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秋末,幽州涿郡範陽城,黑山軍張白騎部因軍糧無給,攜張天子兩千精銳大舉襲城,時人念盧縣之恩,奔走於城牆之上,搬油氈火石以禦敵,情況危殆。


    “何人是軍中之首?吾乃定國大將軍張百騎,速速前來拜見!”


    “參見大將軍,末將是前將軍劉膽,奉陛下之命攜兩千精步前來協助大將軍!”


    劉膽之部是張舉安身立命的根基,張舉朝庭有九千步卒皆是百戰之兵,這些兵員自張舉反漢時便就跟隨其側,合張純烏丸之力與薊侯公孫瓚戰於石門,雖不勝,但與白馬義從有一戰之力也。


    “劉將軍,此次攻打範陽城,我軍無重甲器械,一切要仰仗劉將軍!”


    張百騎除了人數眾多以外根本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拿出手,單從戰鬥力來講劉膽的兩千步卒隨意便可擊潰他的三千雜軍,所以他想渾水摸魚,先讓劉膽破城。


    “大將軍,陛下有令如果大將軍延誤戰機,末將有處置之權,大將軍可不要讓末將為難!”


    劉膽左右百人親衛皆亮兵刃,沙場之氣席卷整個點將台,說白了你們這群草寇就是送死之流,如今想要退縮先問過某家的刀刃!


    “前將軍不要誤會,本將軍立即點兵攻打範陽城,望劉將軍鼎力相助。”


    張百騎額間冷汗直冒,這才明白上了賊船,果然天下沒有白吃之宴,看來這一戰是躲不過了。


    “王軍師,攜雲梯車給本將衝鋒,誰敢延誤戰機就給本將軍就地格殺!打下範陽城大侵三日,城中婦孺雞犬不留!”


    “大將軍英明!北門右牆就交給大將軍,末將率人直攻左牆,雙麵夾擊定可破城!”


    劉膽在張單口中得知範陽隻有一千守衛,即便他們鋼筋鐵骨,也架不住五千步卒。


    戰鼓擂鳴,衝鋒號響,左右兵馬齊出,勢成翻海,一眼望去無窮無盡,範陽北牆下黑雲如山,兵卒壯膽之呐喊猶如音龍入天,傳於十裏。


    戰場如荼,劉膽五百步卒前行,後隨三百弓弩,城下百步之時,三百矢齊發,蓋漫邊之雨。


    “舉盾!”


    城牆之上井然有序,衛諾持盾作前卒,箭雨忽來,入射木盾三分,躲閃不及者咽喉之處橫插過血,立即喪命!城牆之後百姓也有遮掩不及者傷了手臂。


    蓄力再射,此次劉膽準備齊全,領軍令必破範陽城,士卒不懼死,迅速推進便到城牆之下。


    反觀之張百騎部略顯滑稽,木矛標槍投擲,力大者方才達城頭,多數人的槍羽半途落下毫無傷害,就算推進至城下,滾石落木讓他們心生畏懼,多有回逃折返,猶如兒戲。


    “渠帥,弟兄們頂不住了!不如先行撤退如何?”


    王軍師見逃兵多於衝鋒者,這般高的城牆自己這些人哪裏攻的上去,以往都是用人數來嚇退守兵,但今日城守之卒根本不吃這一套。


    “你以為我不想啊!劉膽讓兩百刀斧手立於我軍之後,一旦撤退可有命乎!給老子衝,死多少都無所謂!隻要打下範陽城,還愁兵員和糧食嗎?”


    張百騎對於劉膽的軍隊還是很有信心,這種不畏死之卒他隻在褚帥帳下見過,這種兵員的戰鬥力讓他記憶猶新,有這群人在還怕攻不下範陽嗎?


    且回牆下,劉膽的先鋒軍已經架起了雲梯,持刀斧攀爬者比比皆是,前者落石砸翻後者替之,推進速度讓羽林軍多數兵力聚集於此,這恰好為另一方的黑山軍提供了有利條件,架梯攀爬多赤手空拳,百姓合力推倒,雙方呈拉鋸之勢。


    “喝!”


