神情卻透著一絲尖銳,“金勝確實是師父的心血,師父為此尋找滿意的繼承人這一點無可厚非。但是你覺得,夏衍會為了金勝跟你在一起麽?”


    “你什麽意思?”祝樂樂不悅。


    “我相信師父不會做出這種利益交換的事,這樣侮辱了他,也看低了夏衍。”


    “我是我爸的獨生女,金勝將來一定是我的,師兄如果跟我在一起,那麽自然就能成為金勝的最高領導人。這不是利益交換,隻是正常的管理權轉移而已。”


    “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夏衍是不是真的那麽在意自己能否對金勝持有管理和控製的權力?”


    祝樂樂一時語塞。


    “夏衍管理金勝,是因為師父的身體。作為一個斯諾克球手,他本應該隻用考慮怎麽樣去打好一場球,怎麽樣提升自己的技術,而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在俱樂部的運營和內部管理上。他所做的一切隻是出於師徒的情分,而不是必須的。”


    “就算你說的是對的,但現在金勝就在那,在別人眼裏,師兄就約等於金勝。如果他走了,金勝不僅在實力上會大打折扣,對外的影響也不會小。俱樂部的運營需要資金,我們的股東有一部分都是因為師兄才答應注資的。要是他離開了金勝,他們也不會留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麽?”


    見韓荻沒有接話,祝樂樂繼續:“金勝少了師兄一個,不會立刻運營不下去,但時間長了可能就越來越艱難。你大概不知道,隻是打球根本不可能支撐俱樂部到現在,易灃一直以來對外接洽著很多其他方麵的項目。這些資金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金勝的牌子,因為師兄。如果他走了,那些長期合作的項目很可能會沒有下文,我們也就會缺少資金來繼續打理好金勝。”


    “所以我不應該當這個惡人,我應該跟你們一起,說服夏衍讓他留下來?”韓荻的口吻有些微妙。


    祝樂樂不能立刻判斷韓荻在聽過自己這一番敘述之後究竟是什麽態度,所以最初愣了愣:“當然。”


    韓荻稍加思索了一會兒,直接站起身:“謝謝你的下午茶。”


    韓荻的行為看來是對祝樂樂的拒絕,但祝樂樂分明從韓荻的臉上看出了猶豫和動搖,所以當目送韓荻快步離去的背影時,她依舊不能確定韓荻到底是怎麽想的。


    離開茶餐廳之後,韓荻就收到了韓沛權的電話,說想給韓荻做頓好吃的,有沒有時間一起去買菜。


    韓荻對韓沛權的這個邀請頗為意外,但因為祝樂樂帶來的不良影響,她還是決定跟沛權一起去購買晚上的食材。


    之前總有夏衍在中間適時地調節氣氛,現在隻有韓荻和韓沛權兩個人獨處,多少還是有些令人手足無措,哪怕推著推車走在超時裏,他們也很少說話。


    韓沛權挑菜的時候還是很認真的,會無意識地教韓荻哪些菜新鮮,哪些菜已經不夠好,狀態放鬆了很多。


    韓荻這時候就安靜地聽著,有時還會笑笑,跟在韓沛權身後當個合格的人肉背景。


    “小荻,買條魚回去,晚上燉湯吧?”韓沛權看著水缸裏的魚。


    “行啊,夏衍喜歡吃魚,晚上把他叫過來一起喝魚湯。”韓荻也跟著探出頭。


    “你們兩個感情確實好,這就想到他了。那我得好好挑一挑。”韓沛權大有一展身手的架勢,興致勃勃地開始觀察起那些魚來。


    韓沛權無意間的一句話忽然觸動了韓荻的心思。她和夏衍的感情在這段時間裏突飛猛進,確實應該是向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但是因為5年來的分別,當他們終於要在一起的時候,卻麵臨著其中一方要放棄自己現有的環境而遷就另一方的問題。


    哪怕現在韓荻和韓沛權正在為改善彼此的關係而努力著,但外界對韓沛權的偏見,以及對韓荻的牽連,並不會因此而改變,韓沛權還是那個斯諾克球壇界的恥辱,而她還是這個恥辱的女兒。


    這樣的環境讓韓荻倍感無奈和厭惡,她幾乎是鐵了心地要回倫敦,就算國外也有這樣的輿論,但至少那裏的人沒有那麽多的偏見,她不用忍受跟國內一樣的重壓。可是這對夏衍而言,就代表了要放棄如祝樂樂所說的那些,而她所能幫到夏衍的,不可能比祝樂樂多。


    韓沛權終於挑好了一條魚,正想詢問韓荻的意見,卻見她愁眉不展:“小荻,你怎麽了?”


    韓荻搖頭,答非所問:“挑好了?那就殺了帶回去吧。”


    在外頭說話不方便,韓沛權就沒再追問,又跟韓荻買了一些食材,這才一起回了公寓。


    宋元夜忙著和溫如晝二人世界,晚上不回來吃飯,所以飯桌上隻有韓荻父女和夏衍三個人。


    韓沛權能夠和韓荻重拾父女之情,夏衍從中出了不少力,因此韓沛權對夏衍滿是感激,也很照顧他,一個勁兒地給夏衍盛湯夾菜。


    “你看我爸這麽寶貝你,今天這一鍋魚湯,你得全喝了。”韓荻開著玩笑。


    “遵命。”夏衍一口氣喝了半碗魚湯,又添了半碗。


    韓沛權笑得雙眼眯成了縫:“還不是夏衍這麽寶貝我的小荻,我這個當爸爸的可得好好犒勞他。”


    “能把韓荻追回來,我就不會再讓她走了,不好好疼她,怎麽說得過去?”夏衍給韓荻盛湯。


    自從見過祝樂樂之後,韓荻就一直記著兩人交談的內容,尤其在夏衍又一次表達對自己的愛意時,祝樂樂對她的指責和那些利害關係就又浮現了出來。本就不夠平靜的內心因此而起了波瀾,韓荻隻能勉強笑笑,為了掩蓋這份糾結,她故意跑去廚房說要加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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