    首位刀斧卒翻過城牆,衛諾架刀橫劈斬斷他的左足,兵卒疼痛難耐站立不穩滾下城牆,但隨之落木的消耗越來越多的兵卒衝上城牆,羽林軍棄盾持長槍與劉膽部戰作一團,長期的硬性訓練讓羽林軍的戰力處於巔峰水平,即便劉膽卒不畏死也沒有占到絲毫便宜,反而傷亡越來越大。


    “大將軍,讓你的人馬從左牆上城,不必再攻打右邊了!”


    劉膽很無奈,他知道這群草寇不堪重用,但沒有想到如此草包,自己的步卒已經和守軍在城牆血拚,而這群家夥還在城下晃悠,真是草木戰力。


    “好!好!”


    張百騎的三千雜軍迅速湧向左邊城牆,攀爬雲梯而上,牆上血色染,堆屍滿地,雖說城有兩米,但落足之處皆有浮屍。隻見一羽林軍持槍刺穿一位刀斧卒的胸膛,隨即又一位黑山軍跳於其背,用右臂厄其咽喉,待一位刀斧卒直擊羽林軍腹部,血腸之物卸出,活活被黑山軍勒死。


    戰過半時辰,城牆之上疊屍成山,衛諾滿身鮮血一人擋五位刀斧卒,配劍已然折斷,今一人至少已經斬殺了三十餘位兵卒。這次守城之戰十分艱難,戰前準備不足羽矢無一,若是能在他人推進之時發萬箭,就憑這些兒魚雜貝能夠攻上羽林軍的城頭嗎?


    “嗖!”


    刀斧投擲於一羽林卒背,麵前又有三位黑山軍糾纏,性命危在旦夕。


    “當!”


    衛諾拋盾以擋,盾牌精準的擊飛刀斧,快速衝上前去斷劍刺穿偷襲之人的心髒。羽林軍的單兵能力也許不是世之一流,但他們之間的配合絕對可以達到王牌精銳。


    “羽林郎聽著,組三五之隊相互照應,左右斬殺不可冒進,力求破其全軍!”


    “國之羽翼,如林之盛!”


    “國之羽翼,如林之盛!”


    “國之羽翼…………”


    這種強悍之卒隻要聽到主心骨的呼喚,戰力便可達到新的高度,衛諾是羽林軍之魂,隻要他不倒下,有千百敵人又如何!一人獨斬之。


    “從將!樓上守軍是何人?怎麽會如此強悍!”


    劉膽十分驚訝,他萬般沒有想到這新建的城池竟然有這樣一支軍隊,七百卒已經斬殺已方千餘軍,而且士氣越來越高,這怎麽可能?


    “將軍恕我鬥膽,此敵軍皆非平常之輩,讓末將想起了當年公孫瓚的白馬義從,單論步兵之力,這七百卒是末將平生僅見的悍兵!”


    “悍又如何?讓張百騎的人給我頂上去消耗他們的戰力,若敢不從休怪本將的刀刃!”


    七百卒竟然拖住了五千攻城部隊,而且傷亡控製在百餘人之內,大漢內庭二十年的心血便是如斯恐怖,舉國之力養百卒,自幼習於沙場,見慣了馬革裹屍,手中刀刃從未遲疑,這便是大漢的羽林。


    …………


    “小心處理傷口,仲瑞警告你這羽林軍可是仲瑞的寶貝,若是因為你的原因出現了死傷,仲瑞第一個先殺了你!”


    “盧縣,小人已經盡力了!這位軍曹的傷口根本止不住血,恐怕……”


    “治,給仲瑞治!”


    盧樸第一次擔任後勤官,這種場景遠比他想象中更加難受,辛辛苦苦從千裏之外帶回來的精銳怎麽可以突然就沒了,沙場啊!


    “駙……駙馬爺,不……不必了!讓醫師……去救治其他人吧!”


    這位羽林卒被一隻箭矢側穿而過,腰間鮮血根本止不住,比起盧樸他到顯得更加淡定一些。


    “張老五!你給老子堅持住!”


    盧樸雖不常住軍營,但對羽林軍每一位甲士的姓名都十分清楚。


    “盧縣……!兵嘛!生來就是打仗的,……死這種事也見慣了!……有一天總會輪到我的頭上!……”


    盧樸見過很多死亡,從剛開始的餓死之人,到後來的易子相食,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如此傷感,這些人是為自己死的,就像自己將兵刃插入了他們的胸膛,難道心真的會變成鐵石嗎?


    “文遠,叔然危矣!你在哪兒啊?”


    …………


    範陽北坳,三百騎隱匿,馬者皆以衣衫遮其口,不見旗幟,不聞其名。


    “縣尉,匪眾已與我軍交戰半個多時辰,雖說羽林軍強悍,但也不可久拖!”


    “莫言,靜待之!”


    張遼尾隨劉膽所部早已至範陽城外,但賊軍勢大不可貿然行事,三百騎乃是扭轉戰局的所在,快意衝殺雖然可解一時之氣,但無法殲其軍,所以張遼還在等待時機。


    “縣尉!等不得了!衛縣尉已與敵軍鏖戰了一個時辰,就算羽林軍猛如虎,但也架不住群狼啊!”


    “勿急,為軍者一旦失了先機,局麵將無法挽回!三百騎用於刀刃方可解圍!”


    張遼閉目定神,心中計較著時間,他相信衛諾,也相信羽林軍,這支部隊完全可以抵抗兩個時辰以上。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久攻不下劉膽部自然士氣不高,時機也在此。


    城頭的廝殺之聲越來越濃,目見眾多匪眾登上城牆,至少有兩千眾,張遼熟知兵法,胸中韜略已定,隻待出手時機。


    “報!敵軍中軍大帳已經探明!”


    時機到!風雲動!


    “全軍聽令!隨本將衝殺!先取敵將首級,後入糧草之營,解主公之圍!”


    張遼飛速奔跑到馬前,一把提起入土三寸的月牙衝天戟,翻身上馬,明旗幟,大號範陽軍!


    全軍出擊!主公,文遠來了!


    黑龍卷雲之勢,三百並州騎猶如一柄利劍從後方撕開劉膽軍營,為首者,身披金月亮天甲,背展紅雲覽地袍,頭戴麒麟食虎盔,腳踏軻刃行軍靴,謂之誰也!


    “雁門張文遠在此,爾等鼠輩誰敢一戰!”


    “敵軍襲後營!敵軍……”


    報令兵才奔跑了數步,一柄長戟穿膛而過,且將其挑翻在半空,馬蹄踏身前行,竟成無人可擋之勢。


    張遼所到之處五米範圍內無人敢近其身,戟成橫掃千軍之力,眼前甲士唯恐避之不及,一將雄,千軍膽,萬軍叢中猶入無人之境,踏馬亮槍直上點將台。


    張百騎抽刀以擋,張遼月牙衝天戟脫手而出,戟尖正中刀刃,斷其刀柄入咽喉,一擊斃命。


    劉膽征戰數十載本能反應讓他度過一劫,滾落點將台後立即從親隨手中奪過一柄長槍,直擊張遼所騎之馬。


    張遼勒馬回頭,後擋長槍,雙方拉開數十步。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劉膽趁機上馬,此軍讓他猝不及防,來將更是勇猛無比,隻怕是公孫瓚部。


    “範陽縣尉張遼,爾等賊眾竟敢犯主公城池,今日張文遠定要斃你於馬下!”


    “戰!”


    雙方銼馬交鋒,行家交手立見高下,戟如龍一力千鈞,劉膽雙臂發麻,虎口出血,還未反應之時張遼又驅馬上前,力沉之擊直接拍斷敵方馬腿,反手將劉膽夾於腋下!


    萬軍叢中隻見一人,左手戟尖挑張百騎,右手生擒劉膽,全軍主將盡入他手。


    “吾乃張文遠,賊將成擒,爾等鼠輩還不速速受降!”


    ………………


    “叔然!是張縣尉也!我等有救了!”


    “援軍已到,羽林眾卒開門迎敵,與文遠匯合!”


    衛諾眼中一喜將手中死屍拋於城牆之下,當機立斷出城迎城,一個多時辰的堅守讓他打的著實委屈,現在更好衝殺一番!


    隨著羽林衛的殺出,並州騎又劫劉膽後糧營,全軍無主帥大敗已定,左右降卒皆跪於地,凡有反抗者誅殺之,不留絲毫餘地。


    範陽城首戰以羽林之悍和上將之勇大獲全勝。


    “叔然,辛苦了!文遠兵力有限隻能酌情出擊,還望兄弟不要見怪啊!”


    張遼狠狠的踢了一腳五花大綁的劉膽,此次卻是凶險,如果不是羽林衛的堅守,就算張遼再勇猛也難破此局。


    “兄長客氣!就是可惜了我那百八兄弟,要想再訓練隻怕要花上好幾年時間啊!”


    衛諾用衣巾拭去臉上鮮血,守城果然沒有衝殺來的爽快,若有下次他更希望領著羽林軍殺他個翻天覆地。


    “文遠!來的正是時候!”


    盧樸讓盧毓處理傷員和屍體,自己立即趕往城門,此次能夠守住範陽城全靠兩位主將,大遼神啊!古人不欺我啊!


    “屬下見過主公!”


    “二位是大大的功臣,今日保全範陽城全是依靠二位,等仲瑞處理完這些雜務,晚間設宴款待三軍!”


    “謝主公!”


    張遼與衛諾對視一笑,這位主公雖然文韜武略不及,但此次也算指揮有方,值得一隨。


    ………………


    戰爭是一件消耗人力和財力的事情,範陽守城戰幾乎搬空府藏的油氈火石,而且後續的傷亡費和撫恤金又將是天文數字,不過繳獲的甲胄和俘虜足以彌補這個空缺。


    “安撫令:仲瑞感激各位城鄰鼎力相助,此次傷亡者皆由縣衙出撫恤金以慰之,傷亡者若是家中獨子,家人可到衙中登記,自此以後每月發撫恤金,直至父母去世。”


    “清除令:凡參與城牆清除與搬運屍體者皆以十五人一組,每日一鬥糧食,即日分發。”


    大戰之後需防大疫,盧毓已經在著手處理戰後事宜,既然百姓是無償幫助,但府衙應該出資安慰平複民眾心理,盧子家對於內政一向得心應手。


    “家主,此次一戰我軍傷亡慘重,羽林親衛亡九十六人,全軍帶傷,並州騎傷亡七十四人,百姓……”


    盧毓已經將戰後報告整理完畢,逐一向盧樸報告,張遼與衛諾也從旁聽之。


    “總得來說這次守衛戰十分成功,俘虜近三千卒,甲胄與糧軍雖不算多也可自給,文遠與叔然有何看法?”


    盧樸細心的觀看戰報,心中的喜悅之色難以掩飾,畢竟是第一次勝利自然高興。


    “回稟主公!這三千降卒中有一千餘百戰之士,若是稍加訓練,便可為主公所用!”


    張遼自然希望得到這一千降卒,如果這次不是因為兵力短缺,他大可以直接衝殺從後方襲擊敵軍,由此可見兵力的重要性。


    “那就這樣!文遠和叔然從中各自挑選,一人補齊一千卒如何?其餘的一千多人就把他們安頓在涿水邊,等到來年春天開田屯地!”


    盧樸計算了一下人口數量,雖然現在隻有一萬多人,但足以養二千士,更何況還有一千多降卒可以幫忙開田,等到下次秋收之後財政也不會變得緊張。


    “是!主公!”


    “既然正事完了,走!去府中飲酒,今日二位可出了大力,仲瑞可得好好款待一番!”


    “主公,那個降將該如何處理?”


    “明日再說!今晚一醉方休!文遠你不知道啊?今天可真是驚心動魄,我給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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